仙都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陈猿
虚空之中,司徒凰的身影若隐若现,若真若幻,缥缈如轻烟。
潘乘年擎出灵台方寸灯,托在掌心,灯火摇曳,一点微光照彻天地。
司徒凰不闻不问,只顾盯着九黎的双眸,脸色变幻,低声道:请了厉害的援手来,难怪
第三十九节 先有吾党后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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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黎二指一弹,一缕青灰色的剑丝飞出,翩若惊鸿,矫若游龙。司徒凰催动三昧真火,连看数眼,都被剑丝轻巧避开,飘飘悠悠,忽地隐没不见。
这一手剑丝成阵的神通,司徒凰亲身领教过,当年在通天阵中,法相真人举手投足,挥出数十道剑丝,结成剑阵,仓促之下,她吃了一个不大不小的亏,为其所趁,心神不宁,才被通天阵重创。
九黎与法相真人关系匪浅,只怕承其衣钵,青出于蓝,不过一切都无所谓了,人不会两次踏入同一条河里,用过一次的招式对她是没用的,更何况,她不在通天阵中。
横贯长空的雷火劫云蓦地静止,雷声隆隆,金蛇万道,时隐时现,司徒凰伸出纤纤玉手,随意一扯,雷火滚滚而下,在她掌心急速旋转,凝成一团跳跃的雷火,劈啪作响。
潘乘年在忌惮之余,深为之可惜,司徒凰将雷火尽数抽空,劫云毁于一旦,再也不能回复原状,太一宗的护山大阵,就此成为绝响,他无颜面对师门,可发一叹。
九黎双手一拍,剑丝颤动如弦,下一刻,一化十,十化百,结成剑阵,将对手困住,然而就在将分而未分的刹那,司徒凰素手一振,将雷火抛出,正中那一缕剑丝,二者相合,悄无声息,湮没于无形。
数息后,一团耀眼的白光炸开,天旋地转,海枯石烂,虚空绽开无数裂痕,肆虐交织了一阵,渐渐隐去。
九黎脸上闪过一丝忧色,司徒凰的实力如此之强,他虽暗藏着山河元气锁的杀手,却不知管不管用。
这样的对手,已经很多年没遇到了,自从法相真人把他留在流石峰起,他就没有再出手过。冲破通天阵,拖死一十四位昆仑祖师,其中更有三位洞天真人,天妖的强横可见一斑,镇妖塔下紫阳道人那一剑,他记忆犹新,域成锢天地,一剑破万法,以无上剑域斩杀天狼魏云牙,尤要借助祖师留于其体内的一缕青冥剑丝,妖凤浴火重生,修炼七卷无字天书,更在魏云牙之上,今日一战,他没有把握全身而退。
若不能胜,全身而退又有什么意义?
九黎长叹一声,足尖轻轻一点炼妖剑,心意已决,长吟道:混沌从来不记年,各将妙道补真全。当时未有星河斗,先有吾党后有天。
楚天佑微一错愕,这四句诗,题于《太一筑基经的首页,据说是开创昆仑一脉的通天真人亲手所录,他不知看了多少遍,早已烂熟于胸。九黎忽出此语,在暗示些什么?
潘乘年良友感慨,先有吾党后有天,昆仑派太一宗,一脉相承,为了同一个目标,今日走到一起,自当尽弃前嫌,戮力同心。他将灵台方寸灯晃了晃,光影摇曳,不停变幻着形状,忽地一凝,跃出一人来。
那人骨架宽大,手长腿长,浑身上下蒙着一层浓得化不开的阴影,双目血红,如两枚宝石,提着一柄狰狞大斧,足踏虚空,直奔妖凤而去。
灵台方寸灯,微光照彻天地,有光必有暗,阴影傀儡应念而生,无畏无惧,不死不灭,举手投足都有渡劫期的修为。
潘乘年的强大正在于此,楚天佑纵然勘破炼神,步入渡劫,也只能甘居其下,一气化三清,三具身外化身,再加上灵台方寸灯召唤出三个阴影傀儡,鼎盛之时,七名大修士一齐出手,天下能与之抗衡者,寥寥无几。
不过潘乘年的本体藏于鹤唳峰山腹中不出,三具身外化身,在极北之地的高空先折了一具,与司徒凰激战又折了一具,实力大损,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楚天佑见阴影傀儡现身,心中一沉,强自按捺下远遁的心思,见师兄就此收手,不再继续催动灵台方寸灯,唤出第二个阴影傀儡,这才松了口气。阴影傀儡禀性混乱,残暴嗜血,杀人不分敌我,潘乘年一气化三清,一具身外化身,只能压制一个阴影傀儡,若再多一两个,那便玉石俱焚,反噬己身了。
既已出手,那就战吧,楚天佑偷偷祭起二十四颗定海珠,往司徒凰后脑砸去。
阴影傀儡迎面扑来,司徒凰微微冷笑,之前在碧梧岛激战,三个傀儡齐出,持定斧枪剑,走马灯般地围着乱打,如癫如狂,她尚且不惧,何况只有一个!她将嘴一抿,吹出一线烈焰,傀儡举起斧面一挡,烈焰席卷而去,将其连人带斧一并吞没,烧成一个火人。
这火,不是凡火,而是妖凤体内孕育的三昧真火。
阴影傀儡尚未近身,即遭致命一击,踉踉跄跄退后数步,一头栽落到海中,阴影扭曲,不再能维系人形。海水顷刻间变成一口煮沸的大锅,猛地下沉数丈,水汽蒸腾而起,被劫云一吸而尽,密云不雨。
司徒凰以三昧真火一击,击溃阴影傀儡,忽觉脑后生风,心知有人偷袭,伸手在额头轻轻一推,八片顶阳骨豁然中开,云霞明灭,一株幼树冉冉升起,舒枝展叶,颤颤巍巍,将二十四颗定海珠稳稳托住,竟不得下。
楚天佑定睛细看,只见那幼树通体碧绿,枝干挺拔,叶近心形,片片舞动,正是一株碧玉梧桐。
原来妖凤在碧梧岛修炼七卷无字天书,万载光阴悠悠,她别出心裁,将碧玉梧桐分了一株幼苗,炼入体内成就至宝,定海珠杀伐惨烈,犀利无双,仓促间竟不能击破。
潘乘年将先天鼎一蹬,宝鼎倏地飞到司徒凰脚下,张开洞天,一道青光冲天而起,辰宿列张,山川河流,沙漠荒原,飞禽走兽,无数影像轮转不休,将对手牢牢吸定。
司徒凰虽不惧,却也不愿以身涉险,投入先天鼎孕育的洞天之内。她心念微动,张口深深一吸,意图收回三昧真火,却骇然发觉,灵台方寸灯唤出的阴影傀儡并未毙命,反倒死死缠住三昧真火,挣扎不休,一味朝海底潜去。
三个阴影傀儡,兀自奈何不了司徒凰,潘乘年早有定算,此举不为克敌,意在拖住三昧真火,限制她一桩厉害的手段。
司徒凰早已将三昧真火淬炼到极致,如臂使指,从心所欲,她正待弹出一点精血,催动真火,一举将阴影傀儡焚灭,头顶忽然一暗,急抬头,却见一座九层八面的石塔冉冉压下,悄无声息,重逾山岳。
炼妖剑隐,镇妖塔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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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节 三十二如来金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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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妖塔,先天鼎,硕果仅存的两件洞天至宝,将司徒凰定在空中,楚天佑哪还不知趣,收起二十四颗定海珠,闪身站在一旁,静观其变,眼看镇妖塔一寸寸落下,司徒凰头顶的碧玉梧桐瑟瑟颤栗,一片片叶子飘落枝头,这才略微松了口气。
司徒凰仰头望着黑黝黝的塔底,妖魂缠绕,透出若干熟悉的气息,天狐,天狼,巴蛇,夔牛,睚眦,朱雀,玄龟,螭龙,青鸟,有些交情匪浅,有些只是点头之交,有些不屑一顾,他们都成为了镇妖塔的一部分,今生今世,再也不能离开。
她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凝重之色,无暇顾及三昧真火,将肩头一晃,现出妖凤原形,麟前鹿后,蛇头鱼尾,龙文龟背,燕颌鸡喙,五色备举,一声清啸,穿云裂帛,滚滚劫云朝四下里一分,露出湛湛青天,炎炎赤日。
妖凤双翅一展,身影一阵模糊,似要破空遁去,镇妖塔和先天鼎双双嗡鸣,禁锢天地,将其强行摄了回来。
九黎将衣袖一挥,一道白光闪过,魏十七阮静脚踏如意飞舟,霍然现形,二人蓄势已久,甫见天日,便双双出手,阴锁驻,阳锁出,去若流光,妖凤为镇妖塔先天鼎所制,竟不得闪避。
半空中一声雷响,妖凤身躯涣散,现出一具如来金身,趺跏而坐,毫光万道,眉心印着一株碧绿的幼树,舒枝展叶,正是她炼入体内的碧玉梧桐。
九黎脱口叫道:三十二如来金身不对,三十二相未满,差远了!
他目光锐利,一眼看出妖凤并未将如来金身修炼至大圆满,三十二相未全,仅得其七,哪七相,足安平相,千辐轮相,身如师子相,四十齿相,梵音深远相,眉间白毫相,顶肉髻相。
阳锁直奔金身眉心而去,妖凤不慌不忙,伸出食指一点,鱼口击中指尖,竟不得寸进。
九黎心中一沉,山河元气锁果然击不破如来金身,妖凤修炼了七卷无字天书,业已脱胎换骨,不能以天妖视之了。
妖凤拇指一弹,正中鱼腹,阳锁哀鸣一声,疾飞而回,阮静伸手接住,轻轻抚慰,回头望了魏十七一眼,后者踏上半步,挡在她身前,眯起眼睛注视着如来金身,低声道:只怕势不可为,我们只是打酱油的
什么打酱油?
魏十七无暇解释,暗暗催动如意飞舟,不动声色地退出战局。妖凤,九黎,潘乘年,楚天佑,这种顶尖大能的争斗,还不是他能够插手的。
九黎将心一横,催动镇妖塔压下,塔底豁然中开,现出一口大池,水作纯碧,波澜不惊,赫然便是炼妖池。
妖凤察觉到危险的征兆,接踵而来的一击,必定天翻地覆,倒转乾坤,她双眉一皱,从眉心挤出一滴淡金色的精血,抿嘴轻吹,精血一闪而逝,不偏不倚,落入三昧真火之中。
三昧真火得精血之助,如虎添翼,只一卷,便将阴影傀儡焚为灰烬,转而掉头直上,朝镇妖塔扑去。
成败在此一举,楚天佑及时祭起二十四颗定海珠,将三昧真火截住,潘乘年催动灵台方寸灯,又唤出一持枪的阴影傀儡,奋不顾身扑上前。
九黎双手负于背后,衣袖猎猎,目视镇妖塔,念了一个咄字,炼妖池忽然倒倾,碧水劈头盖脸砸下。
一池水,便是一池天一癸水之精,一旦泄出,足以冲垮万里昆仑,九黎敢下此杀手,冒天下之大不韪,全赖有洞天至宝先天鼎承接天一癸水之精,才不至于毁坏这方天地。
妖凤五行亲火,为天一癸水之精所克制,躲不掉,避不开,只能硬抗。她右手结无畏印,左手施与愿印,碧玉梧桐从眉心跃出,浮于脑后,枝叶轻轻摇曳,泛出一轮金光,檀口微张,吐出梵音,合正直和雅清彻深满周遍远闻五种清净相。
梵音清越,响彻天地,搅动天一癸水之精,四散飞洒,没有一滴落在妖凤身上。
潘乘年全力催动先天鼎,张开洞天,将天一癸水之精尽数收入其中,真元狂泻,先天鼎嗡嗡颤动,若不堪重负。
九黎厉声喝道:阳锁攻,阴锁守,再试一次!
阮静应声催动阳锁,白光闪了数闪,躲过飞洒的天一癸水之精,鱼口啄入妖凤肚脐,半身入内,鱼尾在外,挣扎扭动着,仍破不开如来金身。
九黎又喝道:潘掌门,先天鼎如何?
潘乘年长笑道:混沌从来不记年,先有吾党后有天。九黎前辈只管放心!
好!九黎将身一耸,化作一道流光,投入镇妖塔中,哗啦一声巨响,炼妖池中的天一癸水之精倾泻而下,毫无保留,梵音持续了数息,骤然消散,碧玉梧桐漾出一圈又一圈金光,死死抵住,又多撑了数息,三十二如来金身便直接暴露在天一癸水之精下。先是肌肤浮现一道道纵横交错的伤痕,淡金色精血渗出,接着皮肉以肉眼可辨的速度溃散,磷磷白骨迸开无数冰纹状的裂痕,节节折断。
山河元气锁终年藏身于炼妖池中,视天一癸水之精如无物,阳锁趁着妖凤金身难保,顺势一钻,已没入其体内,口衔飞天梭,扯起一缕致命的游丝,循着经络窍穴游过。
然而到此为止了,一池天一癸水之精,已尽数泻下,投入先天鼎中。潘乘年撑得形销骨立,灯枯油尽,勉强将先天鼎收起,避让在旁,已无力再战。
妖凤深深吸了口气,响得异乎寻常,这一吸,白骨愈合,血肉重生,阳锁越游越慢,鱼入淤泥,难以为继。
镇妖塔距离她头顶不足数丈,妖凤金身尽复,少了先天鼎的牵制,单凭镇妖塔哪里禁锢得住,只见她左一晃,右一晃,足踏虚空,一步步走出镇妖塔的阴影,视线沿着那一缕游丝移动,落在了阮静身上。
以妖凤之强,屠戮阮静,易如反掌,阮静一旦出了意外,阳锁无人操纵,纵使灭杀妖凤,也无补于天地。
功亏一篑,九黎底牌尽出,兀自奈何不了妖凤,七卷无字天书,三十二如来金身,他输得不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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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节 探路的先行者
司徒凰的目光冷冷投来,阮静神魂固然不惧,身体却像没骨头似的,软作一团,全赖魏十七揽住她的腰肢,才不至于丢丑。[燃≈文]阮静心中颇为恼火,咬着牙怒其不争,但这也怪不得她,睚眦虽然跻身天妖之列,却禁不起龙威凤怒,只被她看了一眼,就软成这副模样。
视线余光扫过魏十七,他顿时毛骨悚然,心如擂鼓,体内妖元失去控制,左冲右突,巴蛇的虚影从后背腾起,森然盯着妖凤,毫无惧色。
原来是你司徒凰微一错愕,记起当年的情分,犹豫片刻,没有痛下杀手。她右手平平一推,魏阮二人身不由己飞出十余丈,游丝牵动阳锁,从她体内退出,疾飞而回。
这是网开一面,饶了他们一命,魏阮二人急忙收起山河元气锁,远远观望。
楚天佑何等机敏,见如来金身摆脱镇妖塔的束缚,急将二十四颗定海珠召回,护住周身,潘乘年手托灵台方寸灯,脚踏先天鼎,亦退避三舍。二人退得恰到好处,下一刻,三昧真火冲天而起,将阴影傀儡吞噬一空,烈焰熊熊,凝结成一座赤红的莲台,二十四品,将如来金身稳稳托起。
司徒凰举头望向镇妖塔,那座罪恶之塔,梦幻之塔。
九黎身在塔中,燃烧妖魂,作倾力一击,塔身符箓尽数亮起,如苍穹群星,熠熠生辉。
正当千钧一发之刻,天地异变,暑热退却,源源不断涌入此界的离火之气骤然消失,寰宇恢复清明,春风和煦,细雨蒙蒙,滋润着大地万物。
九黎和司徒凰心有所感,一在塔内,一在塔外,不约而同举头遥望,望向极北之地。
罡风肆虐,片云也无,青冥剑钉在虚空中,微微颤抖,忽然发出一声哀鸣,裂缝被大力硬生生撑开,一条粗壮胳膊凭空探出,左右摸索了片刻,将青冥剑摘在手中,一个身影顺势挤入,回手一捏,施展大神通,将通往彼界的门户合拢。
他将青冥剑上下看了一回,赞道:好剑!轻轻一抖,将散失在外的剑灵收回剑中。
流石峰温汤谷中,清明倚树而坐,面对汩汩温泉发呆,忽然心血来潮,闷哼一声,一团微光从颅顶飞出,投极北而去,老朽的身躯崩散为无数剑丝,渐次隐没在虚空中。
天禄吓了一跳,呆呆望着他消失的地方,眼中流露出深切的悲哀。一切又回到了原点,不知再要等多少年,清明才能迎来下一次剑灵化形的机会。
她的命运,又如何呢?
东海之上,剑拔弩张的局势缓和下来,九黎从镇妖塔中飞出,脸色变幻,司徒凰也没有趁机出手,低头沉吟不语,似乎遇到了棘手的大难题。
雨丝连绵不绝,打湿了众人的衣衫,谁都没有出声,一个个侧耳倾听,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司徒凰率先打破僵局,道:只来了一个,探路的先行者,朝这里来了。
九黎道:知道是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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