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都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陈猿
司徒凰心中有数,却没有回答,冷笑道:你这个蠢货,这座塔,禁锢了太多的妖魂,简直就是指引他赶来的灯塔!
九黎心中一凛,急忙将镇妖塔一拍,塔身剧烈颤抖,迅速缩小为一柄古剑,然而已经太迟了,一声怒号,从极北鼓风而来,刹那间淹没了天地。
司徒凰暗暗叹息,若她修成三十二如来金身,自不惧来人,眼下之计,唯有暂避其锋芒了。当下一拍颅顶,金身溃散,恢复了妖凤的原身,将双翅一展,身影蓦地消失,一飞冲天,抟扶摇而上九万里,竟弃了栖身万载的碧梧岛,不知所踪。
九黎一颗心沉到谷底,涩然道:大敌降至,你们速速离开此地,逃得越远越好,再迟,就来不及了。
大敌将至?潘乘年心中一动,隐约猜到了几分。
天妖的宿敌,那一界的强者,终于被他们打开这方洞天,冲了进来!九黎长叹一声,催促道,快走吧,死生有命,能多逃一个就多逃一个,给这方天地留几分希望吧!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潘楚二人对视一眼,妖凤仓皇而走,九黎如此颓废,这一场风波,断然非同小可,一时也不及细想,当下各御至宝,驾遁光飞去。
九黎将炼妖剑归入鞘中,闪到魏十七身旁,连剑带鞘塞入他手中,低声道:拿着,仔细藏好,他们既然能进来,你们就可以出去。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出此界,入彼界,收了洞天灵宝,是挽救这方天地的唯一机会。
阮静终究隔了一层,不清楚这个世界最根本的秘密,魏十七却明白九黎这几句话的分量,他也是果决之人,接过炼妖剑,收入剑囊之中,道一声:珍重!从眉心挤出剑丸,御起藏雪剑,带着阮静疾飞而去。
九黎目送二人远去,心神一阵恍惚,世事叵测,变生肘腋,谁能预料到这种种变化,大敌处心积虑要打开此界,一劳永逸地剿灭天妖,对他们来说,万载悠悠岁月,只是短短百年光阴。
此界的万载悠悠岁月,彼界的短短百年光阴。
现在,他们终于进来了,虽然只是一条小小的裂缝,虽然只是一个探路的先行者。
战争的阴影,业已出现在天际。
怒号之声越来越响亮,撼天动地,震耳欲聋,九黎张开双臂,缓缓升上天空,面向北方,一缕缕剑丝从体内抽出,隐没在虚空中,布下宏大的剑阵。
他知道镇妖塔下妖魂的一切秘密,他知道来人的强大,地渊黑龙,碧梧妖凤,首穷天狐,北漠天狼,龙泽巴蛇,这些强横绝伦的天妖是他们的手下败将,一战而溃,被迫遁入洞天灵宝避难。
这具身躯得自法相真人,虽然迟了数万年,现在还给他,还来得及。
真人九泉之下若有灵,想必也会欣慰吧。
在他身后,魏十七压低藏雪剑,贴着海面飞遁而逃。这一次,他没有将遁速催到极致,生怕滚滚雷音惊动了大敌。阮静紧紧抱住他的腰,满头秀发在风中飞舞,心情忽地平静下来,她闭上眼睛,把头埋在他怀里,任凭他把自己带往哪里。
怒号声蓦地消失,余音犹在耳边徜徉。
魏十七抚摸着阮静的脸庞,呼吸着她的体香,低声道:开始了。
第四十二节 六月债还得快
魏十七催动藏雪剑没入东海,以五色神光镰开路,海水汹涌澎湃,分在两边,二人径直闯入深邃的海底,躲在礁石之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像两只受惊的小兽。
一道黑色神光将海水隔绝在外,阮静忍不住笑了起来,小手揪着他的衣襟,轻声道:那人,有那么厉害?
魏十七下颌抵在她头顶,随口道:不知道,没见过。妖凤和九黎忌惮成这副模样,一个避之不及,一个慷慨赴死,嘿嘿,嘿嘿
阮静出着神,呆了片刻,道:剑灵也会死吗?
身死,一点灵性不灭,等待下一次化形的机会。
话音未落,炼妖剑在剑囊中跳了数跳,再度安定下来。魏十七暗叹一声,将炼妖剑取出,拿在手中,尚不及细看,一点微光穿过神光,蓦地浮现,绕着他转了数圈,一头扎入炼妖剑中,消失不见。
那是九黎?阮静伸手摸了摸剑鞘,若有所思。
结束了,这么快魏十七嘀咕了一句,迅速把炼妖剑收入剑囊中,想了想,还不放心,扯过一道青色神光,将剑囊团团裹起,密不透风,这才定下心来。
剑鞘剑囊再加上神光,三重遮掩,总不会是黑暗中的灯塔了吧!
阮静见他如此谨慎,心中也有些发怵,依偎在他怀里,不言不语。
魏十七抚摸着她的秀发,道:累了,睡吧,什么都不要想。
阮静嗯了一声,看了会那团柔和的青光,慢慢合上眼,心中平安喜乐,这一刻,黑暗冰冷的海底,无异于温馨的安乐窝。
东海之上,雨雾消散,一道劲风从极北高空奔袭而至,将流云卷散,一头撞进剑阵之中,现出了身影。
那是个相貌阴戾的男子,长发披肩,右臂比左臂粗壮了一圈,瞳孔极淡,间或一轮,背插双翅,稳稳悬停在空中。
四下里冷冷清清,空无一人,只有风声水声,忽远忽近。铮一声轻响,如琴弦微颤,无数纤细的剑丝从虚空中浮现,闪耀着点点金光,长短不一,曲直各异,渐次向内合拢。
有意思。那阴戾男子挑了挑长眉,探出手去捻起一缕剑丝,凑到眼前看了看,随手揉作一团,屈指弹出。
这一团剑丝撞入剑阵,引发了惊天狂潮,无数剑丝乱作一堆,漫天飞舞,无迹可寻,一旦抢入他身前三尺,便如风中烛火,一吹即灭,化作一缕缥缈的轻烟,不能伤其分毫。
剑丝乱舞持续了一炷香,尽数湮灭于无形,那阴戾男子双手抱肘,颇有几分意外,应对这紊乱的剑阵倒是费了一番心思,不知是谁人布下的手段,竟将他拖了这许久。
天妖的气息业已消散,不过若以为这样就能瞒过他,未免太可笑了,他闭上双眼,施展通天彻地的大神通,神识一扫而过,忽然发觉了一点有趣的小东西。
他将双翅一阵,化作劲风,直扑碧梧岛而去。
青峰之巅,碧玉梧桐同气连枝,亭亭如盖,得绵绵春雨滋养,舒枝展叶,随风摇曳。
那阴戾男子绕着碧梧岛转了数圈,将双翅一收,缩入体内,稳稳落在梧桐之上。
凤凰性高洁,非晨露不饮,非嫩竹不食,非千年梧桐不栖。妖凤的气息萦绕不去,那阴戾男子跳下碧玉梧桐,抚摸着粗糙的树干,喃喃道:鸿蒙初开时的古物,不损不益,真是好东西!
他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慢慢侧转头,张开大嘴,露出尖利的白牙,一口咬在梧桐树上。
先天乙木之气精纯无比,被那阴戾男子一气吸尽,碧玉梧桐枝叶凋落,由绿转黄,顷刻间变成三株枯木。他松开嘴,脸上肌肉抽搐,舔了舔嘴唇,似乎意犹未尽,乙木之气在体内澎湃涌流,那感觉是如此之好。
妖凤在碧玉梧桐下修炼,细水长流,不愿贪一时之利,毁了宝树,结果却便宜了别人。
肉只有吃到肚子里才是自己的,妖凤修成三十二如来金身,以为自己足够强大,能长久占有碧玉梧桐,却没料到,毕生的大敌,终于从另一界追杀至此,逼得她落荒而逃。
那阴戾男子深深吸了口气,样貌似乎年轻了少许,眼珠一转,视线落在海边的礁石上,却见一头巨大的黑甲龙龟划动四足,拼命逃窜。
他伸手虚虚一抓,将龙龟凌空拎起,摔在脚边,却见龟背上浮现出一张仓皇的脸,嘴唇颤抖,如丧考妣。
合体延命,可是妖凤的手段?
卢胜支支吾吾开不了口,他才刚禁锢下龙龟的魂魄,尚未融合为一,那阴戾男子屈指一挑,卢胜的元婴身不由己飞到空中,一张小脸顿时变得煞白,失去元婴压制,龙龟的的魂魄趁机归位,一头撞下山崖,不要命似的朝海边逃去,扒得沙土乱飞。
一番工夫全然白费,延命的心思终于成空,卢胜悲从中来,痛不欲生。
那阴戾男子看穿了他的心思,道:老老实实,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便留你一命。
卢胜心中升起一线希望,求生的是如此强烈,他当即竹筒倒豆子,将妖凤栖身碧梧岛,太一宗二度偷袭的首尾和盘托出。
前度为他亲历,言之甚详,二度只听妖凤说了一句还不死心吗,便不知所踪。
连涛山,太一宗,潘乘年,楚天佑,听到这两个名字,足够了。那阴戾男子寻思片刻,传了卢胜一篇功法,命他遁入枯死的碧玉梧桐之中,汲取残余的乙木之气,依法修炼,将元婴炼作鬼物之躯,寄存魂魄。
卢胜又惊又喜,这宗鬼修的法门暗藏玄机,足以延命千载,元婴修为虽然保不住,但能抱上这样一条粗大腿,却是意外之喜。
他心知对方传下功法,必有用他之意,当下孜孜不倦修炼三昼夜,待鬼物之躯稍一凝形,便拜倒在阴戾男子跟前,口称上师,连连叩首,奉若神明。
上一个被他奉若神明的,正是碧梧妖凤。
那阴戾男子打量他几眼,道:三日工夫,能修炼到这种程度,你与鬼修有缘。
全赖上师垂怜,小人感激不尽,愿追随上师,侍奉左右。
那阴戾男子微微颔首,甚好,你且在前引路,先往接天岭一行。
是。卢胜心中窃喜不已,太一宗的玄修坏了他肉身,六月债还得快,风水轮流转,今番轮到他们倒霉了
第四十三节 烽火连天
魏十七预感到某种可能的危机,迟迟没有离开,在漆黑一团的海底,在神光的遮蔽下,在方寸容膝之地,他耐着性子,硬生生熬了年载。
一年时光,说长也长,说短也短,打坐,调息,入定,眼睛一合一张,时间就从指缝溜走,留都留不住。
阮静没有催他,默默陪了他整整一年,寸步不离。这是她有生以来过得最轻松的一段日子,没有负担,什么都不用操心,回忆往事,或者放空自己。魂魄与肉身相互契合,融为一体,她变得不再是自己,不过这样的改变并没有带来太多困扰身体太过幼/齿,依恋那个男人,只要接受就好,反过来想,她原本的身体也谈不上凹凸有致,对魏十七,似乎也有那么一点点意思。
唯一不大习惯的是,主从颠倒了,比血脉,比修为,比战力,她都处在下风,这让她感到郁闷。
这一日,魏十七呆呆想着心事,阮静嘴角噙着微笑,轻声哼着妖族的歌谣,音节铿锵,委婉动听。
听她哼完最后一句,魏十七仿佛从梦中惊醒,道:差不多了,我们该走了。
好啊,那就走吧。阮静起身整点仪容,动作渐渐慢下来,回头打量着狭小的容身之所,掩饰不住眷恋和惆怅。她喃喃道:外面的世界,也许是一片荒芜。
即使末日降临,我们也能找到世外桃源的。魏十七摸摸她的头,弯腰把她抱起,放在自己肩头,御起藏雪剑,以五色神光开道,箭一般冲出东海。
海天茫茫一线,春寒料峭,魏十七辨明方向,朝中土大陆不紧不慢飞去。
不急于赶路,海上的风光不错,碧波浩瀚,高天流云,鱼群映着阳光,让人心胸舒畅,烦恼尽去。魏十七记起遥远的往事,那时他在某个闭塞的小城市念书,年关岁末,班上有个女生分发贺年片,他也拿到一张,上面写了一段格言,比大地更广阔的是海洋,比海洋更广阔的是天空,比天空更广阔的是人的心灵。
字很秀气,也很老练。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那时,他还年轻。
时间改变了一切,在那座闭塞的小城,他度过了少年,青年,成年,最后在不惑之年,登上南下的高铁,斩断一切过去,开始全新的生活。
那段经历在他灵魂深处留下的痕迹,永远无法磨平,最终把他变成了今天的模样。重生,游戏,血脉,孤独,魏十七知道所有的借口都苍白无力,他本质上就是这样的人,自私,冷漠,不被感动,不愿投入和付出,这是他可怜可悲可叹的弱点,却也是他最强的一点。
在这个世界,他有过父母,有过师长,有过同门,有过女人,但他最怀念的,还是老鸦岭下那个仰望满天星斗,听风声呜咽的孤独的肉食者。
他始终都是那个逃在温暖而陌生的城市里,一个人生活,一个人寻找慰藉,一个人在衰老中等待死亡的异类,从来没有变过。
要经历多少世事,付出多大的代价,才能知道自己真正想要什么,才能清醒而单纯地活着,把心变成通往死亡的灯塔,坚定不移地一步步走下去?
魏十七低低笑了起来,笑天,笑地,笑自己,阮静低头看了他几眼,按捺下好奇,什么都没有问。
云雾渐淡,陆地遥遥在望,阮静眼尖,咦了一声,道:似乎有人在挥军攻打城池。
魏十七极目望去,只见大地满目疮痍,烽火连天,蝼蚁般的大军正在围攻一座城池,城门蓦地洞开,吊桥放落,一员大将顶盔贯甲,率领数百铁骑从城中杀出。
他心中一动,催动藏雪剑,星驰电掣飞近战场,降在山崖之上,静观战局。
修道之人目光锐利,魏十七早认出率大军围城的那个将领,正是镇海关骠骑将军许长生麾下的偏将欧阳泉。
那从城中杀出的大将姓邝名律,乃是东莱城太守向坤麾下第一猛将,手提一根毒龙枪,势如破竹,杀出一条血路,直逼中军。
欧阳泉拍马迎上前,挥动镔铁棍,与邝律战在一处。
邝律枪法得高人指点,疾如风,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扎刺挞抨缠圈拦拿扑点拨舞,诸般手段,杀得欧阳泉一身冷汗,几乎抵挡不住。他见势不妙,拨转马头,拖棍便走,暗暗取出一张符箓,往胸口一按,光芒一阵乱闪,一股热流涌遍全身,双臂顿有千斤之力。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邝律那肯放过贼将,急追而上,哪知欧阳泉回身一棍当头砸落,他横起毒龙枪招架,竟被他一棍砸得枪弯马跪,虎口绽裂,滚落在尘土中。
欧阳泉呵呵大笑,指着邝律道:咄,跪地降吾,饶尔一命,如若不然,明年今日便是尔的忌日!
邝律目眦欲裂,丢了毒龙枪,拔出腰间佩剑,涌身杀上前。欧阳泉抡起镔铁棍,一击将佩剑撩飞,又一击砸在邝律天灵盖上,可怜,头盔凹陷,脑浆迸裂,邝律直挺挺摔倒在地,一命呜呼。
主将即亡,麾下铁骑无不胆寒,兴不起抗争之心,降的降,逃的逃,欧阳泉趁机挥军攻城,太守向坤登上城头,亲自督战,火箭落石金汁无不齐备,战到夜幕降临,欧阳泉只得鸣金收兵。
夜色苍茫,寒星数点,欧阳泉在帐篷之中用过酒饭,摊开地图细细查看,东莱城地处兵家必争之所,乃是北上的门户,若能占据此城,进可攻,退可守,立于不败之地。
此番骠骑将军许长生从镇海关发兵,分水陆两路,水路为主,陆路为辅。水路沿西泯江而下,绕过空竹山,斜插中原腹地,一路攻城略地,进逼京师,陆路直扑江南膏腴之地,切断漕运,略作休整,挥军北上,与水路遥相呼应。
骠骑将军许长生亲领大军走水路,先锋何魁率三千精锐,逢山开路,遇水搭桥,陆路由欧阳泉统御,领一万边军,稳扎稳打,以掳掠为主,如战事不利,可相机而动,押送辎重财物退回镇海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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