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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都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陈猿
郭传鳞心中一凛,颔首应了个“是”,犹豫片刻,试探道:“韩先生,谷梁城中箭支木石都耗得差不多了,不知对方还有什么手段?”
韩大略道:“那翟子鹏也是识兵之人,守城至今,不曾动用金汁,今日大抵不会再藏着了。”
“金汁?”郭传鳞搔搔脑袋,黄金熔汁,这……这也太奢侈了吧!
韩大略知他会错了意,摇首道:“毒火以砒,硇沙为君,金汁、银銹、人粪和制。”顿了顿,换个说法,“粪尿煮沸,即为‘金汁’,中者疮口溃烂,殊难活命。”
郭传鳞打了个寒颤,头皮有些发麻,大帅军中缺少甲胄,唯有亲卫方可披甲,悍卒营冲杀在前,多以牛皮护住胸腹要害,脸面四肢裸露在外,一旦被“金汁”浇淋,百无一生。他咽了口唾沫,请教道:“韩先生可有防护之法?”
韩大略道:“熬制‘金汁’非易事,机灵些,莫要被淋中。”
郭传鳞苦着脸琢磨了半天,心中若有所悟。





仙都 第二节 蛇无头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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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上三竿,大帅亲领中军压阵,鼓声隆隆,悍卒营率先攻城。
郭传鳞手提朴刀,放眼望去,泗阳城岿然耸立,护城河已被填平,城头挤满了兵卒,呼喝声此起彼伏,显然彼辈也知晓,能否守住城池,就在此一举。
城头箭支稀稀拉拉,木石亦消耗殆尽,悍卒营扛着云梯奋勇上前,郭传鳞混在人群中,鼻翼张翕,隐隐嗅到一阵热烘烘的恶臭。他心中打了个咯噔,眯起眼睛极目望去,却见翟子鹏当先而立,双眸炯炯如虎,亲率劲卒守在中路,两旁多是厢兵,丫丫叉叉,缩头缩脑,生怕被流矢误伤。
云梯一架架树起,顶端铁钩“锵锵锵”搭在城头,悍卒蚁附而上。郭传鳞心思转得极快,“金汁”须得现熬现浇,任你架着大锅煮,也只能浇上一波,与其说杀伤敌军,不如说打击军心,振奋士气,东西两侧由厢兵把守,战意不强,反倒是中路戒备森严,金汁设于此的可能性最小。
城头驻兵拼命砍斫云梯,大帅得高人指点,云梯顶端裹以坚铁,仓促间哪里砍得断,悍卒趁机抢占城头,被长枪捅下云梯,却无人敢惜命退后。大帅军令如山,未鸣金先退者,定斩不赦,反不如舍命博个富贵,至不济也能快活上一阵。
郭传鳞跟随悍卒蜂拥而出,脚步一转,直扑中路而去,他身高腿长,势如奔马,踏云梯如履平地,率先杀上城头。恶臭扑鼻而来,中人欲吐,他所料果然不差,翟子鹏将“金汁”设于东西两侧,助厢兵守城,中路止有劲卒严防死守。眼看数杆长枪乱戳乱捅,他一脚踏在云梯之上,俯身让开枪尖,借反弹之力挤开乱枪,发一声喊,率先杀上城头。
一锅锅滚烫的金汁从城头浇下,蚁附的悍卒尽皆色变,不顾一切跳下云梯,直如下饺子一般,惨叫声沸反盈天,攻势顿为之一挫。郭传鳞背靠城垛护住云梯,被数名劲卒围住,陷入苦战之中,同袍从他杀开的缺口涌入,挡不上数合,便被乱枪捅死,一时间孤立无援。
以寡敌众极耗体力
,战不多时,郭传鳞便气喘如牛,血流如注,朴刀重得提不起来,只能勉强闪开要害,眼看撑不下去,脑后刮起一阵劲风,一员悍将从天而降,手持双铁戟,如旋风一般杀入敌阵,救了他一命。翟子鹏顿时脸色大变,急命兵卒上前阻拦,却哪里抵挡得住,被那悍将生生杀开一条血路,提起铁戟在他头盔上一磕,耳畔“嗡”一声巨响,顿时昏倒在地。
郭传鳞松了口气,只觉手足酸软,背靠城垛慢慢滑坐在地,几近虚脱。他识得那解围的悍将,此人姓秦名重,虎背熊腰,膀大腰圆,善使一双铁戟,左手戟重三十九斤,右手戟重四十一斤,只是寻常镔铁打造而成,运使如飞,冲锋陷阵,如入无人之境。秦重乃大帅心腹爱将,他既然杀上城头,大局已定,这泗阳城坚守多日,终究被大帅拔了去。
蛇无头不行,泗阳城全靠翟子鹏才支撑至今,秦重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一时间兵败如山倒,不过半个时辰,泗阳城便就此易主。
城破之后,屠城三日。
郭传鳞不是第一天当兵,屠城的规矩,他懂。虽然厌恶烧杀掳掠,但表现得太过清高,会招来长官和同袍的侧目,要在这个乱世生存下去,就必须同流合污,不能介意双手沾满鲜血。杀戮,抢劫,强奸,视线所及,狂热的暴行充斥着每一个角落,郭传鳞尽量让内心保持麻木,视若不见,听若不闻。“既然不能改变,那就接受它吧。”他是这样想的。
激战过后,身心俱疲,郭传鳞提不起精神,深一脚浅一脚,踩过废墟和鲜血,穿过哀鸿遍野的泗阳城,在偏僻的城西挑了一户大人家,抬脚踹开门,径直闯了进去。
一进又一进,前后三进,正屋和厢房都空无一人,主人大概在城破之前就收拾细软逃难了,省去一番手脚,正合郭传鳞的心意。他会在这里呆上三天,休养生息,耐心等待屠城结束,集结的号角呜呜响起。
腹中饥馁难忍,最近有些不对劲,常常觉得饿。郭传鳞兜兜转转摸到厨房,
墙角有柴,缸里有水,瓮中有米,他随手拾根柴火,捅了捅灶眼,扒出一堆灰,略一沉吟,心中有了数。大户人家,多半有夹墙暗室之类的地方藏身,也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闹什么幺蛾子,就相安无事。
他挽起袖子,刷锅吹火,煮了一大锅饭,又从梁上取下一块腊肉,洗去浮灰,胡乱剁成片,铺在饭上蒸熟了,狼吞虎咽吃了个饱。很久没吃到热腾腾的饭菜了,白米饭和腊肉比什么山珍海味都美味,郭传鳞心满意足放下筷子,长长舒了口气。
填饱了肚子,精神见长,该虚应一番故事了。郭传鳞对钱物看得很淡,但既然屠城,总得揣点财帛出去,免得被人笑话。他闯进主人的卧房,翻箱倒柜,搜刮一些金银珠宝,随手扯一幅绸缎,打了个包裹揣进怀里,觉得差不多了,掩门而出。
东墙的隔板后突然传出一声轻微的咳嗽,听声音是个年轻的女子。
唉,连咳嗽都忍不住,难不成藏了个痨病鬼?郭传鳞提着朴刀走到隔板前,用刀背敲了几下,发出空洞的回响。果然有暗室!他把刀尖插进隔板的缝隙,才撬了几下,里面一个颤抖的声音说道:“别,别撬了,我们这就出来……”
隔板无声无息地移在一旁,露出黑黝黝的入口,一个丫鬟探头出来,年纪尚稚,脸色惨白,嘴唇一个劲地打哆嗦。
借着微弱的光线,他看到一名衣饰考究的中年人,留着八字胡,抖抖索索丢出一个小包袱。“都拿去吧,别伤我们的性命……”他竭力护住身后的女子,不让郭传鳞看到她的容貌。
“兴许是个美女也说不定。”郭传鳞心中转着念头,咧嘴一笑,朝那中年人点点头,拾起包袱起身离去。他知道在对方眼里,自己提着朴刀,凶神恶煞,这种时候任何语言都是多余的,唯有带着钱物离开,才能表明自己的态度。
隔板重新掩上,暗室里响起一声如释重负的轻叹。




仙都 第三节 屠夫姜二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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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上门的孝敬,岂有推脱的理,郭传鳞心中欢喜,不紧不慢回转厨房,将包袱解开摊在地上,粗粗看了一回,几册薄薄的旧书,一块翡翠花佩,一只翡翠手镯,一串翡翠珠链,夕阳照耀下,满目皆绿,浓得要滴出水来。他虽是外行,也知道这几件翡翠首饰价值连城,这下子发财了。转念一想,这兵荒马乱的世道,珠宝再值钱,也没处折现去,只能转手做个人情,还要小心送对人,免得惹祸上身。
他寻思了一回,心道,不如将这些东西交给韩先生,央他出个稳妥的主意,也省去一番手脚。
郭传鳞把书丢在一边,想了想又拾起来,塞进包袱打了个结,随手垫在后腰,默默想着心事。天色一点点暗下来,疲乏从骨头里渗出来,像水银一样在身体里滚动,他闭上倦涩的眼皮,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他被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惊动,郭传鳞警惕地握紧朴刀,月光照在刀刃上,一抹寒光流转不定,有如活物。
“里面……有人吗?是……是我,肚子饿了,来找点……找点东西吃……”来人站在门外不敢擅动,抖抖索索,吞吞吐吐,听声音是那躲在暗室里,舍财换命的中年人。郭传鳞松了口气,清了清嗓子招呼他进来,那人虽胆小,却非是鲁莽之辈,幸好他试探了几句,贸贸然闯进来,保不定挨上一朴刀,白白送了性命。
“吱呀”一声门响,那中年人侧着身子,战战兢兢蹩进厨房,郭传鳞把朴刀横在身前,朝他笑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齿,打了个“请便”的手势。月光从窗棂照进来,明晃晃有如白昼,那中年人小心翼翼看了他几眼,贼兵年岁不大,眉眼疏朗,心性镇定,衣衫上沾满了血迹,干黑发硬,似乎受了点伤。他识人甚多,对相术颇有心得,那贼兵并非蛮狠之人,或许可以交涉一二。
定了定神,那中年人挪到灶台前,舀了两碗冰冷的剩饭,双手紧紧捧着,点头哈腰退出厨房。
“你是……这宅子的主人吗?”郭传鳞忽然开口问道。
“是……是的……”
“为什么不带着细软逃走,还躲在城里?”
“小女……小女身体虚弱,不利远行,所以……”
看他两腿直打哆嗦,一脸惊慌失措的怂样,郭传鳞不再问下去,挥挥手让他走开,心道:“原来躲在暗室里的女子是他的女儿,不知道长得怎么样。”
天蒙蒙亮的时候,郭传鳞听到有人哼着下流的曲子,醉醺醺闯了进来,“五月端午是我生辰到,身穿着一领绿罗袄,小脚儿裹得尖尖翘,解开香罗带,剥得……”声音粗犷,听上去有几分耳熟。
郭传鳞不觉皱起眉头,将包袱藏进柴堆里,起身迎上前,招呼道:“姜将军,早啊!”
姜二毛脚下打了个踉跄,猛抬头见是郭传鳞,这才笑道:“臭小子,吓了老子一大跳!你倒会享福,找了个好地方,我听说这户主人是做翡翠生意起家的,很有几件值钱的老货。”
郭传鳞不动声色道:“翡翠?吓,户主在城破前已经逃走了,没剩什么东西了。”
“没剩什么东西?你小子想独吞吧!”姜二毛斜着眼睛瞪住他,不以为然道,“这种大户人家都有暗室,仔细找找,有的是好东西!”
他扛起铁锏,摇摇晃晃向院内走去,郭传鳞落后几步,心中飞快转着念头。这姜二毛乃是大帅麾下偏将,绰号“姜屠夫”,喝醉了酒犯起浑来,谁的账都不买,翡翠生意云云,约摸不假,他八成是得了什么确切的消息,才大清早巴巴地赶来捞上一票。
“姓郭的,我告诉你,老子的眼睛是很凶的,你动什么念头,瞒不过我的……”他突然停住脚步,半张着嘴侧耳倾听,似乎察觉到什么动静。
从卧房传来压抑的咳嗽声,似乎是个年轻的女子。
“他奶奶的,他奶奶的,还藏着女人!”姜二毛顿时兴奋起来,嗷嗷大叫,一脚揣开房门,抡起铁锏乱打乱砸,呼呼喝喝,满屋子找女人。
他醉得果然不轻,左脚绊住右脚,重重扑到在地,铁锏恰好撩中隔板,破开一个大窟窿,小丫鬟抱着头大声惊呼,暴露了藏身之地。
“果然有女人!”姜二毛三两下砸开密室,探出手去,把那丫鬟一把揪了出来。她年纪稚小,身形尚未发育,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姜二毛定定看了半天,摇晃着脑袋说:“不好看,太丑!”
随手把她推在一边。
那中年人扑出来,抱住他的小腿,哀求道:“军爷,饶了我们吧,下辈子做牛做马……”
姜二毛一抬脚把他踢飞,骂骂咧咧道:“滚开,谁要你做牛马,他奶奶的,老子要抢钱,抢女人!”他把头探进暗室,深深吸了口气,大笑道:“好香!好香!”
那中年人惊恐万分,正待扑上去哀求,郭传鳞扳住他的肩膀,压低嗓门说:“别去,姜屠夫杀人如割鸡,惹恼了他没好下场!”
原来他就是叛军中以凶残暴戾闻名的“屠夫”姜二毛,那中年人愣了一下,绝望地大哭起来。
“咦,小妞长得真不赖!”姜二毛伸长了胳膊,一把拽住女子的衣裙,磕磕碰碰把她拖出暗室。郭传鳞定睛望去,原来是个孱弱瘦削的少女,十七八岁模样,皮肤白得近乎透明,嘴唇薄而缺少血色,病恹恹的,站都站不稳,一跤跌倒在地。
姜二毛愣了半天,抱怨道:“他奶奶的,瘦得皮包骨头,要不是因为没女人,老子才不会上你呢……”他急吼吼地脱掉皮甲,一把扯下裤子,露出丑陋的下体。
那少女捂住嘴痛苦地咳嗽着,脊背弯成一道弧形,喘不过气来。
郭传鳞五指一张一合,骨节发出“咯咯”的轻响,姜二毛久经沙场,本能地转过身,瞪着一双红眼,恶狠狠喝道:“姓郭的,你想干什么?跟我抢女人吗?”
郭传鳞摇摇头,摊开双手,表示自己无意插一杠。
姜二毛狞笑道:“这女人,哈,等老子干过了,就轮到你上,如果她还没死的话!去,把那老东西拖到厨房去,宰掉煮锅肉汤,吃饱了咱们再去下一家——跟着老子混,不会亏待你的!”
郭传鳞从后腰抽出朴刀,拍拍他的脸庞,那中年人吓得尖叫起来:“别,别杀我!别杀我!”
委倒在地的少女抬起右手,紧握发簪,无力地刺向自己咽喉。姜二毛眼角瞥见,一巴掌打飞发簪,咆哮道:“要死也等老子操完了再死!”
他心神略分,郭传鳞一刀挥出,从他右颈砍入,刀刃深深嵌进肩胛骨。




仙都 第四节 大字不识一箩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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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刀突如其来,砍得极狠,极重,姜二毛举起铁锏,又无力地垂下,三番两次后,耗尽了体力。“你……你……好小子……”他呻吟着跌倒在地,血如泉涌,手脚不停地抽搐,转眼就奄奄一息。
郭传鳞一脚踩在他胸口,拔出朴刀,看准了部位,用力砍下他的头颅,脸上身上溅满了鲜血,咬牙切齿,直如嗜血的恶鬼一般。
那中年人打了个寒颤,蠕动嘴唇说不出话来,倒是她的女儿低声道:“多谢这位壮士,救了我们父女二人!”她的声音温软悦耳,像春风拂过大江,吹绿了千里江南。
郭传鳞看了尸体一眼,沉默片刻,生硬地道:“不用谢我……屠城也有屠城的规矩,你们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过两天就安全了。”
那中年人忙不迭地点头道谢,兵荒马乱中,遇到这么讲道义的叛兵,实在是祖上积德,皇天保佑。
郭传鳞抗起姜二毛的尸体,连同铁锏一并丢到井里,盯着自己的双手看了半晌,心道:“那女的又瘦又病,就算美若天仙,也犯不着出头砍了那厮……莫不是中了邪?”他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心中有些发毛,姜二毛一身蛮力,骁勇善战,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一刀劈翻了,保不定惹出什么祸事来。罢罢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走一步看一步吧!
他摇了摇头,回厨房取下几条腊肉,又装了一袋米,扛在肩头正打算离开,“哎”了一声,用力一拍大腿,心神不宁,几乎忘了要紧事。郭传鳞从柴堆里找出包袱,捏了捏,翡翠珠宝和几本旧书都在,心道:“他把书和翡翠首饰放在一起,显然极为看重,不如带回去给韩先生看看,说不定会喜欢。”
打定主意,他头也不回,大步流星向外走去。
屠城尚有一日一夜,郭传鳞就离开谷梁城。他没有回悍卒营,先去伙夫营找到张癞痢,将米肉并一包金银塞给他,张癞痢捏了捏大小,掂了掂分量,眉花眼笑,浑身肥肉乱抖,拍着胸脯要给他开小灶,弄两个硬菜,喝点小酒。
郭传鳞随口敷衍了几句,低头寻思一回,心中终有些不安,按了按怀里的包袱,又去拜见韩先生,向他
讨个主意。
韩兵早早用过晚点,独自在帐篷中闲坐,小口小口啜饮一碗苦茶,烛光摇曳,照得他的脸半阴半阳,透出几分诡异。他对郭传鳞的到来并不意外,在他的印象里,这个年轻的悍卒与其他人不同,他很有想法,时刻注意控制自己的欲望,不放纵自己沉湎于烧杀掳掠,始终保持着一份清醒。
郭传鳞放下手中的包袱,韩兵审视着他的面容,手指轻轻敲击着碗沿,慢吞吞道:“你杀人了。手上有冤魂的血腥气,脸上缠绕着戾气,这不是好兆头。”
连这都看得出来?郭传鳞心中打了个咯噔,老老实实承认道:“是,迫不得已,伤了一条性命。”他解开包袱,取出三件翡翠首饰,恭恭敬敬奉到韩兵面前,请他品鉴一二。
韩兵眼前一亮,拿起翡翠手镯,凑到眼前仔细端详,称赞道,“收获不错,这是一件老种满绿翡翠手镯,通透完美,十分罕见。”
“老种?”郭传鳞搔了搔脑袋。
韩兵耐心地解释道:“‘种’是珠宝商品评翡翠的说法,也叫‘种分’,他们依据颜色和通透之别,把翡翠分为‘老种’、‘老新种’和‘新种’,老种难得一见,最为贵重。”
他放下手镯,又拿起那块翡翠花佩,“像这一件,就属于老种玻璃地翡翠,质地细腻,翠色浓正,雕工也非常精细,显然出自名家之手,是少有的精品。传鳞,你是从哪里弄来的?”
郭传鳞笑笑道:“是城西一户做翡翠生意的大户人家,一对父女躲在暗室里避难,还有一个丫鬟,舍财换命。”
韩兵似乎记起了什么,皱起眉头问道:“做翡翠生意,那户人家是不是姓秦?”
“我没问,他们也没说。”
“谷梁秦家,虽然是旁支,也不是你得罪得起的,你有没有为难他们?”韩兵的声音有些遥远,他似乎清楚那家人的底细,语气之中不无感慨。
“没有,得人钱财,与人消灾,我杀了姜二毛,救了他们一命。”郭传鳞知道瞒不过去,把当时的情形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一个姜屠夫嘛!”听到死的是姜二毛,韩兵并不在意,又拿起翡翠珠链,细细看了一回。
郭传鳞不敢打搅,耐着性子等了片刻,小心翼翼道:“对了,韩先生,还有几本旧书,跟那些翡翠放在一起,藏得甚是严实。”
“旧书?什么旧书?”
郭传鳞忙取了书送到他手边,韩兵翻了几页,不以为然道:“嗯,秦家终究是没落了,连这种东西都藏着掖着。”
“书上写了什么?”郭传鳞大字不识一箩筐,他有些好奇。
韩兵将书放下,轻轻拍了几下,道:“青城派的功夫,一本是拳法,一本是剑法,还有一本是内功。”
“青城派?是有名气的大门派吗?”
“名气还是有一些的,大门派谈不上。约摸十多年前,青城派得罪了华山派,嘿嘿,那才是有名气的大门派,随随便便来了几名弟子,随随便便就把青城派给灭了。”
“哦,是这样啊——这么说来华山派的功夫很利害了?”
韩兵听出他有习武之意,心中一动,道:“华山派择徒甚严,你是高攀不上的,倒是青城派绝了传承,流传在外的功夫都在这三本书里,你想学的话,我可以教你。”
“多谢韩先生!小子定不负韩先生厚爱!”郭传鳞大喜过望,他对江湖上高来高去的功夫仰慕已久,韩先生主动传授,那是再好不过了。
韩兵注视着他的双眸,郑重其事道:“学了青城派的功夫,就入了青城派的门,日后若遇到什么忧患灾衍,不要怨。”
“不怨,不怨!”郭传鳞将三件翡翠首饰推到他手边,“韩先生,这就算我的拜师礼吧!”
“你没有拜师,我也没有收你作徒弟,教你识字,照着书自己悟,自己练,不用这许多。手镯我收下了了,花佩做工不俗,你自己收好,今后送给中意的女人,至于这串翡翠珠链,我帮你转送给赵帅。”
他所说的“赵帅”,就是叛军的首领赵伯海。




仙都 第五节 兵者凶器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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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伯海身高八尺,膂力过人,任侠尚气,他本是行伍出身,带过兵,打过仗,镇边战功显赫,是叛军中屈指可数的将才。
兵者凶器也,话本演义里把攻城说得那么轻巧,实际的情况是,哪怕只有一围低矮的土城,也要数倍的兵力才能攻克,更不用说像谷梁城这种地势险要、墙高河深的大城了。
谷梁城位于夹关以西,自古以来就是兵家必争之地,历代的兵书都有“东进中原,必取夹关,欲取夹关,先克谷梁”的说法。镇守谷梁城的县令是赵伯海的老对手翟云,翟云字子鹏,虽是个文官,但一不怕死,二不爱财,深得民众拥戴,因此叛军几度用兵,都在谷梁城下折戟而归。
直到韩兵投奔叛军后,情势才发生了根本的转变。
韩兵是这样说服赵伯海的。
“守城易,攻城难。守城得法,可以少胜多。如果没有十倍于守军的兵力,不能围城,没有五倍于守军的兵力,不能攻城。古时‘城虽大,无过三百丈者;人虽众,无过三千家者’,用三万精兵,足以平定天下。但谷梁城是‘千丈之城,万家之邑’,三万人连个城角都围不住。攻城的准备工作要六个月,其中准备攻城器械三个月,修距堙等工事又三个月,半年过去,‘将不胜其忿而蚁附之’,蚁附的结果是‘杀士卒三分之一’,‘杀士卒三分之一’的结果是‘而城不拔’。如果赵帅的志向是掩有中原之地,就不能在谷梁城损耗太多兵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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