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都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陈猿
他也是御剑宗弟子,修昆仑四诀中的红莲诀,造诣不深,倒是精研控火之术,于制器颇有心得。五行宗三番五次来讨人,掌门都没有松口,硬把他撂在汤沸房,干些打杂的粗活。他有没有怨言?
没有。
那就好。掌门把他留在那里,自有用意。清明踏上栈道,弯起嘴角朝他笑笑,撒开两条小短腿,蹦蹦跳跳跑走了。
第十四节 屋漏偏逢连夜雨
潘乘年和楚天佑站在空竹山巅,目送昆仑的残兵败将灰溜溜离开苍龙洞,他们的飞剑大多毁于赤霞谷的雷火劫云,若无一干昆仑长老接应,单凭两条腿穿过蛮骨森林,不知有几人能平安返回昆仑。
失了飞剑,剑修只是砧板上的肉,即便是寻常的妖物,也敢围上来咬一口
这一局棋下到这里,也算是暂告段落,未竟全功,楚天佑心中觉得有些遗憾,当着潘乘年的面,他还是忍不住要问:师兄为何这般轻易放过昆仑派?赤霞谷已在我们手中,何不趁势拿下,在昆仑山中埋根钉子?
潘乘年哂笑道:贪心,得了山河元气锁和月华轮转镜还不够你就不怕吾紫阳一拍两散?
师兄,此时不比当年,只要你我二人联手,吾紫阳讨不得好去。
讨不得好,也留不住他,他若单枪匹马杀上连涛山,太一宗数千年的传承岂不是毁于一旦!
楚天佑为之语塞,停了停,他又说道:他连山河元气锁都舍得给,不会在意区区一处赤霞谷的。
吾紫阳不会在意赤霞谷,只是我们取了赤霞谷,又有什么用?师弟,今后五十年内,太一宗和昆仑派会以蛮骨森林为界,相安无事,东海碧萝派和碧梧岛上的那头妖凤,才是我们的大敌。
楚天佑明白师兄的心意,只是太一宗与碧萝派隔着汪洋大海,素无纠葛,不知师兄为何一意孤行,执意要对付那头妖凤。
潘乘年看了师弟一眼,微微叹息,楚天佑天资聪颖,惊才艳艳,临大事而不乱,乃是太一宗数百年来最出色的人才,只是这些年来,他冷眼旁观,师弟长于一时一地的算计谋划,于大局考虑不周,尚有所欠缺,这也是他始终将那件要紧事瞒着他的缘故。
再等等,再看他几年吧。
说话的当儿,无数剑光掠过长空,赤橙青紫,如长虹,如流星,投流石峰而去。
师弟在此照应一二,我先走一步了。潘乘年无意在此淹留,身形渐渐变模糊,消失在虚空中。
楚天佑望着师兄消失的地方,长长叹了口气,低头沉思。太一宗和昆仑派同出一源,师兄始终念着数千年前的香火情,每每网开一面,当年昆仑内乱,太一宗攻到流石峰下,师兄没有出手,这次千里奔袭赤霞谷,将旁支精锐一网打尽,师兄依然没出手,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决定返回中原后,上鹤唳峰找师兄好好谈一谈。
数日后,昆仑派的大长老邢越一行降下飞剑,踏上了流石峰,清明迎上前见过众人,笑嘻嘻道:掌门在冷泉洞等候,有要事相商,请诸位长老宗主移步。
邢越心头突地一跳,皱起眉头问道:冷泉洞?为何是冷泉洞?是钩镰宗出了什么事吗?
是,掌门吩咐,邢长老去了就知道。
想到紫阳道人先行将陆葳等人遣回,似乎别有用意,众人不约而同望向钩镰宗的陆克崤陆长老,脸上的神情颇为古怪。陆克崤沉着一张马脸,眼皮微微跳动,一颗心忐忑不安,不知掌门是何用意。他对苦道人冲击镇妖塔之事一无所知,心中还抱着万一的希望,等五行宗的宗主朴天卫走到一旁,招手叫来一名弟子,问了几句,寥寥数语落入耳中,犹如晴空霹雳,他顿时脸如死灰,衣袖簌簌发抖。
曹师弟竟然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行径谷师兄他竟然亲手斩杀了陆克崤一颗心冰冷彻骨,五十年前的流血夜,钩镰宗的错误选择,隐藏在幕后的交易,无数破碎的念头划过脑海,他绝望地闭上了眼。
邢越低头沉吟片刻,道:也好,既然掌教这么说,我们即刻就去冷泉洞。诸位旁支的师弟先在此休息,请五行宗几位贤侄略尽地主之谊。霍勉周戟等人急忙站出来,领命自去安排。
待一干长老宗主往冷泉洞而去,旁支弟子终于松弛下来,彼此轻声交谈,就连平时不甚相合的,也为对方庆幸。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经此一番磨难,若初衷不改,道心弥坚,他们定能在剑道上更进一步,假以时日,成为真正的昆仑中坚。
旁支七派的掌门大都无恙,唯有奚鹄子陨落在赤霞谷中,从苍龙洞平安归来的仙都弟子,只有李少屿邓元通卫蓉娘司马杨四人,刘柏子赵宗轩韩拓惨遭食尸藤妖吞噬,尸骨无存。屋漏偏逢连夜雨,邓元通虽然奉师命暂时接替掌门之位,却名不正言不顺,并未得到昆仑首肯,一时间忧心忡忡,不知该怎么办。
旁支掌门一向由昆仑嫡系弟子担当,明眼人都看得清,邓元通只是个幌子,仙都的掌门,迟早要换人。
第十五节 交给我来想
黄昏时分,诸位长老宗主离开冷泉洞,各自散去,入夜,消息传遍流石峰,钩镰宗从昆仑嫡系除名,陆葳宋韫李木子等人及一干三代弟子尽数贬入旁支仙都派,留在流石峰的只有鲁平鲁长老,陆克崤陆长老,陆葳的徒弟金佩玉余瑶夏一斛,宋韫的徒弟钱鸳,其中鲁陆二位长老镇守石梁岩,闭门思过,金佩玉转投毒剑宗,余瑶转投御剑宗,夏一斛转投飞羽宗,钱鸳转投五行宗。
这四人俱是钩镰宗三代弟子的佼佼者,对陆葳来说,长老会的决议无异于釜底抽薪。
消息传出,流石峰上下震动,众人议论纷纷,苦道人和钩镰宗的前车之鉴,成为长辈训诫小辈的由头,不过在震惊之余,知情者无不默契地三缄其口,谁都没有提及那寄身于镇妖塔中的谷之峦。
陆葳宋韫一行被勒令即刻动身前往仙云峰,听候仙都代掌门邓元通安置,邓元通闻讯又惊又喜,觉得眼前一片光明,他甚至认为掌门对自己不无看重之意,假以时日,或许有机会把那个代字去掉。
钱鸳金佩玉余瑶夏一斛匆匆赶去送行,只见到陆葳和宋韫最后一面,话都没说上几句,在大长老邢越的催促下,十余道剑光划破长空,转眼间,石梁岩已经人去楼空,只剩下剪不断的思念和回忆。
钩镰宗成为过去,人总要往前看,钱鸳等人迅速转换了角色,连夜赶去拜见各自的宗主,唯有余瑶悄悄落在后面,她站在石梁岩上,迎着凌厉的山风独立良久,一颗心冰凉彻骨。
夜深人静,魏十七照旧去汤沸房喝茶吃果子,跟老冯闲聊上几句。老冯消息灵通,絮絮叨叨说了长老会处置钩镰宗的决议,摇着头唏嘘感慨了好一阵。魏十七留意到一些细节,他想得很深,猜测紫阳道人和邢越联手把持住长老会,明里打散钩镰宗,将其从昆仑嫡系除名,暗中却保全了陆葳的大半班底。现在回想起来,那天掌门在海天阁说他日后若能有所成就,开宗立派并非难事,哪怕把陆葳找回来重起炉灶,再建钩镰宗,也无妨这显然是言者有意,并非随口一说。
另一方面,对于仙都派来说,这也是难得的机会。紫阳道人默许了奚鹄子的安排,暂命邓元通为代掌门,没有破坏昆仑的规矩,不落话柄,陆葳和宋韫的加入大大增强仙都的实力,足以化解来自秦子介和霍勉的压力,而鲁平和陆克崤留在流石峰,依然是长老会的成员,可以继续牵制五行宗,一举数得,掌门下了一步好棋。
魏十七不知道自己的推测是否切中紫阳道人的谋划,他只是觉得流石峰风谲云诡,强盛背后隐藏着很多不为人知的隐患。
翌日午后,魏十七被一串脚步声惊动,有人站在门外,鼻息细细,半晌没有动静。那是余瑶,在赤霞谷的山腹中,他听惯了她的足音,她在犹豫,感到委屈,拿不定主意,魏十七不用亲眼目睹,就猜到了她的情绪。
他起身打开门,微笑道:进来吧,别站在风口。
余瑶走进静室,倚在长窗前,无精打采,她脸色很不好,眼皮浮肿,眼眶红红的,似乎哭了很久。
怎么了?魏十七亲昵地捏了捏她的下颌。
余瑶没有拒绝,她双手绞在一起,疲倦地说道:钩镰宗已经从昆仑嫡系除名,掌门收留了我,现在我是御剑宗的弟子了。孙嬷嬷让我到这里来,照顾你,服侍你,讨你欢心,不能耍脾气,也不要矜持。
孙嬷嬷是谁?
她是无涯观的执事,宗主长老不管的事,她都管是你吗?
什么是我?
余瑶目不转睛盯着他,是你从中斡旋,把我留下来的吗?
魏十七笑了起来,斡旋?你是想说从中作梗吧?
是你吗?余瑶固执地追问,她想知道答案。
不是我,不过跟我也脱不了干系,掌门知道你我的关系,所以把你留在了御剑宗,否则的话,你可能去五行宗,毒剑宗,或者飞羽宗。
余瑶闭上眼睛,幽幽叹了口气,苦笑道:我现在落到这种地步,成了什么了玩物么?
魏十七将她拥入怀中,在她耳边轻声道:别去想太多,交给我来想,我希望你跟从前一样,信任我,依赖我,我会把一切都办妥的。你知道,我出身仙都派,总有一天,我会回仙都去,也总有一天,钩镰宗会回到流石峰。
余瑶放松身体,依偎在他怀抱里,仰着头看他,喃喃问道:这是承诺?
是承诺。
这句话让她冰凉的心感到一丝暖意的。
第十六节 若老天眷顾昆仑
黄螭丹在手,魏十七有了底气,着手修炼阮静传他的剑诀。
剑诀云云,只是掩人耳目的说法,魏十七心中清楚,阮静前后传他的两篇要诀,都是妖族修炼本命物的法门,第一篇以丹火淬炼本命物,第二篇将本命物摄入体内祭炼种种神通,他的本命物恰巧是飞剑,称为剑诀也不为过。
五金飞剑入体,血肉脏腑溃散,服下再多的灵丹妙药也是徒劳,只有妖族强横的肉身才能承受,好在魏十七修炼啸月功有成,又继承了有巴蛇的血脉,勉强可以一试。
时间紧迫,陆葳只答应给他七年时间,魏十七深居简出,潜心修炼,日子过得平静而充实。没人打扰,也没人关注,日常打交道的,只有对面静室的余瑶,和栈道下层汤沸房的老冯,过上十天半月,清明偶尔会出现,跟他聊几句,蹦蹦跳跳又跑了。
魏十七不急不躁,花费了数月工夫,运用丹火淬炼藏雪剑,失败了十多回,终于将飞剑炼成一枚剑丸,浑圆如珠,蓝芒四射。
这还只是第一步,剑丸虽成,却不大听使唤,若是贸贸然吞入腹中,一旦失控化作飞剑,有肠穿肚烂之虞。他不敢冒险,继而用丹火和精血交替洗炼剑丸,又花了大半年,剑丸才运转如意,随心所欲。
连头搭尾将近一年,两瓶黄螭丹瓶底朝天,无以为继,魏十七只得厚着脸皮向清明讨要丹药,清明也不意外,拍着胸脯说包在他身上。
丹药都在丹房里。
紫阳道人的丹房位于云阁三层,是悬崖上一座小小的半亭,只容一人倚栏而立,远眺滚滚云海。半亭之后的石壁上,开辟出一间凸字形的石室,分里外两间,外间炼丹,居中坐着一只青铜鼎炉,铜绿斑驳,已经很久没有用过了,里间藏丹,四壁凿出大小不一的石穴,摆放着瓷瓶玉盒之属,异香氤氲,中人欲醉。
清明在丹房里四处翻找,不时拿起一个古旧的瓷瓶,拔去塞子凑到鼻端嗅了嗅,摇摇头,又放回远处。他手脚灵便,熟门熟路,既没有碰翻器皿,也没有触动掌教留下的禁制,只是忙活了好一阵,还是没找到想要的东西。他搔搔头,苦恼地嘀咕道:这也不是,那也不是,究竟藏到哪里去了呢?
紫阳道人隐在一旁冷眼瞧了许久,眼看清明蠢蠢欲动,打算对几处要紧的禁制法阵下手,忍不住咳嗽一声,问道:你在找什么?
清明吓了一跳,急忙转过身,双手藏在背后,脸色尴尬,低头望着脚尖,讪讪道:原来原来掌门你在这里啊
嗯,看你很久了。在找固形的灵药?
清明矢口否认,头摇得像拨浪鼓,不是,不是!在给魏师兄找乾坤一气丹,黄螭丹药力减退,多服无益,除却乾坤一气丹,也没有更适合他的丹药了。
不用找了,乾坤一气丹全给阿阮拿走了。嗯,之前在赤霞谷中,阿阮送他一瓶黄螭丹,你又给了他两瓶,差不多是极限了。紫阳道人沉吟片刻,捏了一个法诀,五指没入石壁,从禁制中取出一只三寸高的玉瓶,通体焦黄,光泽如玉。
清明抽了抽鼻子,揉揉眼睛,结结巴巴道:这是这是万年芝液?给他不会太浪费了?
不浪费。他对我很重要,不必吝啬灵药,这就像赌博,看准了就要把手头的所有筹码都押上去。紫阳道人看了清明一眼,把玉瓶丢给他,警告道,当年在南华谷采到的万年灵芝,只剩下这些芝液了,不许你偷嘴,全部给你魏师兄。
是,知道了。清明一向嘴馋,什么灵丹妙药都要尝一尝,只是掌门这样说了,他也不敢打偏手。
这么贵重的东西算了,不说了,说了也是白说他把玩着玉瓶,嘴里嘀嘀咕咕,满心不情愿。
紫阳道人挥挥手,快拿了给他,每次服半滴就足够了,你替他留心一二,切勿惹出是非来。嗯,若是有人向他动手,你先不要管,看看他把剑诀练到什么程度了,回来告诉我。
清明记起阮静的身世,试探着问道:他修炼的是天狐地藏功吧?
安忍不动如大地,静虑深密如秘藏,天狐地藏功,是阿阮告诉你的吗?
清明嘻嘻一笑,道:我在镇妖塔里偷听到的,她没有发觉。
魏十七修炼的只是天狐地藏功中的一门功法,洗炼本命物,成就本命神通,他的本命物恰好是飞剑,练成的神通跟剑修有几分相似,外人是看不出其中的差别。流石峰上有这份眼力的,邢师弟算一个,朴天卫算一个,找不出第三人了。
魏师兄修炼地藏功进展极快,一年不到,已经把藏雪剑炼为剑丸,有了这些万年芝液,足够他练成几种本命神通了。
进展快些才好,大变在即,时不我待,若老天眷顾昆仑,能收取碧梧岛的那头妖凤,还能争得一些布局的时间,否则的话,嘿嘿,覆巢之下,又安有完卵!
清明脸上微微变色,他与紫阳道人隐隐心意相通,饶是他一向冷静,此刻也禁不住心神大震。
第十七节 炼器杂说
在将剑丸摄入体内,修炼本命神通之前,魏十七去了一趟玉海。
阮静的叮嘱犹在耳边小心一些,宁可慢一些,也不要急于求成由此可见修炼本命神通的凶险。以人身修炼妖族的功法,犹如行走在刀锋,他宁可多花费些工夫,广览前人的心得,借鉴一二,也不要拿自己的性命去冒险。
清明大开方便之门,借给他一块巴掌大小的令牌,质地非金非木,边缘扭七扭八,极不规整,令牌正面鼓起一张鬼脸,似笑非笑,眼珠骨碌碌转动,背面刻满了符箓,不时有一道道光华亮起,稍纵即逝。
魏十七手握令牌,平安穿过三重禁制,波澜不惊,登上了剑阁顶层。推开峭壁上的石门,沿着一条深邃的甬道斜斜往下,深入山腹之中,便是昆仑派收藏玉简和剑诀的玉海。玉海深百丈,形状像一只蜂巢,半是天成,半由人工,最宽处周环近六十丈,底部是一汪深不见底的水潭,石壁上镶嵌着大大小小的明松石,发出蒙蒙绿光,映得他面目皆绿,鬼气森森。
魏十七将剑丸抛在空中,心念未动,藏雪剑倏地弹出,一声清脆的剑鸣,稳稳停在他身前。他脚踩飞剑,绕着玉海缓缓兜了一圈,放眼望去,石壁上凿开无数浅浅的斜槽,历代祖师收罗的玉简一一插于其中,上首刻有玉简的名目,下首注明宗门,他注意到有不少石槽并无玉简在内,最厉害的昆仑四诀,无坚不摧青冥诀,破尽万法红莲诀,光照幽冥烛阴诀,先天地生混沌诀,更是连名目都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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