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都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陈猿
周轲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师兄新收的弟子,竟是百年难得一遇的练剑奇才,之前不显山不露水,难道是故意藏拙?他的目光落在郭传鳞解下的背心、绑臂和绑腿上,顿时心下了然,暗想:“长支入门的基本功果然有道理,那里面灌满了铁砂,长年累月不离身,难怪一朝解去累赘,判若两人。师兄啊师兄,你真是调教了个好徒弟,五峰五支三代弟子,无人能挡他这雷霆一击!”
魏定海额头上冷汗涔涔,脸色极为尴尬,
郭传鳞剑法通神,摧枯拉朽,凌厉无俦,他若下场,只怕就像那几根牛油巨烛,来不及反应就被切成十七八段。不等掌门吩咐,他颓然道:“不用比了,郭师弟剑法高明,在下自愧不如。”
丁双鹤捻着胡须呵呵而笑,李一翥之徒如此了得,真是意外之喜,要相貌有相貌,要人才有人才,丁茜托付此子,可谓天作之合。
厉轼将话挑明道:“丁掌门,我这徒孙资质不凡,年少有为,可否看得过去?”
丁双鹤稍一犹豫,回头望了孙女一眼。二人的每一句话,丁茜都听在耳中,她很早就知道,这桩婚事关系到嵩山派的兴衰存亡,由不得自己做主,为了嵩山派,她也只好接受命运的安排。既然爷爷选中了华山派长支,选中了郭传鳞,那么他就是自己的良人,自己的夫婿。她抬起头,飞快地瞥了郭传鳞一眼,见他提着太岳神剑长身而立,神采飞扬,心中不觉微微一动,脸颊泛起两团红晕。
丁双鹤见孙女不作声,显然对此子颇为满意,他亦是果决之人,当即颔首道:“这次两派共襄盛举,嵩山派愿附骥尾,茜儿的终身大事,也就一并劳烦厉掌门费心了!”
这几句话像惊雷一般跳入耳中,秦榕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她身体微微颤抖,双手紧握成拳,指甲刺入了掌心,恍若不觉。“原来……原来……丁掌门是来给孙女挑夫婿的……”她多么希望郭传鳞能回头看她一眼,然后断然回绝,但她内心深处也知道,这么做是欺师灭祖,当众给华山派和嵩山派脸上抹黑,大是大非的关节岂容含糊,郭传鳞断不会如此不智。
李一翥心中稍有不忍,转念一想,郭传鳞娶了丁双鹤的孙女,嵩山华山二派成秦晋之好,顺便也断了女儿的念想,一举数得,秦榕受些委屈又有何妨。他拍拍徒弟的肩膀,在他耳边提点道:“还不快谢过掌门!”
郭传鳞双膝跪地,向掌门谢过借剑之恩,双手托起太岳神剑,恭恭敬敬交给师父,李一翥接过神剑,还剑入鞘,奉还掌门师尊。厉轼将剑悬于腰
间,笑道:“一翥,此剑与你这徒儿有缘!”
此言意味深长,众人无不为之惊叹,心思敏捷之辈业已意识到,厉掌门似乎当众暗示,本派掌门之位,将经李一翥传给郭传鳞,而华山派与嵩山派也会因郭、丁二人的婚事,更加紧密地联系在一起,这是改变未来江湖格局的大事。云台、莲花、朝阳、玉女诸支的峰主长老虽然心存不满,但郭传鳞这一手悲风回旋剑刚猛激烈,门下三代弟子不争气,无人能与之争锋,也只得暂时咽下这口气。
丁双鹤长长舒了口气,他忽然觉得,这次低头上华山,是无比正确的选择,孙女终生有托,嵩山派前途无量!
李一翥心情有些复杂,对郭传鳞的出身来历,他始终未能释怀,华亭镇钱家祖坟,借着钱家小姐的由头试探了一番,他似乎毫不知情。如此良才,连掌门都亲口赞许,有意将太岳神剑传与他,自己是不是多虑了?之前患得患失,会不会错过了一个佳婿?想到这里,他不禁看了看女儿,李七弦脸上并没有失落之情,反而忧心忡忡地望着秦榕,似乎深为其担心。
十八里坪贺岁堂中,郭传鳞一战成名,万众瞩目,直到这一刻,他才在华山派站稳脚跟,崭露头角,嵩山派的魏定海,堂堂“七杀剑”之首,沦为不自量力,与皓月争辉的萤火。江湖便是如此现实,强者为尊,赢家通吃,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一条康庄大道,就此出现在郭传鳞脚下。
没有人问他愿不愿意,华山派掌门厉轼没有问,嵩山派掌门丁双鹤没有问,包括他的便宜师父李一翥也没有问,郭传鳞是个聪明人,知道该怎样选,改变能改变的,接受不能改变的,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抬头看了一眼未来的新娘,目光恰好与丁茜撞在一起。
四目相投,情意绵绵,秦榕心中酸楚难禁,两行清泪滚落在地。“辣手观音”冯笛根本没有留意到徒弟的失态,从郭传鳞踏入贺岁堂的一刻起,她就目不转睛盯着他,双眉倒竖,目光中满是怨恨暴戾。
仙都 第四十五节 英雄不问出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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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贺岁堂的饮宴临近尾声,掌门峰主长老俱已退去,堂中止剩两派的二代三代弟子,山居清苦,难得畅饮,年轻人多半没什么城府,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眼花耳热后,意气素霓生,一个个称兄道弟,攀起了交情。
嵩山派丁掌门的孙女丁茜独坐一隅,滴酒未沾,郭传鳞剑惊四座,丁掌门亲口许婚,厉掌门千金一诺,这宗婚事是板上钉钉,无可翻悔了,没人敢冒冒失失上前骚扰。见众人三三两两散去,她起身拿了一只酒盅,携一壶酒,来到李一翥席前。洪鲲已离席,与诸峰师兄弟寒暄,李七弦自去安慰秦榕,李一翥身旁只有郭传鳞一人侍奉。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丁茜执晚辈礼,恭恭敬敬为李一翥斟满美酒,小媳妇见公婆,低眉顺眼敬了一杯。
李一翥满饮杯中酒,面带微笑,此刻近在咫尺,见她肌肤白皙,眉清目秀,怯生生若不经风,心中生出几分爱怜,低低道:“这几日落雁峰月黑风高,乍暖还寒,你须得小心,最好与丁掌门在一起,切莫远离。”丁茜眨眨眼,心道:“李师伯这几句话好生蹊跷,难不成华山派有外敌来袭,不大太平?”
郭传鳞听在耳中,心下了然,他这便宜师父看似豪迈率直,实则心细如发,顾虑周全,华亭镇钱家小姐已遭厄难,凶手保不定潜入落雁峰,在暗中窥探,寻找下一个猎物,要挑动嵩山派与华山派反目为仇,丁茜是最好不过的目标,毁了她,丁双鹤如何肯善罢甘休!
丁茜欠身应诺,挪步来到郭传鳞身前,淅淅沥沥斟下一杯酒,双手持酒盅,缓缓举至齐眉,衣袖滑落,露出两截雪白的手腕。郭传鳞有些摸不着头脑,谢了一声,接过酒盅一饮而尽,随手置于席上,丁茜拿起酒盅收入怀中,举目望了他一眼,低头退下。郭传鳞不觉笑了起来,心道:“这小姑娘惯会打哑谜——既然我许配给你,那么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生死契阔,不离不弃。”
李一翥忽道:“丁掌门的孙女很不错,你莫要辜负了她。秦榕那边……当断则断,切莫再藕断丝连了。”郭传鳞有些诧异,他从未主动招惹秦榕,怎地师父语带责备,认为是他不妥?不过这种事也无从辩解,他爽快地答应一声,根本没往心里去。
三更交四更,夜阑人静,十八里坪重归沉寂,只有秋虫在草叶间低鸣,一声近,一声远,一声浊,一声清。郭传鳞独自立于山崖旁,低头沉思,四周黑夜有如实质,吞没了他的身影,山风料峭,吹动衣袍猎猎作响。
秦榕远远注视他良久,鼓起勇气上前去,轻轻咳嗽一声,强笑道:“郭师兄,恭喜你了。”她的声音有些颤抖,转瞬消逝在风中,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可说的?她只想听听郭传鳞的声音,听他亲口说,这桩突如其来的婚事,是迫于形势,不得不答允下来,又或者,他会拉着她的手,在她耳边说,我们私奔吧!
但这一切都是不切实际的幻想。郭传鳞回过头朝她笑笑,嘀咕了一句:“谁知道呢……”
“咦,你说什么?”秦榕与他并肩而立,觉得贺岁堂中发生的一切都是虚妄,时间仿佛停止在过去某刻。
“谁知道这是不是好事!”
秦榕咬着牙道:“听说嵩山派的丁姑娘容姿出众,性情温和,掌门师祖又……许诺把太岳神剑传给你,双喜临门,怎么不是好事?”
郭传鳞叹了口气,烦恼道:“什么双喜临门,出头的椽子先烂,这两件事把我推到风头浪尖,以后想要低调,也不可能了。”
这是掏心窝的话,剥掉了所有的掩饰和伪装,秦榕觉得既温暖,又难过,为什么他早不能坦诚地面对自己呢?她喃喃道:“何必要低调呢,你本来就是人中龙凤,刻意低调,岂不是太虚伪了?”
“我跟你不同。我出身不纯,在华山派又没有根基,行事再不谨慎,不是自己往火坑里跳嘛!”
秦榕宽慰道:“你是指当过叛军?英雄不问出身,这没什么。”
“那还是小事。”
“还能有什么大事?”
郭传鳞沉默片刻,涩然道:“我学过几天青城派的功夫。”
“咦?”秦榕不明就里,学过青城派的功夫又如何?华山弟子中带艺入门的不在少数,也不见师门另眼相看。
这件事跟秦家也有扯不断的干系,郭传鳞见她一无所知,想了想,斟酌言辞,从秦守邺收藏的几本旧书说起,渐次提及赵帅的智囊韩兵系青城派余孽,而青城派与华山派是不共戴天的世仇,“华山七剑”中最小的秦守贞横剑自刎,秦榕的师父冯笛性情大变,都是因青城派而起。
他含糊其辞,并没有细谈“世仇”的由来,秦榕听得惊心动魄,抑郁道:“难怪……师父看你的眼神总是怪怪的……”
“不是怪怪的,你师
父恨不得把我抽筋剥皮。”
“掌门师祖和李师伯知道这件事吗?”
“他们早就知道了,我什么都没隐瞒,当时你师父也在场。”
秦榕松了口气,道:“这就好,才学了几天青城派的功夫,不算什么,忘了就没事,我看掌门师祖一点都不在意,李师伯对你也很好。”
当真不在意?当真很好?郭传鳞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别人,心中总觉得没底。他必须抓住些什么,只有功夫才是自己的,悲风回旋剑也好,双撞劲也好,只要能保全自己,他根本不在意青城派还是华山派。
见秦榕为自己担忧,他有点感动,想了想,郑重提醒道:“秦师妹,这几天落雁峰不大太平,你最好跟大家在一起,千万不要单独行动,就像现在这样。”
秦榕的心思在旁的地方,没有理会他话里警告的意味,忽道:“那么你是打算……跟嵩山派的丁姑娘成亲了?”
郭传鳞有点尴尬,反问道:“你觉得呢?”
“你……愿不愿意?喜不喜欢她?”
“秦师妹,这桩婚事关系重大,我只不过是棋盘上的棋子,愿不愿意,喜不喜欢,这并不重要了。人活着就是这样,能自己选择的东西不多,你不能选择出身,不能选择父母,不能选择兄弟姐妹,也不能选择聪明或蠢。大多数人都是浑浑噩噩过一辈子,接受老天给他的东西,这是命。何况,如果丁茜真的如你所说,‘容姿出众,性情温和’的话,那未必不是件好事。”
秦榕鼻子一阵阵发酸,郭传鳞虽然有些无奈,但他很现实,冷静而理智,他不是那种冲动的热血青年,不过他能够对自己说心里话,已经足够了。她颤抖着声音道:“你认命了吗?”
郭传鳞望着她的双眸,伸手摸摸她的脸庞,断然道:“你的心思我懂,但我们,只能认命,只能走到这一步!”
“只能是师兄和师妹?”秦榕眼中充满了泪水,他的身影一点点变模糊,融化到夜色里。
郭传鳞没有回答,他侧身挡在秦榕身前,双膝微曲,整个人像一张绷紧的弓,时刻提防着未知的威胁,深深后悔空着双手,没有携剑。“姓秦的小丫头,想不想把他变成你的夫君?”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却不是对他说话。
仙都 第四十六节 一石激起千层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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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传鳞目光一转,落在秦榕腰间,伸手将她的佩剑拔出,只是普普通通一柄青钢剑,分量轻飘飘,极不顺手,但此时此刻也无从挑剔,他微微伏地身躯,从丹田提起一点真炁,低声喝道:“是谁?”
风声骤起,一个身影如大鸟般当头扑下,身法之快,与华山派掌门差相仿佛。悲风回旋剑虽然刚猛激烈,却不利对空迎击,郭传鳞护住秦榕,青钢剑顺势撩起,使一招“孤枝迎客”,直取对方胸腹要害。
“班门弄斧!”那人亦是一剑刺出,同一招“孤枝迎客”,翩若惊鸿,矫若游龙,两剑交错而过,青钢剑剧烈颤抖,犹如遇到磁石一般,与对方长剑无声无息黏在一起。郭传鳞心头突地一跳,情知不好,急忙翻转手腕,“双撞劲”鼓荡而出,却如泥牛入海,手中之剑重逾千钧,根本不听使唤。那人合身压下,剑尖微颤,在他膻中穴上一触即收,飘然落地。
膻中乃人身任脉要穴,上连玉堂,下接中庭,最是要紧不过,郭传鳞如遭雷击,青钢剑当即脱手,叮叮当当断为数截,僵立于原地,纹丝不动。点穴解穴冲穴的手段,他一无所知,不敢胡乱尝试,生怕出了什么岔子,弄个半身瘫痪,一时间受制于人,不得自主。
交手不过数息,郭传鳞即告落败,秦榕还没回过神来,郭传鳞已不得动弹。她心急如焚,张开双臂护在郭传鳞身前,警惕地望着对方,心中一片冰凉,自己舍了性命,也挡不下一剑,二人武功上的差距,判若云泥,天壤之别。
这才是江湖第一流的武功剑法,非他所能企及,郭传鳞心如明镜,对方只为试试他的剑法,手下留情,并无杀意,当下试探道:“可是韩先生?”
来人正是青城派掌门韩天元之侄,扬州韩府唯一幸存于世的孤儿,叛军大帅赵伯海倚重的谋主,韩兵韩大略。
韩兵上下打量着秦榕,似乎看到了另一人的影子,他沙哑着嗓子道:“你是谷梁秦家的丫头吧?”
秦榕定了定神,彬彬有礼道:“秦榕见过前辈,敢问前辈尊姓大名,夤夜上华山所为何事?”
韩兵对她的镇
定颇为欣赏,他朝郭传鳞努努嘴,道:“我姓韩,他本是我青城门下弟子,被李一翥抢去了,转投华山门下。这次我来讨还公道,不算冒犯吧?”
秦榕心中打了个咯噔,躬身见礼道:“原来是青城派的韩先生,我听小师叔说起过你。”
韩兵哼了一声,道:“是周轲那小子吧,料想他也没什么好话!”
秦榕有心拖延时间,把话题越扯越远,道:“小师叔说韩先生的摧心掌和双撞劲炉火纯青,造诣更在青城派历代祖师之上,一手松风剑法,别出机枢,登峰造极。”她在合川谷借居之时,周轲曾找她问起冯笛的近况,有意无意提起韩兵韩大略,对他品评颇高,至于“炉火纯青登峰造极”之类的溢美之辞,是秦榕急中生智,自作主张加上去的。
韩兵不为所动,森然道:“武功厉害有什么用,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青城派还不是无缘无故,被华山派杀得干干净净!”
秦榕吃了一惊,郭传鳞一带而过,并未细说两派结仇的经过,照韩兵的说法,却是华山派不占理——他的一面之词,岂可随便相信!
韩兵道:“江湖事江湖了,拳头硬的在理,多说无益。我且问你,你甘不甘心?只要你开口,我就替郭传鳞做主,让他娶你为妻!”
秦榕有些窘迫,她与郭传鳞的对话,显然被那人听在耳中。郭传鳞则心中一动,韩兵的情绪似乎有些波动,有失一贯的冷静自如,难道……难道他与秦榕有某种渊源?
韩兵见她扭扭捏捏,久久没有作答,不觉摇了摇头,身处险境,不可久留,他踏向郭传鳞,秦榕本能地挡住去路,说道:“你……你别过来!”
“我要把郭传鳞带走,别挡着我的道。”
“不行!”秦榕尖叫起来。
韩兵呵呵冷笑道:“你担心他的安危?放心,学了青城派的功夫,就入了青城派的门,他是我的门人,我还指望他报青城派灭门之仇呢!”
郭传鳞叹了口气,出言阻止道:“秦师妹,你走吧,韩先生一言
九鼎,不会伤害我的。日后有缘的话,我们还会再见面的!”他这几句话滴水不漏,意味深长,用“一言九鼎”四字扣住韩兵,又暗示秦榕自己不会忘情,他日还有再见的机会。
秦榕愣了一下,心中万分凄苦,日后有缘,他二人能有什么缘,再见之时物是人非,只怕他早已是旁人的夫婿!她一跺脚,摇首哭道:“我不要以后再见,我们眼下就不要分开!韩先生,你若要带走郭传鳞,就连我一起带走吧!”
“好!好!当断则断,绝不拖泥带水!当年……她若有你这么果敢,何至于……”韩兵深吸一口气,眼圈有些发红,他将利剑收入鞘中,上前提起二人,几个起落,便消失在黑黝黝的山林中。
数个时辰后,正当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分,落雁峰十八里坪警声四起,灯火通明,人来人往乱成一团。嵩山派掌门丁双鹤脸色铁青,手持利剑,领着一干门人直奔贺岁堂而去,须发俱张,怒不可遏,华山派的弟子急忙上前阻拦,双方唾沫乱飞,相互指责,眼看一场乱斗不可避免。
华山派掌门厉轼及时现身,喝住正待动手的弟子,和颜悦色地问道:“丁掌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丁双鹤眼圈都红了,他一剑砍在身旁的巨石上,火星四溅,长剑断为数截,怒道:“茜儿她……她……她……她……”他慢慢蹲下来,老泪纵横,泣不成声,全然失去了一派掌门的威严。
厉轼顿时脸色大变,脱口道:“令孙女莫不是……莫不是被人……”
冯笛乖戾的脸上不停抽搐,她突然尖叫道:“是青城派的余孽,阴魂不散,上山来寻仇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厉轼眼中寒芒闪动,恨恨道:“青城派!青城派!嘿……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他举目四顾,令诸位峰主长老,弟子门人,四处搜索戒备,遇到可疑之人,立即发声示警,不要贸然与其交手!
丁双鹤抬起头,悲愤地问道:“是谁?是谁害了茜儿?”
厉轼静静道:“青城派,韩兵,韩大略。”
仙都 第四十七节 人间留给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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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兵纵然气功精湛,毕竟过了盛年,血气衰减,秦榕倒还罢了,郭传鳞手长脚长,体型魁梧,重得像头牛,扛在肩头行动不便,当他从峭壁攀下落雁峰,双足踏上实地时,气息已有些紊乱,如同与高手激战多时。“十多年奔波辗转,到底比上不那些年轻人了!江湖是属于年轻一辈的,我注定要死在沙滩上。”韩兵颇有些惆怅,轻轻放下秦榕,一抖肩,将郭传鳞摔在地上。
正当此时,落雁峰后山蓦地响起一声尖啸,凄厉刺骨,令人不寒而栗。韩兵顿时脸色大变,神情变幻,隐隐有一丝畏惧。
秦榕正伏下腰照看郭传鳞,被啸声吓了一跳,只当是夜枭啼叫,也没放在心上。郭传鳞皮糙肉厚,又练过“双撞劲”,怎么摔都摔不坏,秦榕放下心来,起身打量四周,月华如水,照亮了林木葱郁的山谷,孝子峰近在眼前,雾气缭绕,静谧而安详。秦榕在孝子峰住了这么久,竟不知山脚下有这么一片人迹罕至的树林,她努力辨认着方位,随口道:“韩先生,我们这是往哪里去?”
韩兵抿唇打了个唿哨,林中“呼啦”跳出一个高大的胡人,眉粗眼小,胡须卷曲,颧骨高高凸起,腰间挂着一把弯刀,俯下身吻他的脚背,神情极为欢喜。秦榕吓了一跳,随即醒悟过来,那是胡地的风俗,相当于汉人单膝跪地行大礼。她觉得脚背有些异样,急忙退后几步,心想,她可不要有人行吻脚礼!
韩兵用佶屈聱牙的胡话关照了几句,那胡人咧嘴一笑,弯腰抱起郭传鳞,像扛麻袋一样把他甩在肩头,恍若没有分量。韩兵托住秦榕的臂肘,展开轻功在林间穿行,那胡人扛着郭传鳞紧跟在后,健步如飞,不离不即,没有拉下半步。
秦榕好奇地问道:“他是北地的胡人吗?”
“是的。”
“自古胡汉如水火不容,怎么他会死心塌地跟着你?”
韩兵淡淡道:“他不小心触怒了部族头领,头领要剥下他的皮当鼓敲,挖出天灵盖当碗用,恰好被我撞
见,用一枚翡翠手镯换下他的命。按照胡人的风俗,他是我的财产,从头到脚都属于我,我就把他带到中原,当个长随。他既老实又听话,忠心耿耿,这点比汉人强多了!”
郭传鳞忍不住插嘴道:“赵帅打算兵出夹关,攻打京城了吗?”
这句话问得没头没脑,秦榕没反应过来,韩兵咧嘴笑道:“是谁告诉你的?”
郭传鳞道:“是我猜的。”
韩兵赞许道:“好!好!我教你读兵书,花的工夫果然没有白费!不错,赵帅说动北地胡人,起大军攻打河北三镇,三镇一旦失守,京城就成了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了!”
郭传鳞试探道:“赵帅当真与妖物做成了交易?妖物入侵大梁国,仙城就坐视不理吗?”
勾结妖物终是冒天下之大不韪,韩兵避重就轻道:“怎么不理会,赵帅打下夹关,修道人退守葛岭衡河一线,双方僵持不下,生灵涂炭,最终达成一致,另辟战场,论一个高下,不再插手中原的龙蛇逐鹿。”
郭传鳞若有所思,原来如此,叛军占据雄关,西接松岭,东临绝涧,南依葛岭,北濒衡河,号称“车不方轨,马不并辔”,无有妖物助阵,守成绰绰有余,进取却力有不逮,难怪韩先生另辟蹊径,说动胡人兴兵攻打河北三镇,牵制大梁国的精锐兵马,赵帅大军方可乘虚而入。
秦榕暗暗松了口气,人妖终究殊途,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跟妖物纠缠不清,必将惹来大祸,如今妖物与修道人另辟战场,将人间留给凡人,再好不过,叛军与朝廷无论谁输谁赢,不过是改朝换代的游戏,不至动摇根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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