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都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陈猿
果然,夏荇稍一迟疑,很快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赵荥道:“檀州是小地方,地处边境,施展不开手脚,天龙帮留一处分舵,襄助我儿即可,少帮主挑选得力人手,随我去幽州上任,将总舵设于幽州城,接管饮马帮退出的地盘和生意,动手越快越好……”
二人密议了大半个时辰,粗定方略,按计分头行事。临行之前,赵荥不经意提了一句,让夏荇携秦姬同行,安置在幽州城,相当于半个人质,待局势稍定,再约潘行舟来提人。夏荇嘴里有些发苦,他虽不舍秦姬的美色,也分得清轻重缓急,强行留下秦姬,潘行舟或许不得不吃这哑巴亏,但赵荥所谋甚大,定不愿节外生枝,他也犯不着在对方心中种下一根刺,坏了今后的合作。
“秦姬只是小事,把人还出去也就罢了,但那仇百川……”
赵荥想了想,道:“死了也没办法,你把尸身好生收殓,装一口上好的棺材,一并还给潘行舟就是了。”
夏荇道:“好,此事我来安排。”
言尽于此,赵荥起身辞去,随口道:“这茶不错,有多的话,送我几包尝尝。”夏荇满口应允,唤来侍女去夏小姐处,多要几包新茶送来,一路送他到堂下,两名贴身长随迎上前,四人朝外缓缓行去。
过得片刻,侍女匆匆奔来,奉上六包茶叶,扎得四四方方,串成两提,如灯笼一般,每包都贴了一张红纸,上书秀气的小楷,一云“一碗喉吻润”,一云“两碗破孤闷”,一云“三碗搜枯肠”,一云“四碗发轻汗”,一云“五碗肌骨清”,一云“六碗通仙灵”。赵荥呵呵笑道:“令妹真是个妙人,也只有羊先生这等人物,才配得上她!”
仙都 第六十六节 剑气冲斗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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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荇一行计十七人,分作两拨,前一拨押解秦姬,后一拨运送棺材,棺材里装了仇百川的尸体,从后院的地下重又掘出来,被虫蚁咬的坑坑洼洼,肚皮涨成鼓,腐臭难闻。易廉只把左颈的牙印略加处理,其余无须做手脚,再高明的仵作也查不出端倪来。
死人无关紧要,活口要紧,夏荇领了夏芊、易廉、何檐子、一清道人等赶早出发,在黑柳河彭光桥下等候,望见赵荥一行打马奔驰而来,远远迎了上去。
此去幽州,赵荥轻车简从,只带了十名随从,除了两个形影不离的长随外,还有一武官,一幕僚和六名带刀侍卫。那武官是赵荥的心腹,都指挥使康定边,人长得五大三粗,惯于行军打仗,言谈颇有豪气。幕僚姓杨,三十多岁,面如冠玉,颌下略有些胡须,赵荥称他杨先生,言谈颇为客气。
赵荥只向夏荇引见了康、杨二人,至于那六名侍卫,他连提都没提。
能做到赵荥的贴身侍卫,想来不是什么简单人物,易廉冷眼旁观,那六人骨节粗大,精光内敛,似乎是内外兼修的好手。杨幕僚主动放慢马速,与易廉并驾齐驱,彬彬有礼招呼道:“易长老似乎对几位侍卫另眼相看?”
易廉笑笑道:“赵大人手下人才济济,那几位侍卫大哥,只怕打着灯笼也难找呀!”
“哦,此话从何讲起?”
易廉捋着胡须道:“若易某老眼未昏……”话音未落,黑柳河中“哗啦”一声水响,剑光冲天而起,直击赵荥而去。
彭光桥并不宽阔,只能容二骑并肩行过,众人缓缓而行,夏荇等业已过桥,赵荥坐骑堪堪踏上岸边,谁都没有料到,檀州地界上,竟有人敢犯上作乱,悍然行刺赵荥!
都指挥使康定边落后赵荥半个马身,他腰粗体壮,侍卫被他遮住视野,反应慢了半拍,两名长随落在最后压阵,鞭长莫及。百忙之中,赵荥一提缰绳,胯下黄骠马仰首直立,那一剑恰巧刺入马颈,剑势受阻,赵荥扭腰滚落鞍下,一清道人踏上半步将他护住,秋冥剑锵然出鞘,剑光跳动,刺得对方眼目一花。
赵荥逃过一劫,他毕竟是武将出身,胆气不凡,提气喝道:“拿下此人!”
一击不中,刺客翻身欲跳入黑柳河,脑后劲风忽起,早六名侍卫团团围住。他抚剑长叹,惋惜道:“可惜!可惜!竟是那畜生救了你一命!”
夏荇定睛望去,却见那刺客是个虬髯大汉,面色黝黑,须发根根似铁,身着粗布短衫,作山中樵夫打扮,手中持一柄利剑,渊渟岳峙,卖相着实不俗。
黄骠马倒卧在地,口吐血沫,四腿不停抽搐,赵荥摸摸马首,掌心吐一道暗劲,低低道:“你因我而死,我送你一程。”
这一举动落在那刺客眼里,他吐了口唾沫,大大咧咧道:“对一头畜生都假仁假义,他奶奶的,真会装!”
杨幕僚忽道:“瞧你的剑法,是出身昆仑派吧?”
那刺客怔了一下,忍不住一翘大拇指,赞道:“好眼力!”
杨幕僚如数家珍,侃侃道:“昆仑派掌门黄龙道人共收了七名弟子,得他剑法真传的不过三人,‘昆仑双雄’吴钺、吴镐兄弟,再加上关门弟子邱传鹤。吴氏兄弟成名已久,爱惜羽毛,应当不会做这等没廉耻的事,阁下莫非是人称‘剑气冲斗牛’的邱传鹤?”
那刺客冷哼一声,道:“老子正是邱传鹤!”
夏荇肚子里转着念头,暗道:“昆仑双雄,剑气冲斗牛,好大的口气,不知比起华山派来又如何!”他领教过安莲花的云台剑法,自愧不如,区区一名三代弟子就如此了得,华山掌门及诸峰峰主,想来更是深不可测了。
杨幕僚道:“阁下行刺赵大人,不知受谁人指使?”
邱传鹤哈哈一笑,慷慨激昂道:“赵荥多行不义,作恶多端,杀了他是替天行道!”
杨幕僚回头望了赵荥一眼,后者淡淡道:“是赵鸿途派你来的吧!”
邱传鹤心中一凛,下意识道:“赵鸿途?谁是赵鸿途?”
赵荥挥挥手道:“这种没脑子的蠢人,根本不合当刺客,范阳镇还有谁不知道赵鸿途吗?杀了他,动作麻利点,别耽搁了行程!”
六名侍卫当即领命,刀光闪烁,寒气袭人,一起手便将对方困死在刀阵中。“莫非是失传已久的八荒六
合阵?”邱传鹤心中犯起了嘀咕,他以左足为支点,滴溜溜转了个圈子,将六人的方位一一看在眼里。
八荒即八方,东离震,西坎兑,南乾离,北坤坎,东南兑巽,西北艮乾,东北震艮,西南巽坤,六合即内外三合,精、气、神相合为内三合,手、眼、身相合为外三合,故老相传,八荒六合阵一旦发动,生杀予夺,变化无穷,死无葬身之地。
邱传鹤先入为主,心中存了怯意,舞动长剑护住周身要害,决定先看清对方的阵法。
刀光纵横交织,六人配合得天衣无缝,却只是军中合击手段,什么八荒六合阵,八竿子都打不着边。邱传鹤失了先机,被困于刀阵中,疲于招架,只能凭着一口真气苦苦支撑。刀剑相交,火星四溅,酣斗中三把刀迎头砍落,邱传鹤躲闪不及,被迫举剑招架,凭只手之力,如何架得住三人齐力,手腕一阵酸软,剑锋早偏到一旁,身法随即一滞,大腿早被一刀劈中。
血如泉涌,剧痛之下,邱传鹤大叫一声,不顾一切突围而去,后腰和左腋又遭到重创,两把刀深深刺穿脏腑,一拧一搅,顿时一命呜呼,黄龙道长的关门弟子,就这样糊里糊涂死在侍卫的刀下。
邱传鹤的尸体被搜刮一空,抛进黑柳河了事,一行人继续上路,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杨幕僚没有被突如其来的行刺打断兴致,继续之前的话题,“易长老,你觉得这几位侍卫的刀法如何?”
是闲聊,还是考校自己的眼光见识?易廉顿时警惕起来,谨慎道:“呃,都是实打实的功夫,杀人的手段。”
“哦,愿闻其详。”易廉的回答出乎意料,杨幕僚本以为他会恭维一下刀阵的精妙。
“不拘泥单打独斗,不追求花俏的招式,以杀死对手为目的,这是军中的合击之术,武林中并不多见。”
杨幕僚拊掌赞道:“易长老果然眼光独到,这几位侍卫都是军中的好手,久经沙场,配合默契,那邱传鹤以为自己陷入阵法,一开始就错失先机,再也翻不了盘。嗯,若是易地而处,易长老会如何应对?”
易廉避实就虚,微笑道:“易某不是对手,只能束手就擒了。”
仙都 第六十七节 快刀斩乱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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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檀州到幽州,说近不近说远不远,不惜马力疾驰,约莫大半日行程,赵荥一行无须如此匆忙,不紧不慢赶路,四野空旷,一览无余,倒也不虞半途有变。
日头过午,他们找了处树荫下打尖歇息。行走在外多有不便,赵荥饮食极其简单,只喝清水,慢吞吞嚼两个馒头,吃了几片牛肉,便背靠在树干上闭目养神,颇有些心事重重。康定边等人都是正当壮年的汉子,胃口甚大,摊开备好的油纸包,取出煽鸡、熟鹅、牛肉之类,就着炊饼馒头狼吞虎咽,杨幕僚见夏荇等只带了些干粮,招呼他们一起搭个伙,莫要客气。
午后的阳光有几分慵懒,穿过枝叶洒在众人身上,康定边打了个饱嗝,咂咂嘴嘀咕道:“若是美美喝一坛酒,再美美睡上一觉,就是神仙也不换!”
杨幕僚若有所思,道:“等进了幽州城,安顿下来,我请诸位饮酒。”
康定边乜着眼睛道:“要去大酒楼,多叫几个粉头,老杨出点血,兄弟们乐呵乐呵!”
杨幕僚微笑道:“康指挥使放心,一定让你喝个痛快,就怕喝多了钻桌肚,脸没处搁!”
“吓,老子喝酒钻桌肚,八辈子都不会有,来来来,咱们打个赌……”康定边与杨幕僚你一句我一句低声说笑,交情匪浅,几个持刀侍卫凑在一旁,脸上多了几分活络,杀人不眨眼的铁血气息也淡了几分。
夏芊召来一名年轻力壮的帮众,命他卸下背上的茶箱,取出各色用具,燃起木炭,置于红泥小火炉,从水囊中倾出山泉水,注入铫子,正儿八经烧水烹茶,一点都不耽搁。赵荥忍不住笑了起来,道:“行程匆忙,万事从简,稍稍歇个脚,也要费时费力煮茶喝吗?”
夏芊眨眨眼道:“凡事即修行,忙里偷闲,万事不萦于怀,一瞬即永久,这是茶的精神,在此之前,赵大人何尝有闲情坐定了专一品茶?无非是应酬解渴罢了!”
赵荥想了想,颔首道:“你这话有道理,不过听
得懂的没几个。好,煮了茶给我一碗尝尝!”
夏芊命那干粗活的帮众退下,聚精会神,亲手煮好茶,第一碗奉与赵荥,第二碗奉与二哥夏荇,第三碗另取惯用的茶杯自饮,剩下的散给易廉等解渴。
茶汤碧绿,清香扑鼻,赵荥略吹了吹,三口两口喝完,终究做不到“万事不萦于怀”。他记起杨幕僚曾言,夏芊才是天龙帮的幕后“谋主”,少帮主夏荇对这个妹子言听计从,一时起意,想听听她的看法,便向夏芊道:“这次节度使大人授我以幽州刺史之职,接下来就要起兵响应魏博镇,粮草兵饷,赋税民生,诸事千头万绪。魏博、成德、范阳三镇一向同进退,钱知微已在卫州澶州屯集重兵,他决不会当俎上鱼肉,任人宰割,成德节度使毕之镰也与他相互呼应,向赵州冀州进兵,范阳镇在最北面,中间隔了成德魏博二镇,一时半刻还打不起来,不过天子终究占了大义,边镇对抗朝廷名不正言不顺,你怎么看?”
夏芊微微一怔,指了指自己,小心翼翼道:“赵大人是问我吗?”
赵荥坦然道:“如今我们是一根绳上的蚱蜢,同舟共济,谁都离不开谁。夏小姐有什么好主意,不妨直言,偏听则暗兼听则明,能否保全自身,趁势而起,眼下是最好的机会。”
话说到这份上,可谓推心置腹了,夏芊把玩着手中的茶杯,正色道:“此事非同小可,牵一发动全身,敢问赵大人,河北三镇既然同进攻退,毕竟以魏博节度使钱知微为首,钱知微究竟要偏安一隅的格局,还是问鼎中原,改朝换代?”
赵荥眼前一亮,夏芊这一问问得诛心,却也切中要害,他斩钉截铁道:“钱知微老了,被邓朴按了数十年,雄心壮志早就消磨殆尽,他起兵是以进为退,只想保住魏博镇,安安稳稳把节度使的位置传给儿子。”
夏芊又道:“那么敢问赵大人,是要偏安一隅的格局,还是问鼎中原,改朝换代?”
夏荇闻言吓了一跳,忍不住目视妹子,心
中暗暗担心,这种话私下里说说也就罢了,怎能当面锣对面鼓,令赵荥下不了台?不过话已出口,覆水难收,赵荥一笑了之也罢,勃然大怒也罢,都挽回不了。天下大乱,龙蛇起陆,夏芊一直在固执地寻找“真龙”,难不成她认为赵荥才是结束这乱世之人?
赵荥城府颇深,不以为忤,反问道:“偏安一隅如何?问鼎中原又如何?”
夏芊道:“若是前者,不妨摇旗造势,徐徐图之,以壮大实力为第一要务,若是后者,须兵行险着,打压赵鸿途之辈,尽快将范阳镇纳入掌控。范阳镇太小,河北三镇还是太小,小处牵扯太多时日精力,得不偿失,须得快刀斩乱麻。”
赵荥陷入沉思,思忖良久,才慎重道:“如能问鼎中原,改朝换代,我将举天下之力供奉羊先生,还望夏小姐不吝相助。”
夏芊微笑道:“赵大人如此看重夫君,我自当鼎力玉成。”
夏荇恍然大悟,原来赵荥真正在意之人,并非他兄妹二人,而是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羊护!天地铸局,万物为棋,若无修道人支持,皇图霸业转头成空,赵荥将全部筹码都押在羊护身上,去博取那冥冥中一线胜机——想到这里,他不禁心生敬意。
赵荥看看夏荇,再看看夏芊,道:“二位都是聪明人,我也不打算瞒你们,此去幽州,我有两个目的,一是以檀州旧部为班底,打造一支强兵,二是要对付一个人,节度使大人的长子,嫡子,赵鸿途。”
夏荇与夏芊对视一眼,并不感到意外,明眼人都看得清,赵荥要继任范阳节度使,就必须搬开赵鸿途这块绊脚石,赵鞠原本看重侄儿,但大病初愈,自从鬼门关兜了一圈回来后,对长子的态度大有改观,态度暧昧,赵鸿途亦在奸佞屑小的撺掇下,对赵荥露出了獠牙,此番邱传鹤半途行刺,就是最好的明证。
赵荥谋划多年,不会坐以待毙,看在赵鞠的面上,他或许不会下毒手,但赵鸿途命运,已岌岌可危。
仙都 第六十八节 潘安潘行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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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幽州刺史赵瀛闻讯亲自出迎,一脸谄笑,将赵荥一行引入官邸。幽州是赵氏故居,自打赵鞠当上范阳节度使,举家迁往蓟州,老宅空关着无人居住,赵鞠命人改建为官邸,一应所费由他支出,并留下一个老管家照看。
赵瀛恭恭敬敬交接过印玺,告辞而去。他是节度使大人的族人,按辈分算,赵荥应当尊称一声“伯父”,然而既出五服,认与不认也在两可,看在他恭敬的份上,赵荥送了他一程,并奉上纹银千两,略表心意。
赵瀛大大方方收下银票,塞进靴筒里,对赵荥的印象大为改观。谁都知道,他是靠着赵鸿途才当上幽州刺史的,谁都知道,赵荥与赵鸿途不对劲,纹银千两不算多,但心意可嘉,不因上位者彼此敌对,就无故迁怒手下,他那位鲁莽急躁的主子,只怕就没这心性。
打理官邸的是老管家赵壶,他是赵鞠幼时的玩伴,忠心耿耿的侍卫,后来在一场平胡的关键战中犯了大错,损兵折将,弃了部属独自逃生。赵鞠看在旧日的情分上,饶了他一命,夺去军职,贬到幽州看守赵氏老宅,养老送终。
赵壶不喜欢赵荥,他是个一根筋的军汉,固执地认为节度使百年之后,嫡子赵鸿途才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赵荥如果有自知之明,根本不应趟这浑水。他不冷不淡,将赵荥等人安顿在官邸住下,随便遣几个侍女小厮伺侯着,自己悄悄出城去私会赵鸿途。
赵鸿途曾许诺,待他登上节度使之位,便调赵壶到身边当个亲随,过几年去州里当一任官,风风光光挣个前程。这是赵壶唯一的机会了。
赵荥就着刺骨的深井水洗了把脸,没顾得上歇口气,便叫上康定边、杨幕僚和两名长随,一同去往衙门。夏荇夏芊坐不住,让小厮引路出了官邸,到城中信步闲走,易廉向一清道人使个眼色,远远跟了上去。
幽州位于范阳镇腹地,南北交通枢纽,远比檀州繁华,商业和手工业极其发达,街市两旁,白米行,屠行,油行,五熟行,果子行,炭行,生铁行,磨行,丝帛行,栉比鳞次,应有尽有。夏芊心生感慨,没由来记起羊氏家族全盛时的奢华,是非成败转
头空,曾经富可敌国的河朔羊氏,就这样悄无声息湮没在时间的洪流中,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人都是善忘的,再过些年,还有人记得他们吗?
一个熟悉的背影从眼前一闪而过,冉冉袅袅,娉娉婷婷,消失在人群中,夏芊眼尖,顿时疑心大作,拉拉夏荇的衣袖,低声道:“二哥,似乎遇到熟人了,我们跟上去!”
夏荇紧赶几步,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人群中有一个婀娜女子,乍一瞥有些眼熟,左手被一虎背熊腰的汉子扣住脉门,不情不愿,半拖半拽,似乎受人胁迫,苦于无法脱身。
“她是……”
“二哥不记得了,是凤尾楼的黄芪!”
当年在津口分舵炼药堂,白蔻与黄芪二女服侍过羊护一夜,事后黄芪送归凤尾楼,白蔻追随他们浪迹天涯,不想葬送在鱼腹中,她若还活着,当自称“妾身”,唤夏芊一声“夫人”,她年纪比夏芊大,不当叫“姐姐”。黄芪怎会来到幽州城?诸般念头此起彼伏,夏芊拉着二哥匆匆追了上去,却见那汉子拖着黄芪三拐两拐,远离繁华街市,钻进一条脏兮兮的巷子里。
巷子两边是破陋茅棚,空气中弥漫着腐臭的气味,呻吟声忽远忽近,时间的流淌变得缓慢而清晰。夏荇猛地停下脚步,拉了夏芊一把,他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声音,咚咚,咚咚咚,犹如死亡的鼓点。出门匆忙,一时大意,毒龙剑鬼头刀都未曾携在身边,夏荇腰间只有一柄寻常的青钢剑,在檀州城铁匠铺,花三两银子挑的一把。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雪亮的剑光从茅棚中疾射而出,寒气有如实质,将夏荇紧紧缚住,对方出手虽凌厉,却意在将他制住,并无杀意,这给了夏荇反击的空隙。他侧身将妹子护在身后,施展河清海晏平波剑,长剑斜指,自下而上撩起,锋芒直指对方下盘。这一招狠毒老辣,以命搏命,对方赞一声“好”,剑光一凝,将青钢剑无声无息斩为两截。
夏荇右臂一振,将断剑掷出,不退反进,腰腿突然发力,合身撞向对方怀里,双拳交错,一往无前。那偷袭之人从容不迫,挑
飞断剑,左手施展擒拿手,一条胳膊如无骨软蛇,夏荇顿时心中一凉,六月债,还得快,这分明是缠丝擒拿手,一旦落入对方手中,生不如死!
一条胳膊从身后探来,扣住夏荇的肩窝,将他生生拽了回去,一清道人挺剑上前,双剑交击,叮当不绝,如大珠小珠落玉盘,转眼拼过十余招,势均力敌。
夏荇定睛望去,只见对方身形瘦削,面蒙黑布,只露一对精芒闪动的眼眸,虽是男子,却透出一种难以形容的阴柔气质,与秦姬颇为相似。他顿时醒悟过来,脱口道:“小心,那人是东海派的阉人!”
一清道人忍不住“呵呵”笑出声来,提起秋冥剑指着对方道:“潘安,潘行舟,听见没有,你,这,阉,人,被人叫破了底细,还戴着那劳什子,藏头露尾做什么!”
夏荇闻言不禁倒抽一口冷气,随口一句“阉人”,竟得罪了饮马帮帮主潘行舟,他……他……他竟然是东海派传人,与一清道人还是旧相识!潘行舟长叹一声,揭下遮脸的黑布,露出一张光洁无须的白面,唏嘘道:“谭一清,多年未见,你终是老了!”
唿哨声接连不断,茅棚内窜出三五条身影,手持利刃,将四人前后堵住,夏荇心中一沉,潘行舟亲自出手,饮马帮高手尽出,他一时失察,竟落入对方设下的陷阱中。夏芊扭头望见那虎背熊腰的汉子,兀自扣住黄芪不放,忍不住道:“她与此事无关,何必为难一个弱女子!”
黄芪脸色煞白,身子瑟瑟发抖,站都站不稳,那汉子伸手将她揽入怀中,狞笑道:“羊护玩过的女人,老子……”一清道人眸中厉芒一闪,头也不回,反手屈指一弹,一道阴劲破空飞出,刺入眉心。那汉子如遭雷击,僵立数息,仰天摔倒在地,拖着黄芪扑倒在他身上,尖叫连连,拼命挣扎,脉门忽然一松,连滚带爬扑到夏芊脚下。
众人脸色微变,目不转睛盯着一清道人,下意识退后数步,这等杀人于无形的阴毒功夫,神出鬼没,殊难防范。潘行舟大吃一惊,胸中的震惊难以言喻,指着他道:“你……你竟然练成了……射阳针……”
仙都 第六十九节 人前亲如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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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行舟与谭一清师出同门,都是东海派门人。东海派偏居海外,声名狼藉,中原白道黑道都将其视为邪道,究其根源,在于牝鸡司晨。单单牝鸡司晨也就罢了,堂堂男儿,要在东海三岛出头,须得以色侍人,或者引刀自宫,这触怒了武林豪杰脆弱的襟怀。
东海派的开山祖师乃是一名神秘女子,姓名佚失已久,本是仙城的修道人,因故坏了百年道行,只能投入红尘浊世,转修武艺。她天资过人,武功卓绝,剑掌气功凌驾于男子之上,行走江湖数十年,未遇敌手。不过她实在太出色了,非但找不到情投意合的知己,反被诬蔑为“妖女”,半生郁郁寡欢,没过几天舒心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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