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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都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陈猿
来人锦衣白袍,玉树临风,面目亦男亦女,雌雄难辨,正是狐族少主狐将军,他向来心高气傲,但在魏十七跟前自称一句“在下”,却是心甘情愿,丝毫不觉得委屈。魏十七微微颔首,与他寒暄数语,问起来意,狐将军朝坑底的史大郎看了一眼,一语双关道:“金刚门主掘了个大坑,把自己给埋了,妖皇不悦,我也只能跑上一趟,替人收拾残局。”
金南渡吓了一跳,史大郎究竟干了什么,连妖皇都被惊动,他竖起耳朵不敢放过半个字。却听狐将军言说,妖皇与仙主合力开辟外域,立天柱,系地维,有赖两宗至宝,妖皇以万年玄龟的背甲炼成“苍穹盖”,承托天脊,仙主以上古山岳巨人的胫骨炼成“定渊针”,镇压地脉,史大郎掘出的石窍柱,正是二宝之一的“定渊针”。
“定渊针”共炼成两根,一镇阴维,一镇阳维,史大郎掘出的这根乃是“阴维定渊针”,仙主所炼至宝,凭史大郎的手段,根本损毁不了分毫,然而他另辟蹊径,借助定渊针抽取地脉之力滋养血气,天长日久,地维阴阳失调,乃至阴气泄漏,再过上百载,整个马芝沟将沦为一片死地,外域也有覆地之虞。
狐将军奉狐族族长狐三笠之命,潜入马芝沟,擒拿史大郎,如其执迷不悟,便当场击杀,以儆效尤。说巧不巧,他正好与魏十七撞个正着,前脚后脚来到马芝沟,狐将军深知魏十七修炼血气秘术,道行深不可测,此行定为史大郎而来,干脆顺水推舟,邀他出手相助,收去史大郎体内血气。
魏十七不置可否,凝神看了数眼,“定渊针”乃仙城之主亲手冶炼的至宝,史大郎奈何不了,未必他就没有办法,
不过狐将军既然说破此物镇压地脉,暂且不去动它,先处置了史大郎再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史大郎冒天下之大不韪,窃取地气滋养血气,乃是人妖二族的公敌,其心可诛,灭杀他当可记上一功,日后遇上城主也有分说。
他伸手朝对方一点,气机牵引,史大郎心有所感,长身而起,扭头望向魏十七,再也压制不住体内血气,勃然而作,身躯节节拔高,面目狰狞。史大郎顿时大惊,忙不迭收敛心神,却按捺不下胸中杀意,暴戾如潮水汹涌,再不发泄,势必意识沦丧,失去控制。
史大郎双眸蒙上一层浓郁的血色,死死盯住魏十七,呲牙咧嘴,喉咙深处发出愤怒的咆哮。可恶!是那个家伙!那个家伙挑动血气作祟!他微微伏低身躯,双足一蹬,倏忽扑出深坑,手臂暴长,十指化作利爪,牵引血光当头抓落。
这些年来窃取地气为资粮,史大郎体内血气浑厚,已在丹田凝成一颗小小的血晶,自觉脱胎换骨,道行亦随之水涨船高。不想这一回暴起伤人,却一脚踢在了铁板上,魏十七伸手一按,史大郎犹如撞上了十万大山,厉啸一声倒飞而回,不偏不倚砸在“定渊针”上,筋骨寸断,脏腑化泥,血肉模糊不成人形。
血晶不毁,肉身不灭,血气只一转,史大郎旋即回复原状,沿着“定渊针”滑落坑底,似有些犹豫,毕竟肉身毁坏的滋味绝不好受,然而他只清醒了一瞬,再度被暴戾攫取了意识,不顾一切呼啸而上,如大鸟般凌空扑起。吃一堑长一智,这次史大郎并未猱身肉搏,而是抬手引动血气,凝成一柄长枪,右臂肌肉块块鼓胀,青筋扭动如小蛇,奋力朝魏十七掷去。
血光稍纵即逝,下一刻已出现在魏十七胸前,骤然停滞于空中,纹丝不动。魏十七伸手摘下长枪,随手掷出,疾如迅雷,瞬息贯穿丹田,史大郎惨叫一声,重重摔落坑底,血晶不听使唤,手足麻木,如一条死狗,再也爬不起身来。





仙都 第九节 吾儿好自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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批亢捣虚,直击要害,丹田血晶一旦被制,血气神通无以为继。史大郎七窍流血,颈椎骨咔咔作响,奋起余力扭转头,深吸一口地气,胸腹高高鼓起,血晶得地气灌注,一涨一缩,血气冲破禁锢,史大郎咬牙切齿爬将起来,将贯穿丹田的长枪一寸寸拔出,丢弃于地,痛不欲生。
生死一线,此刻再不搏命,更待何时!史大郎全力催动血晶,将后背一拱,血气凝成五柄利刃,热气蒸腾,一缕本命精血上下游动,有如活物。他毫不犹豫将血刃拔出,双手连拔连挥,五道血光如猛虎出笼,齐齐扑向魏十七。
这是困兽犹斗了?即便是修炼千载的大妖,本命精血也可轻易舍弃,一气释出这许多,元气大伤在所难免。魏十七随手一抓,从虚空中摄出一柄血剑,外域天地仿佛在一瞬间静止不动,金南渡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几近于五体投地,顶礼膜拜,狐将军也没好到哪里去,血气之威冲击心神,脑中一片空白,不知所措。
魏十七一剑斩去,五柄血刃荡然无存,本命精血随之抹杀,史大郎心头一空,腰背佝偻,双手抱肩蜷缩成一团,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生机一落千丈,寿元被削去数百年。
如此不济,非战之罪,他本是大妖出身,继承了四臂山岳主的血脉,肉身强悍,力大无穷,半路出家修炼血气秘术,自然因袭妖族的故辙,专心推衍运用血气的种种神通,并未在炼体上痛下苦功,结果练成了半吊子,遇弱则强,遇强则弱,压制商结绳、金南渡之辈,自然无往不利,但遇上魏十七这等操纵血气的老祖宗,一触即溃,毫无还手之力。
连遭重创,血气遏制,史大郎恢复了几分清醒,一意孤行,窃取地气为资粮,孜孜不倦壮大血气,到头来却落得如此下场,他忍不住惨然苦笑,嘶声道:“上古之时,血气为祸惨烈,杀得人妖二族大能不敢出头,余泽延至今时,为何如此不济?”
他只是心生绝望,宣泄胸中愤懑,并未指望得到答案,不想魏十七随口道:“那是因为你们都练岔了。”史大郎闻言如遭雷击,下意识道:“该当如何修炼?”
二人对答在马芝沟隆隆回荡,狐将军不觉心中一动,暗暗下定决心,待此间事了,哪怕多付出一些代价,也要将妖族修炼血气秘术的法门弄到手。他见魏十七不置可否,无意再插手,当下快刀斩乱麻,踏上数步,立于深坑之旁,厉声道:“金刚门门主史大郎,心怀不轨,窃夺地气,奉狐族族长之命,将其执拿
审问,你可有异议?”
史大郎沉默片刻,终不愿束手就擒,长叹一声,起心意一唤,暗道:“吾儿何在?可速速将血晶取去!”心念才动,响应如神,身下忽然探出一条胳膊,狠狠插入他后腰,直取丹田,将那一点成形的血晶剜去,连同血肉一并吞入腹中。与此同时,史大郎破碎妖丹,血脉之力暴涨,怒吼一声,现出四臂山岳主原形,轻轻一跃跳出坑来,举起拳头狠狠砸下。
狐将军对史大郎不无忌惮,生怕一时不慎,为血气侵蚀了心神,如今有魏十七在旁压阵,史大郎又现出妖身与他争斗,正中下怀,身后扬起六条狐尾,现出天狐本相,妖气鼓荡,将四臂山岳主生生打落,骨碌碌滚回坑底。
深坑之下,土石冉冉腾起,一个魁梧的身影破土而出,正是史大郎之子,十妖将之首史玄雒,血气如龙蛇,绕着肉身钻出钻进,“定渊针”嗡嗡作响,石窍开阖,将血气之力层层削弱,引入地脉深处。
“定渊针”下土石坚不可摧,愈往深处去,地气愈浓郁,史大郎不知花费了多少工夫,贴着石柱掘出一眼深井,堪堪容一人出入,父子二人轮番采攫地气,昼夜不息。此番大敌忽然来袭,史玄雒正在井中,气息为地气掩盖,连魏十七都未曾察觉,史大郎见难逃一劫,命其子剜去血晶,破碎妖丹,现出四臂山岳主原形,要为史玄雒杀出一条血路逃生。
人算不如天算,狐将军乃狐族少主,天狐血脉压制四臂山岳主,史大郎一身神力大打折扣,被他轻易碾轧,身躯残破不全,缩至常人大小,血脉委顿不堪。史玄雒扶住老父,史大郎站立不稳,紧紧抓住他的手臂,惨然道:“完了,没有退路了!吾儿好自为之,把能拿的都拿去吧!”
史玄雒目视生身之父,眸光一闪,旋即张开双臂将他抱入怀中,发力一挤,史大郎闷哼一声,血肉筋骨挤作一团,精元尽数涌入史玄雒体内,残骸落入亲手掘出的深井中,被地气一扑,化作尘埃。
史玄雒先吞血晶,再得乃父一身精元,气机急剧攀至巅峰,然而面对魏十七与狐将军,他依然渺小如蝼蚁。是奋起反击,还是屈膝投降?他冷静地权衡利弊,绝不因史大郎丧命于此,影响自己的判断。史玄雒天性凉薄,有冥冥中那一点养育之恩在,他不会主动向其父逼取血晶精元,但史大郎主动给他,他会毫不犹豫收下,为自己多争取一线生机。
夏荇弑父,邓去疾弑父,史玄雒亦弑父,夏、邓
二人或有苦衷,史玄雒尤为绝情。你不愿,我不勉强,你甘愿,我不推辞,计算得失,谨守底线,冷静到近乎冷酷,这就是史玄雒的为人,这就是史玄雒的执念!
四臂山岳主没有六翅金蝉的脱壳神通,打不过,就只有将性命交付人手,听其处置。史玄雒自知不敌,弑父后即向狐将军屈膝投降,愿为狐族效力,为乃父赎清罪孽。这是最好的结局,史大郎殒命,史玄雒归降,省去了一场殊死争斗,少欠了魏十七一份人情,狐将军稍一踌躇,向魏十七道:“道友意下如何?”
魏十七并不把史玄雒放在心上,狐将军如此在意此人,多半是看重他的战力,金刚门十妖将之首,放在狐族亦非等闲之辈,何况他还身怀血气秘术,任打任杀,不死不灭。他略一颔首,以示认可,狐将军松了口气,凝神从眉心逼出一根“天狐轮回针”,乃族长狐三笠以尾毫炼成,细若游丝,微不可察,弹指种入史玄雒心窍内。史玄雒眉心一皱,毫不抵抗,任凭他催动狐族宝物,将己身禁锢,惟其如此,才能令对方放心。
狐将军制住史玄雒,郑重取出一只破旧的御兽袋,竟是狐皮缝制而成,毛色暗淡,神物自晦。他咬破指尖,挤出一点鲜血滴在袋口,放出一道黄光,略作盘旋,将史玄雒收入袋中,直如对待豢养的灵兽一般,毫无体恤之意。那御兽袋亦是狐族宝物,史玄雒落入其中,五感全失,浑浑噩噩,不知时光流驰,外界发生什么,在重见天日之前,与死去无异。
大功告成,狐将军心中一松,探首看了“定渊针”一眼,笑道:“魏道友远道而来,不可空手而回,何不取些地气,留待日后之用?”他这是慷他人之慨,还了魏十七出手的人情,史大郎已死,缺失的地气只管扣在他头上,无人会深究。
出手不空回,魏十七也不客气,举步行至坑底,“定渊针”乃仙城之主冶炼之物,保不定留下什么手脚,他也不去动它,只从史大郎所掘深井中取了不少至阴至寒的地气,随手收起,算作此行的酬劳。
狐将军脸色有些僵硬,魏十七所采地气,远远超过史大郎史玄雒父子多年窃取之量,马芝沟寒意肆虐,洞彻骨髓,越发不可久留,他有苦说不出,只能咬咬牙接下来,心中琢磨着怎样向族长分说。金南渡垂下眼帘,恭恭敬敬立于一旁,不敢流露丝毫异样,心中却暗暗好笑,狐族欠主人一个人情,总得拿些好东西出来,六月债,还得快,缺了这许多地气,够他们头疼一阵了!




仙都 第十节 如人溺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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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芝沟史大郎父子窃取地气之事告一段落,狐将军使了个移山填海的妖术,将“定渊针”重新掩埋起来,压得结结实实,看不出什么端倪来,阴寒之气很快将四下里冻得结结实实,非有大神通万难掘开,至于缺少的地气如何弥补,就不用他费思量了。
三人出得马芝沟,日色已近黄昏,狐将军殷勤相邀,萍水相逢,且在荒郊野岭一聚为乐,他携有一坛私藏的好酒,乃是治下小族进贡的上品,数量有限,只够族内长老享用,等闲喝不到。妖域幅员辽阔,浩瀚无垠,生羽、毛、介、鳞四虫,狐族乃毛虫大族,得妖皇看重,诸多小族趋利避害,自动依附于狐族羽翼之下,以供奉换取庇护,灵药宝材之外,酒肉血食亦是进贡的大宗。
狐将军虽是狐族少主,却拿不出“芥子珠”这等居家旅行的必备法器,只在山崖上寻了个僻静去处,弄了一头野猪充当下酒菜。妖族不忌茹毛饮血,生吞活剥,但魏十七是人族修士,多半吃不惯新鲜血食,狐将军命金南渡洗剥干净生火烤熟,金南渡却笨手笨脚,将好好一头野猪烤得半生不熟。狐将军看不过去,挥挥手命他退下,亲自动手整治,金南渡讪讪退下,他原本想凑个趣,尝一尝狐族的美酒,结果没这等口福。
切去焦黑的部位,肉架在火上慢慢烘烤,狐将军拍开泥封,倒出美酒奉与魏十七品尝,果然清冽醇香,回味绵长,别有一番滋味。狐将军敬了数杯,斟酌言辞,向魏十七问起修炼血气秘术的正法,魏十七不置可否,撕下一条野猪腿,张口便咬,连肉带骨一并嚼碎了咽下肚去,反问道:“听闻妖族核心弟子不得沾染血气,是何缘由?”
狐将军心中一宽,对方并未一口回绝,而是问起族内秘闻,显然是可以商量。能商量就好,无非是付出代价的多少,他身为狐族少主,拿出的东西多半能令对方满意。他正待开口,心中忽然一动,扭头看了金南渡一眼,却见他慢吞吞啃着野猪心,啃得满嘴是血,却食不知味,竖起耳朵
在旁窃/听,当下重重咳嗽一声。金南渡吓了一跳,天狐血脉威压之下,胆战心惊,忙不迭远远避开,人影都不见。
四下里无有外人,狐将军才徐徐道来,原来上古之时,有“血气种子”从天而降,沉眠于地下,为大妖偶遇,侵入体内,夺取血脉妖力,萌芽勃发,造就了三位始祖。这三位血气始祖,俱是妖族的核心弟子,一为天狐,一为灵龟,一为大鹏,继承了先祖血脉,返祖归真,精纯无比,血脉滋养血气,血气侵蚀心神,三人大肆杀戮修道士,吞噬血肉精元为资粮,酿成一场泼天大祸。
覆巢之下,无有完卵,人妖二族大能破天荒携手对敌,付出惨重的代价,死难无数,才打灭始祖,将“血气种子”一一封禁。然而“血气种子”虽被封禁,遗祸绵延不绝,散逸在外的血气无法收回,遍布于天地间,偶然侵蚀生灵,脑海中自然浮现一篇搬运血气的粗浅法门,依法修炼,炼化血肉,一点一滴壮大血气,最终难免走上意识沦丧的老路,沦为一具只知杀戮的行尸走肉。
不过这等血气余孽,远不能与三位始祖相提并论,无有先祖血脉滋养,血气不得蓬勃壮大,神通有限,轻易便能打杀。对下层妖物来说,修炼血气秘术壮大己身,是逆天改命的唯一机会,禁是禁不住的,故此妖族严禁族内核心弟子沾染血气,生怕再度酿出始祖之祸,至于那些下层妖物,数量太多,堵不如疏,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及时清剿,网罗可用之辈,以秘术禁锢,置于掌控之下。
狐将军所言,大致与魏十七的猜想差不离,“血气种子”降于妖族,“星力种子”降于人族,彼此争斗对峙,从上古之时绵延至今,血气显然占了上风,在妖族下层广为传播,如地火在地下运行,奔突,熔岩一旦喷出,将烧尽一切。他沉吟片刻,提点道:“在妖族看来,血气的本性为何?”
狐将军闻言微微一怔,下意识道:“是杀戮?”
魏十七道
:“不是杀戮,是吞噬。唯有不断吞噬,不断壮大,不断变强,才能保有清醒的意识。如人溺水渴求空气,又像一根鞭子不停抽打,逼得你向前冲,一旦停止吞噬,血气反噬,意识随之沦丧,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狐将军骇然心惊,呆了半晌,喃喃道:“如人溺水……不断吞噬……这……如何才是个尽头?”
魏十七微微一笑,避而不答,岔开话题道:“无有‘星力种子’,无有先祖血脉,只能靠吞噬血气,厚积薄发成就始祖。不过始祖只是第一步,始祖之上,更有无限风光,惜乎无人得以一睹。你若有意修炼血气秘术,须记‘吞噬’二字方是正途,血肉也罢,妖力也罢,地气也罢,炼化外物壮大血气终是落了下乘,唯有自相残杀,彼此吞噬,才契合血气的本性,事半功倍。”
狐将军长吁一口气,一语惊醒梦中人,难怪他在浮生之墓中收取一条血河,兀自孜孜不倦剿灭妖物,蒐罗血气,于妖族核心弟子反倒不甚在意,不过他如此轻易就说破,修炼血气秘术的正途是“吞噬”二字,究竟意欲何为?他幡然惊醒,这是要借自己之口广为传播,妖族彼此吞噬,壮大血气,犹如稻谷成熟后待他来收割,省去了多少手脚!
魏十七见他双眉紧锁,拿不定主意,轻描淡写又加了一句,道:“你身怀天狐先祖血脉,精纯浓郁,若转修血气秘术,行吞噬之法,进展一日千里,或可成就血气始祖。”
狐将军猛地抬起头来,颤声道:“到那时……到那时……就成为你的资粮?”
魏十七悠悠道:“谁知道呢,谁是谁的资粮也说不定,又或者各取所需,相安无事。你看,上古之时的三位血气始祖,也并没有自相残杀,趁了旁人的心!”
狐将军脸色变幻不定,明知魏十七不怀好意,在引诱他,蛊惑他,内心深处偏生有一个声音挥之不去,为什么不试上一试呢?




仙都 第十一节 法不传六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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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将军虽是狐族少主,却有难言之隐,不可告人,有苦自知。他天生异秉,雌雄同体,修炼天狐功法突飞猛进,短短百年就突破“三尾境”,不到三百年就修炼出六条狐尾,惊才绝艳,得族长狐三笠垂青,立为少主。然而走得快,不等于走得远,之后两百年,狐将军受阻于瓶颈,不得寸进,而同侪却渐渐赶了上来,其中尤以狐首丘最为出挑,厚积薄发,率先突破“六尾境”,扬眉吐气,令他的处境要多尴尬就有多尴尬。
浮生之墓一战,狐将军被生生打落两境,事后费了许多灵丹妙药,才勉强补回来,境界不甚稳固,前途渺茫,族人跟红顶白,不乏流言蜚语,觉得狐三笠早早定下少主,此举太过草率。单是草率也就罢了,狐将军也不在意区区“少主”之位,但有数位长老向族长建言,如再过百年,狐将军犹未能破境,不妨令其入九尾洞婚配,多多诞下后代,为狐族后续绵延尽一点力。
“婚配”云云只是掩人耳目的托词,九尾洞实则是狐族的配种之地,狐将军雌雄同体,遇雌为雄,遇雄为雌,一旦投入九尾洞,身不由己,虽不至有性命之虞,耻辱在所难免。大丈夫当横行天下,不能流芳百世,也要遗臭万年,狐将军哪肯被人压在身上,婉转雌伏,他也是病急乱投医,把脑筋动到了血气秘术上,紧紧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不愿放手。
狐将军心存疑虑,不再深谈,转而说起突厥草原浮生之墓的旧事,说起浮生子的出身来历,狐族秘闻,虽然他所知也不多,但透露出的些许信息,已足以解除魏十七心中部分疑惑,缺失的拼图又完整的一块。这是过去或未来,深渊血气法则与三界星力法则之争的延续,他知道自己站在哪一方,却不知道该怎么做。
远在三界之地的那个自己,究竟在谋划些什么?
夜阑珊,二人各怀心事,坛中酒浅,形骸放浪,彼此似乎又亲近了一些。狐将军不胜酒力,眼神迷离,俊俏的脸上略带妩媚之色,喃喃自语道:“妖皇严令,族内
不敢怠慢,隔三差五,对核心弟子查得极紧,一旦沾染血气,却是瞒不过去……”
魏十七漫不经心道:“当真要遮掩却也不难,只须将血气收敛于心窍深处,层层禁锁,一点小手段而已。”
狐将军以手支颐,眼波流转,吹气如兰,忍不住道:“竟有这等手段?还望道友不吝赐教……”
魏十七道:“法不传六耳!”探出食指,在他眉心轻轻一点,触手温暖滑腻,一点即收。狐将军耳畔轰然巨响,如黄钟大吕,响彻肺腑,他脸色忽喜忽怒,变幻莫测,良久才收拢神识,细细思忖一番,不觉怦然心动。若按魏十七所传之法,可将血气密密收藏,只在必要之时解脱禁锁,瞬息爆发,犹如开闸泄洪,平添三分威力。这坐实了狐将军心中猜测,魏十七果然是逃脱在外的“血气种子”,难怪浮生子对他如此忌惮,事后绝口不提。
不过凡事有利必有弊,狐将军心思周密,不再借酒醉试探,正色问起个中弊端。魏十七也不瞒他,将血气禁锁于心窍内,神念受其侵蚀,昼夜不息,须及时吞噬足量血气,方可保有清醒,否则的话,就沦为行尸走肉。这是一条不归路,只有勇猛精进,一往无前,早一日成就血气始祖,才能将命运把握在自己手里。
狐将军不觉哑然失笑,笑容中透出三分凄惨,即便沦为行尸走肉,也比进九尾洞任人配种强,与其忍受屈辱,不如孤注一掷,搅个地覆天翻!魏十七见他下定决心,摸出一只瓷瓶放在他面前,道:“这里有数颗血丹,乃是大妖一身血气凝化,你若决意修炼血气秘术,就拿了去。”
狐将军目光落在瓷瓶之上,瓶体素白,绘了斜斜一枝桃花,几行细字,“三十年来寻剑客,几回落叶又抽枝。自从一见桃花后,直至如今更不疑。”狐将军悚然心惊,万念俱去,伸手拿起瓷瓶,郑重道:“多谢道友成全,大恩不言谢,滴水之恩,自当涌泉相报!”
魏十七挥挥手道:“无妨,不过将
军须得提防一人,切莫大意。”
狐将军闻弦歌知雅意,脱口道:“可是浮生子?”
魏十七微微颔首,浮生子对他心存忌惮,他又何尝不对其另眼相看,见识了妖域仙城这许多人物,余辈皆碌碌,唯有浮生子可堪入目,此人心性坚忍,神通了得,日后只怕免不了要做上一场。
二人喝了一夜酒,天色发白,各自分手,狐将军脚步踉跄,消失在莽莽群山中,魏十七驻足眺望,嘴角犹带一丝笑意。他未雨绸缪,先在仙城落下一子,又在妖域落下一子,日后会有怎样的变化,令人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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