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都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陈猿
他祭炼“子午炼妖壶”时日未久,所收神雷只得薄薄一层,但所谓“四灵”亦非真正的上古神兽,被天雷一压,魂魄摇撼失控,阵法顿时一滞,露出一丝本不该有的破绽。牛寿通暗道一声“不好”,急忙梳理灵气安抚阵机,却已经慢了半拍,“子午炼妖壶”批亢捣虚,壶口放出一道清气,将道行最浅的铜雀精魂摄去。
炼妖壶内别有洞天,精魂着地一滚,现出铜雀本相,身披五彩,喙爪如铁,似乎察觉到处境不妙,尖啸一声冲天而起,使出浑身解数连啄数下,试图破碎虚空,飞遁而出,却根本跳不出这方天地。当日佘三娘落入壶中,无有魏十七相助,亦不得脱身,区区一头妖物,如何能与吞日大蛇相比,那铜雀惊慌失措,不顾一切催动神通,翻来覆去折腾了良久,终于陷入绝望,收拢羽翼,无力地飞落在地。
距离铜雀身后不足三尺,一个小人儿悄无声息浮出地面,手足俱全,小脸狡黠,两颗眼珠殷红如血,骨碌碌一转,蹑手蹑脚凑上前,忽然纵身一扑,死死扒在铜雀背上。铜雀察觉到莫名的危机,浑身翎羽根根倒竖,贯穿小人儿的身躯,却如抽刀断水,伤不到他分毫。那小人儿“嘎嘎”低笑,张开大嘴,嘴角一直开裂到鬓角,满口细小的牙齿,狠狠咬在铜雀背上,三下五除二就扯去翎羽,露出光秃秃的皮肉。
铜雀惊恐万分,振翅高高飞起,扭转身躯,如流星般砸向地面,“砰”一声巨响,猛烈的撞击令其头昏眼花,却甩不脱背上的小人儿,如俎上鱼肉,任人宰割。那小人儿见猎物无计可施,这才
放心大胆享用美食,大口大口吞噬血肉,喉咙口呜呜咽咽,感动得想哭。铜雀肉身乃血脉显化,遭此重创,再也无法维持本相,溃散为一道精魂,仍然挣不脱小人儿,被他一口口生生吞下肚去,意识随之陷入一片黑暗。
那小人儿来历不凡,乃是壶中真灵,名为“陶帖”,妖物一旦被“子午炼妖壶”摄去,血肉精魂,尽沦为陶帖的口粮,三转六炼,涓滴不剩。铜雀与其在炼妖壶内缠斗许久,最终落败,外界却只过去一瞬,“四灵阵”犹如桌子瘸了一条腿,光靠蛟龙、祖虎、灵龟三道精魂撑不住阵脚,破绽百出,魏十七催动法宝,将彼辈逐一摄去,塞得陶帖盆满钵满,心花怒放。
牛寿通眼睁睁看着“子午炼妖壶”鲸吞鲲吸,将苦心经营的“四灵”一一灭去,心中的震骇无可言喻,早知狐族重宝落在魏十七手中,他说什么也不会布下“四灵阵”,这不是那鸡蛋碰石头,送上门去任他宰割嘛!魏十七挫败狐族族长狐三笠一事,如雷贯耳,众所周知,怎地没听到半点风声,连炼妖壶都落在了他手中?居然还祭炼得有模有样,得心应手,真是自个儿挖了个坑,一头栽将进去!
“四灵阵”一破,“困龙阵”失了根基,亦不大稳当,魏十七窥得机会,抬脚重重踏在披沥崖上,血气如巨龙般贯穿山腹,只听惊天动地一声响,苦觉山四分五裂,土石滚滚崩塌,“困龙阵”破开一道裂缝,魏十七抽身而出。
甫一脱身,魏十七便提起“虎兕出柙刀”斩去,牛寿通如吓傻了一般,不避不让,硬生生吃了一刀。一刀血线从额头贯穿胸腹,身躯豁然分在两旁,却无有血肉脏腑,如水纹荡漾,随之湮灭,原来他留下的只是一缕气机,真身早已前先一步远遁。
牛寿通才去未久,气机未散,犹可寻踪追去,但魏十七无暇旁顾,匆匆使个神通,将残留气机摄入掌中,往“虎兕出柙刀”中一按,暂且不去处置。他唤动心窍内一点血气,弹指挥出数
点精血,凝成无数血符,如覆水四溢,回旋翻滚,接引远在花果山的李一禾,瞬息落于眼前。
李一禾立足不稳,踉踉跄跄扑入他怀中,神情委顿,双眉紧蹙,伸手按住小腹,流露痛苦之色,却是弥罗镇神玺与血气冲突,虽平安脱身,终究吃了点苦头。魏十七伸手按在她肩头,将其体内血气一扫而空,安抚下镇道之宝,李一禾经历这一番折腾,前后不过数十息,却如与人苦战三天三夜,精疲力尽,双眼一合沉沉睡去。魏十七将她拦腰抱起,穿过乱石堆,寻了个人迹罕至的避风处,让她好生睡上一觉。
牛寿通虽然没有说出背后主事者的姓名,并不难猜,先是狐首丘,再是牛寿通,浮生子阴魂不散盯上李一禾,自己却偏不露面,他究竟知道些什么?仙城之主的师弟很了不起吗?不过拾取些星力的皮毛罢了,对命星和星躯一无所知,更不用说执拿法则之力了!
魏十七轻轻抚摸着李一禾的小腹,心道:“镇道之宝业已成形,牵动天地运数,藏是藏不住的,觊觎者如过江之鲫,打发了不难,惊动妖皇仙主,终有些棘手。当今之计,莫如加紧祭炼,促其尽快诞世,纵有缺憾,日后再徐徐弥补。”仿佛察觉到他的心情,弥罗镇神玺微微一动,与他气机纠缠于一处,一呼一吸,遥相应和。
魏十七拿定了主意,浮生子隐身于幕后,倒也揪不住他的小辫子,贸然翻脸,反在仙城不得立足,姑且静观其变。不过那些奔走的小喽啰却不容放过,本意也罢,违心也罢,凡事论迹不论心,待到安顿好李一禾,一个个严加惩治,不死也要脱层皮,首当其冲,便是狐首丘与牛寿通。
李一禾紧紧靠在他身旁,嗅着他身上的气息,紧蹙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双手无意识抱住他的胳膊,鼻息沉沉,睡得极为安稳。魏十七觉得她袖中藏了什么东西,鼓鼓囊囊,圆滚滚硬邦邦,伸手一掏,却是一只饱满的紫玉榴。
仙都 第三十三节 血气正法动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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炼妖壶中自成天地,陶帖腆着肚子躺倒在地,眯起眼睛望向天幕,小手一拨,日升月落,他长长打了个饱嗝,心满意足。之前在狐三笠手中,总是吃不饱,狐族那么大家当,只投喂些小鱼小虾,还不够填牙缝,千年难得抓了一头大妖,又是上古吞日大蛇的精魂,他吓得连头都不敢露,蒙住眼躲在地下,好不容易才送她走。开什么玩笑,真当炼妖壶无所不能,小锅炖大牛,麻烦你先干完庖丁的活,活蹦乱跳一条牛砸下来,哪个扛得住!
新主人就体贴多了,虽然不由分说拿血气祭炼,有点仗势凌人,不过挡不住人家出手阔绰,蛟龙,祖虎,铜雀,灵龟,一头头塞进来,还扒去肉身,只留精华,血脉魂魄何其美味,不费神,不费力,不费牙口,轻轻松松就吃下肚去。这才是炼妖壶的正确用法,狐三笠缩手缩脚,难怪留不住宝贝。
陶帖又打了个饱嗝,如饮醇酒,昏昏欲睡。壶中日月轮转,每过一个子午,天地便凝实一分,陶帖亦随之强大一分,得了足够的资粮,他便能挣脱炼妖壶的束缚,反客为主,投入现世,再无人可制。陶帖者,饕餮也,上古凶兽,吞噬万物,狐三笠正是顾忌这一点,才不让他吃饱,魏十七得此宝未久,不明其中的凶险,一气投入“四灵”,重新点燃了陶帖的野心和欲望。
他决定奉魏十七为主,来日凌驾于其人之上,再将他收为奴仆,以还今日的因果。
醉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炼妖壶中不知过去多少子午,陶帖将四灵的血脉魂魄炼化殆尽,外界却只过去一日一夜。李一禾悠悠醒转,伸了个懒腰,觉得神清气爽,耳畔听得间关鸟语,远远望见师尊伟岸的身影,心中平安喜乐,过去种种如一场梦,唯有袖中的紫玉榴提醒她,浮生子觊觎她体内至宝,并非虚妄。
她慢慢爬起身来,举步走到魏十七身后,轻轻靠在他背上,沉默片刻,问道:“我们到哪里去?”
魏十七熟思良久,既然拿定主意,加紧祭
炼镇道之宝,却有两处地界可供停留,一为九折谷,一为仙城。二地各有利弊,外域虽安稳,至不济也可破开天地,遁去人间,却是妖皇与仙主联手开辟,内藏玄机,仙城诸般便利,不乏天材地宝,但人多眼杂,波诡云谲,难免有浮生子之辈骚扰。权衡利弊,魏十七决意留在外域,却不回九折谷,而是去往马芝沟。
魏十七招来金南渡和商结绳,这一鸦一蝉乃是马芝沟的旧人,老马识途,率先赶去整顿打理,迎接主人大驾。魏十七则携李一禾缓缓而行,过了十余日才来到马芝沟,金刚门主史大郎父子一死一擒,此地彻底荒废,只剩下一些无路可投的小妖,不愿去龙刍山充当炮灰,强忍苦寒徘徊于左近,日夜搬运血气,渐渐走上了彼此厮杀,彼此吞噬的不归路。
这是不归路,也是修炼血气的正途。
一切正合魏十七得心意,马芝沟地气倾覆,阴阳不谐,却是修炼血气秘术的好去处,他在石窍柱旧地旁开辟了一座洞府,命金南渡商结绳招揽底层妖物,前来马芝沟熬炼筋骨,搬运血气,百日后,他将择有缘人传下血气正法。
纸是包不住火的,消息很快传开去,人妖二族的反应甚是微妙,不过碍于魏十七得凶名,都把这传言当成风一吹就散的传言,谁都没有贸然插手。那位仙城的弥罗宗主到底想干什么?二族大能多有猜测,谁都看不透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妖域以妖皇为首,毛介羽鳞大族分而治之,出身血脉决定贵贱高下,修炼血气秘术的几乎全是底层妖物,如史大郎这等开宗立派,雄踞一门之主的,寥寥无几。魏十七占据马芝沟,声称传下血气正法,心思活络之辈四下打听,不大听不明白,一打听吓一跳,原来他竟是仙城弥罗宗宗主,连狐族都在他手下吃了大亏,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而且消息是从狐族内部泄出来的,十有八九不假。
血气正法动人心,龙刍山陆陆续续有小妖出走,投马芝沟而去,出乎意料,狐三笠与九千
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未下严令禁制,妖族繁衍生息,动辄一窝十几头崽,最不缺的就是小妖,那些底层的蠢货,留在龙刍山也是白费血食,不如任他们投奔马芝沟,看看魏十七究竟意欲何为。
距离马芝沟数十里,气象骤然一变,风雪呼啸,冰寒刺骨,好在妖物多是皮糙肉厚之辈,尚且扛得住。但腹中不得饱食,终究难捱,知难而退者有之,逡巡不进者有之,结果被那些饿狠了的同侪一一扑杀,沦为充饥之物。一场自相残杀,弱肉强食,在马芝沟酷寒的逼迫下,愈演愈烈,无形中促使血气流动,吸引更多的下层妖物投入其中。
而这一切,都在魏十七的谋划之中。
数日之后,陶金蟾跋涉千里,苦哈哈来到马芝沟,金南渡记得这胖道人,柱天峰一战便是因他而起,他与主人窃窃私语,似有几分交情,忙上前见礼,问明来意,亲自引了他往石窍柱而去。金南渡一路见马芝沟荒芜败落,污秽不堪,连连摇头,金南渡也知这地方不入眼,讪讪笑了几声,妖物不比人族修士,没个管教,将马芝沟折腾得如狗窝一般,为此他也头疼得很。
陶金蟾善解人意,缩了缩头颈,隐晦道:“也难怪,这地方实在太冷,不就地解决,多半要挂着冰棱回来。”
金南渡一拍大腿,摇头道:“怎地不是,上回有头蛮牛爱干净,不肯在洞里,非要出去办大事,结果被风雪一吹,连那啥带啥一起冻住,结结实实,真惨!”
陶金蟾哑然失笑,道:“是啊,没点血气真火,是待不住的……”
金南渡随口道:“没点血气真火,早就被啃剩骨头了,马芝沟在外名声不好,说活下来的,一个个都吃红了眼,黑夜里发凶光。”
陶金蟾心中一凛,忍不住看了他一眼,金南渡呵呵而笑,岔开话题指指前方道:“喏,那里就是主人的洞府,你自个儿去吧!某家未得招呼,不便靠近。”
仙都 第三十四节 远来是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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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来是客,李一禾奉命出迎,不卑不亢,礼数甚是周到。陶金蟾见她身着貂裘,颈缠狐尾,楚楚可怜,眉宇间不无倦色,肌肤泛出病态的苍白,心中暗自叹息,花果山之厄虽得平安脱身,毕竟吃了不小的苦头,只怕至今仍未康复。他愈发觉得魏十七心存芥蒂,不无怨尤,故此迟迟不归九折谷,反在马芝沟招揽妖部,这其中的用心,意味深长。
李一禾客客气气将他迎进洞府,暖意扑面而来,不急不躁,如坐春风,陶金蟾长长舒了口气,满身肥肉松弛下来,四下里审视,不见有纯阳宝物的气息,心中不觉一震。他亦听说金刚门主史大郎窃取地气,乃至地维阴阳失调,将马芝沟冻得冰天雪地,苦寒不堪,这一道暖意,似乎从地脉引来,魏十七十有八九是在“地维针”上动了手脚,真是好手段,好胆量!
当年仙主与妖皇合力开辟外域,一顶“苍穹盖”承托天脊,两根“定渊针”镇理地维,地气之下阴阳交泰,滋养天地万物,史大郎父子窃取地气,招致灭顶之祸,魏十七更是胆大包天,竟然敢对“地维针”下手,一旦出了漏子,外域天地崩塌,后果不堪设想。
陶金蟾心情有些沉重,腹中斟酌言辞,打算见机劝说几句,但转念一想,此行另有要事在身,不宜节外生枝,他与魏十七相识未久,交浅言深乃是大忌,“地维针”乃仙主亲手祭炼的法宝,浮生子既然来到外域,就无须他操这闲心了。
洞府不大,行了丈许便到尽头,李一禾引客来到一静室,陶金蟾搓着双手,呵呵见过魏十七,宾主入座坐定,奉上热茶暖手。茶香袅袅,陶金蟾喝了几口,也只是常品,乏善可陈,弥罗宗开派未久,缺少积淀,又在这荒芜的马芝沟,整日介跟一群下层妖物打交道,缺少供奉在所难免,不过瞧魏十七的神情,似乎并不在意这些外物。
久别重逢,寒暄数语,陶金蟾笑嘻嘻切入正题,道明来意。原来华山宗涂真人听闻他在马芝沟开辟洞府,暂时不归九折
谷,好生惋惜,特地请陶金蟾带来一份薄礼,一来权当贺礼,些许微物,或可暂解荒山匮乏,二来略表歉意,未能看顾好李一禾,深感遗憾,还望魏宗主莫要推辞。
魏十七微一沉吟,心知涂真人不愿二人间滋生芥蒂,故有此举,他大大方方收下涂真人的好意,托陶金蟾带回数语,花果山紫玉榴之赠,甚感其惠,日后相见再当面致谢。陶金蟾闻言松了口气,他亦不满浮生子行事鲁莽,胡乱生事,不看僧面看佛面,当着涂真人强夺宝物,将仙城置于何地!不过涂真人虽未明言,陶金蟾亦猜到了几分,能令浮生子不顾身份做出这等事,所谋定然不小,李一禾体内孕育之物,绝非等闲。
无论涂真人抑或陶金蟾,都不清楚浮生子所求何物,二人出身玄门大宗,眼界甚高,只道是天生地长的宝物,又或是上古修士的遗宝,为了区区外物,犯不着与弥罗宗主翻脸,及至千重派掌门牛寿通登门拜访,言明苦衷,请二人斡旋一二,愈发觉得不值。
千重派与正一门向来交好,陶金蟾此行的第二件事,便是替牛寿通居中说和。他将千重派祖师与浮生子的瓜葛略提几句,牛寿通受道誓约束,不得不为浮生子出力,因此得罪了弥罗宗主,情非得已,还望谅解。魏十七的答复亦在陶金蟾意料之中,凡事论迹不论心,浮生子是主谋,牛寿通便是帮凶,日后有机会,他会把场子找回来的,届时请牛掌门莫要意外,各凭手段罢了。
陶金蟾猜到他眼下被什么事绊住,一时半刻脱不开身,所以才说“日后有机会”,他最担心的正是“各凭手段”,魏十七处心积虑要拿牛寿通开刀,他身为掌门,没个躲处,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千重派这下子要遭。迟疑片刻,陶金蟾委婉劝道:“浮生子非是仙城中人,牛掌门确有苦衷,弥罗宗千重派同属仙城,有些事情还是说开为好,动手就落了下乘,牛掌门既有赔罪之心,不知魏宗主可否退让一步?”
这是正一门濮合道的意思,也是华山宗涂真人的意思,魏十七在仙城立下弥罗宗,日后多有倚仗二人处,不愿把话说绝,当面驳了他们的面子,轻笑道:“既然如此,也罢,牛掌门这笔账就暂且记下,日后再算,待我拿定了主意,会跟阁下提前知会一声。”
陶金蟾心中一颤,双手连摆道:“不敢,不敢,‘知会’万不敢当,但请魏宗主顾念仙城宗门同气连枝,相濡以沫,其他不再多言!”
这第二件事虽未十分说妥,总算有了五六分意思,听他的口气,大抵千重派付出些代价,便可将此事掀过,他虽为牛寿通感到不值,终非当事人,劝说几句便不再提起。陶金蟾喝了几口热茶,拐弯抹角道出第三事,是他最为关心,也是最为困惑,魏十七逗留在马芝沟,究竟是何用意。
魏十七并未直接答复,而是邀他在马芝沟小住一段时日,陶金蟾屈指一算,距离百日之期不远,能亲眼见他召集群妖,传下血气正法,倒是难得的机会,不可错失。他欣然接受,连道“叨扰”,见主人端茶送客,当下起身告辞。
李一禾将陶金蟾送出洞府,唤来金南渡,命他陪着来客,挑一处和暖的洞府落脚,金南渡唯唯诺诺,躬身目送李一禾回转,这才打点起精神招呼客人。马芝沟中废弃的洞穴密如蜂巢,多半为冰雪覆盖,寒不可耐,唯有石窍柱周遭有一道暖流,潜于地底回环流动,温暖如春,沿途开辟了大小十来处洞府,甚是简陋。陶金蟾也不多挑,随手指了一处,塞给金南渡一瓶丹药,以示谢意。
正如陶金蟾所料,魏十七入主马芝沟后,毫无顾忌,将“阴维定渊针”重新掘出,灌注血气,逐寸逐分探察地脉,有道是“阴极则阳生,阳极则阴生”,他在阴维中寻到一点真阳,经“定渊针”引出地脉,权当取暖之用,手段令人发指。
至于会不会引发天地崩坏,这不在他顾虑之中。
仙都 第三十五章 强按牛头喝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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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十七感到了一丝紧迫。
浮生之墓中,浮生子斥他为“血气种子”,道破天机的一刻,仿佛蒙蔽双眼的鳞片翕然落下,有什么东西跃入脑海,他自然而然得知,既有“血气种子”,亦有“星力种子”。种种传闻表明,二者俱来自天外,在上古之时掀起一场惨烈的争斗,人妖二族大能几乎全军覆灭,最终星力占得上风,血气被全面压制。他猜想第一轮交手之所以呈现这样的结果,并非星力克制血气,而是得益于上古之时正当人族崛起,妖族式微,大势所趋,天意不可违。
然而大战之后,“血气种子”虽被封禁,却未竟全功,就魏十七所知,至少有一枚“血气种子”逃脱在外,重创不醒,辗转落入郭传鳞体内,恰好被他所得。除此之外,堵不如疏,血气是封禁不住的,深渊血战早就揭示了这一点,连三皇六王合力,都要任其宣泄一二,更何况此世。果不其然,血气遗祸绵延不绝,从上古绵延至今,丝丝缕缕遍布于天地间,这一回侵蚀的对象不拘人妖,深藏祸根,随着时日推移,将愈演愈烈,一旦死灰复燃,造就始祖大能,夺回封禁的“血气种子”,新一轮的血战将重新降临。
个中隐患,当真无人知晓吗?未必!外域这方天地不简单,绝非为了避免人妖二族争斗祸害人间,才临时起意开辟一处沙场,当日在浮生之墓中,浮生子不小心说漏了嘴,他说“血气侵蚀万物,乃此界大患,道友既然有此大机缘,当收拢天下血气,以免为祸……”浮生子是仙主的师弟,只怕在千载之前,仙主已经在谋划收拢血气之事。
另辟一界,将血气收储于内,任其聚散流转,宣泄疏导,不令其有分毫流散在外,庶几可彻底根除血气之祸,一劳永逸。另辟一界不难,无主的洞天小界不在少数,稍加整饬,即可用于收储血气,难却难在隔绝血气,千秋万载,不令其泄出。须知将血气聚于一处,除非广袤如深渊,又有界膜界壁阻断,方可无虞,否则的话,那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为祸愈加惨烈。
妖皇与仙主联手开辟外域,立天柱,系地维,以“苍穹盖”承托天脊,“定渊针”镇压地脉,当是为收聚血气而设。外域初辟之时,天地尚不稳固,人妖二族修士争斗,稍一失手,余威破碎虚空,向人间宣泄,掀起天灾人祸。随着争斗绵延不绝,愈演愈烈,外域经千锤百炼,一日比一日坚固,时至今日,已能承受天狐老祖一缕意识降临,“虎兕出柙刀”倾力一击。
但这还不够,人妖二族的争斗还要继续下去,要将这方天地捶打得固若金汤,万无一失,才能慎而又慎地迈出下一步。血气一旦收聚于外域,再出什么纰漏,就好比一锅冷油架在火上,煮得鼎沸,这才发觉锅底裂了条缝,势必酿成无可挽回的大祸。
但魏十七另有想法,血气为祸,与其收储于外域,何不收储于他体内?星力血气在此界相争,究其根源,只怕要追溯到深渊与三界的根本法则之争,此身种入血气,就不得修炼星力,既然如此,那就干脆把血气完全收于体内,如一潭死水,严防死守,不令其流转,即可将血气之祸彻底扼杀。
到那时,手握无穷血气,天地唯我独尊。
百日之期匆匆而过,赶赴马芝沟的妖物在苦寒逼迫下,身不由己卷入一轮又一轮的厮杀,最终有十余头妖物脱颖而出,无一不是血气勃发,残忍嗜杀之辈。金南渡将他们召引至石窍柱前,寒气喷薄而出,劈头盖脸落下,顷刻间凝结一层冰霜,彼辈不得不催动血气抵御寒气,正当苦苦支撑之时,魏十七悄然立于石窍柱之上,凭一己之力,将阴气压入地脉深处,嘴唇张翕,传下血气正法。
下层妖物为血气侵蚀,随血脉周转,天长日久,脑海中自然浮现一篇搬运血气的粗浅法门,依法修炼,屠戮生灵,炼化血肉,一点一滴壮大血气,意识亦随之逐渐丧失。魏十七所传血气正法深了一层,多出一宗洗炼肉身的法门,并且在最后指出,血气本性即彼此吞噬壮大,唯有夺取他人的血气,才能保全自我的意识
,不至沦为行尸走肉。修炼血气的要旨在于广为传播,适时掠夺,好比农夫耕种稻谷,播种与收割缺一不可,这才是长久之道。
待魏十七说完,一头瘦削的妖物挣扎着抬起头来,撕心裂肺道:“敢问上师,吞噬壮大血气,何时才是个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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