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都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陈猿
应天晓咳嗽一声,道:“妖皇大人遣罗霆去往上界探路,另有打算,妖域的局势行将迎来大变,假以时日,人修那边只怕会不消停。”
他言辞虽隐晦,众人却心知肚明,罗霆乃妖皇心腹爱将,此举意味着妖皇有飞升上界之心,无论成与不成,妖域无有妖皇坐镇,犹如断了一根擎天巨柱,仙城之主一旦携人修反攻,又该如何是好?
沉默片刻,九千岁慢吞吞道:“妖域乃我族根本所在,妖皇大人定会妥为安排”
应天晓苦笑道:“妥为安排或许有之,然而在绝对的力量跟前,什么样的安排都是镜花水月,除却妖皇大人,还有谁能令仙主心存忌惮,不敢肆意妄为?”
鱼怀沙忽道:“有弥罗宗主在,怕什么!”
狐族既然开了头,依样效仿,多半没有问题,哪有人会把贡礼往外推的,魏十七虽然凶名显赫,行事却光明磊落,绝不至吃干抹净,坐视不理。应天晓看了鱼怀沙一眼,微微摇首道:“弥罗宗主若肯庇护妖域,自然不惧仙主,怕只怕”
九千岁叹息一声,接口道:“怕只怕他与妖皇联袂去往上界,妖域空虚,无人可守。”
你一言我一语,商议了许久也没个头绪,彼此都有些犯难,妖凤族族长羽嘉不耐烦道:“吾等与其在此绞尽脑汁,胡乱猜测,不如直接去问妖皇大人,求个准信,而后该干什么干什么,担这没用的心思,可笑之极!”
众人面面相觑,不得不承认羽嘉所言虽刺耳,却极有道理,应天晓还有些犹豫不决,九千岁道:“羽族长既有此议,老夫愿附骥尾,同去走一遭,此事宜早不宜迟,迟则生变!”
应天晓长叹一声,道:“走走走,要去就一同去,纵然惹得妖皇大人不悦,也要把话说开去,有什么惩罚,我等咬牙分担了就是!”
仙都 第十五节 攘外必先安内
应天晓等在风磨洞外等了十余日,不见妖皇回转,四人商议许久,又硬着头皮联袂去往残锷山,被曲莲告知弥罗宗主与妖皇业已外出远游,三年五载不定,关照如有访客,留下名帖,日后再回拜。四人面面相觑,连道不敢,开什么玩笑,他们何德何能,有资格劳动这两位大神回拜,只得讪讪寒暄数语,喝了几口茶,告辞离去。
四位族长心思忐忑,继续等下去似无必要,一时间归心似箭,招呼一声,各自回转洞府。应天晓足踏火云遁空而行,忽然调转方向,风驰电掣追上灵龟族族长九千岁,邀他再聊上几句。九千岁虽感诧异,却并未一口回绝,四下里无有外人,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少了许多顾忌,应天晓开口第一句话却是问他,是不是有意追随妖皇,去往上界开辟一方新天地?
这一问切中要害,九千岁脸色一凝,熟视他许久,反问道:“应族长为何有此一问?”
应天晓缓缓道:“上古之时幸存至今的妖族前辈,已所剩无几,海枯石烂,沧海桑田,只怕寿元亦所剩无几”
九千岁叹息一声,眼中流露些许迷惘,涩然道:“应族长看得极准,神龟虽寿,犹有尽时,妖皇大人神通广大,或可长存于世,老夫却等不下去了,既然有去往上界的机会,说不得要牢牢把握!”他与妖皇罗霰是同辈妖修,久存飞升的念头,多方打听,却始终不得其门而入,直到残锷山观礼,才知晓去往上界并非只有白日飞升一条路可走,弥罗宗主与妖皇联手另辟蹊径,送罗霆偷渡十二天地重关,令九千岁看到了久违的希望。
应天晓轻笑道:“千岁族长如去往上界博取机缘,灵龟族人将何以安置?如若仙主携人修来袭,妖域沦为彼辈猎场,子孙族人尽成牛羊,任人宰割,又于心何安?”
九千岁不觉笑了起来,道:“应族长以为老夫知道些内情,其实不然,妖皇作何打算,岂是你我可知,岂容你我置喙!能做得都已经做了,剩下无非是听由天命了,子孙族人如有出息,自然能守住故地不失,如没有出息,弱肉强食,也在所难免。”
应天晓长叹一声,苦笑道:“关心则乱,苦心经营千百年,才有今日鼎盛之势,终究是放不下,否则的话,应某拼了命也要追随妖皇大人,谋个海阔天空”
九千岁微微摇首,在应天晓,是要谋个海阔天空,在他却只是寻求苟延残喘的机会,是非成败转头空,他即便不行此险策,留在下界亦无济于事,当真仙主携人修来袭,难不成他还能力挽狂澜?即便多杀几个人修,也不过是为族人惹祸罢了!他老了,正如应天晓所言,寿元将近,时日无多,若有足够的时间,或许还能忍辱负重,委曲求全,如今骨节僵硬,已经低不下头,弯不下腰了。
应天晓追上九千岁,原以为他有所察觉,想打听个准信,好预作准备,没想到九千岁亦一无所知,心中好生失望。先是佘三娘与罗霆去往上界,接着妖皇与弥罗宗主不知所踪,这二者之间,有没有什么隐秘的关联?应天晓皱起眉头,百思不得其解。
关心则乱,九千岁见应天晓患得患失,情非作伪,当下沉吟道:“妖皇大人与弥罗宗主联袂远游,依老夫看来,并非无迹可寻”
应天晓精神一振,拱手道:“愿闻其详!”
灵龟族没有出类拔萃的人物,九千岁离开此界之后,衰落在所难免,介虫之首一旦易位,族人的日子不会好过,羽嘉鱼怀沙粗疏鲁莽,多半照应不周,他有意将族人托付应天晓,故此顺水推舟卖他一个人情,道:“佘三娘飞升上界,罗霆偷渡同行,此乃投石问路之举,妖皇大人与弥罗宗主走得如此急迫,如非出了什么意外,便是一切太过顺利。”
应天晓为之一怔,出了什么意料之外的疏漏,急待弥补,这完全说得通,一切太过顺利又是怎么回事?九千岁意味深长道:“一切太过顺利,去往上界了无阻碍,乃至迫在眉睫,后事却没有完全安顿好,如何使得?在老夫看来,要劳动妖皇大人与弥罗宗主联手对付之人,天地间也只剩一个了。”
应天晓心中一颤,九千岁的意思昭然若揭,妖皇与弥罗宗主双双远游,是为了对付仙城之主,扫除飞升上界的隐患,然则然则他迟疑道:“弥罗宗主终究是人修,在仙城开宗立派,纵然将宗门迁至妖域,那一点香火情分未曾泯灭,何至于向仙主下手?”
九千岁道:“应族长有所不知,老夫却曾耳闻,弥罗宗主的大徒弟李一禾,体内孕育一宗至宝,仙主师弟浮生子觊觎此宝,数番下手未果,最终为弥罗宗主所灭,二人就此结下仇怨,殊难化解,人心隔肚皮,若不彻底消除隐患,如何能安心去往上界?”
应天晓心如明镜,妖皇要为妖域扫除后患,魏十七要为弥罗宗扫除隐患,仙城惊变后,仙主不知所踪,唯有将他找出来,或灭杀,或镇压,方可确保万无一失。他心中忽然一松,原本悬在头顶的大山就此挪去,一身轻松,嘴角泛起些许笑意。
九千岁看了他一眼,慎重道:“这也只是老夫一厢情愿的猜测之词,应族长听听也就罢了,切莫当真,妖皇大人与弥罗宗主神通广大,高山仰止,或许另有安排”
应天晓摆摆手,示意自己晓得利害,一不会跟人言说,二不会轻举妄动,九千岁又关照了几句,略一颔首,转身离去,心中却有些懊悔,适才告诉他自己的推测之词,会不会太过鲁莽了?毛虫之首,堂堂火麟族族长,当不至于管不住嘴吧!
应天晓目送九千岁消失在山林之中,心中早信了七八分,攘外必先安内,去往上界开辟天地是何等凶险之事,这一去不知几时才能回转,易地而处,也无论如何不能放任仙主不管。大战将起,双方实力虽然悬殊,仙主却非绝无还手之力,该当如何从中渔利,却要好生思量一番。
与九千岁分手之后,应天晓没有回转火麟族圣地赤炎山,而是驾起妖云,遁空来到一座无名荒山,收敛起气机,确认方圆百里无人察觉,悄无声息降落山崖,投入一处隐秘/洞府。这是应天晓暗中命心腹开辟的落脚之地,山腹内还设有地牢,关押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小人物。
应天晓独坐于洞府,凝神思忖许久,长身而起,搬运妖气,骨节轻微作响,个头塌落尺半,换了一袭黑袍,戴上鬼脸面具,掐动法诀使个遁术,挪入山腹之中。四下里全无潮湿阴寒,地底热力熏蒸,燥热难当,应天晓恍若不察,沿着甬道来到最深处一间石牢前,一狐妖蜷缩在角落,胸口微微起伏,正是销声匿迹已久的狐首丘。
仙都 第十六节 汝可欲活命
当年魏十七一刀斩杀狐三笠,逼得浮生子去往空积山避祸,狐首丘沦为没主的狗,九折谷是人修的地盘,待不下去,回转妖族,身上又背负了“叛徒”的罪名,人人喊打,无奈之下,他只能改头换面,混在下层妖物中,饥一顿饱一顿,潦倒度日。
狐首丘修炼“苍龙炼体术”,屡战屡伤,屡伤屡战,犹如百炼成钢,身躯在反复锤炼中愈来愈强韧,居然也混上了一个小头目,不再如之前落拓。锥处囊中,其末立见,是人才总会脱颖而出,然而令狐首丘措手不及的是,九折谷人修忽施变招,投入“斗战傀儡”,凿穿阵线后自爆伤敌,血气侵蚀血脉,暗藏杀机,妖族只得壮士断腕,逐一排查可疑对象,宁杀错不放过,务必将血气之祸扼杀在萌芽中。
正是在那一场大清洗中,狐首丘不小心露出马脚,落在了有心人眼中。
火麟族族长应天晓得麾下心腹应横榷禀告,有一妖物混在军中,积功当上了小头目,不明根脚,功法诡异,似是人族奸细,暂未打草惊蛇。一开始应天晓并没有在意,人妖二族争斗多年,相互埋钉子亦不在少数,大浪淘沙,区区一个小头目,随时都会在乱战中阵亡,也懒得去理会。但应横榷总觉此人可疑,从此留上了心,发觉狐首丘每到夜深人静之时,便偷出阵营,登上山崖,沐浴在星光之下,汲取星力锤炼肉身,这才揭开了他的真面目。
狐族叛徒狐首丘追随浮生子出没九折谷,此事应天晓有所耳闻,离空子浮生子一脉修炼星力,人妖二族再找不出第二家,狐首丘出身狐族,居然能汲取星力炼体,应天晓以为奇货可居,神不知鬼不觉,暗暗将其掳去,百般拷问,逼他吐露炼体秘术。
狐首丘五感被禁,不知身处何地,也不知落入谁人之手,他知道对方一旦逼问出“苍龙炼体术”,下一刻便是杀人灭口,故此咬紧了牙关绝不松口。但火麒麟统领毛虫诸族,焉能没有手段炮制他,一番折磨之后,狐首丘浑浑噩噩,昏昏沉沉,该说的不该说的一点点挤了出来,令应横榷震惊万分的不是“苍龙炼体术”,而是李一禾身上天大的秘密。
兹事重大,牵一发而动全身,应横榷不敢怠慢,急向族长回报,应天晓斟酌再三,决定留狐首丘一命,将他收入火麟族至宝“六合八荒空宇图”,寸步不离身,及至携归妖域,又寻了一处荒山开辟洞府,囚禁在山腹内,不令其汲取星力,一直藏到了今日。
应天晓敲了敲手臂粗的铁栅栏,沉声问道:“狐首丘,汝可欲活命?”
隔了许久,狐首丘身躯微微一颤,挣扎着爬到他跟前,张开嘴无声地叫了两声。应横榷下手极重,他被拷打得遍体鳞伤,右眼生生剜去,牙齿七零八落,尾尻开裂,四肢寸断,狐不像狐鬼不像鬼,模样惨不忍睹。时隔多年,新伤早已变成老伤,狐首丘瘦骨嶙峋滚在屎尿堆里,浑身爬满了蛆虫,却仍吊着一口气,听到“汝可欲活命”五字,仍不肯放弃,侧耳细听。
应天晓一字一句道:“魏十七远游在外,不知去向,弥罗宗内部空虚,去把李一禾掳来,毫发无损,便饶你一命。”
对方究竟是谁?竟然胆大包天,敢向李一禾下手?狐首丘一无所知,但这是他唯一的希望,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心急火燎点头答应,生怕慢了半拍,对方失去耐心,将自己永远留在黑暗里。应天晓也不要他赌咒发誓,也不怕他口是心非,直截了当道:“给你三天回复元气,要什么尽管开口。”
狐首丘沙哑着嗓子断断续续道:“酒烈酒一大缸”
应天晓微感诧异,不索取灵丹妙药,只要一大缸烈酒,狐首丘究竟意欲何为?不过对他来说,此事极易办,不费什么力气,当下探手入“六合八荒空宇图”中,掐个法诀随手一捞,摄出一只七石铜缸,“咣当”落于地牢内,酒香弥漫,溅了狐首丘一身。
狐首丘狂笑一声,不知哪来的力气,趴着缸沿晃晃悠悠站起身,两条腿皮包骨头一个劲打颤,他低下头去凑酒喝,关节一软,“扑通”载入铜缸内,周身蛆虫浮上酒液,白花花一层。狐首丘探出脑袋,咕咚咕咚狂饮烈酒,连同肥白的蛆虫一并吞下肚,胃袋有如无底洞,足足灌下小半缸烈酒,酒气从毛孔氤氲蒸腾,旧伤尽皆开裂,长出嫩红的肉芽,蠕动交融,渐次愈合。
狐首丘了无醉意,脸颊泛起些许血色,精神振作了几分,湿漉漉站起身,试探道:“劳驾,让我出去看一会星星”
伤得如此之重,恢复如此之快,“苍龙炼体术”果然不同凡响,窥一斑而知全豹,这只是浮空子传下的一点皮毛,当真将星力修炼到大成境地,又将何其了得!应天晓不无感喟,不过狐首丘越强韧,于他的大计就越有利,他毫不犹豫祭起“六合八荒空宇图”,将狐首丘凭空摄去,周身燃起一团火焰,下一刻已遁至山巅。
漫天星辰,星光如泣如诉,温柔地抚慰着山河大地,应天晓隐身于阴影中,将狐首丘丢在星光下。狐首丘像空瘪的布袋倒伏在地,喘息片刻,竭尽全力支撑起身体,仰天张开大嘴,喉结上下滚动,作出吞咽状。青龙七宿悄然浮现于夜空,星光熠熠,角木蛟,亢金龙,氐土貉,房日兔,心月狐,尾火虎,箕水豹,角宿为龙角,亢宿为咽喉,氐宿为龙爪,心宿为心脏,尾宿和箕宿为龙尾,七宿连成龙形,心宿一涨一收,狐首丘的心亦随之有力地跳动。
星力灌注体内,新伤旧伤以肉眼可辨的速度迅速愈合,败而后成,破而后立,经此一番苦痛折磨,狐首丘炼体更上一层楼,连他自己都没有意料到,浮空子传下的“苍龙炼体术”竟如此神妙,此刻他沐浴在星光下,星力源源不绝,仇人近在眼前,有没有底气奋起一搏,报仇雪恨?
恶念才动,神魂顿时撕裂,锥心刺骨的痛楚令他一头栽倒,手足抽搐,身躯扭成麻花,张嘴咬住满口土石,呜呜咿咿,全然失去反抗之力。应天晓冷冷注视着他,心道:“不撞南墙不回头,狐族叛徒果然心存异志,万不可信!”
仙都 第十七节 走一步看一步
不可信归不可信,用得好,还是一把得力的匕首,最关键是用过即弃,不露痕迹。应天晓低低念了几句咒语,神魂撕裂渐次平复,狐首丘头疼欲裂,心有余悸,再不敢妄动恶念,他竭力汲取星力,然而“苍龙炼体术”只能炼体,对神魂毫无触动,竹篮打水一场空。那黑衣人藏头藏尾,不愿以本来面目示人,却敢将他放出来,逼迫他对李一禾下手,所恃正在于此,拿捏住神魂要害,由不得他不乖乖听话。
狐首丘放弃反抗的念头,抱元守一,万念俱空,待到再度醒来时,肉身伤势痊愈,体内星力如星云转动,回复鼎盛之世,然而神魂仍隐隐作痛,时刻提醒他决不能违逆对方的命令,撕心裂肺,又无从抗拒的滋味,他再也不想尝第二遭了。
应天晓暗暗祭起“六合八荒空宇图”,将狐首丘摄入其中,周身燃起一团火焰,从容施展“火遁术”,下一刻来到魁拔山中,遥遥望去,“半截雪山”如拄天巨人,巍然矗立于天地间,四下里空无一人,劫雷残留的气息如芒刺在背,令人浑身不自在。
应天晓张口吐出一面残镜,噬破指尖挤出一滴本命精血,郑重涂抹在镜面上,血丝渗入其中,手腕忽然往下一坠,似有千钧重,忙加了把力才稳稳托住。斑驳的镜面闪过一抹微光,应天晓深吸一口气,转动残镜朝残锷山一晃,定睛看去,山水草木尽在眼下,人影如芥子,有些清晰可辨,有些模糊不清。
这一面残镜名为“照天镜”,乃是火麟族先祖苍梧火麟留下的宝物,由火麟族族长代代相传,秘而不宣,远隔千里,遥遥窥探对方虚实,历历在目。但唤醒“照天镜”须滴入火麒麟本命精血,折损百年道行,如非必要,断不会轻易动用。
应天晓里里外外照了一回,不见弥罗宗主与妖皇的身影,这才放下心来。他留意到残锷山中,有一处静室云遮雾绕,影影绰绰照见一女子轮廓,一忽儿在前,一忽儿在后,飘忽不定,连“照天镜”都看不真切,应天晓心中暗喜,体孕神物,正当有此征兆,此女十有八九正是魏十七的大徒弟李一禾!
他取出一枚玉简,从“照天镜”中拓印出残锷山全貌,确认无误,这才收起残镜,将狐首丘从“六合八荒空宇图”放出,授予玉简,命其一一记熟,当面毁去,不留手尾。狐首丘遥望残锷山,脑海中浮现出山势地貌,屋宇门人,不知何故心存忐忑不安,纵然炼体颇有长进,但他心知肚明,魏十七要摁死他,好比摁死一只小小蝼蚁,他只能寄希望其人不在山中,也没有留下什么厉害的后手。
然而李一禾如此要紧,魏十七又怎会不留下后手?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好在那黑衣人赐下三道妖术,若使用得当,或许能神不知鬼不觉混入残锷山中,悄悄接近李一禾。先走一步看一步吧,反正这条性命也是白捡来的,狐首丘就当自己死而复生,此刻呼吸每一口空气都是赚到的。
他收拾停当,不待对方催促,将身一纵,几个起落已消失在山林之中。应天晓将“照天镜”朝狐首丘一晃,将他身影映入镜内,凝神看他一举一动,左手按在“六合八荒空宇图”上,图内藏有狐首丘一缕气机,远隔千里之遥,犹能将他凭空摄去,毁尸灭迹,不留后患。魏十七对李一禾视作禁脔,看护极严,此番他与妖皇联袂远游,是千载难逢的良久,应天晓胆敢打李一禾的主意,正是倚仗“六合八荒空宇图”与“照天镜”两相配合,进退自如,立于不败之地。
狐首丘如一阵轻风吹过山林,悄无声息,草木不惊,无移时工夫便来到残锷山脚下。他伏于乱石后,耐着性子等了半晌,却见一头马猴精背了个大箩筐从树丛中钻出来,人模猴样,迤逦走向弥罗宗山门,步履轻捷,眉宇间透出丝丝血气,却是从外域马芝沟道场投奔而来的下层妖物,任劳任怨,为宗门奔走劳碌。
四下里再无旁人,狐首丘捏破一枚内丹,施展一道妖术,朝那马猴精遥遥一招。
仙城人修有一派专修符道,符箓,符阵,禁制,变化无穷,有诸般妙用,妖修亦有类似手段,将妖术封存在内丹中,无须妖力激发,捏碎即可施展。狐首丘修炼“苍龙炼体术”,一身妖力尽数被星力化去,身躯强横绝伦,手段却稍嫌单一粗暴,应天晓交给他三道妖术,恰好补其所缺。
“迷魂术”落下,那马猴精脚步一顿,眼神笼上一层迷茫,自然而然偏离山路,痴痴呆呆走到狐首丘跟前,如同牵线木偶一般,一举一动不由自主。狐首丘反复盘问许久,将其底细一一摸清,当即捏碎第二枚妖丹,施展“化形术”,一缕烟气钻入口鼻,顷刻间将骨肉脏腑化去,留下一张完好无损的猴皮,朝狐首丘身上一扑,将他化成马猴精。
狐首丘背起箩筐,试着走了几步路,心中打了个咯噔,模样虽与马猴精一般无二,神态举止却颇有不同,落在有心人眼里,终究是不小的破绽。狐首丘琢磨着马猴的习性,一步步朝弥罗宗山门走去,自己都觉得别扭,狐狸装猴子,哪是仓促间学得象的,也只能随机应变了。
残锷山没有护山大阵,巡查也不严,只有两头妖物懒洋洋看守山门,一头猿妖蹲在枝头,抓耳挠腮捉虱子,一头狼妖趴在树荫下,半睁着眼打瞌睡。狐首丘晃了晃腰牌,大大方方朝里走去,那狼妖抽动鼻翼嗅了嗅气味,并没有发觉异样,那一道“化形术”极其高明,连气息也一并掩盖,等闲看不出破绽来。
终于踏入残锷山了,狐首丘松了口气,正待觅路前往李一禾闭关的静室,忽然后颈一阵战栗,毛发根根倒竖,下意识收住脚步,徐徐转身望去,却见法相宗宗子田嗣中在不远处望着自己,招手示意他有话要问。
当年在外域联手屠戮大妖的老相识,见不得光,没想到竟在弥罗宗撞见了他,狐首丘猝不及防,脸上闪过一丝惊愕,只得硬着头皮上前去。
仙都 第十八节 兴许是旧相识
田嗣中长年驻守山门,妖仆妖奴来来往往,也不是每时每刻都盯着,隔三差五远远看上一眼而已,那些修炼血气的妖物同来自外域马芝沟道场,彼此知根知底,用不着他多提防。但这一次狐首丘混入残锷山,说巧不巧,偏生被他瞅见,田嗣中隐隐觉得有点古怪,一时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干脆招手将他唤到跟前,随口问了几句,察其言,观其行,竟没由来生出一丝久违的熟悉感,似乎在哪里见过。
狐首丘沉着应对,并依言卸下后背箩筐,将所采药材倒出来一一检视,都是魁拔山中所产,根须带上一坨湿土,手脚麻利,尚未干瘪枯萎。猿妖与狼妖见同侪无故被刁难,先后围上前来,人妖殊途,彼辈对外来的人族颇为不善,尤其是田嗣中,出身仙城,又不修血气正法,摆明了不跟他们一条心。
田嗣中不为所动,静静打量着狐首丘,看他将药材一株株收起,重新背起箩筐,这才开口戳穿他的伪装,道:“妖物开智化为人形,举止多半不脱本性,马猴跳脱灵活,你学得不像,这是可疑者一。所采药材根须带土,堆叠有序,安置甚为稳当,你不拘粗细胡乱塞入筐内,这是可疑者二。”
猿妖狼妖闻言顿时心中生疑,轮到他二人看守山门,若被奸细混入,却是他们的罪责,当下一左一右围上前,喝令他立于原地,不得轻举妄动,从头到脚仔细审视一番。模样气味都毫无破绽,但马猴精身上却少了一点东西,猿妖厉声命他放出血气表明身份,狐首丘汲取星力修炼“苍龙炼体术”,哪里放得出血气,一时间叹息流年不利,口中答允,手缩在袖中捏破第三枚内丹,施出一道“摄心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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