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都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陈猿
仙都 第二十二节 眼里揉不下沙子
十余日后,罗霰传书残锷山,提及狐首丘背后有人指使,三道妖术无迹可寻,最后凭空摄去尸身,当系宝物所为,一时查不出端倪,不过毁尸灭迹之处业已找到,有暇不妨一看。魏十七将书信看了数遍,话里话外透着蹊跷,罗霰似乎找到了什么线索,不便明说,他沉吟片刻,驾一道血光离开残锷山,径直去往千里之外一处荒山野地。
方圆百里已被划为禁地,一群形貌怪异的妖力士正掘地三尺,寻找着蛛丝马迹,彼辈人身蛇尾,雌雄难辨,面目狰狞若厉鬼,半身披软甲,力大无穷,游动却悄无声息。魏十七早听说妖皇麾下有三千妖力士,自成一军,所向披靡,并非天生地长的妖物,而是妖术融炼而成,介于傀儡与生灵之间,堪称妖域第一战力。他心存好奇,眸中血符闪动,多看了几眼,察觉妖力士体内脏腑颠倒,要害竟藏于蛇尾中,胸腔中并非心肺,而是诱敌的陷阱。
妖皇罗霰迎上前来,与他打了个招呼,魏十七随意寒暄几句,问道:“可曾找到什么线索?”
罗霰招招手,一妖力士游上前来,低头托起一玉盘,盘中盛了薄薄一层灰烬,隐约有星光闪动。魏十七道:“挫骨扬灰,毁尸灭迹,手脚倒是干净,若非狐首丘为星力所灭,仓促间抹不去,这点痕迹都未必留得下来。”
罗霰伸手接过玉盘,挥挥手命那妖力士退下,道:“魏宗主请看——”伸手一指,灰烬随妖力扬起,忽聚忽散,隐隐显出狐首丘伏地毙命,身躯为乱枪戳得千疮百孔,下一刻长枪四散激射,戛然而止。
罗霰拨弄妖气,将这一幕反复看了数遍,撤去妖术,灰烬纷纷扬扬落于盘中,仍是薄薄一层。他召来妖力士,将玉盘递与对方,命其继续寻找灰烬,一星一点都不遗漏。魏十七心下了然,不会有更多线索了,下手之人行事周密,手法老辣,没留下什么破绽,罗霰身为妖皇,没有确凿的证据,也不能胡乱怀疑人。
魏十七道:“此事若从源头彻查,并非无迹可寻,只是耗日持久,眼下腾不出手,只能暂且搁置,待日后再说了。”
罗霰暗暗松了口气,他知晓李一禾在对方心中分量极重,担心魏十七一时不忿,追查到底,一则误了飞升大事,二则动摇妖域根本,得不偿失,既然他主动提出日后再说,再好不过,他乐得装糊涂。
装糊涂不是真糊涂,妖皇眼里揉不下沙子,他回到魁拔山风磨洞中,再度摆弄玉盘中灰烬,狐首丘伏地毙命,身躯千疮百孔,长枪四散激射,而后一团烈焰扑来,将其烧作灰烬。他暗中做了手脚,隐去最后一幕,瞒过了弥罗宗主魏十七。妖族法宝不可计数,能远隔千里凭空摄物,却寥寥无几,这等宝物,等闲守不住,多半是落在火麟、妖凤、灵龟、蛟龙四族手里,烈焰焚身,毁尸灭迹,令应天晓有莫大嫌疑。
问题是,有没有其他人参与其中。
罗霰先唤来鱼怀沙和羽嘉,他二人一个头脑简单,一个性情高傲,说不知此事,罗霰是信得过的,至于应天晓和九千岁,前者胸有城府,后者年老成精,都是滑不留手的主,难保口不应心,轻易不肯吐实。
遣走鱼、羽二妖,罗霰召来九千岁问询,九千岁推得干干净净,表示从未见过狐首丘其人,对此也一无所知。这是实情,但未必是全部实情,九千岁固然不打诳语,但要逼他说出肚子里的东西,要使点手段才行。罗霰看了他许久,九千岁坦坦荡荡,毫不心虚,正当他以为此事会不了了之,却听妖皇问道:“千岁族长久驻外域,可曾听说弥罗宗主与浮生子撕破脸,是为了他那女徒李一禾?”
九千岁心中打了个咯噔,徐徐道:“有所耳闻,浮生子行事张狂,此举不大光彩,九折谷下了禁口令,不许门人弟子背后议论。”
罗霰道:“你说魏宗主的女徒,究竟有何异于常人处,连浮生子都念念不忘?”
九千岁心知瞒不过去,干笑道:“听闻此女体内孕育至宝,撬动天地运势,有无穷妙用,浮生子当是冲着宝物而去。”
罗霰道:“是了,狐首丘也是因那宝物得罪了弥罗宗主,不得不转投浮生子,以求庇护,此番受人指使,趁魏宗主远游在外,趁虚而入,潜入残锷山图谋不轨千岁族长,这幕后指使是你吗?”
九千岁吓了一跳,苦笑道:“妖皇大人说笑了,弥罗宗主神通广大,老龟万万不敢得罪他!”
罗霰道:“不是你的话,你倒是说说看,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九千岁微一踌躇,念头数转,旋即回过神来,他若当即矢口否认,妖皇纵有疑心,也只能藏在肚里,此刻却不容他推脱,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只得老老实实道:“老龟觉得火麟族应族长颇有嫌疑。”
既然开到口,九千岁干脆竹筒倒豆子,将他与应天晓的一番言辞尽数交代,他一心为妖族,为灵龟族考虑,也没什么不可告人的,顺便向妖皇提出,去往上界之时,能否带契他同行,鞍前马后,也可继续效力。
罗霰“嗯”了一声,不置可否,伸手一指玉盘,幻化出狐首丘尸身被烈焰焚毁,九千岁倒抽一口冷气,这分明是火麒麟的手段,即便他咬紧牙关不首告,应天晓也脱不了嫌疑。不过事到如今,没什么可隐瞒,九千岁反而把话说开去,道:“妖皇大人,此事须慎重,依老龟看来,即便应族长暗怀私心,幕后指使,于我妖族也是有益无害”
应天晓与九千岁都不知晓,那李一禾才是飞升上界的关键,罗霰也不去纠正他,顺势叹息道:“是啊,弥罗宗主毕竟是人修,非我族类嘿嘿,非我族类”
九千岁道:“妖皇大人与弥罗宗主行将去往上界,留离空子在此界,终究是莫大的隐患,倘若当真是应族长所为,他所为半是为己,半是为妖族,大人,妖域无人坐镇,必将动荡内乱,届时离空子引人修杀出外域,大举进犯,又当如何是好?”
罗霰摆摆手道:“此事老夫自有分寸,弥罗宗主那边业已搪塞过去,你若同往上界,须得守口如瓶,不可漏了口风。”
九千岁连连称是,暗中为应天晓捏一把冷汗。
仙都 第二十三节 人之贤与不肖
仙城沦为一片废墟,离空子沉眠天外,人修困守外域,魏十七行将去往上界,恰逢千年未遇之大变局,一半是火焰一般是海水,妖皇身处风口浪尖,任何决定都将影响人妖二族的大势大局,不用九千岁提醒,他也知晓其中的利害关系。罗霰沉思良久,终于决定镇之以静,他召来火麟族族长应天晓,在风磨洞中与其密谈片刻,并没有降罪于他,只是告诉他两件事,李一禾干系重大,不可觊觎,弥罗宗主神通广大,不可得罪。
纸是包不住火的,应天晓浑身寒毛根根倒竖,他自忖手尾干净,天衣无缝,不知哪里露出破绽,令妖皇笃定他才是幕后黑手。他唯唯诺诺,心中尚存几分侥幸,还怀疑妖皇在诈他,直到离开风磨洞,九千岁迎上前来,他才恍然大悟,半是庆幸半是埋怨,话里话外刺了他几句。
九千岁大人有大量,不与他一般见识,既然应天晓如此糊涂,妖皇没有点透的话,就由他来代劳吧。九千岁轻描淡写,告诉他妖力士掘地三尺,一星一点收集起狐首丘尸身灰烬,妖皇以妖术回溯其焚尸灭迹一幕,那一口麒麟妖火便是铁证。
应天晓闻言微微一怔,旋即矢口否认,灰烬散落大地,与泥土混为一体,如何还拣得出来。九千岁注视他良久,眼中流露悲天悯人之色,叹息道:“应族长却是疏忽了,那狐首丘以星力炼体,又为星力所灭,即便焚烧一空,灰烬中仍有星力残留,以妖力士的能耐,多费些工夫,自然能从土中拣出来。”
寒意从心底腾起,百密一疏,竟留下天大的破绽!应天晓感到身心无力,他这才知晓,原来妖皇早已胜算在握,只是处于某些考虑,网开一面,不予追究。九千岁见他脸色变幻不定,温言宽慰了几句,弥罗宗主那边,自有妖皇替他遮掩一二,他须记得这一次教训,韬光养晦,切莫再鲁莽行事了。
应天晓虽觉刺耳,此刻也只能沉默不语,九千岁见好就收,一路送他出得魁拔山,临别之前,应天晓忽然问了一句:“那魏十七当真如此了得,无人可制了吗?”
九千岁想了想,慢吞吞道:“是否无人可制,不得而知,不过妖皇大人决意随弥罗宗主去往上界,将下界交与吾辈处置,这一点良苦用心,不可辜负。”
应天晓若有所思,九千岁弦外之音,暗示妖皇借此机会,将“血气种子”与“星力种子”一并送出此界,为妖族奠定千秋万代的盛业,一举数得,不容有失。他不禁有些后悔,利令智昏,一时冲动,差点耽误了大事。
九千岁见他幡然醒悟,暗暗点头,吃一堑长一智,经历这一番波折,应天晓行事当愈加沉稳,灵龟族有他照应,自己也可放心了。
一场风波消散于无形,魏十七专心致志照看李一禾,时刻压制天地排斥之力,无暇分神。忽忽数月过去,这一日待李一禾服下“大药”沉沉睡去,他离开白云精舍来到扇子崖下,心中忽有所动,召来曲莲,命其摆下宴席,有宾客远道而来,为其接风洗尘。
山门中开,轩辕青携乙真人、李希夷、胡慕仙到访,田嗣中陪同一路送上山,魏十七亲自出迎,招呼四人入大堂坐定,黄梨白蜡奉上茶汤果品,敛袂退下,轩辕青微一沉吟,斟酌言辞,说起别来情形。
原来他与涂真人回转外域,安置好一应俗务,在金石峡闭关参悟“元神境”,个中曲折难以尽言,涂真人不合灵气失控,经络寸断,危在旦夕,只得冒险兵解转世。李希夷、胡慕仙奉师命投入弥罗宗,业已动身多时,不得已,轩辕青将二人急急召回,为涂真人料理后事,耽搁了许多时日。恰好此时轩辕青收到讯息,半载之后有鬼灵域之行,他便知会乙真人,携李希夷、胡慕仙二人同行,迢迢万里来到残锷山赴约。
在李、胡二人跟前,轩辕青给涂真人留了几分面子,他实则是急于求成,不听规劝,借上古符箓强冲瓶颈,这才走火入魔,前功尽弃。轩辕青也能体会他的心境,上界如此险恶,无有“元神境”修为,只怕朝不保夕,连兵解转世的机会都没有,他时日无多,故此多了一分急迫,乃至有此厄。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八九,修道人亦未能免俗,轩辕青心头有一丝迷茫,不知他此番追随弥罗宗主去往上界,甘为马前卒,是不是最好的选择。
日色渐晚,魏十七尽地主之谊,摆下宴席为众人接风,宴罢留下轩辕青与乙真人入内详谈。二人俱出身左道旁门,所修功法与玄门大相径庭,凝结元神另有关窍,轩辕青先行一步,触类旁通,稍稍有些心得,乙真人暂时还摸不着门路。
魏十七向二人索取功法一观,轩辕青早已想通了,事到如今,也无须藏着掖着,轩辕派不传之密,在对方眼中只怕不值一哂,他当即取出“轩辕鬼经”,双手奉与魏十七,毫不避讳。“轩辕鬼经”录于一卷黝黑的皮革上,蝇头小字密密麻麻,字迹暗红如血,甫一展开,阴寒鬼气扑面而来,下一刻尽数缩回经内,噤若寒蝉,不敢露头。
魏十七一目十行看得极快,无移时工夫便将鬼经看毕,交还轩辕青,闭目沉思许久,摊开手掌,一点灵光冉冉升起,飘至他身前。这是“神念化形”之术,不立文字,见心指性,轩辕青伸手轻轻一触,浑身一震,顿时了然于胸,之前种种困惑迎刃而解,他忍不住长叹一声,郑重打了个稽首,谢过魏十七指点。
有轩辕青珠玉在前,乙真人也奉上“念心诀”,魏十七披览一过,亦加以推衍,在“入神”、“归元”、“养念”、“驭物”、“察微”、“积势”、“潜化”七层之上,再辟一境,名之为“具显”。乙真人详加思忖,一时间又惊又喜,这“具显”一境与前七层一脉相承,水到渠成,正是他隐约体悟,又捉摸不定的灵感所在。他望了魏十七一眼,神情复杂,“念心诀”在自己手里,只能胶柱鼓瑟,在对方手里,便能自出机纾,人之贤与不肖,天差地别,又有什么可争的!
仙都 第二十四节 时移势易
仙城玄门左道的功法,在魏十七眼中毫无秘密可言,纵然凝结元神,也不过在小池塘中兴风作浪,法则之力之下,犹如土鸡瓦狗,不堪一击。他不吝指点轩辕青与乙真人,另有用意,“轩辕鬼经”八成与鬼灵域有所牵扯,携轩辕青同往上界,说不定是一招暗棋,至于乙真人,既然接下他这份因果,留在残锷山坐镇百年,也不为过。
天光大亮,曲莲笑语盈盈,恭请轩辕青与乙真人往客舍歇息,二位掌门都是与濮合道齐名的仙城大能,她恭敬有加,不卑不亢,令二人刮目相看。曲莲此女原是吞日大蛇的寄魂之躯,没想到投入弥罗宗后,经魏十七调教,宛如换了个人,由内而外焕发出勃勃生机,轩辕青记起他那苦命的徒儿宋培药,心生感慨,若不遭厄运,今日会是怎样一番情形。
李希夷与胡慕仙在堂下守候整整一夜,目送二位掌门远去,这才举步上前求见宗主。魏十七将他们唤到跟前,目光向胡慕仙一转,随即落在李希夷身上,对这位华山宗的女剑修,他闻名已久,郭传鳞,秦榕,厉轼,田嗣中,都与她或深或浅牵扯上关系,当年在外域还有过一面之缘,并不怎么令人愉快,不过她既然大大方方投奔残锷山,看在涂真人的份上,过去的恩怨就此一笔勾销。
他伸手虚抬,命二人起身,问起涂真人转世之事,李希夷从怀中取出一颗宝珠,上前禀明师尊的遗言,若送入人世投胎,灵性蒙昧,不知要转几世才能踏上道途,重拾宿慧,他不愿把来生寄托在渺茫的转世上,故此请托魏宗主将一点灵性携至鬼灵域,寻一先天灵体投胎,纵然就此湮灭,也无怨无悔。
魏十七为之叹息,道途艰险,如涂真人这般走到此界人修的巅峰,亦逃不过身死道消的厄运,当年在外域时多蒙他照应,空积山坠入仙城一役,又得他鼎力相助,有这段因果在,他自然不会推辞,从李希夷掌中取过宝珠,纳入袖中,应下了此事。
李希夷从金石峡一路奔波至残锷山,原本不无忐忑,见他收下宝珠,心中顿时一松,弥罗宗主千金一诺,既然亲口答允,定能为师尊寻一个好机缘。去听魏宗主又问道:“你二人既然来到残锷山,也算是与我弥罗宗有缘,师命归师命,还是要问上一句,可愿留在弥罗宗修持,抑或是另谋出路?”
李希夷闻言盈盈下拜,毫不犹豫道:“蒙宗主收留,愿为弥罗宗效力。”胡慕仙愣了一下,手忙脚乱跪下叩首,他早已对魏十七心悦诚服,心里自然一千一万个愿意。
魏十七见她容姿动人,行事果决,心中有几分欣赏,道:“涂真人一脉不可就此泯灭,日后转世有灵,当引入你门下重修符道。你师徒二人且在残锷山安心修持,一应所需可找曲莲支取,与亲传弟子无异,日后若立下功劳,自然能更进一步。”
李希夷谢过宗主,心下了然,魏十七恩怨分明,当年曾二度得罪他,如今因涂真人一笔勾销,并留她师徒二人在残锷山修炼,从此两清,今后唯有为弥罗宗立下功劳,才能得其另眼相看,出人头地。她喜欢这样,付出几分,收获几分,一切都摆在明面上,不掺杂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魏十七挥手命二人退下,李希夷躬身施礼,却见胡慕仙愣愣地立于原地,似有些恋恋不舍,不觉皱起眉头看了他一眼,胡慕仙吓了一下,忙跟着师父灰溜溜退出大堂,神情恍惚,全无平时的机灵。
赵德容听闻华山宗李希夷李师叔来到残锷山,匆匆赶来拜见,不过今时不同往日,她已被宗主收入门下,论辈分,论地位,都不输于李希夷。赵德容深知李希夷的为人和手段,只要给她机会,定能脱颖而出,她有心示好,放低姿态与之交接,丝毫没有矜持自傲,亲自引着二人去往客舍,一路介绍宗门内情。
李希夷性子虽高傲,心中却比谁都明白,她一向看不起赵德容,但时移势易,如今她是客,赵德容是主,日后说不得还有仰仗她的地方,当下露出淡淡笑意,顺势向她请教一二。不请教不知道,一请教吓一跳,弥罗宗卧虎藏龙,往来残锷山的座上之客,不仅有轩辕青、乙真人等仙城大能,更有妖皇罗霰、火麟族应天晓、妖凤族羽嘉、灵龟族九千岁、蛟龙族鱼怀沙等妖域的头面人物,即便是华山宗左宗主到了这里,也要谨言慎行,更不用说她这等小角色了。
赵德容得知李希夷师徒得宗主收留,常驻残锷山修持,并非是客,便召来数名傀儡,寻了一处山明水秀的好去处,开辟一座洞府,供二人清修。李希夷谢过赵德容,迁入洞府之中,曲莲送来丹药灵珠,法器宝材,比诸华山宗有过之而无不及,足够二人一年所需。
这些时日李希夷在山上山下闲走,与看守山门的田嗣中谈了许久,久别重逢,二人心无芥蒂,坦坦荡荡谈起当年旧事,不无感喟,世事无常,因缘际遇,谁人能料到,兜兜转转一大圈,他们竟会离开师门,在妖域落脚,求得魏十七的庇护。
李希夷对扇子崖上的李一禾颇感兴趣,田嗣中便将狐首丘潜入残锷山,意欲对李师姐图谋不轨,结果赔上性命的始末说了几句,李希夷听得李一禾一掌按下,星力化作无数长枪,将狐首丘戳得千疮百孔,不成人形,呼吸戛然而止。她沉吟道:“这位李师姐可是星力一脉的传人?”
田嗣中身为法相宗宗子,曾听师尊提起过,上古之时“星力种子”早就三位“星使”,传下星力一脉,开辟仙城的传说,顿时记起浮生子数度索求李一禾,莫不是因为她身怀“星力种子”?他脸色一凝,含糊其辞道:“宗主对李师姐极其看重,你不要乱猜。”
李希夷岔开话题,又问起宗主另两位女徒,一名夏芊,一名秦榕,听闻是他在俗世时的旧相识,怎地不再残锷山中?田嗣中摇了摇头,对此他亦有所耳闻,但当他来到残锷山时,二女已不知所踪,弥罗宗上下讳莫如深,谁都说不清楚。
仙都 第二十五节 封山一甲子
佘三娘飞升上界拉开了动荡的序幕,先是狐首丘潜入残锷山,接着轩辕青等人远道而来,而后妖皇与九千岁又联袂到访,残锷山不复有往日平静,四虫诸族纷纷遣使打探消息,聚于百里之外,不敢擅入,生怕触怒了魏宗主。闹哄哄等了十余日,一猿妖从残锷山奔驰而来,肩头坐了一女,巧笑倩兮,眉目顾盼,正是弥罗宗的管事曲莲。这些年来赵德容渐次退居幕后,魏十七将曲莲推至台前,众妖使俱知此女背后有一尊大神,不敢怠慢,纷纷上前拜见,有模有样唱个肥喏。
曲莲见诸族都已到齐,也省了一番手脚,当下从猿妖肩头一跃而下,与四虫大族来使一一寒暄过,满面春风,谈吐让人听了十分舒服。群妖客客气气动问来意,曲莲目视一周,待彼辈安静下来,这才朗声道:“奉宗主之命,即日起弥罗宗封山一甲子,不再接见各族妖使。”
群妖闻言心中一凛,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无缘无故何须封山,难不成这妖域还有令弥罗宗忌惮的人物?火麟族使者应岚最先反应过来,咳嗽一声排众而出,有模有样拱拱手,试探道:“敢问曲管事,贵宗因何封山?”
曲莲微笑道:“天地重关行将开启,魏宗主与妖皇联袂去往上界探路,如能开辟一条长久通途,吾辈亦可受益。”
群妖闻言又惊又喜,妖族一旦觉醒血脉之力,领悟种种神通,寿元亦随之倍增,然而肉身终非不死不坏,一朝血脉枯竭,尽归土灰,唯有飞升上界,方可得享永寿。然而万载以降,飞升大妖寥寥无几,如今乍闻有这等机缘,依曲莲所言,似乎人人都有机会,如何不怦然心动。一时间七嘴八舌,议论纷纷,吵得山林鸟雀惊飞,沸反盈天。
曲莲笑而不语,抬掌轻按,等彼辈安静下来,又道:“封山一事,今日得便周知,还望转告诸位族长,耐心等候六十载,届时自有消息。”
忽听有一清冷的声音道:“魏宗主远游,不知贵宗由何人主事?”
群妖不约而同心头一颤,顿时闭嘴噤声,扭头望去,只见发问之人乃妖凤族使者,化作一宫装女子,眉眼冷峻,额头绾一银凤,却是妖凤族使者羽青凤,此女深得族长羽嘉看重,以“凤”字为名,每一辈只得一二人,未来不是族长即为长老。妖凤族人多半心高气傲,想到什么说什么,从不顾忌得罪人,不过这一问牵动众多心思,之前魏十七暂离,狐首丘潜入残锷山兴风作浪,闹出不小的幺蛾子,这次若再无人坐镇,封山云云只是一句空话。
曲莲看了羽青凤一眼,一字一句道:“魏宗主临行之前,留乙长老坐镇残锷山,主持弥罗宗。”
弥罗宗宗主以下,只得李一禾、赵德容、曲莲、田嗣中、一清道人等寥寥数人,什么时候多了一位长老?羽青凤心中生疑,追问道:“哪位乙长老?”
曲莲道:“乙长老原是腾霄派掌门,现已入我弥罗宗,恭列长老之位。”
羽青凤顿时记起人妖二族九折谷之战,人修大能有正一门濮合道,华山宗左静虚、涂真人,千重派牛寿通,轩辕派轩辕青,腾霄派乙真人,道行修为与火麟、妖凤、灵龟、蛟龙四族族长相匹敌,那位腾霄派掌门持一柄“定真剑”,驭剑纵横,所向披靡,一气连斩十三大妖,凭一己之力稳住阵脚,何其了得。
群妖大多经历外域血战,腾霄派掌门乙真人手段强横,剑出不落空,记忆犹新,然而其人的面目身材却云里雾里,丝毫记不起来。这等厉害人物,居然投入弥罗宗屈尊担当一介长老,残锷山有此人坐镇,任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羽青凤沉默片刻,又问道:“不知轩辕派掌门轩辕青现在何处?”
曲莲道:“轩辕长老也已卸脱掌门之位,随宗主同往上界一行。”
群妖面面相觑,一位乙长老,一为轩辕长老,魏十七令人高山仰止,弥罗宗实力深不可测,四虫无有一族能与之相提并论,难不成妖域今后要听任外人称雄?应岚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若妖皇陨落在上界,魏十七平安归来,妖域会有怎样翻天覆地的剧变?他思虑万千,一时间手脚发冷,忧心忡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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