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都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陈猿
仙都 第八十九节 蛇无头不行
魏十七业已应岳道中之请,担当辟风族外姓长老,又与幽族庞结庵私相授受,互惠互利,“一损俱损一荣俱荣”这八字并非恰如其分。有道是“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但他并不打算力敌圣灵大长老盛丘,而是催动血气张开神域,急速向外扩张,法则所及之处,“清灵之气”渐次溃散,圣灵一族先后化作血雾,上七族的鬼灵却如波澜不惊,很快稳住了阵脚。
血气神域笼罩方圆百丈,只有庞结庵、龚定势、盛丘寥寥数人自成一域,不受其扰,仓南山等五位族长早已退避在外,一时半刻插不上手。魏十七全力施为,法则之力滚滚碾过,死伤不计其数,几乎被屠戮一空,只剩一干独目巨人及若干道行深厚的圣灵,勉力支撑下来,侥幸逃过一劫。
魏十七不为已甚,徐徐收拢血气神域,此番出手,摧枯拉朽,圣灵大军足足折去三成有余,上七族原本就人多势众,士气更是大振,攻势愈发猛烈。盛丘看在眼里,暗自震惊,有此等人物在,圣灵一族没有可能在“大裂谷”立足,务须将其打灭,才能赢得喘息的时机。
杀意浮上心头,盛丘使个袖里神通将盛衍收去,弃庞、龚二族长不顾,摇动“归元一气杖”,身形骤然消失,下一刻浮现于魏十七身后,杖头引动“清灵神雷”,一百零八声连成一片,雷火织成一张疏而不漏的大网,“清灵元珠”随之黯淡了数分。
这一击倾力为之,威能聚拢于一处,丝毫没有外泄,乃是盛丘最厉害的杀招,然而魏十七接过盛衍一道“清灵神雷”,早有提防,先祭起“子午炼妖壶”,陶贴使出吃奶的气力,勉力将神雷削弱三成,又拨动法则之线,动荡变幻编织雷纹,再削去五成,剩下二成威能加诸于身,血气数番鼓荡,“深渊之躯”毫发无损。
一百零八响“清灵神雷”兀自奈何不了对方,盛丘怅然若失,这已是眼下最强横的攻伐手段了,可惜“清灵元珠”为凿通灵域,渡送圣灵族人回归“大裂谷”,耗去太多本源之力,否则这一道神雷连绵不绝,绝不容对方轻易脱身。
“归元一气杖”是圣灵一族的至宝,分割阴阳,阻绝宇宙,远在虢族“定世简”之上,魏十七也不白费力气,体内血气层层叠加,身躯微伏,扭身一拳击出。拳力甫动,虚空向内塌陷,盛丘身不由己向前撞去,他急忙提起“归元一气杖”平平一划,杖头如陷流沙,才划过半尺,便跌跌撞撞扑上前。
拳力积蓄到极致,轰然爆发,盛丘暗道一声不好,然而一朝失了先手,不及退避,只得匆忙摇动“归元一气杖”,身形由实转虚,若隐若现。拳力如洪流碾过虚身实体,盛丘深吸一口气,“清灵元珠”又黯淡数分,勉强捱过难关,心知不能再继续缠斗下去,幽冥二族族长虎视眈眈,以一敌三,万难全身而退。
拳力退散,留下一线稍纵即逝的空隙,盛丘摇动“归元一气杖”,身形再度消失,施展袖里神通,将十余族人一袖收去,壮士断腕,弃下幸存的圣灵大军,收敛气息,就此潜行远遁,连魏十七都未能察觉他去往何处。
蛇无头不行,大长老不敌鬼灵,落荒遁逃,圣灵大军顿时沦为一盘散沙,呼呼喝喝乱突乱闯,死战到底,无有一人屈膝投降。大局已定,上七族不急于歼灭来敌,好整以暇步步为营,花费十余日光景,将来敌尽数,清扫战场,掘地三尺,反复搜索“阴阳壑”猎场,确认没有漏网之鱼,才算大功告成。
上七族族长轮番压阵,看小儿辈破贼,遇到独目巨人之类难啃的硬骨头,才出手襄助一二。圣灵大长老等不知所踪,“阴阳壑”外松内紧,时刻提防彼辈突然出现,令死灰复燃,好在盛丘在魏十七手上吃了大亏,自知“清灵元珠”濒于灯枯油尽,绝了伺机反扑的念头,没有再出现。
鬼灵剿灭圣灵余孽的扫尾一战,魏十七并没有参与,岳道中也没有劳动他,石中火与“造化卷轴”收取了海量“清灵之气”,一时间也消化不了,他留在洞府中闭门不出,一分分炼化资粮,任凭光阴流驰,日夜悄然交替。
造化树下,李一禾汲取了许多“清灵之气”,鼻息沉沉,始终未曾醒来,弥罗镇神玺陷入一种玄之又玄的妙境,如茧中之蛹,等待着破茧成蝶的一刻。这一天也许永远不会出现,也许明天就到来。
石中火性情古怪,挑三拣四,寻常鬼灵懒洋洋提不起兴致,苍族鬼将之外,唯独对“清灵之气”情有独钟,经此一战得了莫大好处,本源尽复,平日里缩成一点烛火,藏于芥子珠内,一旦全力催发,火势焚天毁地,有莫大威能。魏十七祭炼之际,亦察觉寿元丝丝流失,被其莫名其妙吞噬,联想到盛丘所言,确认此火亦来自“通灵殿”,不知何故辗转落入孙恩惠之手。
这一日,他正催动造化树汲取“清灵之气”,忽听得静室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过得片刻,虢昼隔门禀道:“魏先生,‘阴阳壑’战事已毕,幽族庞族长前来拜会。”魏十七沉吟片刻,收起“造化卷轴”,长身而起步出静室,请庞结庵到客厅坐定。
虢昼奉上茶水,知趣地远远退开,庞结庵与魏十七随意寒暄几句,这才说起来意,却有二事。其一是好事,圣灵余孽卷土重来,魏十七挫败大长老盛丘,居功至伟,故此上七族族长商议下来,将“十八盘”一应权益让渡给他,待其回转,虢族巡守巡使即撤离猎场,至于损失的三处下界,由诸族酌情弥补虢族一二。
“十八盘”猎场连通三处下界,其一为“妖界”,乃魏十七出身之地,他略加思索,颔首答允下来。有功则酬,从此两清,得一处猎场虽有些吃亏,但看在“妖界”份上,也不跟他们多计较了。庞结庵见他并无异议,心中微喜,此人如此了得,须将他绑定在上七族的大船上,“十八盘”猎场只是第一步,接下来另一事更为要紧。
仙都 第九十节 极北雪域
大长老盛丘携圣灵族漏网之鱼远遁,不知所踪,是为鬼灵的心腹大患,必须将其彻底剿灭,灵域才能长治久安,为此上七族族长反复计议,花费偌大代价,请虢族大长老虢孚甲以“定世简”推衍天机,算得盛丘一行停驻于大裂谷极北雪域,借风雪掩藏行踪,暗中恢复元气,积蓄力量。
“大裂谷”大体呈南北走向,如一只狭长破碎的巨眼,被无数细线缝在一起,眯成一条缝,“阴阳壑”位于“瞳仁”所在之处,有“深井渊”、“盘蛇渊”、“月牙渊”三处险地,直通裂谷之底,那是“大裂谷”最为薄弱之处,恶气缠绕,暗藏杀机,连鬼灵都不敢轻易涉险。至于南北二极,方圆数十万里,尽是生灵绝迹的死地,前者炽热如炉,后者冰天雪地,茫茫一片无主之地,从未有族人驻扎看护。
“清灵之气”主生发,“幽冥之力”主灭毁,圣灵残部去往极北雪域,或许别有用心,当年圣灵败下阵来,退守“大裂谷”负隅顽抗,不知留下什么后手,庞结庵决意率众远征北方,深入死地,扫灭漏网之鱼。大长老盛丘的神通有目共睹,非魏十七出手不可,庞结庵力邀他同行,务请出手相助,毕其功于一役。
魏十七略加思忖,也不拿捏作态,爽快答允下来。他也有自己的考虑,盛丘临去只是一袖笼去圣灵精锐,单独目巨人就有七八个,“清灵之湖”是此界仅存的资粮,单靠他一人之力,未必能一网打尽,借助上七族的力量,各取所需才是上策。
庞结庵心中一块石头落地,满意而归,遣人送来一批物资,林林总总无所不备,尤以芝草灵药为多,魏十七非是初来乍到,粗粗拣视一回,挑了几种难得之物,剩下都交给虢昼保管,命其择期送回“十八盘”猎场。虢昼早将自己视作魏先生的人,心甘情愿,事事安排妥当,师喜子更是死心塌地,对魏十七奉若神明,对虢昼言听计从。十余日后,庞结庵等一行踏上行程。
圣灵大长老不知留下什么后手,此番远征极北雪域,是无论如何慎重都不为过的,上七族可谓精锐尽出,幽族庞结庵、庞潮生,冥族龚定势、龚决明,苍族仓南山、仓锦西,虢族虢孚甲,剥易族易甲盾,血沥族段凭栏,辟风族岳惊风,再加上魏十七这个外姓长老,合计十一人。上七族七位族长,庞结庵、龚定势、仓南山亲赴雪域,虢护灵、易无咎、段人己、岳道中留守“大裂谷”,所遣长老俱是族内一时之选,“毕其功于一役”云云,并非虚言。
幽冥二族擅长炼器,庞潮生、龚决明二位长老联手祭起一艘“驰空飞舟”,此舟以通灵木与锈花金打造而成,前后镶嵌百余冥石,载起众人破空飞去,疾如流光。魏十七留意到庞、龚二位长老一立船头,一在船尾,双双鼓荡幽冥之力,周转流淌,驱使飞舟疾驰而去,这是幽冥二族秘不示人的法门,他既然专一修持血气,也就不去探查幽冥之力的种种奥妙了。
“驰空飞舟”颇为宽敞,魏十七独占一间静室中,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把玩供奉之物色色俱全,他对外物素不挑剔,可有可无,略略看了一回,便置之脑后,专心致志祭炼石中火。一路风平浪静,波澜不惊,忽忽数月过去,“驰空飞舟”飞抵极北雪域,才刚越过雪线,气温陡然下降,风雪席卷而至,如惊涛骇浪拍打一叶小舟,庞潮生与龚决明肩头压力倍增,神情凝重,幽冥之力周折之际颇见晦涩,如被风雪源源不断耗去,折损近半,捉襟见肘。
魏十七长身而起,缓步踏出静室,举目望去,四下里昏天黑地,风雪肆虐,不辨东西南北,寒意滚滚袭来,肃杀生机,冻结万物,灵域天地之威乃至于斯,不如暂避锋芒,待风雪稍息再行上路。庞结庵亦察觉这一场风雪异乎寻常,从庞潮生手中接过“驰空飞舟”,不惜损耗寿元,张开上境“灵域”,操纵飞舟靠向冰雪绝壁,稍加试探,找到一条积雪深厚的沟壑,避入其中稍事休整。
“驰空飞舟”没入积雪,徐徐下沉,船底触及坚冰,“嘎吱嘎吱”响了片刻,旋即冻得结结实实,纹丝不动。龚决明长舒一口气,额头冷汗层层,手脚酸软,几乎立足不稳,庞结庵操纵“驰空飞舟”如臂使指,龚决明虽知幽冥之力运转的法门,却哪里跟得上幽族族长,竭尽所能逼出全力,挤得干干净净,才勉强没有掉链子。他猜想庞族长压着他的极限推动飞舟,不动声色间将他老底翻了个底朝天,龚决明向来自视甚高,这回才知道什么是高山仰止。
积雪将“驰空飞舟”淹没,越积越厚,风雪被隔绝在外,众人聚拢在主舱,或坐或立,静静细听舱外凌厉风声,丝毫没有急躁。龚定势双眼半开半合,似睡非睡,丝毫不在意冥族是否被幽族压过一头,听凭庞结庵主事。庞结庵思忖片刻,向虢孚甲道:“虢长老何时能再推衍一回天机?”
推衍天机岂是儿戏,万不可一为再为,虢孚甲面露为难之色,若是旁人开口,他自然断然回绝,但幽族族长庞结庵有此动议,倒不能草率答复。他握住“定世简”,掐指盘算许久,这才开口道:“三日之后或可推衍一二,此后百二十载,再不能动用‘定世简’,否则此宝灵性大损,有伤本源。”
庞结庵颔首道:“好,吾等就候上三天,若风雪不息,背后定有人故弄玄虚,说不得,要烦劳虢长老最后推衍一次。”
虢孚甲有气无力答允下来,心中虽百般不情愿,却也拗不过幽族族长。“定世简”乃虢族至宝,临行前族长虢护灵叮嘱再三,务必保得此宝周全,没想到才入极北雪域,就不得推衍天机,占卜前途,庞结庵此举究竟有没有包藏祸心?说是最后推衍一次,当真到了危急时刻,难道就不再动用?由不得他不怀疑,不深思。
仙都 第九十一节 进退两难
雪下是一个安稳的世界,冰层越积越厚,风声也越来越低,庞结庵执掌幽族近千年,不知经历了多少波诡云谲,胸有成竹,区区小阵仗根本不放在心上。他耐心数过三日光阴,催动幽冥之力,“驰空飞舟”左摇右晃,将冰层震得四分五裂,徐徐探出头去,“大裂谷”中天昏地暗,风雪狂暴,丝毫不见削弱,果不其然,此乃圣灵操纵天地,阻挡他们继续前行。
庞结庵目视虢孚甲,命其再度推衍天机,虢族大长老双眉紧皱,迟疑不决,冥族族长龚定势忽然开口道:“事不过三,还望虢长老以大局为重,吾等心中有数。”
虢孚甲长叹一声,只得祭起“定世简”,一道道神光此隐彼现,双手结成法诀,肉身虽在舱内,神魂却已遁入至高缥缈之地,静静注视天机衍变。牵一发而动全身,天机浩瀚,无可琢磨,但若只看定一人行踪,尚有几分痕迹可循。
神念之中只得一瞬,现世却足足过了一十九日,虢孚甲从入定中醒来,低头望去,却见“定世简”神光黯淡,灵性迟钝,灰蒙蒙犹如死物。他摇了摇头,将此宝收入袖中,抬头环顾众人,轻轻咳嗽一声,道:“盛丘藏身雪域深处,潜心祭炼一物,若其得手,于此行颇有妨碍。”
庞结庵与龚定势对视一眼,果然圣灵一族在“大裂谷”留下了后手,为免被鬼灵察觉,特地挑选极北雪域,借风雪掩藏蛛丝马迹。虢孚甲抬起右手,食指引动一缕幽冥之力,凭空勾勒,一开始有些迟疑,颇有晦涩停顿,很快神游物外,天人合一,寥寥数笔便勾勒出雪域地形地貌,点出盛丘藏身之处。
庞结庵略一审视,道:“事不宜迟,迟则生变,龚族长,你我一同催动飞舟,直取圣灵最后的据点!”
龚定势略一颔首,表示并无异议,庞潮生与龚决明道行不足,唯有幽冥二族族长联手,方可无视天地之威,冲破风雪。然而此举尚无十分把握,倒不是他二人力所不逮,“驰空飞舟”终是人为祭炼之物,或恐不堪重负,有半途崩散解/体之虞,庞结庵又开口请魏十七从旁护佑,于危急时出手,以免飞舟有失。
一切安排妥当,众人各就其位,庞结庵立于船头,龚定势立于船尾,双双催动幽冥之力,周转流淌,“驰空飞舟”猛地一窜,下一刻如离弦之箭,冲破层层坚冰,一头扎入风雪之中。仿佛察觉到对方的敌意,天地震怒,风雪凝为实质,如无数巨拳呼啸击来,纵横决荡,要将“驰空飞舟”打得粉碎,通灵木、锈花金、冥石嗡嗡颤抖,船身“吱吱嘎嘎”作响,惊心动魄,在这等凌厉无俦的暴风雪中,一旦失去飞舟庇护,凭一己之力,殊难独善其身。
魏十七抬起右脚轻轻踏下,无数血丝钻入“驰空飞舟”,将船身牢牢缚住,震颤声顿时地不可闻,耳畔唯有风声嘹亮,如癫似狂。众人暗暗松了口气,天地之威狂暴如斯,庞、龚二位族长无暇分心,易地而处,谁人能挺身而出,有此神通手段,力保“驰空飞舟”安然不失?一念及此,心中不禁怅然若失。
庞结庵与龚定势无有后顾之忧,操纵“驰空飞舟”冲破风雪,天地之威轰然击落,被三人各显手段,从容化解,无移时工夫便遁出千里之遥。暴风雪远远落于身后,风声愈来愈低,雪域渐次平静下来,四下里冰天雪地,绝壁之上覆盖一层厚厚坚冰,映着“驰空飞舟”的倒影,如一条大鱼穿梭游过,转眼消失了踪影。
庞、龚二人担心夜长梦多,敌暗我明,盛丘再捣鼓些幺蛾子出来,当下全力催动幽冥之力,无有天地阻拦,“驰空飞舟”遁走极快,千里若咫尺,倏忽穿过几场风雪,数日后便逼近圣灵残部最后的藏身地。
遥遥望去,绝壁于此合拢,冰雪亘古未化,晶莹剔透,阳光耀眼如箭,刺得人双目难睁。“驰空飞舟”放慢遁速,稳稳降落一方冰崖之上,庞结庵眯起双眼遥遥眺望,凝神寻找良久,伸手向前方点了点,众人顺着他所指方向望去,幽冥之力灌注双眸,刺眼的阳光层层削弱,渐次黯淡,只见冰雪之中有一道隐蔽的裂缝,掩藏于一块巨大冰崖下。
庞结庵将苍族族长仓南山唤近前,道:“仓族长,可遣一鬼将前去试探一番。”
仓南山微一沉吟,召出手头最厉害的鬼将“鬼菩萨”,持定金刚杵莲花锤,如一缕轻烟涌身上前,径直撞入裂缝之中,半晌不见动静。仓南山双目微合,眼皮颤动,胸腹频频鼓荡,出声道:“山崖之中,是一冰雪迷宫,通道狭仄,只容一人前行,冰层坚逾铁石,凿之不毁,顷刻冻结如初,绕行摸索许久,未见圣灵踪迹。”
又过了片刻,山腹中忽然响起沉闷的声响,绝壁震动,浮雪滑落“大裂谷”,声势浩大,冰层却内外连为一体,纹丝不动。仓南山皱起眉头,低低道了句:“是盛丘出手了!”话音未落,一缕淡烟飘散而出,似乎找到了出口,烟气滚滚涌出,再度凝化成“鬼菩萨”,立于苍南尚身后,静默不语。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心如明镜,他们存了以众击寡、恃强凌弱的打算远赴极北雪域,却陷入进退两难的窘境,一旦散入迷宫,种种优势荡然无存,反中了对方的算计。如此看来,盛丘之所以不再引动暴风雪半途阻击,一来觉得拖不住“驰空飞舟”,白费气力,二来地利在己,大可放他们进来从容收拾。
仓南山凝神盘算良久,抬手勾勒描摹,幽冥之力显化为一副地图,附于舱壁之上,赫然现出迷宫一角,正是适才“鬼菩萨”亲身所探,从其规模来看,只得冰山一角。庞结庵微微颔首,仓南山这一具鬼将不死不灭,溃散为烟气犹能复生,一遍不成就探十遍,十遍不成就探百遍,终究能将迷宫探明,但盛丘并非无智,岂容鬼将反复进出,终须另寻他法。
仙都 第九十二节 杀鸡用牛刀
仿佛有什么异物被“鬼菩萨”狠狠抽了一鞭,怒不可遏,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山腹深处冰纹炸裂,寒息滚滚涌出裂缝,冰层积厚,肉眼依稀可辨。庞结庵不觉皱起眉头,这不是什么好兆头,形势如此棘手,拖得越久越不利,他祭起“十方破界梭”,盘旋数圈,化作一道流光狠狠啄向冰层。
却听惊天动地一声巨响,势如破竹,一气不知啄穿了多少层,坚冰融开一个井栏大的窟窿,黑黝黝深不见底,缓缓向内收拢。庞结庵心中一沉,担心此宝失落在山腹中,忙催动幽冥之力,抢在冰层彻底冻结前,将破界梭收了回来,托于掌中细看,似为寒气所侵蚀,嗡嗡震颤,灵性小有折损。
沉吟片刻,庞结庵道出自己的推测,当年圣灵一族在极北雪域留下的后手,极有可能是一宗宝胎,经过这些年温养磨砺渐次成形,足以操纵天地之威,扭转颓势。宝物自具灵性,降服绝非一蹴而就,盛丘十有八九未能祭炼完全,速战速决方是上策,时日拖得越久,对他们越不利。
庞结庵目光扫过众人,心中早已有了打算,向仓南山郑重提出,要借“鬼菩萨”一用,不惜代价,尽快探明迷宫。仓南山既然既然来到极北雪域,自当用一分心,尽一分力,庞结庵显然不是借用“鬼菩萨”这么简单,言下之意,是要他舍了这员鬼将,仓南山稍一踌躇,爽快答应下来,剿灭圣灵余孽乃头等大事,其他都可暂且搁置。
仓南山的爽快令虢孚甲心中打了个咯噔,这是加在头颈的一把刀,保不定什么时候就轮到他,眼下的态势是一旦幽族、冥族、苍族三位族长达成一致,就没有旁人说话的份,事到临头,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该如何是好?他念头一转,将目光投向魏十七,盘算着未雨绸缪,拉一个为他说话的盟友。
事不宜迟,仓南山驱使“鬼菩萨”闯入山腹迷宫,短短大半日光景,接连被盛丘镇压了四次,化作烟气脱险,却也因此探明了地形,舱壁上那副地图渐趋完整,眼看深入到迷宫腹地,“鬼菩萨”忽然一去不复还,仓南山催动心法召之不回,感应仍在,却极其微弱,似乎被对方以神通封禁,暂时不得脱身。
仓南山叹息一声,朝众人摇了摇头,表示力尽于此,庞结庵仔细审视地图,伸手画了个圈,又点了三处,道:“从迷宫走势来看,盛丘十有八九藏身此处,我等兵分三路,抵达约定地点,同时击破冰层向内突进,打对方一个首尾不能兼顾。”山腹之中寒气肆虐,圣灵族气机尽被遮掩,他也吃不准盛丘是否在此,若命虢孚甲动用“定世简”再算一回,徒生芥蒂,似乎也无此必要。
这确是一条可行之策,关键在于齐头并进,庞结庵斟酌片刻,请仓南山留守“驰空飞舟”,冥族族长龚定势领一路,辟风族长老魏十七领一路,再加上他自领一路,通道狭窄,每一路以二三人为限,以免前后拥堵,乱了手脚。
“阴阳壑”一战,三人之强有目共睹,众人无不服气,庞结庵唤上庞潮生,龚定势唤上龚决明,同族长老知根知底,亦在情理之中,魏十七无可无不可,顺势唤上辟风族长老岳惊风,虢孚甲见状咳嗽一声,主动请缨,愿随魏十七走一趟。既然虢族大长老开到口,也无人提出异议,只是觉得这一路挤了三人,颇有杀鸡用牛刀之嫌。
临行之前,龚定势取出三枚“传音玉蝉”,命庞潮生、龚决明、岳惊风各自祭炼,保持联络,待三路人手抵达约定地点,同时发动攻势。仓南山携仓锦西、易甲盾、段凭栏三位长老等留守“驰空飞舟”,目送庞结庵等鱼贯而入,仓锦西忍不住道:“庞族长之意,莫不是以上境‘灵域’强行突入,令盛丘腹背受敌,不得兼顾?”
仓南山看了他一眼,微微颔首道:“极北雪域非同别处,幽冥之力大打折扣,唯有域界方可突破冰层,长驱直入,那三位的手段灵域无人可及”他心中不无唏嘘,庞、龚二位族长从“通灵殿”得了好处,联手把持秘密,不许他人染指,这也就罢了,唯独那魏十七横空出世,强压鬼灵一头,令他有些膈应。
族长的心思,仓锦西自然心知肚明,非但是他,易甲盾和段凭栏也深有同感,灵域得来不易,无论上七族是存是亡,这一方天地只能由鬼灵执掌,下界之人再强大,也休想从他们手里夺去一分一毫。一个念头忽然浮现脑海,如若魏十七与盛丘斗个两败俱伤,双双陨落在这极北雪域,岂不是两全其美?他忍不住看了仓南山一眼,苍族在上七族仅次于幽冥二族,稳坐第三把交椅,兹事重大,恐怕绕不开族长。
冰崖之下,山腹深处,圣灵族大长老盛丘拄杖而立,面对一方光洁如镜的玉璧,久久没有开口,盛衍、盛朔望、盛荷泽、丁宁等一干后辈肃然侍立,神情僵硬,大气都不敢稍喘。玉璧之上,一缕缕晶莹剔透的冰纹勾勒出迷宫走势,七点光亮分作三处,左路二,中路二,右路三,朝他们迅速逼近,没有走半分冤枉路,显然对路径了如指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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