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当前位置:首页  >  武侠修真

仙都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陈猿
支栖鹤道:“我覆海派有一位前辈大能,一剑斩破天地重关,飞升上界,留下此剑镇守‘剑阁’。那位上尊姓‘宗’,名‘齐藤’,‘剑阁’三层供有他的灵位。”
戚虹看了师兄一眼,好生纳闷,师兄是从哪里知晓这些隐秘的?为何这些年从未提起过一言半语?她心知其中定有蹊跷,微一沉吟,道:“飞剑少上一两柄尚不打紧,日后找回来就是,三层收藏诸多弟子的心头血,至关紧要,不容有失1
覆海宗惯例,弟子入门之时,入“剑阁”三层祭拜历代祖师,奉上一滴心头血,待其剑诀大成,可再登“剑阁”三层,收回心头血,并求得一枚玉简参悟三个时辰,所得多寡,各凭机缘。支栖鹤得师妹提醒,心中打了个咯噔,匆忙登上木梯来到“剑阁”三层,眸光凝处,见供桌之上只少了一柄“罪己剑”,香炉和玉盂俱在,似乎还有人上过三炷香,余烬仍在。戚虹与沙擒龙抬头望去,只见居中最高处有一灵牌,上书“上尊长老宗齐藤之位”九字,只是寻常墨迹,毫无灵性可言。
支栖鹤招呼戚虹上前来,道:“师妹,你且清点一下,精血是否有缺1
戚虹捏定法诀,施展一道神通,双眸放出丝丝毫光,玉盂内心头血荡漾转动,瞬息放缓百十倍,形状不一,色泽各异,落在戚虹眼中,纤毫毕现,清点下来数目分毫不差。她收了神通,朝掌门师兄颔首示意,支栖鹤长舒一口气,后辈门人的心头精血,若落在有心人手里,难免会种下祸根,酿成大祸,罗妖皇心高气傲,看不上这般小伎俩,亦是不幸中的大幸。
转念一想,精血虽在,这些弟子多半身死道消,不存于世,一时间不禁长叹一声。





仙都 第一百三十一节 续地脉理地气
覆海宗遭受沉重打击,粗粗清点下来,后辈门人十去八九,“剑阁”少了“万仞”、“罪己”两柄飞剑,损失难以计量,不周山满目疮痍,残山剩水不堪容身,以大神通治山理水,重造宗门,支栖鹤等自忖没那能耐,但弃了不周山迁往他处,又谈何容易。支栖鹤心神不宁,思来想去,取出魏十七临别时所赠赤珠,揉来搓去,一时间有些拿不定主意。
记忆的碎片飘来荡去,如雪花越积越厚,支栖鹤枯坐许久,福至心灵,记起了很多东西,覆海宗掌门口口相传,一些不知意味的咒语,直到宗齐藤布下的神通手段彻底消失,他才真正了解其中隐藏的秘密。从始至终,剑灵万仞都是知情人,是关键,是锁钥,但他心高气傲,什么都没说,宁可出卖给外人,也不愿向宗门开口说半句软话。
罗妖皇是双手沾满鲜血的凶手,强夺覆海宗的运数,携万仞先行一步,支栖鹤无力挽回,只能眼睁睁看着覆海宗衰落下去,没了不周山,没了整整一代门人弟子,他可以想见未来的数十年何其难熬,退出十大剑宗苟延残喘,迁往偏远之地,默默积蓄力量,谋求卷土重来的机会。
他不甘心。
覆海宗得不到的东西,绝不能落在那凶徒手中!支栖鹤眼中闪过一丝决然,拇指食指用力捏破赤珠,一缕血气稍纵即逝。讯息已送出,没有退路可言,支栖鹤深吸一口气,立于“剑阁”三层,目视覆海宗仅存的门人,心情渐渐平静下来。
戚虹将玉盂内精血拣了一遍,剔出亡故的弟子,所剩已无多,她微微觉得心酸,抬头望了师兄一眼,见他独自立于悬崖外,手扶栏杆背对着自己,凄风冷雨扑面而来,大半为师兄遮挡,吹到她身上只有一星半点。覆海宗正当风雨飘摇之际,是继续留在不周山,还是远赴他乡,须得及早定个章程,重任压在师兄一人肩头,戚虹感同身受,却帮不上什么忙。
天色渐暗,黑夜如潮水淹没不周山,戚虹点亮油灯,光影摇晃,正待上前说些什么,忽见天边闪过一抹血光,瞬息千里,投“剑阁”而来。支栖鹤转身从师妹手中接过油灯,命她下到底层紧守门户,不得他招呼,谁都不得打扰。戚虹瞥了师兄一眼,见他神情严峻,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心中微微一颤,匆匆下得木梯。
血光落处,魏十七携丁宁悄然现身,支栖鹤上前深深一礼,涩然道:“劳动魏先生万里奔波,不周山遭此灭顶之灾,招待不周,还望海涵。”
魏十七摆摆手,随意道:“是罗妖皇的手笔,刑天巨盾一击,覆巢之下无完卵,支掌门幸在珞珈湖,侥幸逃过一劫。”
支栖鹤长叹,不愿多谈覆海宗的遭遇,岔开话题道:“回到不周山后,支某又记起了许多旧事,却是覆海宗历代掌门口口相传,不入外人之耳,直到今时此刻,才知晓其中的秘密。”
魏十七看了他一眼,心中猜到几分,道:“愿闻其详。”
支栖鹤将他引至供桌前,目视“上尊长老宗齐藤之位”的令牌,上了三炷香,默默祈告数语,决然道:“不瞒魏先生,宗上尊飞升上界之前,留下一柄‘万仞剑’,布下禁制束缚剑灵,命其看护不周山,镇守‘剑阁’要地。宗上尊留言,他之所以得窥天道,得力于此界开天辟地之处诞下的一件至宝,覆海宗若后继有人,修持剑诀臻于化境,至无路可攀处,可至‘剑阁’三层拔出‘万仞剑’,去往未知之地寻求机缘。”
“罗妖皇打坏不周山,屠戮宗门弟子,乃我覆海宗不共戴天的大敌,支某也知晓,上界大能视吾辈如蝼蚁,此仇断无可报。然则上尊留下的机缘,吾辈虽不能守,也不容其落入敌手,支某身为覆海宗掌门,当着历代祖师的牌位,将那至宝赠与魏先生,望魏先生夺下‘万仞剑’,取了天地至宝,携之而去,不令罗妖皇得逞。”
支栖鹤早已猜到魏十七亦为那传说中的至宝而来,但他行事有底线,从未咄咄逼人,下族鬼灵为祸百年,战火绵延不绝,被他送出此界,免去一场殊死搏杀,救下无数剑修的性命,此界大小剑宗,俱因他受益,此番空口许诺将至宝赠予魏十七,一来为出口恶气,二来洗脱因果,从此两不相欠。
至宝无主,天地实为其主,“赠与”云云不过是句笑话,魏十七也不去戳穿他,师出有名,少几分天地瞩目,终是好事,当下颔首应允,接过这场因果。支栖鹤松了口气,从赤铜香炉下取出一张皱巴巴的“罪己诏”,郑重其事交到魏十七手中,这“罪己诏”与“罪己剑”同出一炉,气机一体,遥相感应,有此物在手,追上罗妖皇当不在话下。
投之以桃报之以李,魏十七略加忖度,问道:“不周山毁于一旦,支掌门接下来有何打算?”
支栖鹤神情落寞,叹息道:“地脉摧折,地气乱成一团,不周山已非灵地,不利吾辈修持,弃祖师故地,将宗门迁往他处,虽然伤筋动骨,也势在必行了”
魏十七道:“地脉摧折可重续,地气紊乱可梳理,你若有意留在不周山,此乃小事耳。”
支栖鹤呼吸戛然而止,隔了良久,才慢慢呼出一口浊气,正色施礼,开口恳求道:“故土难离,有劳魏先生施展通天手段,续地脉,理地气,覆海宗上下感恩不尽,但有驱使,必当尽力。”
在支栖鹤看来,重整不周山难于登天,不知从何下手,但对魏十七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他甚至不必亲自施为,唤来丁宁关照几句,从“造化卷轴”中摄出一道“清灵之气”,交与她斟酌行事。丁宁眼前一亮,嘴角噙笑,大大方方收起“清灵之气”,身影一晃消失于夜色中,如清风一般掠过不周山,探查地脉受损之处,随手抚平地气。
吕川界终究是下界,丁宁出身圣灵一族,神通不俗,待到天明时分,已将地气理顺,她迎着朝阳轻轻一按,“清灵之气”深入地脉,将破损处一一续接,不周山深处隆隆作响,覆海宗上下尽被惊动。




仙都 第一百三十一节 怕什么来什么
“罪己诏”质同兽皮,轻薄绵软,展开有书页大小,墨迹宛然,字如鬼画,分辨不出写了些什么。魏十七催动血气轻轻一触,字迹散作无数受惊的细虫,聚散蠕动,片刻后聚成一柄小剑,转动数圈,似乎无所察觉,再度溃散。
据支栖鹤所言,“罪己诏”原本有数尺见方,以“罪己剑”悬空涂抹,手不应心,心中所思自然着墨,无可藏匿,故云“罪己”,如今只剩这一张残片,不再书写心中隐秘,仅能指引“罪己剑”所在方位,别无他异。覆海宗重宝毁于谁人之手,为何会只剩残片,已经没有人说得清了,不过以“罪己剑”自证清白也就罢了,人心惟危,当真把所思所想原封不动一一写下,也不是什么好事。
妖皇罗霰并非掩饰行迹,魏十七一路打听消息,驾血光追赶,这一日越过莽莽群山,忽然心中所动,取出“罪己诏”察看,却见墨迹聚成一柄狭长的小剑,斜指边缘,吞吐不定,显然已感应到“罪己剑”的下落,当在千里之内。
魏十七并不急于追上妖皇罗霰,彼辈正寻找至宝的下落,衔尾远缀,也可省些气力,千里之遥,非耳目所能察知,罗霰毫无察觉,仍在山海间兜兜转转,寻找宗齐藤所说“未知之地”,显然剑灵万仞并不知晓宝物所在,只是凭当年留下的痕迹慢慢摸索。
沧海桑田,隔了这许久,当年留下的痕迹又能剩多少呢?
“罪己诏”上小剑清晰可辨,剑尖指向“罪己剑”所在方位,距离越近缩得越短,魏十七按图索骥,不担心罗霰脱离掌控,好整以暇遁空而行,忽忽过了月余,进入一片荒凉的戈壁,放眼望去砾石滚滚,黄沙茫茫,天地间一片昏暗,酝酿着铺天盖地的大沙暴。
魏十七足踏血云升入高空,双眸血气氤氲,凝成七道血符,左三右四轮转不息,凝神看了片刻,望见数百里外一行黑点,正穿行于大漠深处,似乎察觉到有人窥探,其中一人霍地转过头来。魏十七及时撤去神通,借漫天风沙掩去行踪,绕了个大圈子,从沙暴边缘追踪而去,“罪己诏”上的小剑越缩越短,显示目标正在前方不远。
天昏地暗,沙暴席卷而至,阴鬼鹤祭起一顶“福田帐”,将风沙隔绝在外,帐内一灯如豆,烛影不摇,时间仿佛停滞在这一刻。妖皇罗霰陷入沉思,不知何故,他有些心神不宁,适才似乎察觉有人远远窥探,却未能及时揪住对方的尾巴,被风沙遮掩去。是谁如此大胆,竟紧追不舍?眼前浮现出一人的身影,罗霰瞳孔忽缩,脸上的疤痕如蜈蚣游动,周身散发森森寒意。
天狐老祖察觉妖皇心绪不宁,却什么都没说,他侥幸逃脱一劫,死而复生,一身修为不复曩时,感知却异常敏锐,能让妖皇如此忌惮的,此界只有一人,怕什么来什么,那人追上来了!设身处地为妖皇着想,似乎也没什么太好的对策,绝对的实力等同于大势,浩浩汤汤,顺昌逆亡,哪怕他们齐心协力决一死战,也未必能撼动对方。
天地之威笼罩一切,沙砾打在帐篷上,“噼里啪啦”密如羯鼓,罗霰沉思良久,从袖中摸出“罪己剑”,向祝泥犁道:“待沙暴稍息,你携此剑速速回转不周山,将覆海宗幸存者尽数屠灭,不留一个活口,完事后留在左近等候消息,如有剑修赶来探视,一并解决了。”
祝泥犁并非心有七窍、八面玲珑之人,得妖皇差遣,应诺一声,双手接过“罪己剑”,体内气息动荡,显露欣欣然蓬勃之势。妖皇一行属祝泥犁最为嗜杀,并非他本性嗜杀,而是修炼的功法“十八泥犁经”使然,若不大肆杀戮,功法反噬己身,遗祸无穷,在大漠之中长途跋涉,莫说剑修,连人影都不见半个,妖皇此番差遣正中他下怀,没有多想,也没有多问。
天狐老祖稍加琢磨,顿时明白过来,妖皇是怀疑这柄“罪己剑”泄漏了己方的行踪,故此遣祝泥犁持剑远去,引开魏十七,若他不上当,那便将覆海宗斩草除根,永绝后患。至于会不会杀错,宁杀错,不放过,也只能怨他们命不好。
精明人不止天狐老祖,阴鬼鹤、赵甲申、龙鳞生等多多少少看出些端倪,他们都装糊涂保持沉默,终须有人引开魏十七,祝泥犁神通诡异,化身万千,折损些元气道行,或可侥幸逃出生天,换做旁人,只怕连这一点渺茫的机会都没有。
“福田帐”内气氛有些微妙,阴鬼鹤轻轻咳嗽一声,道:“大漠无边无际,不知此行是去往何处?尚有多少路途?”
妖皇罗霰侧首看了一眼,万仞紧绷着脸掐掐算算,过了良久才道:“那物藏于大漠深处,如日月经天,江河行地,随时序游动,再过百日或会显出端倪。”当日宗齐藤将他留在外围,独自前往大漠腹地,数十载后才回转,得窥剑道,劈开无路绝境,跨出登天一步。万仞感应旧主气机起落,虽不知那宝物藏于何处,大体有所察知,多费些时日终能找到路径。
但罗霰偏生没这么多时间,魏十七的威胁如芒刺在背,像鞭子抽打,拖得越久就越危险。他缓缓合上双眼,静静聆听沙砾拍打着帐篷,五指忽紧忽松,仿佛预感到什么变故。
沙暴笼罩方圆数百里,呼啸肆虐,整整持续三天三夜,才渐次衰落下去,罗霰不待沙暴完全平息,即命祝泥犁先行一步,切莫耽搁。祝泥犁辞别众人,身躯若虚若实,化作一缕轻烟消失在风沙中,气息转眼荡然无存。
罗霰侧耳倾听良久,不动声色打个手势,龙鳞生摇动双肩显出原形,竟是一条沙土巨龙,一忽儿聚拢一忽儿溃散,借风沙之力冲天飞起,又扭头扑下,甩尾卷起众人,一头扎进黄沙之下,如蛟龙入海,摇头摆尾,潜往大漠深处。




仙都 第一百三十二节 大漠浩瀚如海
祝泥犁穿行于风沙之中,忽实忽虚,身后拖着丈许长的幻影,如一条长蛇甩尾游动。沙暴渐渐平息,幻影越消越短,他深吸一口气,骤然提速,双足浮空,绕过起伏的沙丘飞驰而去,倏忽遁出千里,黄沙稀薄,戈壁苍茫,远处隐隐现出一抹久违的绿意。祝泥犁鼻翼张翕,嗅到些许湿润的水气,咽了口唾沫,正待加快步伐,忽然心头泛起丝丝警惕,霍地停下脚步,伫立于原地。
天蓝得不像话,云白得像棉花糖,祝泥犁瞥见一个孤高的身影飘然而至,双眸燃起两团血气之火,直望入自己神魂深处。这一刻,他幡然醒悟,来者正是与魏十七,此人与上七族沆瀣一气,与长生寨泾渭分明,原本不至发生冲突,此番为了吕川界的天地至宝,针锋相对,难免要做上一常罗妖皇将“罪己剑”交与自己,才刚离开大漠便被对方盯上,他虽非精明,却并不愚蠢,祸水东引的用心,昭然若揭。
他该怎么办?施展“十八泥犁经”,死死拖住对手,为罗妖皇赢得时间?抑或是化身万千,落荒而逃?法则之力弥漫四野,祝泥犁双肩压上十万大山,胸闷气燥,举步维艰,他毫不犹豫托起“罪己剑”,双膝一软跪倒在地,腰背挺得笔直,迎向魏十七的目光,坦坦荡荡,毫无畏缩游移。
魏十七停于他身前,伸手取过“罪己剑”,打量了祝泥犁几眼,道:“蝮蛇螫手,壮士解腕,你就是罗霰抛出的断尾?”
祝泥犁老老实实道:“起先不知道,看到大人就想明白了。”
魏十七又问道:“既然想明白了,为何不逃?”
祝泥犁苦笑道:“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逃是逃不掉的,祝某愿降,请大人收留1长生寨弱势,上七族是仇雠,魏十七的大名鼎鼎,凶名赫赫,连祝泥犁这等消息闭塞之人也有所耳闻,最令他心动的是,上七族居然破天荒让步,将“十八盘”猎场割让给他,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魏十七从下界而来,凭一己之力,足以跟上七族相抗衡。祝泥犁原先没起贰心,结果被罗妖皇抛了出来,壮士断腕的“腕”也罢,壁虎断尾的“尾”也罢,恰逢其会,临时起意,干脆投向了对方。
魏十七屈指一弹,一缕血丝没入他眉心,这也是应有之意,祝泥犁早有准备,毫不抵挡,只觉神魂微微一颤,似乎多了什么东西,他深知对方神通广大,死心塌地,不敢生半点异志。
在血气威压之下,祝泥犁犹能镇定自若,半是自身能耐,半是神经粗犷,魏十七对他高看一眼,微露赏识,命他将罗霰的布置一一道来。祝泥犁毫不隐瞒,竹筒倒豆子,和盘托出,说到罗妖皇命他持“罪己剑”速速赶赴不周山,将覆海宗上下尽数屠灭,不留一个活口,忍不住哼了一声,面露悻悻之色。
大漠广袤无垠,罗霰既然将祝泥犁抛出,引开自己的注意,想必另有所恃。正沉吟间,祝泥犁仿佛记起了什么,一拍大腿,将万仞所言重复了一遍,“那物藏于大漠深处,如日月经天,江河行地,随时序游动,再过百日或会显出端倪。”竟一字不差,连语气都学了个七八分。
追逐时序,游走于大漠么?大漠之中无冬无夏,哪来的季节更替?魏十七若有所思,仰头望去,却见白日西沉,夜幕低垂,漫天星辰如渴睡的眼,遥远而孤独。下界,上界,过去,未来,共同仰望同一片星空,星光是最新的,也是最旧的,肉眼在同一时刻看到的星,都是不同时刻的星。
魏十七心中一动,大漠黄沙掩埋万物,看不到季节更替,但夜空中的星辰却昭示了时序转换,再过百日,便是北斗七星斗柄西指,天下皆秋,大漠深处必有异象,耐心等待即可。
冥冥之中,他仿佛听到一个轻柔的声音,像拂过水面的风,低低唱道:“冰肌玉骨清无汗,水殿风来暗香满。帘间明月独窥人,攲枕钗横云鬓乱。三更庭院悄无声,时见疏星度河汉。屈指西风几时来?只恐流年暗中换。”
唱的人究竟是谁,他已经分辨不清了。
祝泥犁跪了许久,已久昂首挺胸,腰背笔直,魏十七将他唤起,命其跟随自己再入大漠,寻找妖皇罗霰一行的踪迹。二人遁飞数百里,丁宁从濯濯童山后飞了出来,敛袂见过主人,打量了祝泥犁几眼,看得他心肝乱跳。祝泥犁修炼“十八泥犁经”,走残暴杀戮的路数,天生与“清灵之气”犯冲,丁宁近在咫尺,令他浑身不舒服,怎么着都别扭。
魏十七命他先行一步,深入大漠探路,祝泥犁如释重负,忙不迭匆匆而去,远远避开“清灵之气”的气息。丁宁目送其远去,收回目光轻声道:“此人残忍噬杀,非是良善之辈。”
魏十七道:“刀再嗜血,只须持与己手,锋刃对外,不妨事。”
丁宁不再多言,小心侍奉魏十七折返大漠,祝泥犁在前探路,每隔数里留下醒目的标记,渐行渐远,深入不毛,忽忽遁出千里之遥,妖皇罗霰一行犹如凭空消失,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祝泥犁兜兜转转十余日,只得回头迎上魏十七,悻悻道:“罗妖皇不知去往哪里,大漠浩瀚如海,大海捞针,委实难寻。”
魏十七也不苛责他,命其退过一旁,双眸催动血气,血符轮转,凝神望了片刻,隐隐窥得一些痕迹,稍纵即逝,为黄沙掩埋。他收了神通,沉声道:“飞天遁地,碧落黄泉,彼辈潜入黄沙之下,寻不到踪影亦在情理之中。”
祝泥犁恍然大悟,顿记起龙鳞生本体乃是一条土龙,土龙游于地下,如鱼得水,难怪怎么都找不到。他拱手讨教道:“罗妖皇潜行于大漠,不露痕迹,又该如何揪出来?”
魏十七随手摄出“子午炼妖壶”,屈指轻弹,唤出真灵陶帖,古灵精怪一人儿,有模有样施上一礼,见过魏十七,眼珠骨碌碌一转,见四下里黄沙莽莽,肚子里不禁暗暗叫苦,此番的差事只怕大费周章。
魏十七命其潜入黄沙之下,寻找妖皇罗霰的气息,“子午炼妖壶”以大妖为资粮,对妖气再敏锐不过,陶帖身小体轻,追踪罗妖皇恰是他所长。是他所长,却非他所愿,然则胳膊扭不过大腿,陶帖只得答允一声,握紧了小拳头,一头扎入黄沙,从三尺外钻了出来,委委屈屈望了主人一眼,辨明方向,再度消失无踪。




仙都 第一百三十四节 十八泥犁经
陶贴逐妖气追摄而去,魏十七以“子午炼妖壶”感应陶帖所在,遁入大漠深处,行了十余日,视野尽头忽然出现一抹绿意,并非海市蜃楼,而是一处难能可贵的绿洲。绿洲并不大,方圆只得数里,一眼冷泉从地底汩汩涌起,滋润草木萌蘖,竟在烈日黄沙中续存下来,聚成一汪浅浅清潭,四下里遍布奇树异草,挡住沙丘侵袭,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水汽,令人忘倦。
陶贴从潭水中跳将出来,眼巴巴瞅着主人,左右也得百日光景,才能等到时序转变,魏十七也不急于追上妖皇罗霰,逗留于绿洲,歇个脚喘口气。陶贴顿时眉花眼笑,殷勤奉上几个不知名的野果,硬邦邦,青涩涩,毛茸茸,一缕灵气缠绕,尚未成熟。魏十七摆摆手命其自用,陶贴也不嫌酸涩,一个接一个啃得干干净净,果核种进土中,还贴心地浇足水,双手拜拜祈告一番。
绿洲空无一人,唯留几行兽迹,罗霰一行并未从这里经过,陶贴显然嗅到了灵果气息,不知绕了多少路,将他们引到此处。沙漠泉眼,水质清澈甘甜,祝泥犁咕咚咕咚灌了一肚子,丁宁浅尝则止,魏十七滴水未沾,只在清潭边走了一圈,坐在树荫下静静想着心事。
三人歇了大半个时辰,再度踏上行程,陶贴啃了几个灵果,活蹦乱跳,一头扎进黄沙下,寻着残留的妖气跟踪而去,精神头异常亢奋,遁速越来越快,沙砾如水,卷起一条条细小的湍流,哗啦啦插身而过。不眠不休追了一日一夜,前方的妖气清晰可辨,陶贴疾行数百丈,忽然高高跃起,冲出沙丘,双手齐齐挥,九霄神雷接连击落,霹雳震响,一条龙尾甩将出来,散作漫天沙土。
赵甲申面无表情现出身形,右手捏定法诀,将神雷尽数收去,双掌来回搓动,揉成拇指大小一枚雷丸。祝泥犁猱身而上,有心当着魏十七的面交个“投名状”,蓦地张开“十八泥犁”,幻景重重叠叠罩去,拔舌,剪刀,铁树,孽镜,蒸笼,铜柱,刀山,冰山,油锅,牛坑,石压,舂臼,血池,枉死,磔刑,火山,石磨,刀锯,鬼哭狼嚎,真伪难辨。赵甲申目露凌厉之色,祝泥犁既然反目成仇,他也毫不留手,掌心一吐,雷丸电射而出,电光炸将开来,劈开一条生路,飘然而出。
1...647648649650651...709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