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都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陈猿
“落海之时,潘行舟不过是一翩翩佳公子,唇红齿白,气血两亏,说实话力气还没老奴大,成为饮马帮帮主后,一身功夫好生了得,老奴猜想他遇难前偷了不少武功秘籍,数‘百裂拳’最为粗浅,看不上眼,故此赠与老奴还人情。东海之中有什么门派?老奴暗中打听,众口一词,都说只有海外三岛的东海派,尸烢功,妙翅剑,缠丝擒拿手,与中原武林分庭抗礼。”
说到这里,阿福客客气气道:“听闻东海派韩掌门座下有三位女徒得其真传,一名阮灵芝,一名慕容静,一名李一禾,敢问姑娘是哪一位?”
那女子稍一犹豫,道:“我姓慕容。”
阿福颔首道:“原来是慕容姑娘,久仰久仰,不知此番渡海而来,跋涉数千里,可是为饮马帮潘行舟而来?”
慕容静听他话里有话,道:“潘行舟叛出师门,在江湖上逍遥了这些年,难逃东海派的清算,你既然学了‘百裂拳’,便是东海派的再传弟子,按说也当一并剿除。”
阿福叹道:“蝼蚁尚且偷生,何况人乎!须知饮马帮雄踞河北三镇,人多势众,姑娘要清算旧账,少不得有人打听消息,马前鞍后代为奔走,???????????????何不留老奴一口气,或许能派上点用场。”
慕容静一双妙目落在他脸上,轻轻笑道:“年老成精,果然有几分名堂,连求饶的话都说得这么委婉动听,理直气壮……也罢,看在你只学了一点皮毛,又年老体弱的份上,姑且留你一条性命,将功赎罪,此番若能剿除潘行舟,可容你归宗认祖,正式列入东海派门墙。”
阿福道:“多谢姑娘开恩,老奴感激不尽。”
慕容静指了指倒卧在墙根的羊摧,道:“你欲怎样为他求情?”
阿福轻轻咳嗽几声,道:“姑娘可知他是谁?他姓羊名摧,羊氏家族的长房大少爷,族长羊桑桂之子。河朔羊氏富甲一方,与饮马帮向来面和心不和,恨不能将其踢出河北三镇,留着他为姑娘效力,远好过一剑斩了。何况他一心学武,老奴不合传了他几手‘百裂拳’,也算是东海派的徒子徒孙,不如交给老奴处置,同为姑娘效力。”
慕容静哂笑道:“他是你精心挑选的传人?”
阿福模棱两可道:“东海派的‘百裂拳’,老奴本打算守口如瓶,带进棺材去,不过见了那小子,还是忍不住想帮上一把。”
慕容静沉吟片刻,道:“也罢,他中了我的‘蚊蚋针’,这里有一丸解药,可保三月平安,时日一过,‘蚊蚋针’游入心窍,生不如死。你二人好自为之,记住适才答允的事,暗中打听潘行舟的消息,过些时日自有人上门来。”
她随手抛下一颗药丸,阿福双手接住,目送她飘然而去,如一只玄鸟,轻轻巧巧掠过墙头,消失在茫茫夜色中,这才长长松了口气,后背上凉飕飕,衣衫也已湿透。
右腿血流不止,他撕下衣襟紧紧缚住伤口,忍着剧痛一瘸一拐走到羊摧跟前,见他脸朝下栽倒在墙根,幸好是松软的花土,还不致毁容。他气喘吁吁将羊摧翻转身,口舌僵硬,牙关紧咬,一时掰不开,当下使个巧劲,卸???????????????脱他下颌,将药丸塞入口中,含在舌下,再重新拍合。
药丸入口即化,苦得啮檗吞针,羊摧眼泪一个劲往外流,过了片刻,僵直的身体猛一抽搐,渐渐恢复了知觉。阿福见解药有效,放下一般的心,任凭羊摧躺在泥地里,自取宿处取了伤药处置膝弯。那慕容静当真是“艳若桃李,毒如蛇蝎”,出手如此阴狠,一剑挑断大筋,彻底废了他一条右腿,阿福束手无策,只能敷上药粉包裹起来,待天明再找个跌打医生看治。
羊摧躺了大半个时辰,才慢慢爬将起来,扶着墙摇摇晃晃找到阿福,一屁股坐在板凳上,精疲力尽个,道:“她是东海派的慕容静?”
阿福沉默良久,涩然道:“牝鸡司晨,男卑女尊,她是东海派掌门韩映雪的亲传弟子,功夫好生了得,老奴不是她对手,这把年纪活到狗身上了……”
羊摧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明的惆怅,仿佛身体的一部分已随她而去。他忍不住道:“年纪轻轻,她练得是什么功夫?”
阿福看了他一眼,老脸上露出嘲讽的笑容,道:“年纪轻轻?东海派传人驻容有术,那慕容静足可当你……大少爷,莫要被她容貌骗了去,此女毒如蛇蝎,一手妙翅剑阴险狠辣,吃人不吐骨头……嘿嘿,嘿嘿……”
仙都 第一百九十三节 这辈子瘫在床上
虽得阿福告诫,羊摧总觉得念兹在兹,心痒难忍,鬼使神差问了句:“她是怎么找上门来的?”
“她是怎么找上门来的?”阿福重复嘀咕了一遍,似乎觉得有些难以回答。
羊摧回过神来,沉吟道:“这位东海派慕容姑娘是冲着饮马帮潘行舟去的,怎地深夜潜入羊氏老宅,摸到梨香院,还找上了你?莫不是……你跟姓潘的暗通款曲,恰巧被她发觉,一路跟踪至此?”
这都什么跟什么!阿福眼皮一个劲乱跳,摆着双手苦笑道:“没有这回事,老奴一向对老爷忠心耿耿,奉命看守梨香院,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那位慕容姑娘怎么找上门来,又怀了什么心思????????????????,要问她自己才知道……”
羊摧不觉笑了起来,他没有怀疑过阿福的忠心,有机会的话,倒要亲口问一问慕容静,这件事从头到尾透着蹊跷,她必定另有用意……会不会是为了锦盒中的“云丹砂”呢?她从始至终没提起,似乎不甚在意“百裂拳”流失在外,十有八九并不知情……
阿福叹了口气,道:“大少爷,你要小心,东海派把手伸到河北三镇,恐怕不仅为铲除潘行舟清理门户,饮马帮是硬骨头,河朔羊氏才是真正的肥肉!”
羊摧裂开嘴笑得更欢畅,轻松道:“硬骨头也罢,肥肉也罢,不是我的事,操这闲心干嘛!”他起身拍拍衣衫,毫不放在心上,没事人一般扬长而去。
自从那晚过后,羊摧为慕容静所吸引,身不由己在魏州城的街头巷尾游荡,希望能与她狭路邂逅。但是,邂逅了又能怎样?羊摧已不是河朔羊氏未来的族长,连账房都进不了,凭什么赢得她的青睐?凭他那几手三脚猫的“百裂拳”?
羊摧被一种焦躁失落的情绪所笼罩,以往寻欢作乐的生活失去了吸引,就连羊捷为他精心挑选的歌伎芊芊也冷落在旁,无暇顾及。羊庭桂逼得紧,羊捷有些进退失据,不知发生了什么,他三番五次试探,这一回羊摧嘴很紧,什么都不肯吐露。无奈之下,羊捷决定用更强烈的侮辱去刺激他。数日后是三镇的传统节日“鳌山庙会”,火树银花不夜天,魏州城彻夜不眠,男女老少都涌上街头看花灯,摩肩擦踵,人山人海,淹没在一派热闹喧哗中,也成为其中的一份子。羊摧顺着人潮漫无目的地游荡,精巧的彩灯一盏盏从眼前晃过,他视若无睹,感到有些孤单。
那位来自东海三岛的慕容姑娘,会不会倚在某个灯火阑珊的角落,焰火短暂照亮她的俏脸?那一刻,她又会思念着谁?
不知不觉中,羊摧偏离繁华的大街,来到人迹稀疏的巷陌,热闹和喧哗仿佛属于另一个世界,他得到了片刻的安静。仰望夜空,织女星熠熠生辉,形单影只,羊摧一时间不由痴了。
挫折和不公接踵而至,如铁锤锻打生铁,令羊摧心态扭曲,自暴自弃,一下子老了十几岁,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又重拾起过去,患得患失,有了难以言状的心事。
一阵熟悉的悸动涌上心头,羊摧从浑浑噩噩中警醒,瞳孔收缩,浑身肌肉绷紧,感应到危机近在咫尺,就像置身于深山老林,凶猛的野兽正从背后悄悄逼近,随时会发起致命的攻击!
他反手握紧短刀。那是他二叔羊梓桂在他十三岁生日时送的礼物,据说是前朝皇族的收藏,轻巧锋利,能够不露痕迹地收藏在袖中。
一只骨节嶙峋的大手搭上他肩头,一个粗鲁的男子喝道:“小子,敢跟我家公子叫板,你死定了!”腥臭的唾沫喷出在他后颈,与此同时,另两个身材彪悍的大汉一左一右逼近前,把他团团围住。
羊摧沉声道:“你们是谁?”
“是谁?少他妈装蒜!”
羊摧感到肩头一阵疼痛,对方五指如铁钳陷入皮肉,几乎把骨头生生捏碎。他不假思索,反手一刀刺出。
反手使不上劲,刀锋刺破衣衫,擦着肋骨滑过,羊摧被猛力推出,一头扑倒在淤泥中。
“他奶奶的,敢跟老子动刀!”那人被激怒了,冲上前一脚踢中羊摧的后背。脏腑剧烈震荡,羊摧下意识摆出一招“百裂拳”的架势,一股暖流从丹田涌起,顺势卸去劲力。
“老何,别弄死他!”一个富家子弟打扮的青年挥着折扇走上前,嘴里骂骂咧咧,显得十分气愤,“姓羊的,也不掂掂自己的分量,凭什么跟我争!”
争?争什么?羊摧觉得他有些面熟,却怎么都记不起来。
“今天只是个小小的教训,以后给我老老实实,离芊芊远点!再让我看见你缠着她不妨,打断你的脊梁,叫你这辈子瘫在床上!”
芊芊?羊摧心中一动,之前羊捷送给他解闷暖床的歌伎,就叫芊芊。????????????????
那富家子弟阴沉沉冷笑道:“先是天象楼的莲心和知子,再是杨柳堂的红人芊芊,姓羊的,你存心作对,跟我抢风头……老何,剥掉他裤子,光着屁股押回去,让大伙儿也开开眼!”
千灯楼?莲心和知子?羊摧终于想起来,就是这几个练过武的伴当,把他和羊捷打下楼梯,摔了个鼻青脸肿。当时他们灰溜溜缩在墙角下,望着灯火通明的千灯楼,听着莲心和知子唱曲赔笑,羊捷开始怂恿他去偷父亲收藏的拳经……
一切都昭然若揭,羊摧慢慢站起来,吐掉嘴里的血沫,不再揣着明白装糊涂,一针见血道:“是羊捷让你来的吧?”
那富家子弟大吃一惊,结结巴巴道:“你……你……你你说什么?”
“我是说,当时在千灯楼,还有今天这遭子事,都是羊捷故意安排的吧!”
那富家子弟有些慌乱,眼梢乱瞥,色厉内荏道:“你胡说些什么!”
“羊捷八成躲在什么地方看你演戏,说实话,你他/妈演得真差劲,整个一白痴装狠!”
那富家子弟气得浑身颤抖,指着羊摧道:“浑蛋,还敢嘴硬!给我打断他的腿!”
那三名伴当彼此交换着眼色,骨节捏得噼啪作响,大步向羊摧逼近。
仙都 第一百九十四节 风姿绰约如仙子
羊摧心湖一片空灵,“百裂拳”的诸般变化如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从眼前缓缓流过,他正待以一敌三,各个击破,才刚摆出一个像模像样的架势,胸口已吃了一记重击,噔噔噔连退三步,立足不稳,几乎仰天跌倒,一时间手舞足蹈,被两名伴当抢上前来,一左一右扣住臂膀,不得动弹。
老何捋起袖子逼上前,伸手拍拍羊摧的脸颊,“啪啪”有声,狞笑道:“姓羊的,你命不好,得罪了我家少爷,不死也要脱层皮……”那一拳“黑虎掏心”势大力沉,曾打死过一头大牯牛,适才虽然留了力,却也不是这浪荡子消受得起,他有些担心出手太重,嘴上冷嘲热讽,凑上前细看他还有没有气。
胸口虽遭重击,丹田又一股暖流涌起,羊摧信心百倍,“云丹砂”有诸般妙用,拳脚之力伤不到他,如同金刚不坏之身,他定了定神,趁对方近在咫尺,忽然一脚踢出,正中对方下阴。这一脚力量大得异乎寻常,老何猝不及防,身不由己塌腰撅屁股,双手捂住要害,脚尖点地踩着小碎步往后挪去,撅着嘴挤眉弄眼,疼得叫不出声来。
钳制他的两名伴当大吃一惊,裤裆一阵阵发凉,抡起拳头朝羊摧胸腹一通乱砸,如擂鼓般“咚咚”有声。那富家子弟不敢上前,伸长头颈叫道:“老何,老何,没事吧?”
老何痛不欲生,身子一歪栽倒在地,双手捂住裤裆不放,翻来滚去,这才杀猪般放声大嚎,眼泪鼻涕一塌糊涂,脑子里只剩一个念头,怎么没一拳打死那杂种!
羊摧连吃十几拳,拳拳着肉,混不当回事,狠狠一脚踩在右边伴当的脚背上。适才踢中老何下阴的一下是“百裂拳”中招式,踩脚背却是无师自通,自出机杼,趁对方一松懈,挣脱右手一拳打在左边伴当的面门上,正打在鼻子上,鲜血迸流,鼻子歪在半边,连门牙都崩了两个。
羊摧挣脱钳制,一不做二不休,将那两个伴当往死里打,“百裂拳”使得有模有样,得心应手,丹田内一股股热力涌起,拳脚越来越重,一个失手,拳锋打在一伴当太阳穴上,摔得直挺挺一动不动,只有出气没有进气,。
那富家子弟吓得魂飞魄散,大叫道:“打死人啦!打死人……快,快来人……救命啊!”目光朝四下里乱瞟,寻找羊捷的身影。
羊摧大步流星追上前,鼻翼张翕,如凶神恶煞一般,却疏忽了躺倒的老何,他强忍着剧痛探出手去,一把抓住羊摧脚踝,将他拖倒在地,右臂从背后勒住咽喉,二人滚作一团。羊摧反肘猛击,老何蜷缩成一团,眼前模模糊糊,狠命收紧胳膊,铁了心要勒死他。
羊摧张开嘴吸不进气,眼珠凸出,头脑嗡嗡作响,千钧一发之际,喉咙口忽然一松,深吸一????????????????口气,口水呛进气管,直咳得昏天黑地,涕泪交流。
那富家子弟见有机可趁,不再大呼小叫,脚底抹油溜之大吉,剩下那塌鼻梁缺门牙的伴当目露凶光,放低脚步从后掩上前,后脑忽然一疼,闷哼一声,像空麻袋般瘫软在地,鼻息全无。
羊摧扭头望去,影影绰绰看到一个窈窕身形,他举袖胡乱擦了把脸,这才认出眼前人正是念兹在兹,须臾未忘的慕容静。
她的呢喃细语在耳边响起,轻嗔薄怒,略带嘲讽:“照着拳经练像模像样,遇上敌手就乱了方寸,东海派的‘百裂拳’被你使成这副模样,真让人看不下去!”
羊摧裂开嘴似哭似笑,心中一松,忽然昏了过去。
当他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荒山野地,“鳌山庙会”的喧哗已遥不可闻,凉风似水,林涛呼啸,明月投下淡淡清辉,照亮了慕容静的侧脸,风姿绰约如仙子。
“谢……谢谢你……”
慕容静打量着他,扁扁嘴道:“不用客套,凑巧路过罢了。既然学了‘百裂拳’,怎么说都跟东海派有些渊源,要死也不能死在我眼皮底下。”
羊摧自嘲道:“嘿,真没用,练了这么久的拳法,连几个伴当都打不过,那个……有损东海派的……”
慕容静扬起眉梢,毫不客气/抢白道:“你是要我指点你吗?”
羊摧口干舌燥,觉得在她跟前完全失去了方寸,结结巴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不明白……”
慕容静道:“你有几分小聪明,猜到了羊捷在背后捣鬼。不过他也只是小角色,真正的幕后黑手是饮马帮和潘行舟。”
“咦?”
“潘行舟在打河朔羊氏的主意,不过他心存忌惮,羊氏在河北三镇根深蒂固,羊桑桂与魏博节度使钱知微关系甚密,饮马帮说到底只是一介黑/帮,行事不敢过于张扬????????????????。所以潘行舟辗转找上了四房的羊庭桂,许诺只要他有胆下手,神不知鬼不觉做掉羊桑桂羊梓桂兄弟,就扶持他成为羊氏族长。”
羊摧忍不住道:“慕容姑娘又是从何得知这些龌龊内幕的?”
慕容静道:“羊庭桂是个软骨头,稍稍恐吓一下,就什么都说了。”
稍稍恐吓一下吗?利剑架在脖子上,还能有几个硬骨头!羊摧咽了口唾沫,觉得脖子有些发凉。
“潘行舟提醒羊庭桂,羊桑桂身边有个瘸腿老仆,是深藏不露的好手,切莫小觑了她。羊庭桂存了心多方打听,得知那老仆并非羊氏家族的旧人,献上一册拳经作为晋身之资,才赢得羊桑桂的信任,成为他的心腹。他胆小谨慎,没有十足把握不敢动手,故此命羊捷接近你,要把拳经偷出来,倒也不是自己练,只想请人看一下,摸摸对方的底,免得阴沟里翻船。”
羊摧喃喃道:“他倒是耐得住性子,谋定后动……”
慕容静静静望着他,似乎拿不定主意,在犹豫些什么。羊摧感受到她的目光,苦笑道:“债多不愁,虱多不痒,还有什么坏消息,一并说罢,我挺得住。”
慕容静悠悠道:“对你来说也未必是坏消息……是好是坏,就看你怎么想了……”
仙都 第一百九十五节 吃一堑长一智
慕容静顿了顿,沉吟片刻,似临时起意,话锋一转,道:“……那瘸腿老仆也算忠心,生怕我一剑斩了你,百般维护,说你是羊氏家族的长房大少爷,族长羊桑桂之子,让人误以为你身份尊贵,前程远大,其实并不是那么一回事,对吧?”
羊摧“嘿”了一声,默默无语,既然羊庭桂是个软骨头,竹筒倒豆子什么都说了,这些家族内部不算秘密的内幕,自然瞒不过她的耳目。他手头没多少筹码,连虚张声势都做不到,除了孑然一身,什么都没有。
慕容静眸光在他脸上一转,继续说下去:“羊庭桂什么都交代了,你并非出自羊氏血脉,????????????????而是羊桑桂暗中收养的螟蛉之子,上上下下瞒了十多年,冷不丁被人戳破,一时间恼羞成怒,你自个儿也不争气,进退失据,频频犯错,才落得如此下场。”
羊摧涩然道:“没关系,羊氏长房还有一个羊护,戳破了也动摇不了根本。”
慕容静摇首道:“听闻羊护跳脱浮躁,就算投入华山派周轲门下,也没什么长进。反倒是你,经这一番磨炼,吃一堑长一智,得了莫大的好处。”
羊摧苦笑道:“能有什么好处可言!”
慕容静道:“年轻时栽跟头,摔得再重也无妨,总有卷土重来的资本,羊氏族长轮不到你,至少得了东海派的拳经,‘百裂拳’也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可以学的!”
羊摧闻言心中一动,试探道:“据说‘百裂拳’须与‘狮咤功’同练,缺少内功心法,只能算二流功夫。”
慕容静哂笑道:“有没有心法都是二流!东海派有内门外门之分,内门传授的功夫才是一流,尸烢功,妙翅剑,缠丝擒拿手,春波掌,射阳针……不过这些功夫多半以尸烢功为根基,只适合女身修持,‘百裂拳’没这么多讲究,人人都可修炼,外门弟子将其奉为至宝,实则练到顶也不算什么。至于‘狮咤功’么,说来话长……”
羊摧心痒难忍,顺势接了句:“愿闻其详!”
慕容静有意勾起他的好奇,娓娓道来:“‘百裂拳’在外门流传甚广,单是拳经就抄掇不绝,几乎人手一册,不过练拳不练气,到头一场空,拳法再谙熟也是笨功夫,出不了头。外门弟子中颇有几个惊才绝艳之辈,可惜是男身,不得拜入内门修持,彼辈异想天开,从最粗浅的入门功法入手,另辟蹊径,闯出一条新路,真气勃发,夜半忽发狮吼,以为无师自通,练成了尸烢功,后来才知道似是而非,不是那么回事……粗浅归粗浅,外门弟子总算有了????????????????自己的功法,以讹传讹,名之为‘狮咤功’,简言之,‘狮咤功’就是适合男子修炼的尸烢功,草创至今,一代代去芜存菁,不无可观之处。”
羊摧听得血脉喷张,虽有许多不明之处,但对方肯为他耐心讲解,已是莫大的恩赐,羊摧福至心灵,抱拳恳请道:“请慕容姑娘容我归宗认祖,列入东海派门墙,传授‘狮咤功’!”
这一切都在她意料中,慕容静虽然容颜姣好,望之如十七八女子,实则已近中年,心性手段非羊摧所能及,将他拿捏得死死的。她静静看了羊摧片刻,目光闪烁,道:“所谓‘玉不琢不成器’,经此一厄,想必你对羊氏也不再抱有幻想,只是你既与羊氏无缘,武功又浅薄,我东海派为何要收留你?”
这几句话话里有话,意味深长,看似婉言回绝,实则留有余地,考验他是否会意。羊摧精神一振,念头急转,忽然记起阿福说过一句话,“东海派把手伸到河北三镇,恐怕不仅为铲除潘行舟清理门户,饮马帮是硬骨头,河朔羊氏才是真正的肥肉!”脑中顿时灵光一闪,脱口道:“河朔羊氏是块肥肉,一口吞不下,所以潘行舟要找羊庭桂当傀儡族长,我也可以……做慕容姑娘的傀儡!”
他本想说“做东海派的傀儡”,话到嘴边,变成了“慕容姑娘的傀儡”,他眼中的炽热,心中的仰慕,慕容静如何看不出来。
东海派内门最出挑的弟子,莫过于阮灵芝、慕容静与李一禾,三女各得一门绝学,未来有资格争一争掌门之位。李一禾年纪最小,心性淡薄,无意于权势,又欠了慕容静人情,主动退出掌门之争,阮灵芝深感危机,勾结内门长老,强压慕容静一头,双方明争暗斗,已近乎撕破脸。
此番慕容静奉师命潜入河北三镇,有一明一暗两个目标,明面上为饮马帮帮主潘行舟而来,意在清理门户,夺回遗失在外的秘籍,暗地里却是瞄准了河朔羊氏。东海????????????????派掌门韩映雪不甘心偏安海外,有意入主中原,早就与朝廷大员接洽,暗通款曲,几番交涉后,通过邗军主帅邓去疾牵线搭桥,投向了淮王梁治中。
邓去疾要搅乱河北三镇的局势,搅得天下动荡不宁,淮王才有可能火中取栗,羊氏是最好的目标,牵一发而动全身,暗中指使东海派下手,混淆视听,将自己摘在外,免除嫌疑,事后鸟尽弓藏,抛出来平息武林公愤。
当时羊摧并不明白其中的曲折,直到他改名换姓,以“杨易”之名投入腾霄派,事后留心探查,才揭开羊氏灭门的真相,然而光阴荏苒,仙凡异途,梁治中也罢,邓去疾也罢,慕容静也罢,都已成为一抔黄土下的枯骨,他已经不能再做什么了,只剩下些许唏嘘和感伤。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