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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都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陈猿

    褚戈以拳支颐,不动声色,待季鸿儒讲完,忽道:师弟,你怎么看?

    众人闻言为之一怔,明明褚戈才是昆仑正使,为何要问询魏十七的意思?这究竟是顺口一说,还是另有玄机?

    魏十七慢吞吞道:一桩桩事情来。侯江城的尸身在哪里?

    韩赤松从腰间取下一只储物袋,道:已收在此袋中。

    且取出一观。

    在这里吗?韩赤松颇有些踌躇。

    无妨,就在这里。

    韩赤松依言将储物袋打开,倒出侯江城的尸骸,一股恶臭四散飘逸,众人无不捂住口鼻,屏息细看。尸骸残缺不全,面目皆非,一只眼珠滚落在眼窝外,脸上肌肉溃烂不堪,辨不清容貌,身体四肢都有妖物啃食的痕迹,腹腔被利爪扯开,脏腑空无一物。

    邓元通仔细辨认了片刻,摇了摇头,从身形看,那尸骸跟侯江城颇为相似,但真要确认他的身份,倒也说不准。

    魏十七走上前,蹲在臭气熏天的尸骸旁,伸手捏开他的下颌,果然,嘴里没有半颗牙齿,牙龈黑红肿烂,渗出脓水。他从袖中摸出一柄狭长的匕首,逐一划开牙龈,检视牙髓和牙根,片刻后站起身,道:此人不是侯江城。

    季鸿儒不禁问道:何出此言?

    侯江城有个外号叫‘无牙儿’,他天生异象,一出生便长着满口白牙,拉扯他长大的是个走江湖的瘸子,下狠手把他满口牙齿尽数敲落,从此再也没有长出来。这具尸骸的牙齿是新近才拔掉的,牙龈下的牙髓牙根受创未愈,一看便知。

    众人面面相觑,谁都生不出反驳之念,划开牙龈检视牙髓牙根,哪里想得到这些!

    既然他不是侯江城,那就是有人故布疑阵,遗下这具尸体,希望我们以为侯江城已死魏十七看了褚戈一眼,住口不言。他心底寻思,若侯江城死于他人之手,凶手十有**会将他抛入鬼门渊,毁尸灭迹,而今假造出一具尸体,恐怕是侯江城自己故弄玄虚,意图撇清洛城侯府的干系会不会是出于某种原因,他窃取了七禽剑,回转洛城寻仇

    褚戈清楚侯江城乃是秦子介埋在仙都的暗桩,撤离仙云峰时出了意外,不知所踪,当下接口道:侯江城是仙都外门弟子,他的下落就交由邓掌门督办,是生是死,务必查个水落石出。

    邓元通不知他的用意,只得答应下来,心道,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大海里捞针,哪里还找得到!

    韩赤松重将尸骸收入储物袋中,随手递给邓元通,交由他处置。

    魏十七道:侯江城之事暂且搁在一旁,留待日后再议,接下来是平渊派戚都的死因季掌门,棲落何在?

    季鸿儒从袖中摸出一只御兽袋,袋口朝下一抖,棲落打着滚扑倒在地,她妖丹被禁锢,手足被晃金绳绑在背后,目露凶光,动弹不得。

    魏十七打量了她几眼,向邓元通道:邓掌门,借天罗藤黑心莲一用。

    天罗藤采自瘴叶林,黑心莲来自腐叶之海,此二物可遇不可求,自从遗失七禽剑后,邓元通一直随身携带,生怕有所闪失。眼下魏十七讨要这两味药材,他也不问用处,取出几根小指粗细叶片细长的藤茎,一朵花开十三瓣心如墨染的莲花,递上前去。

    魏十七没有全用,只挑了一截天罗藤,摘下一片莲瓣,其余都交还邓元通。他将藤茎和莲瓣合在掌心一搓,尽成粉末,而后捏在手中握紧成拳,催动丹火逼出药力,一把抓起棲落的头发,扬起丑陋狰狞的人脸,抬手击在她眉心。

    这是《临川杂记中提及的手法,魏十七第一次试用,天罗藤和黑心莲的药力融合在一处,如刀,如剑,直刺棲落颅脑深处。

    魂魄摇动,如脱缰的野马失去控制,肆意冲撞,棲落张开大嘴嗬嗬嘶吼,脸上肌肉抽搐,痛不欲生,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魏十七在搞什么名堂。

    晦涩含糊的咒语在魏十七唇间响起,他慢慢抬起手掌,五指并拢,从棲落眉心间拉出一团变幻的黑烟,渐渐凝成棲落的模样,下半身埋在头颅里,上半身扭曲挣扎,痛苦不堪。

    是搜魂术!季鸿儒脸色微变,他听师弟戚都说起,棲落数十年前就已经晋升妖将,魂魄凝固,摄魂搜魂根本无法撼动,魏十七能将她的精魂从颅脑中牵出,显然是使用了某种秘术,这其中的关键,就在于天罗藤和黑心莲。

    魏十七闭上眼睛,一点一滴追溯着棲落的记忆,无数破碎的画面在他眼前闪过,大多没有什么意义。

    但对他来说,搜魂的形式大于实效,他心中打的主意,谁都没有料到。




第九十二节 三分痴三分醉
    搜魂持续了一盅茶的工夫,随后魏十七将五指一搓,似乎出了什么岔子,棲落的精魂应手而灭,身躯一软,声息全无。不知是不是错觉,魏十七分明感觉到她松了口气,就像受尽折磨疲倦至极的身体终于得到了安眠,她就这样睡过去,再也没有醒来。

    魏十七慢慢松开手,任其瘫倒在地,生如长梦,至死方休,棲落的梦到了尽头,他的呢?

    季鸿儒大吃一惊,叫道:你你

    魏十七笑笑,不好意思,出了点岔子,失手了,不过一切都清楚了,棲落之前是吃不住拷打,胡言乱语欺骗你们。戚都在林中遭到人面鸠和赤瞳蛇的围攻,力竭而亡,根本没有人相助,棲落用垂星剑砍下了他的头颅,留作纪念,尸身撕碎了吃下肚,最后把剑囊和储物袋都丢下鬼门渊,妖物有牙齿和爪子就够了,不需要这些东西。就这样,棲落是杀死戚都的凶手,这就是全部的事实。

    俞右桓张着嘴,觉得自己像个傻子,这样居然也可以?但是瞧那一干旁支掌门的反应,也没有反驳之意,似乎打算含混过去了。他一张张脸孔看过去,忽然想通了,他们分明是看在五行宗的面上,揣着明白装糊涂!

    季鸿儒对魏十七刮目相看,当着众人的面,不容分说,杀人灭口,更关键的是,施展搜魂术不慎,湮灭了精魂,这的确是常有的事,他这一番手脚,做得滴水不漏,让他无从指责。

    质疑他,就是质疑掌门的师侄,质疑五行宗朴宗主亲自指定的人选,褚戈没有表明态度,他什么都不能说。归根到底,季鸿儒出身鲲鹏宗,鲲鹏宗被紫阳道人以一己之力灭杀,他背后没有人,直不起腰,也说不出硬话。

    只是一股愤懑之气在胸中左冲右突,不得宣泄,季鸿儒实在忍不住,意味深长地问道:魏贤侄,不知戚都命陨鬼门渊的那夜,你又在哪里?

    当时埋下的伏笔,终于有了出头之日,魏十七想了片刻,道:那日黄昏我在仙云峰后山的草庐拜见陆师姐,相谈至深夜。

    哪位陆师姐?季鸿儒一时没反应过来。

    钩镰宗宗主,陆葳,陆师姐。

    季鸿儒无话可说,只能报以一声叹息。魏十七算无遗策,他既然敢这么说,就不会留下口实,陆葳是紫阳道人的外甥女,怎么说都会站在他一边。

    褚戈脸上露出一丝笑意,连他都没想到,魏十七的手段如此老辣,明眼人都知道他是信口开河,可偏偏没有得力的证据反驳,反倒是魏十七,抬出陆葳为他佐证,他倒是深谋远虑,早早地埋下了这条线,就等着季鸿儒问那夜你又在哪里了!

    戚都已死,棲落已死,这件事,就这样盖棺定论吧。

    褚戈道:戚都命陨于棲落之手,棲落魂飞魄散,以命相抵,就到此为止。

    季鸿儒听到到此为止四字,心灰意懒,连褚戈都偏向魏十七,再纠缠下去,就是徒惹没趣了。

    魏十七道:那么最后一桩事,秦贞‘通妖’,邓掌门,秦贞在哪里?

    邓元通道:她在后山扁竹林闭门思过。

    唤她来。

    邓元通答应一声,到三清殿外关照邓守一,速速至后山扁竹林,把秦贞叫来。邓守一不敢怠慢,事有从权,他御剑飞至后山,无移时工夫便和秦贞回到三清殿前。

    秦贞踏进大殿,视线落在魏十七身上,再也无法挪开。

    俞右桓心头一跳,她一双眼眸如点漆,如秋水,眉宇间藏着一抹刚毅,腰肢窈窕,肤光胜雪,世间竟有如此美貌的女子,他低下头不敢多看,生怕被人看破了心思。

    她沉默不语,三分痴,三分醉,三分哀怨,千言万语,哽咽在喉头,化作嘴角淡淡一笑。魏十七朝她招招手,道:见过诸位师叔师祖。

    秦贞幡然醒悟,知道自己唐突了,依足礼数,一一见过众人,最后站定在魏十七跟前。

    不等季鸿儒发话,魏十七抢先道:我且问你,结识三眼灵猫苗子,以赤鳞剑龙吻火助她疗伤,可有此事?

    秦贞低头道:有。

    人妖殊途,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为何不禀报宗门,擅作决定?

    苗子夺舍的人身,本是奚掌门的侄女,她若留在凡间,嫁人生子,平平安安过一世,到现在大概也子孙满堂了。掌门将她引入仙都,不想变生不测,坏了性命不说,连肉身都被妖物夺舍,殊为可怜。奚掌门怜惜她身世,顾念旧情,三番数次都没有下狠手,留了苗子一命,弟子隐而不告,助其疗伤,也是存了这个心思。掌门已陨落在赤霞谷中,唯一的牵挂落在苗子身上,肉身在,焉知魂魄不能回归,哪怕希望渺茫,痴心妄想,总还有个念想

    俞右桓差点要为她鼓掌,秀外慧中,不外如是,这一席话娓娓道来,将通妖的罪名洗脱殆尽,掌门已陨落在赤霞谷中,这句是点睛之笔谁能长生不死?谁没有旧情?谁不念旧情?顾念旧情,又有何罪?

    魏十七颔首道:‘通妖’是大罪,不过情犹可恕

    他看了褚戈一眼,褚戈挥挥手,示意他便宜行事,无须忌讳。

    邓掌门,仙都的弟子,惩戒由你定夺。

    邓元通应允道:师弟放心,为兄自有分寸。

    至于那三眼灵猫苗子,她夺舍了奚掌门侄女的肉身,理当交由仙都处置,季掌门

    事已至此,没什么好争的,是去是留,是杀是剐,是蒸是煮,随便他们处置吧。季鸿儒默默取出一只御兽袋,不交给邓元通,反而递到秦贞手中。

    秦贞接过御兽袋,心头一片茫然。

    褚师兄,这三桩事就此处置,可好?

    甚好。褚戈点点头,一锤定音,他站起身,笑道,旁支七派同属昆仑一脉,唇齿相依,同气连枝,有些事,不必计较太多,务以大局为重,赤霞谷和苍龙洞之耻,犹在眼前。

    他语气轻描淡写,诸位掌门无不心下凛然。



第九十三节 这不公平
    尘埃落定,一行人走出三清殿,平渊等旁支诸派弟子都候在殿外,见掌门鱼贯而出,纷纷迎上前。

    褚戈魏十七邓元通三人落在后面,低声交谈着什么,俞右桓的目光追逐着秦贞的身影,秦贞看了师兄几眼,知道他有正事,偷偷朝他打了个手势,示意他抽空来找自己。魏十七微微颔首,挥手让她先走。

    这一切都落在俞右桓眼中,他胸口一闷,愤懑之意油然而生,魏十七实非良人,脚踏两条船,辜负了少女的心意,着实可恶。

    过了片刻,人群忽然喧哗起来,一人情绪激愤,突如其来大叫道:这不公平!他的声音是如此响亮,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魏十七抬头望去,却见喊话之人乃是平渊派的弟子,戚都的徒弟邓燮。戚都共收了两名徒弟,首徒邓燮,授予鲲鹏宗的无量诀,二徒孙二狗,授予摄魂诀和六辟鞭法,他为人虽冷酷凉薄,辣手无情,对这两个徒弟却着实不错。

    师弟孙二狗死在赤霞谷,尸骨无存,师父又陨落在鬼门渊,只剩下一个骷髅头,邓燮痛心疾首,一心想要找到凶手,为师父报仇。种种迹象表明,御剑宗的魏十七和仙都派的秦贞跟师父的死有莫大干系,可邓元通护着秦贞不肯交人,似有所恃,魏十七摇身一变成为昆仑来使,调停旁支诸派纷争,邓燮隐隐觉得不妙,但心中还存着一丝侥幸,指望有人主持公道,待到季掌门走出三清殿,他立刻奔上前,急于知道结果。

    季鸿儒简单说了几句,听到褚戈裁定恩师死于棲落之手,两相抵命,邓燮脑中嗡的一响,心头如炸开了锅,热血上涌,叫出了这一句事后被无数人口口相传的名言。

    这不公平!

    这四个字激起了群情,众人无不将目光投向窃窃私语的褚魏邓三人,愤慨,轻蔑,犹疑,不安,困惑,种种情绪汇成一股洪流,寻找着宣泄的途径。

    他们要讨一个说法。

    然而群情激奋的只是一干弟子,其中并不包括四派的掌门,他们亲眼目睹了褚戈的纵容和警告,那是一个讯号,五行宗希望这件事到此为止,不要再生波澜。季鸿儒心头一跳,又一跳,恨不得把邓燮的嘴巴堵起来,然而话已出口,做什么都于事无补了。

    他暗自警惕,邓燮闯祸的根源,其实还是落在自己身上,他不该一时冲动,率众上仙云峰逼宫,谁想到一向势弱的仙都派,竟然傍上了五行宗这条大腿。

    褚戈望着魏十七,看他如何处置。

    魏十七的反应迅速而激烈,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

    他双足一沉,在青石地上留下两个深深的足印,下一刻,身形已出现在邓燮之后,出手如电,一把擒住他后颈,将他拎了起来,真元吐出,震得他手足酸软,像一条软皮蛇,全无还手之力。

    兔起鹘落,一招制胜,众人刷地闪开,后颈一阵阵发麻。若是他手持利剑,一剑砍下,邓燮的头颅还会留在头颈上吗?

    魏十七手臂一振,将邓燮高高举起,作势重重砸下,季鸿儒迫于无奈,只得衣袖一展,叫道:手下留情!一柄青光莹莹的袖中剑已顺势刺出。

    邓燮终归是平渊派的弟子,当着众人的面,季鸿儒必须先保下他,哪怕事后向褚戈解说,也不能袖手旁观。

    此举正中魏十七下怀,邓燮不是他立威的对象,季鸿儒才是!他不退反进,弹出一柄蓝幽幽的飞剑,双剑交击密如羯鼓,于尺许之地腾挪刺削,季鸿儒脸色微变,一退再退。蓦地一声剑鸣,衣袖化作无数碎布,漫天飞舞,季鸿儒光着一条瘦骨嶙嶙的胳膊,捏定剑诀,袖中剑与藏雪剑死死抵在一处,僵持不下。

    仙都藏雪剑,竟然有如斯威力,邓元通唏嘘不已。

    好!好!季鸿儒脸上肌肉抽搐,怒火攻心,厉声道,你从哪里学来这洗炼本命飞剑的秘法?是不是从我那戚师弟手中得来的?他与戚都私交甚笃,常在一起演练飞剑,对本命飞剑再熟悉不过了,但话刚出口,就觉得哪里不对劲,师弟陨落在鬼门渊才过了多久,这短短月许光阴,怎么说也不够他炼成本命飞剑呀!

    众人闻言心中一惊,瞅着魏十七的眼光已有些异样。

    真是的,这下子黄泥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魏十七将邓燮甩到一旁,从剑囊抽出铁棒,心念微动,藏雪剑倏地化作剑丸,绕过袖中剑,直扑向季鸿儒脑后,一股肃杀之气纵横决荡,显然是动了杀心。

    季鸿儒懊悔不已,方才脱口而出的一句话已置对方于不义,邓燮叫一声不公平,对事不对人,有过亦无妨,但他身为一派掌门,指责魏十七暗害戚都,盗取洗炼飞剑的秘法,却是触犯了大忌。

    剑丸来去如电,季鸿儒收回袖中剑,只守不攻,将门户封得密不透风,暗示自己理屈,希望褚戈及时插手叫停,

    然而褚戈始终没有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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