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明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灰熊猫
看黄石还要分辨,方震儒神色一紧:“放肆,还不退下去好好想想高大人的话?”
顶撞文臣被拖出去打死也是活该,黄石心里暗念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的名言,退出去琢磨还有什么办法能不去辽西。
黄石一个人想不出来,就把金求德、杨炉火和赵慢熊拉来一起想办法。黄石首先讲了一下自己的想法,就是辽西估计不会有什么战功,所以大家最好还是去旅顺发展。
“大人认定辽西不会有什么大战么?”金求德首先表示反对:“属下倒是认为辽西首当其冲。”
“有毛文龙在,建奴没法大举向西。”黄石有些不耐烦,这个问题既无关紧要又不容易说清,他不打算在上面浪费时间。
赵慢熊也表示反对:“大人是不是把毛文龙看得太高了,属下听说他在朝鲜溃不成军。”
“想立功就得去辽东,就是这样,不必多说。”辽西可有文臣,战功也不全是黄石自己的。
杨炉火有他的一份私心:“此去辽东千里,恐怕九死一生。”
“不经寒彻骨,岂得梅花香?”黄石负手而立,不打算再进行说服教育了:“你们怎么说?”
三人对望几眼,一起拜倒:“大人既有如此志向,属下定然追随。”
“好,现在方大人和高大人不放我走,你们拿些主意出来听。”
金求德的主张立刻被否决了,杀官造反,亏他也能说得出口。杨炉火建议私逃,不过这也不妥,因为拉不出队伍来不说,还很容易被当作叛逆抓起来,以前没觉得杨炉火这么愚蠢啊。黄石看着一直苦苦思索的赵慢熊,让他说说看法。
赵慢熊摇了摇头:“大人,不是属下不尽力,大明军制,以文御武。军官士兵都习惯于听从文臣的命令,没有文臣的同意,我们是什么也干不成的。”
“难道就没有办法了么?”黄石气急败坏地问。
在他凶狠的注视下,赵慢熊还是要了摇头:“没有办法,大人。”
这三个人到底是不是跟自己一条心?就在黄石彷徨无计的时候,突然高邦佐和方震儒又来人叫黄石过去。
见面以后,高邦佐神情严肃地坐在一边,方震儒张口就是洋洋洒洒一大堆忠君爱国的言辞。然后问黄石听明白了没有。
“卑职明白。”黄石没好气地回答,腔调也不十分恭敬。
方震儒倒也不以为忤,正色继续说:“所以如果有人为了报私恩而请求离去,本官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同意的,黄督司你真的明白了么?”
这话听起来像是话里有话,黄石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开始沉思。
见黄石没有搭腔,方震儒打着官腔说:“黄督司忠心耿耿,这种理由别说本官不能同意,就是报上去,朝廷也不会相信。黄督司不是说过‘不能存广宁,无颜入关’么,如果你是为了这个而要求离开,说不定本官就准了。”
黄石不能置信地张开嘴巴,方震儒那张死人脸还是没有丝毫表情,他又掉头看了旁边的高邦佐一眼,后者冲着他鼓励地笑了一下。
“卑职,卑职……”黄石有点不知道说什么话好。
“黄督司,这几天你为国家做了很多了。”方震儒突然弯了一下嘴角,僵尸一样的脸庞上透出一丝人情味,表情也丰富起来:“黄督司和广宁军如此忠勇,辽事依然败坏,确实是我们的失职啊。”
高邦佐也接口说:“黄督司,你们武官知道杀敌就可以了,而我们必须要考虑国家社稷、百姓福祉。所以有时候会显得不近人情,你不要见怪,说实话,本官很是羡慕你,做一个武将,也不用想得太多。”
“卑职谢过两位大人。”
方震儒重新把脸绷得紧紧的,拿出一份东西念起来:
“臣辽东巡抚御史方震儒奏:……臣闻,急风识劲草,板荡见忠良。察广宁军督司黄石,忠勇可嘉,有不平建奴,誓不入关之志。臣深为嘉许,议与同僚广宁知府高邦佐,值此危难之时,气可鼓而不可泄。故臣除该人广宁补丁游击,拨与精兵二百,前往柳河等卫所收拢散兵,便宜行事……”
高邦佐对黄石说道:“本府和方大人还要掩护大批流民归去,所以不能给你太多士兵,但是马匹你可以统统带走。黄督司一路保重。”
“什么黄督司,明明是黄将军了。”方震儒哼了一声:“黄将军,按说以你的功劳,授予个参将也不为过。不过本官职权有限,所以只能先给个补丁游击。”
“卑职谢方大人。”
“不必谢我,要谢就去谢高大人吧。”刚才方震儒和高邦佐密议论了很久,两个人扪心自问,谁都会有私心,黄石不顾性命安危的回师平叛,解救了全城百姓,他们都觉得黄石也该报私恩了,这两个人都是王阳明的信徒,讲究的就是知行合一。
方震儒想到自己留下黄石的动机大半也是私心,更是心中有愧。觉得自己一个儒生都做不到公而忘私,怎么好说一个武夫不识大体呢?黄石给两个人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方震儒隐隐觉得黄石比自己还“公忠体国”,他一想到自己是在“压迫”一个忠义之士,心里就更是不好受了。
“卑职谢高大人。”
“黄将军,国家有难,匹夫有责,此乃我华夏大义,临别本官有片言相赠……”高邦佐说是片言,实际一百言也不止,他说到后面,还找出了几本儒家的典籍送给黄石,让他回头找个师爷去读。
“黄将军识字啊,那更好了。”高邦佐赶快翻开那几本书,把一些重点指给黄石看:“这些书都是本官的藏书,黄将军天性忠义本不用多说,但圣人的教诲还是要多看看。还有这些批注,都是本官读书时的心得,希望能对将军有所帮助。”
黄石看得出来,高邦佐已经把自己定位为戴罪之身,担心以后没有什么机会对别人进行说教了。
虽然黄石对儒家没有什么好印象,但这毕竟是一种信仰,而黄石心底对那些真正有信仰的人总存着一份敬意。
出于这份敬意,黄石也很用心地去听,不时还能问些问题。后世论坛上消磨的时光,让黄石对儒家也略有了解,现代人更是视野开阔,接受能力强。
高邦佐不禁大喜,涌起孺子可教之感。但他随即又想到,自己是弃土丢城的地方官,而黄石则要远征千里,两人分别在即,心里顿时一阵悲凉。
高邦佐临别把儒家的思想讲了又讲,不厌其烦。他看向黄石这个年轻人的目光中,既饱含欣喜赞赏之情,更不乏遗憾落寞之意。
窃明 第三节
挑选部下的时候黄石没有隐瞒目的,因为他认为与其逃兵层出不穷,还不如一开始就说清楚。问题果然出现了,虽然不少骑兵对黄石建立起了初步的信任,但是一听要长途跋涉去旅顺,很多士兵还是不愿意。唯一让黄石高兴的是,贺宝刀带着二十多个弟兄前来投靠。
贺宝刀是陕西米脂人,秦川世袭武人家庭出身,现任的族长名叫贺人龙,是大明世袭千户,现在官拜参将。黄石一听履历就知道自己检到宝了,贺宝刀是地道的良家子,自幼受到武人气息的熏陶,武艺出众还学习过简单的战术。
两年前少年贺宝刀到西安府游玩,正好遇上官宦子弟追捕女逃奴。要说在大明朝,买卖人口也是正常现象,但是那个逃跑的女家奴确实有被骗的嫌疑,而且长得很漂亮。贺宝刀听到女人的哭诉就热血上头,认定是恶少光天化日强抢民女。
对方是官宦子弟,手里还有白纸黑字的卖身契,自然不肯退缩。贺宝刀和对方争执良久,一时性起就动手打了对方一个落花流水,那个贵公子被贺宝刀砍了三刀,抢回家后没有两天就死了。苦主告上西安府后,贺宝刀被判了流放三千里,充军辽东。
这传奇一样的经历听得黄石直发楞:白昼闹市,当街杀人,贺宝刀这样的罪居然只是一个充军流放,怪不得这小子这么狂。虽然终生不能回家乡,但是贺家还会时常送些银两来,所以贺宝刀在辽东过得很痛快,更因为手里阔绰交了些军中兄弟。
广宁孙得功作乱,世代将门的贺宝刀说什么也不肯附逆,领着平时交好的兄弟就和叛军死战。说起来黄石还算是他的救命恩人,如果没有他的平叛军回救广宁,贺宝刀和他那些弟兄早就是枯骨烂肉了。
这些贺宝刀心里其实也是有数,他虽然傲气十足,但也不是蠢货。洗脱罪名返回家乡必须要立很大的功才可以,现在黄石声名如日中天,对他又很欣赏,贺宝刀就决心赌上身家性命,看能不能跟着黄石闯出个名堂来。
贺宝刀很健谈,似乎还读过不少书,黄石聊得很是开心,更心怀笼络之意,一直说到入夜才亲自送他回营。期间杨炉火和赵慢熊来找过他,黄石听口气似乎不是大不了的事情,所以都被他散漫地打发走了。
回来的时候,黄石看见杨致远独自在不远处的军营外喂马,脚边放着刷洗一新的马具,看样子是为出兵作准备。
黄石走了过去和他打个招呼,随手翻看了一下。不错,他是在做出征准备。
“你也要跟着我么?”这次出兵不可能带女眷,黄石事后也明白了杨炉火的私心所在,所以根本没有要杨炉火追随的意思。宣读命令后黄石也没有来问他,免得杨炉火为难。
“当然,难道大人不要属下追随么?”
“那她怎么办?”
“谁?”
“嗯,就是……”黄石这才想起他根本不知道乖宝宝的名字:“就是孙家的那个丫头。”
“哦,她已经出嫁了。”杨炉火说话的时候有些黯然。
“什么?”黄石不是瞎子,他看得出杨炉火和乖宝宝之间情丝缠绕。
“大人昨天问话的时候,我们三个都说要追随大人,我自然要信守诺言。”
黄石静静看了他半天,杨炉火的脸色很平静,黄石缓缓地说:“你如果要走,我绝不留你。”
“大人明鉴,在广宁大人说起她的故事,一个女子都为了诺言不出卖我,属下又岂能食言而肥,让她鄙夷一辈子呢?属下对她真的是很钦佩、很钦佩啊。”
杨炉火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就像是看到了什么美好的景色:“属下本想到了辽西,安顿下来以后再明媒正娶,再请大人主婚。现在既然无法安顿下来,自然也不敢耽误别人家姑娘,今天听说大人确定要出兵了,属下就做媒把她嫁给了一个广宁的旧相识,也是大人的旧部。”
黄石看着杨炉火自顾自地笑了一会儿,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最后轻声问道:“不会太匆忙么?”
“就是因为匆忙才要这么干,属下的那个旧相识是个忠厚好人,上面也没有公婆。但是属下还是要见到他们拜过天地、祖宗才能彻底放心,所以今天下午属下就把这件事情办了。就在半个时辰前,还亲手——亲手把他们送进了洞房。”
说道亲手两个字的时候,杨炉火嘴角的笑意扭曲起来,还下意识地举起右手在空中虚抓成拳。意识到自己失态以后,杨炉火掩饰性地干笑两声:“所以属下现在回头,她也已经是人妇了。”
老朋友兼媒人不去喝喜酒,反倒在这里喂马。黄石实在想不出能说什么,只好勉励了几句废话。杨炉火也陪着说了几句废话,突然说他想改了个名字,还问黄石能不能帮他起一个。
“致远,你觉得如何?”黄石沉吟了一会儿起了一个名字,跟着解释了一下这两个字的意义。
“致远,致远。”杨炉火念叨了几遍,赞道:“男子汉大丈夫,确实应该纵横天下,笑傲四海,真是好名字啊。”
“属下谢大人赐名,从今往后,世上更没有杨炉火这个人了。”杨致远长笑一声,冲着黄石潇洒地一躬:“属下和过去已然一刀两断的,更无丝毫牵挂,这条命如同杨致远这个名字一样,都是大人所有。”
“好,好。”黄石扶起杨致远,强笑着说;“杨兄弟,我陪你喝几杯,算是庆祝你的新名字吧。”
“大人有令,属下自然从命。”
黄石叫亲兵去找些酒来,拉着杨致远到自己营中坐下,等酒的时候黄石猛然想起一事,连忙招呼亲兵:“去找赵慢熊和金求德来,说我叫他们来喝酒。”
“不必了。”杨致远出声阻止了亲兵,对诧异的黄石解释说:“他们都不在。”
虽然杨致远表情有点奇怪,但黄石也没有多想,随口问道:“是吗,他们哪里去了?”
杨致远突然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黄石前生今世都没有见过的古怪笑容,“回大人,他们听墙根去了。”
这笑着说出的话中,蕴藏着怎么样的痛苦啊。一瞬间,那种撕心扯肺的疼黄石也感同身受,让他的脸颊和指尖同时剧烈地抽搐起来。
他一下子弹起身,朝着杨致远就是深深一鞠。面对着手忙脚乱的部下,黄石胸中的千言万语,化成冲口而出的一句感动。
几百年后,一部部影视剧中,年轻的帝王用同样敬重的姿态,同样严肃的语气,一次次地重复着黄石此时此刻许下的郑重诺言:
“杨兄弟,此世今生,我黄石定不相负!”
窃明 第四节
最开始有一百五十名追随者,黄石的亲兵一致支持他。他们没有选择的余地,因为他们前途已经和黄石紧密相关,他们没有丝毫的兴趣去辽西从小兵做起。
黄石的杀手锏是暗示士兵:此去辽西估计短期很难返回家乡了,运气不好的话就只能做个异乡鬼。出于这个时代对成为死后游魂的恐惧,黄石终于凑够了他需要的二百士兵,方震儒和高邦佐很慷慨地给了黄石他们四百五十匹战马。
虽然很多老部下不打算追随自己,但是黄石还是想给他们留下些东西。什么叫封建军队,明朝的军队就是,无论士兵还是军官,一辈子跟定一个人,和长官荣辱与共。
这些士兵既然离开黄石,那么他们在辽西就要重头干起,不会再有人知道他们的功绩,也不会有人记得他们的长处。
黄石把自己的铠甲交给随行的铁匠,吩咐将它拆成鳞片,他打算仿效一下后世的勋章,给每个追随自己回广宁平叛的士兵都留下一个纪念品,这样他们到辽西后也容易“找工作”。
高邦佐正好来看他,打算再给这个聪明的学生讲讲义理。听说黄石的打算后高知府很惊讶,但也很是喜欢这个主意。
“黄将军打算给这些鳞片加上什么记号呢?”
“末将本想刻上‘广宁平叛’四个字,但是恐怕时间来不及了。”黄石打算后天一早就分道扬镳,白天要行军,两个晚上这些铁匠根本不可能在几百个鳞片上刻字。
“什么也没有?不好,那谁知道这些甲片的来历?本官倒是有个主意。”高邦佐提出一个建议,就是每个鳞片钉一个绸条,上面写上四个字就可以了。
黄石想了想,这个东西类似绶带:“高大人高见,不过末将希望这个东西比较小,而且鳞片能挂在军服上。”
高邦佐不知道黄石一手好字,所以他自告奋勇地把写字的活接过去了。
金求德、赵慢熊、杨致远已经是黄石手下的正式千总了,这次贺宝刀主动带了二十多个人来投奔,黄石决定也给他一个千总。
虽然千总很多,但是把总也只有四个,而且都是黄石的老亲兵,剩下的一个亲兵是他现任的亲兵队长。
如果按照正常模式,千总都会自行委任把总。在封建部队里,那些士兵和把总效忠的对象是他们的千总,而千总的效忠对象才是黄石。
高级将领的解决办法是挤占下级两、三成的军官名额,直接任命亲兵去做。最后会形成一个类似家族的集团。随着时间的继续,子子孙孙彻底扭成一个剪不断、理不清的大麻团。
黄石很不喜欢这种模式,但眼下他也没有解决办法,所以用部队人少为借口先拖着,看看能不能在扩军前想出什么办法来。
高邦佐一夜就写好了几百个绶带,黄石仿造后世的经验,亲自给每个追随他杀回广宁的士兵戴上“勋章”。出于注意影响的考虑,他请方震儒在一旁就坐观礼,这个安排到也还算妥帖,毕竟文臣是不会屈尊给士兵戴上勋章的。
无可否认的是,这个举动的效果非常好,士兵们都非常感动,纷纷表示要把这个东西带到棺材里去,也给祖宗们看看子孙的功绩。此外,这个东西的现实意义就是证明他们的价值,以后在其他的将领面前也能有毫不含糊的军功证明。
出兵毫无疑问是要保密的,几十万广宁百姓跟着一起南下,黄石不信这里面没有后金奸细。不过受勋倒是可以让这些百姓看看,黄石认为帮助军人建立荣誉感,怎么都是一件功德。
方震儒和高邦佐在土台最上面正襟危坐,下面的百姓人山人海,逃难以来受到广宁军的保护,他们对这些平素看不上的丘八也大有好感,这个时代更没有影视娱乐,这么新鲜的东西自然不看白不看
赵老先生也是围观的百姓之一,他在广宁开了一个私塾,兵乱后携带全家南逃。此时,赵老先生正捻着胡须,眯着眼睛观礼,对站在身后的两个儿子赞叹说:“黄将军虽是军身,但大义灭亲,智勇双全,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是啊,父亲。看到黄将军的威武气魄,儿子也想投军报国了。”赵家大哥虽然是个文弱书生,但在这气氛的感召下,也显得跃跃欲试。
只听旁边有人议论说:“黄将军威武之中,竟似还有些文人的儒气。”
“可惜。”赵老先生捏着长须点点头,也不知道他是可惜儿子体弱,还是可惜黄石不是举人、秀才出身。
拥挤的人群后,一些姑娘也在看热闹,她们的母亲如同一个个老母鸡,护着这些年轻女孩子们。
两个身穿墨绿衣衫、湖蓝长裙的女孩子并肩站在一起,明显是一双姐妹花。她们的母亲不时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生怕有苍蝇靠近她的珍宝。
左面的一个虽然保持着小家碧玉的腼腆造型,但她竭力拉长已经很细的脖颈,左右晃动着身体,好找个宽大的缝隙看个仔细。
“妹妹,黄将军长得很挺拔啊。”话音才出,女孩的丫角中间就挨了一记。
“冰儿!”她的母亲转过半个身子,小声训斥说:“姑娘家,疯魔成这个样子,下次不让你出来了。”
“娘亲。”左手被唤作冰儿的女孩子甜腻腻地叫了一声,害羞地抱着母亲的手臂,摇头摆尾地撒娇。
“看你妹妹多文静,你也不知羞。”母亲爱怜地摸摸女儿,严厉的责备用慈祥的语气说出。
结果就一点儿效果也没有,大女儿马上反驳:“妹妹那是看得都说不出话来了。”
“又在胡说。”母亲再次轻轻地敲了大女儿一记,女孩子立刻作出夸张的姿态来表示很疼。
“你这孩子是不中留了,”母亲吓唬起她的大女儿:“一会儿就和你父亲说,随便在路边找个人,把你囫囵嫁了,免得尽给家里招惹是非。”
“娘——”大女儿一点儿也不怕,扑到母亲怀里继续撒娇。
“女儿听说……”右边女孩子的嗓音很好听,清亮有如黄莺,又不失杜鹃的妩媚。
“黄将军把他未过门的娘子……”
湿润的红唇既饱满又柔软,两排洁白的贝齿间闪动着细细的舌尖:
“杀了!”
听到这煞风景的大实话,姐姐的身体变僵硬了,牙齿在下唇上面无意识地轻轻啮咬着,愣愣地看着身边的妹妹,血淋淋的事实摆在了不肯正视它的小姐姐眼前。
此时授勋过程已经结束了,赵老先生带着两个儿子,迈着方步走回来,先是对老伴点点头,然后就开心地看着他的一双粉妆玉琢的女儿,:“冰儿,雪儿,回家喽。”
……
授勋结束后不久,黄石部就脱离广宁军大队出兵:“总算是摆脱枷锁了。”
落后黄石半个马位的金求德把这话尽收耳中,插话说:“幸好高、方两位大人不是东林党,不然我们是休想出兵。”
“噢,求德对朝中各党也有研究么?”黄石现在心情不错,就打趣说:“那求德兄弟是哪党的?”
金求德摇摇头:“属下是法家的信徒,不信儒。”
看来枭雄个个都是法家啊,黄石面朝前方高声朗诵:“胸怀王者之心,手持霸者之刃,宰割天下,伏尸百万,杀人盈野,血流漂橹。”
“正是如此,大人说得好!”
黄石现在缺兵少粮,但金求德很清楚,黄石对大明和后金的忠诚都很可疑,他抛弃唾手可得的富贵,还不惜踏上艰苦的征途。弃小而不,必有大图,看起来像是个肯祸乱天下的主,金求德总算找到了。
天启正月二十七日,黄石再次来到了广宁附近,根据从周围百姓那里得来的消息。他们知道后金大军已经在前日占领了广宁,恢复了城内治安并张贴布告,号召藏秘在附近山中的百姓回家。
虽然后金成为了这片领土的主人,但是实际上还没有建立巩固的统治。各地的大批溃兵纷纷占山为王,成为大股土匪,各地的村落也统统结寨自保。现在后金军还集结在广宁城中,并没有分散开对付遍布广宁周边的土匪。
所以黄石这一小队明军几乎如入无人之境,地方的土匪不敢招惹二百骑兵,而各村落就算投降后金,也没有能力出来攻击这样的队伍。辽东没有逃亡的地主、豪强甚至会送来一些酒食,希望黄石不要去他们的土地上捣乱。
眼前最大的问题是马匹问题,以前明军牢牢控制周围的土地,无论到达哪里马匹都可以从地方兵站得到草料。但是眼下黄石他们根本不敢靠近堡垒、大道。所以马匹只能吃青草,两天下来马儿就都变得无精打采。
黄石的计划是趁着后金大军还在广宁的时候,取道三岔河,搜集些渔船直奔旅顺。如果不行,就昼伏夜出,趁着海州空虚绕过它,走陆路去辽东半岛。由于需要时时堤防后金哨探,更缺乏补给和侦查,行军速度越来越慢,还经常要绕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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