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明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灰熊猫
“嗯,那就辛苦你了。”一百两办事确实仔细得……有点异样的感觉。
“大人放心,属下一定据理力争。”一百两拍着胸脯向黄石保证。
这话黄石听着有点耳熟,这慷慨激昂的神态似乎……似乎以前也见过。
杨致远工作很用心,几天后就选定了一家,还谈了整整一个晚上,早晨来向黄石汇报工作的时候还显得很憔悴,昨夜似乎没有睡好。
睡眠不足的杨致远会不会在讨价还价中落了下风呢?黄石担心他没有办妥差事,或者给谈了一个六、七两回来。不过黄石也打算认了,只要不太太太过份就行,毕竟他欠杨致远的东西很多。
“禀告大人。”萎靡不振的一百两有气无力地拱了拱手,他看起来真得很累哦,应该不止和一个人谈过了吧。
“五十个士兵,四两八钱,如果派姑娘们来军营则需要十三两。”
窃明 第二十节
六月孙承宗视察山海关后,方震儒立刻就把黄石找来了,神色间甚是得意,称呼上对辽东经略也更无尊重:“王在晋完了。”
孙承宗和王在晋大吵了七天七夜,仍然无法说服王在晋放弃坚守长城的看法,最后孙承宗问他,万一山海关前各堡垒士兵溃逃怎么办,会不会被建奴追杀。王在晋自然回答可以在险要地段预设大寨,让这些士兵可以有地方退守。
孙承宗当即痛骂王在晋:要是预设大寨收留溃兵,岂不是鼓励士兵溃逃。然后拿着这事上书天启,说王在晋完全不明事理,说话颠三倒四,绝对不可以委以重任,王在晋就此垮台。
仅仅是黄石个人看法,孙承宗的说法有点强词夺理的嫌疑,不过他现在不是王在晋一派,也记得孙承宗确实比王在晋有本事的多。黄石嘴上附和赞叹,心里也微微有些不以为然。
“方大人,修筑宁远已经成为定局了吗?”
“不错,王在晋的计划既然被孙阁部否决,那么他这段时间就是在糜费国家钱财,轻则去南京,重则丢官。”这种包含党争在内的政治斗争,一旦失败就是一败如水,王在晋的仕途已经确定完蛋无疑,而去掉王在晋一派,剩下都是主张修筑宁远和觉华的。
前途尽毁的王在晋很快就被调去南京,孙承宗定策修筑宁远,袁崇焕被派去执行这个任务。辽西武人集团立刻清醒了过来,反映最迅速的就是祖大寿,本来坚持消极怠工的祖家组织人力,家丁、奴仆也尽数上阵,加班加点地抢修宁远。
宁远的筑城计划过去半年也没有完成的十分之一,这次祖大寿只用半个月就赶上了进度,还超额完成了任务,这种任劳任怨、实心办事的态度,让他一举赢得了袁崇焕的信任。
在这片皆大欢喜的局面中,黄石终于也拿到了他的奖励,整整一万石米豆,方震儒亲自为他去要来的。
方震儒还很够朋友的多问了一句:“你还有什么需要的?”
“末将还需要布匹、铠甲、弓箭、生铁……”黄石一口气说了一大串,一言以蔽之,就是什么都要。
“辽东这么困苦,黄石你真的不再考虑了么?”方震儒说话的时候一直用心观察黄石的表情。
黄石只是微笑,他的战略决心绝不会动摇,无论是利益还是艰苦都做不到。
“我一生阅人无数,但有的时候真是看不懂你,你的忠义……非常可贵。”方震儒觉得黄石的忠义强烈的几乎不像是真实的一样,或者说太真实以至像虚假的传说一样。方震儒本以为自己很了解黄石了,但是这段时间接触下来,竟然有了中陌生感和距离感,他不敢说一定能要到物资,毕竟方只是一个风纪官:“至于你要的东西……本官会尽力的。”
期间黄石还有幸被孙承宗召见了一次,高邦佐对黄石触动很大,所以在参见孙承宗的时候,黄石终于还是说出了自己的通盘见解。
“你觉得修筑觉华更好。”孙承宗惊讶地挑了一下眉毛,方震儒替他上的那封书中说他是支持防御宁远的。
“是,末将斗胆,敢言:筑城于觉华岛,造战舰。然后夺取耀州,修筑港口,然后夺取海州……”信奉制海权的黄石根本不想与后金在地面上争锋,他的通盘计划就是沿着觉华、耀州、娘娘宫、复州、金州到旅顺建立一系列环渤海的坚固据点,没有海军的后金既然不能切断这些据点的粮草供应,那就只能强攻明军的坚城,而拚消耗,明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吃亏的。
“停,”孙承宗笑吟吟地打断了黄石,“是阎大人教你说这些话的么?”
“阎大人?末将不知道,请大人明示。”黄石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不知道阎鸣泰是主张修筑觉华的,孙承宗误以为他是为这个计划作说客的。
“你现在说的话,和你呈上来的条陈不符合啊,为什么?”
黄石只好解释说,这是他这几天新得出的看法,所以和之前的条陈有所不同。
“哈哈,黄石你嘴倒是满严的嘛。”虽然觉得黄石没说实话,孙承宗倒也不以为忤,随口又问了几句,心想与其听一个武夫转达,还不如直接去和阎鸣泰商量。
明朝修筑城池,或攻或守,从来都是文臣自行商议。大明朝廷可以仔细聆听七品的监军文臣的意见,并仔细权衡、反复讨论,但却从来不会考虑武将发出的任何声音。孙承宗虽然重视武将的看法,但也只是改善,而不是彻底颠覆根深蒂固的传统思维。
至于黄石以海为路的看法,孙承宗也只是笑着勉励了一番,显然是也不以为然。大明臣子以海为墙的看法已经有了几百年的历史。在此之前,中国历史上并无争夺海权的战争,所以明朝人并无经验。如果孙承宗真的仅仅因为黄石的一番话就制定朝廷规划,那才是无谋的莽撞之徒。
所以修筑城池还是要脚踏实地,沿着陆面一步步延展粮道才能安心,这方面已经有很多血泪教训,也有众多的成功经验可期。孤悬在敌境腹地,依靠海路修筑城池在这个时代还是属于歪门邪道。
“怪不得黄石你总是要回毛文龙哪里去。”孙承宗也听说过黄石的打算:“这个以海为路是毛文龙的想法吧,果然只有在他手下你才能一展所长,哈哈。”
毛文龙还没有想得这么长远,他的见识也含有以海为壕沟的成份在内,顶多是有以海为路这个思想的萌芽。黄石终于明白,每个时代人的思想,必然要建立在他们能看到的事实上,靠空口说白话打动历史上的名臣是不可能的。孙承宗对黄石很和蔼可亲,但也就是到此为止了。
广宁之战已经让朝廷开始倾听黄石的声音,明的士大夫不是不肯倾听的笨蛋,恰恰相反,他们足够精明,所以在倾听前一定要先看到实绩。意识到自己问题所在后,黄石马上提出要返回辽东长生岛,孙承宗给了一番勉励,他又趁机要走了些物资。
“大人真的不去拜见赵老先生了么?”杨致远的这份关切让黄石也有些感动。
黄石决心用现身说法帮一百两银子打开心结:“有一个故事,讲两条鱼在池塘干涸了以后,互相用口中的水慰籍对方,同甘共苦就好像人间的夫妻,杨致远你觉得这对鱼怎样?”
“贫贱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没想到杨致远这文盲也知道两句成语。
“不错,但是如果你是这两条鱼中的一条,你是愿意和同伴一起在干枯的地面上等死呢?还是愿意双双活命,各自遨游在江湖之中呢?”
“当然是后者,两个人活总比两个人死好。”杨致远还是实在人,没有啥小资情调。
黄石趁机引申了一下,他不可能为个女人留在辽西,而女人也不一定喜欢去辽东吃苦,与其两个人磕磕绊绊地扯在一起,还不如各自去寻找自己的快乐,他希望杨致远能明白他更深一层的含义,就此斩断纠缠在乖宝宝身上的情丝:
“正所谓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出发的时候黄石满脸微笑,欣赏着装得满满的船舱,这三条装货的大船也被他捞到手了,还带走了十个工匠学徒:“满载而归!总算是不虚此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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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将军已经回辽东了……确定无疑,很多人都看见黄将军出海了。”一个年轻的女孩艰难地说出她刚打听到的消息:“他不会来拜访父亲了。”
已经有些憔悴的小姐姐脸上露出令人心酸的失望,还有一些不相信,这么多天的自我欺骗,终于无法再继续下去了。
杀千刀的恶棍!小妹妹温柔地抱住了伤心落泪的可怜人,嘴上却说道:“黄将军也是有苦衷啊,儿女情长,英雄气短,他也怕耽误了姐姐啊。”
窃明 第一节
毛文龙在写给辽东经略的信中,留下的黄石的理由之一就是反攻在即,这也并非虚言。
天启二年正月,毛文龙曾经发动第二次镇江战役,试图为广宁方面做些牵制工作,但旋即广宁失守,努尔哈赤回师将其击败,这让毛文龙意识到辽东明军暂时还不能和后金军正面抗衡。二月初,毛文龙逃回东江岛,开始策划新一轮的攻势,这次他决定先尝试一下恐怖主义。
恐怖主义份子毛文龙的第一步计划,就是向满族同胞投毒,后金领地急剧扩大造成统治不稳。毛文龙利用这一点开始发展地下活动,大批同情明军的奸商在毛文龙的蛊惑下,对少数民族兄弟下了黑手,开始出售毒米、毒油和毒面粉。
不爽就翻脸,不从就反恐——开创正义事业的公式,努尔哈赤的崛起也是如此。
首先是从不爽到翻脸。
后金方面的宣传是:
邪恶的明帝国犯下的罪行罄竹难书,非但女性的婚姻自由帝国都要干涉,更把满族同胞对周边地区的友好拜访歪曲成抢劫罪行……朝鲜人民一直向往能迁居到“富饶”的建州,热情的满族同胞更一直渴望帮助他们搬家,并也确实为他们的乔迁工作略尽了绵薄之力。
但明帝国奴尔干都司偏听偏信。成化三年以来的一百七十年里,因为朝鲜地主阶级的总代表——朝鲜国王的屡次哭诉,义务帮助周边人民搬家的女真拆迁队不断被明军杀害,其中就有努尔哈赤的爷爷和父亲。
努尔哈赤本人是绝对爱好和平的,这可以从他自愿卖身给杀父仇人李成梁为奴,还拜他为干爹中看出来。明帝国虽然因此没有对觉罗家族赶尽杀绝,但还是不能体会他化干戈为玉帛的一片苦心,仍然阻止他领导地区人民生产致富……
——黄石更愿意把这个理解为枭雄本色,他在孙得功那里的一段经历说明黄石在这方面还是比不上努尔哈赤这种前辈豪杰的。
义父李成梁死后,努尔哈赤看到辽东明军在援朝抗倭战争中损失惨重,就如同被扇了一个耳光般的立刻清醒过来,在一夜之间就意识到自己早已是忍无可忍。努尔哈赤迫不及待地把这种种罪恶列入“七大恨”,并因此和这个邪恶宗主国一刀两断,走上了反抗“明——朝鲜”邪恶轴心的革命道路……
——黄石也不相信努尔哈赤是在几十年的苦思后才顿悟“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他觉得这毫无疑问是趁人之危。
所谓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如果接下来还不从那就只有反恐了,所以后金严厉打击毛文龙匪帮的恐怖主义、保证辽东人民的安居乐业也是应有之意。
努尔哈赤很快下达了一些打击假冒伪劣商品的命令,被查抄的店铺有上百家。在恐怖气氛的影响下,满族妇女普遍形成一个习惯,就是在购买食物后记下商店的名号,以便追究商人的责任。记录店名的习惯终于让恐怖浪潮在天启二年五月度过了顶峰,在黄石原本的历史中,这种良好的消费者意识还持续了些年,直到崇祯四年东江镇式微以后才渐渐消失。
毛文龙一计不成,又施一计,他派出了前赴后继的第五纵队,试图拉拢后金汉军中的动摇分子和投机分子。天启二年六月,努尔哈赤几乎每天都能收到发现东江细作的报告,在这一个月里,辽阳方面就察觉到二十二起未遂的收买事件。
后金政权的对策就是实行了严格的审查制度,加派哨探搜捕偷越入境的明军细作。同时后金政权连续发布诏告,奖励那些把细作捆绑去辽阳的坚定革命同志。种种举措使得明军的情报战线遭受不小的损失,有力地打击了辽东毛文龙匪帮的嚣张气焰……
此时,黄石已经回到长生岛,他响应东江抓革命、促生产的号召……首先要“促生产”。
“将军,一路辛苦了。”
刚跳下小船的黄石受到了港口士兵们的热烈欢迎,简易的港口已经被修了出来,港口旁还盖了一个露天的造船厂,如果不仔细看会被认为是个难民棚子。
回到阔别几十天的长生岛,真让他有一种到家了的感觉。
难民棚子边上有四、五个难民……不,是造船厂旁边有四五个东江士兵正在往一艘崭新的渔船上刷漆。
岛上的每个人,无论农人、工匠还是渔民,哪怕是在山上摘野果的,只要会说人话就是士兵,整个东江军都是这样。
所有的人都被编入军户,产出都要上缴,他们作为士兵,日常需要的粮食和布匹也都是长生军官统一拨给,他们创造的剩余价值——或许叫剩余产出被用来武装少数战兵。和传统意义上的大明卫所军镇完全一样,长生岛官兵的主业是劳动生产,为吃饱穿暖而努力,还要煮盐卖银两,打仗对大部分军户来说只是副业。
虽然此时东江军号称募兵制,但是和货真价实的关宁铁骑相比,两者的区别就犹如业余爱好者和职业球队。
募兵制就是要创造一支脱产的职业军队,贺宝刀不无遗憾地说道:“我军能像山海关那样吃皇粮才好,也就能有足够时间训练士兵了。”
黄石不假思索地回答:“这是毛军门的问题,只有东江正式开镇,兵部堪合过兵数才能有军饷。”
“东江镇,大人认定会是这个名字了?”
黄石微笑了一下:“绝对不会有错了,就是东江镇,我有这个感觉。”
赵慢熊和金求德很快也赶来了,向黄石简要报告了这些天的进度。耕地基本没有开垦,渔猎倒是干得井井有条。
“属下向大人保举两人,第一个名叫鲍九孙,可堪大用啊!”黄石现在权威日盛,赵慢熊也执礼甚恭。他举荐的两个人中有一个出海打鱼去了,那个鲍九孙倒是还在岛上。
“带来见我。”简单明了的答复,颐指气使的感觉确实很好。
窃明 第二节
“卑职遵命。”赵慢熊听到命令后立刻大声回话,躬身退了几步才掉头匆匆离开。
黄石身边的亲兵已经递上了茶水。这茶具和茶几在长生岛可是独一份,都是毛文龙赏赐的,茶叶黄石倒是从山海关又带了些回来,在这个荒岛上这实在是难得的享受啊。
关于未来前景,黄石脑海中倒是有个长远的规划——把长生岛上盖满工厂,大量的海船运来各种原材料,经过在加工后返销内陆,振兴工业、辅之以科教,并形成商业资本对周围各经济区进行收割。从而实现工业近代化、商业出口化、粮食进口化……
好吧,黄石现在的政策还是“以农为本,以粮为纲”,这个落后的思路和上面的长远规划相比,就如同单细胞生物和灵长类人属生物的区别那么大。
而黄石打算暂时在长生岛推行的社会模式也和民主差的很远,大概是位于奴隶制后期阶段,如同文官视武将为奴仆一样,武将也这么看待军户。
有个比喻似乎能贴切地说明奴隶制是长生岛发展的必由之路:就好比人类的胚胎,从受精卵到婴儿也总是要重演遍进化过程一样。所以黄石认为在长生推行军户奴隶制也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毕竟不能跑步进入资本主义嘛。
至于军制他也只好先放下优秀的募兵制,更优秀的义务兵制就更不要想了。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眼下黄石也只有从卫所农兵干起。
一个成功的卫所军镇需要的不仅仅是优秀的将领,还需要善于经营的各方面人才。这也是和募兵制军队的要求背道而驰,职业化的脱产军队只需要职业军官。但黄石现在领有的长生岛,如果不能挖掘出大批务农、渔猎的人才,那全军很快就会饿死。
以往这个问题一般是交给监军的文臣负责,他们的行政经验都比较丰富,这样卫所军镇的军官职业化也可以得到保证。但黄石既然决心摆脱文臣的控制,那就只有自己想办法了。
听赵慢熊的语气,这个鲍九孙像是个很不错的人才,对务农很有一番心得。赵慢熊没有给过他几个人手,但他已经开垦出了上千亩的地,还都种上了芝麻。
赵慢熊走后,金求德就开始打眼色。
“你们都下去吧。”屋子里只剩下护卫在黄石两侧的张再弟、洪安通二人。
看金求德还是不说话,黄石就让两个亲卫也下去了。
“属下以为,大人不需要立刻提拔他们。”金求德换回了亲兵时代的称呼,虽然黄石也觉得这个称呼显得更亲昵,但这似乎不是要点,他觉得金求德也是在趁机暗示某些问题。
茶很烫,黄石吹气的同时头也不抬的问道:“你是怕他们是毛文龙的沙子吧?”
“大人明鉴,这两个把总都是跟随毛文龙从三岔河出海的。”
黄石随口说起洪安通的经历:“他也是。”
“洪亲兵只是一个水手,而且他是大人提拔的亲兵,不能一概而论。”金求德顿了一顿:“属下以为,不能不用,也不能大用。”
言外之意就是把这些人当做摆设,永远不要让他们参与到核心里面来。
感觉上这是一个很诱人但也很危险的陷阱,黄石同样本能地想用自己的嫡系。从某种角度说,黄石嫡系培养出来的嫡系,虽然隔了一层关系但还是他的嫡系,无论是个人感情还是可靠程度,军官从来都是优先考虑嫡系部下。
“我知道了。”黄石不置可否,示意金求德不必再多说了。
一转眼间黄石已经闪过了无数个念头,到底是忠诚更重要,还是才能更重要呢?这是一个很难取舍的问题。
“唯才是举”——这句话说起来很好听,但是黄石不是夺心魔,他也无法看穿别人的肺腑,这段时间的经历更是让他把忠诚看得很重。
“任人唯亲”——他本来对这种东西深恶痛绝,但是现在却也觉得有些道理了。
这种行为的发展到后期,恐怕会造就支效率低下的封建军队。假以时日,部下们就会开始培养、扶植自己的嫡系,并互相排挤。完成好上司交待的任务,组建嫡系小圈子作为资本,从而不断提高自己的地位;胜任更重要的工作;把任务完成得更好,最终得到更多的发展空间来扩充自己的领地。
但假如,仅仅是暂时用一下,毕竟数量足以弥补效率,只要不一家独大就好。等到军队庞大以后再改正,是不是也可以呢?
——这个军队封建化的过程要很久,或许也不是不可逆转的。
——好不容易才有一支没有定型的军队,如果图一时痛快而毁灭了它那实在有点可惜。
黄石借着喝茶的伪装,一直在心里权衡着利弊。
“卑职拜见大人。”鲍九孙来了。
“免礼,赵千总向我提起了你,他说你干得很好。”
黄石说话的时候也没有忘记站在一边的赵慢熊,他正等着这份功绩呢。
鲍九孙对黄石的赏识之恩和赵慢熊的举荐之恩分别表示了感谢,黄石得到了人才,赵慢熊得到了人情——这个时代再公平也不过的交易模式。人不为己,谁肯早起?不按这规矩走,黄石就不用指望谁还会举荐人才了。
“卑职是直隶人,真定府,耕读传家……”
鲍家几代人辛勤耕作下来也积攒了一点钱,到了鲍九孙父亲这一代更是趁着天灾买了上百亩好地,在乡里也算是好人家。
“卑职少年开蒙……”
老人家三十岁才得了鲍九孙这个独子,一直是心肝宝贝得不行,而且一心想让鲍九孙好好读书,博个功名,也算是为鲍家光宗耀祖了。
“卑职被逐出学堂……”
这家伙生性太野,整天价和乡里的孩子们到处玩闹,十七岁那年更是把先生的胡子烧了一半。
“卑职回家务农……”
鲍父心痛之余,也不舍得责骂鲍九孙,只好把他带回乡务农,准备给他找户好人家的女儿,生些孙子再说了。
“卑职伤人致残,发配辽东……”
这大明军队还真是人渣集中营啊,黄石听得是哭笑不得。
窃明 第三节
“卑职随毛军门出海,可惜不曾参加镇江之役。”鲍九孙在辽东有个姓汪的远房姨表亲戚,那个表兄弟随毛文龙出海的时候,他也跟着一起去了。鲍九孙虽然没有什么功劳,但作为老人也水涨船高地当上了把总。
“现在国家有难,真是吾辈建功立业的机会,从军也不是一辈子就毁了。”黄石安慰起鲍九孙来,还顺口开了个玩笑:“别辜负了你的名字,九孙,嘿嘿,很有雄心嘛。”
赵慢熊和金求德赶快凑趣地笑笑,鲍九孙也笑起来:“卑职的名字算不上什么雄心,我那个表兄弟还叫百孙呢。”
“百孙,汪百孙。”黄石随口念出这个名字,心里竟似有种亲切感:“不错的名字,他人呢?”
“我那表兄是张元祉大人的部下,镇江之战后,他作为战兵留守城市,他一定死得很壮烈。”鲍九孙说话的时候,满脸都是骄傲……
话题很快又转回了农业上面。
“整个东山乃是一座石头山,不可能开垦出梯田。经卑职估算,本岛耕地大约到六万亩到十万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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