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明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灰熊猫
“大人万万不可前去京师。”金求德一听就急了,他狠狠地一拍手道:“大人,属下以为。我们可以制造一起兵变,就说大人才说要去京师,长生岛就乱了,正好让吴公公也看看。”
黄石一惊之下就愣住了,接着哑然失笑道:“金兄弟你是怎么的了?”
金求德和黄石对视了一会儿,终于一头拜倒在地,还用力地开始磕头,把头盔在地面上碰得噗噗作响。
“金兄弟请起。”黄石这次真的是大吃一惊了。这种礼节在长生岛的老弟兄们中已经很久没有用过了,黄石蹲下托住金求德的肩膀:“金兄弟,有话尽管直说。”
……
下午的会议上,杨致远和贺定远一干人等都没有什么异常表现,他们还嘻嘻哈哈地要黄石从京师带些特产回来,其中尤其以贺定远未甚。那贺定远一听说黄石要进京面圣。脸上的羡慕浓得都快化作水珠流下了,他一个劲地嚷嚷要和黄石一起去。
吴穆早已经接到了宫里来地密信,所以他倒是对今天的情景有所预料,吴穆虽然觉得魏忠贤说得很有道理,但他还是隐隐觉得黄石实在太显眼了——不过魏公公肯定懂得比咱家多,不然怎么魏公公是东厂提督,而我只是一个长生岛监军呢。
黄石神态自若地把各项任务交待了下去,长生岛各军官也都纷纷领命,吴穆连着偷看了黄石几眼,心里不禁也有些愧疚。但他再细想想自己的本心。一下子也就释然了——功盖天下者不赏,威震其主者获罪。黄军门你现在还不明显。但不把你的功劳给辽西、辽东他们分分就迟早会到这一步,咱家和你也算是风雨同舟这么久了,无论如何也不能看着你往死路上走……于公于私,你都最好去京师歇歇。
此时正打着这样算盘的不光吴穆一个,孙承宗此时正把马世龙找来说话,经过复州之战后,孙承宗和马世龙也都变得更有信心了,他们认为后金军已是强弩之末,到了行将崩溃的边缘了。
“孙大人放心,我关宁铁骑兵仗胜长生军十倍,胜建奴百倍,此去河东必有胜算。”马世龙一幅信心十足的样子,他身上的这股子精神让孙承宗也感到很欣慰。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孙承宗几年来尽力提供给关宁军足够地盔甲、武器,并发下足额的军饷,还给他们以充分的信任,从不在军事问题上胡乱指手画脚。现在孙承宗希望关宁军能够回报他多年的辛苦和信任了,老孙头也毫不怀疑马世龙一定不会辜负他的。
想到黄石为了辽西的攻势而冒险出击,孙承宗内心也有些隐隐不安,但他认为把黄石调去直隶也是保护他地好方法,孙承宗越琢磨黄石的行为就越觉得这个人不简单,他认为让黄石独得平辽大功,既是对大明王朝不负责,也是对黄石不负责。
……
京师,大内
今日天启刨好了一个新的木管,这是他设计的御花园喷泉的一部分,出了一身大汗后皇帝心情变得非常好,洗澡的时候还轻松地哼起了小调,魏忠贤瞧准机会凑了上来……
“把王叔的郡主赐婚给黄将军?好玩。”天启觉得这个想法蛮有趣的,哈哈笑着问:“不过为什么要这么干?不只是为了好玩吧?”
“万岁爷英明。”魏忠贤立刻絮絮叨叨地讲起了好处:“祖制,军户尚宗室者,子孙可以科举。老奴以为,黄军门立了这么大功,万岁爷赏他子孙总是说得过去的。”
天启略一沉思,就笑道:“应该,应该,还有么?”
魏忠贤赔笑道:“还有就是赐爵的问题,老奴以为,如果只论平辽之功地话,如果赐黄将军伯,那就一定要赐毛帅侯,如果赐黄将军万户侯,那毛帅就不能只赐万户了,所以……”
少年皇帝笑着接口道:“所以就要把王叔地女儿赏给黄将军,这样平辽后就算只赐爵给黄将军一人,也可以说是看在朕的郡主妹妹地面子上,其他人就没有什么话好说了,对吧?”
魏忠贤立刻大呼道:“万岁爷英明。”
“哈哈,魏卿家还真是狡猾,好了,朕许了你了,就用朕的名义给王叔去信吧。”
窃明 第二十八节 出兵
九河下梢,天子渡口。
天启五年八月初二,天津。
此次入京,黄石除了带上一小队内卫当作亲兵外,还带上了金求德。金求德坚决反对黄石入京未果,就坚持要陪同黄石一起前来。黄石虽然不认为朝廷现在会搞什么鸟尽弓藏,但也不忍心冷了金求德的这满腔忠诚,于是就真的把他一起带来了。洪安通则留在了长生岛,毕竟他的内卫工作还是很繁重的。
此时的天津城和辽东的金州堡一样,也是一个彻底军事化的卫所城堡。经过大明两百余年的建设,这座城堡远比辽东的城堡更为坚固,四面的城墙都修筑了错落有致的马面堡,拱卫城门的也是恢宏的半圆堡。
可是在黄石和金求德这两个军人的眼里,这座城市的建筑设计虽然讲究,却显得有些华而不实。比如天津卫的城门半圆堡门是开在正面的,这样虽然显得更体面,也更方便来往的行人、客商进出,但从军事角度讲,这也削弱了城池的防御力。比如辽东的军事条例中就规定,所有的瓮城和半圆堡门都要侧开在城墙的水平线上——这样敌军攻城的时候就必须紧贴着城墙才能进攻城门,而且即使攻破外堡门,敌方必须将攻城武器费力掉头九十度才能攻击内堡门。
护城河上正冲着城门的地方,修筑了一条宽阔的石板桥梁,城门的吊桥已经成了一个摆设。无论是绳索还是木板都早已腐朽不堪用了。黄石一行走过大桥时,桥上地客商、旅人熙熙攘攘,没有谁关注他们这群远来的外方人。
跟着向导走入天津卫的城门,黄石看到护城的卫兵躲在两侧的阴凉地里聊天,任凭行人川流不息进进出出,并没有一个人受到检查。人们的脸上也多挂着笑容,经过岗哨前的时候仍大声议论交谈。其间还夹杂着儿童地嘈杂和妇女的嬉笑,和辽东各堡门前地肃穆、寂静恰成鲜明对比。欢快场面取代了辽东那里如临大敌的气氛。
走入城内后,黄石看着周围繁荣热闹的街道长叹一声:“这就是和平的景象啊,我已经有快十年没有见到了。”
来的路上一直绷着脸的金求德此时也似有所感,他也和黄石一样始终没有去过山东,这些年来一直在长生岛努力工作。金求德左顾右盼了一会儿,也动容道:“属下十六岁发配辽东,到现在也有快十年了。真不知苏州那里现在会是什么样子了。”
进城后,首先一件事是到天津县衙去换路引。在大明朝,根据太祖朱元璋的定制,有功名在身地人才可以不需要路引,读书人只要能通过院试考上一个秀才,那就可以配剑游学天下,不再受到关卡的阻碍。但只要没有功名在身,哪怕是黄石这样的世袭二品武官。每到一省一府都必须更换当地路引,并呈报自己的随身卫队和携带的全部武器。
明太祖朱洪武虽然出身贫苦,但却认为士人——也就是读书人、知识分子是国家的精华,所以朱洪武采取了种种手段来勉励士人,提高士人的地位,比如他鼓励儒生见皇帝时不行跪拜之礼。并鼓励儒生直言天子之过。
经过二百多年的磨砺,明朝地士人已经以敢言皇帝的过失为荣。到了万历朝的时候,文人只数落皇帝一个人已经不过瘾了,经常连皇帝的老婆、儿子甚至老娘一起数落,而且已经发展到出言不逊、口无遮拦的地步,甚至常常不怀好意地去揣测并公开讨论皇帝的私生活。
比如说海禁就是文臣攻击地目标之一。
长生岛的官兵在换过路引后,就走上街道闲逛。此时的天津城已经不仅仅是一个军事堡垒了,城市内住有大批的商人,也有很多手工业者定居,就是城外也出现了不少交易市场。这一切的变化都是因为万历朝彻底放开海禁带来的效果。
其实早在嘉靖年间。大明天子就开始变相开放海禁了。少年时代的嘉靖皇帝曾经与文臣苦斗不休,但后来在二十年里。他不曾修改过内阁票拟一个字。到了嘉靖后期,曾经年少轻狂的天子已经垂垂老矣,嘉靖皇帝简单地增加了些船引的数量后,就把进一步开放海禁这个重任留给了他的儿子——隆庆皇帝。
黄石一直认为隆庆皇帝这人说好听了是“老好人”,说难听了就是窝囊。他登基时,内阁地那群老头子都是和嘉靖摸爬滚打过大半辈子地人精,随便哪一个都能把隆庆修理得一点儿脾气也没有。每次御前会议的时候,基本就是那群阁臣自己商量事情,刚登基地隆庆每次想发表点意见,就被内阁老实不客气地顶回来——陛下,现在皇室人口不旺,您有功夫还是回后宫生俩孩子,别没事儿就和我们起腻。
隆庆皇帝在后来的日子里,每天上朝后就在听臣子们讨论,等他们讨论好了就把计划递到皇帝鼻子底下,天子说一声“可”后,臣子们就山呼万岁,然后一哄而散地下班回家去也。史载隆庆皇帝曾经几年天天只有机会说“可”字。因为嘉靖去世前开放了几个港口搞进出口贸易,所以隆庆的胆量也就是能干到这一步了。
隆庆死后,临到下一位皇帝万历就不想上朝了,结果臣子们就给皇帝取了个外号叫“小蜜蜂”,“小”的意思就是天子的身板比较单薄,“蜜蜂”就是指天子只喜欢在后宫的花丛里飞舞。
万历时代,大明公司的两任总经理一个比一个厉害,高拱高总经理见惯了前任窝囊废董事长隆庆,何况票拟出于内阁他觉得也没啥好怕的。结果高总就冲着传旨地太监大叫:“你真的想让我相信一个十岁孩子的话叫‘圣旨’么?”……不料现任万历董事长的两妈(生母和嫡母)是两个很厉害的年轻女人——起码比她们过世的老公厉害,这两个女人暗地里收买了副总经理张居正,联合起来把高总轰回家养老去了。
万历亲政后,小冰河时期也就到来了,为了增加收入万历下令彻底废除海禁船引,改为每条船收一定的海税,比如四十两……
长生岛一行人走在从天津去北京地路上。黄石看到,除了大明自己的商人以外。还有很多胡商,他们押送着各种货物往来于京津之间,其中还包括成队地黑奴。万历放开海禁后,很多明朝官员——尤其是京官,都觉得买几个黑人看家护院很神气,所以对西洋商人来说,黑奴和钟表都是很受欢迎的商品。
因为开放海禁。万历被文臣攻击得个体无完肤,但这个天子有自己的一定之规,他一看内阁通不过,就派太监去收税。那些收海税的太监汇报说大明海商的船越造越大,以前需要两船装的货物,现在一船就能运走了。小气的万历天子就认为自己吃亏了,结果就提升每船地税银……商人就造更大的船……万历就收更高的税……到了黄石这个时代,大明的每艘海船的关税已经涨到八十两。
黄石记得。西班牙人在万历年前后曾经对中国有着完全不同的评价,开始的时候说中国海贸能力低下,她的水手少到不足以保卫自己。但在万历开海地十年后,西班牙马尼拉总督就写信给西班牙国王,声称中国的海船变得又大又多:“如果中国皇帝愿意,他的船多得可以架起一条从泉州到马六甲的舟桥。”
进入北京城。黄石不时总能看见各种各样的书局、书店,这些书店中除了贩卖读书人需要的各种儒家经典以外,还有无数种地小说、佛经、道教经书,以及翻译成中文的泰西著作和各种宣传小册子。
大明每年农税二百万两白银,因为小冰河时期的影响,万历天子每年都要免除大量的农税并赈灾,他先是下令赈灾款从内库出,然后就是战争特别费从内库出,接着是修河治水钱也要内库出,还有军屯歉收也要内库补助等。
为了应付各种开支。万历就挖空心思地挣钱。他除去收了近三百万两海税银和上千万两的工商盐茶银以外。还下令开放书局给内库挣银子,只要能卖出去的书一律刊印。或者只要肯交钱就给你印。
所以这个时代也是中国封建王朝时期书籍刊印得最多的时代,黄石记得,闻香教教主徐鸿儒的经书都是皇家书局刊印的,闻香教的作乱宣传单也是皇家书局印地——就因为徐鸿儒付钱了……
北京地路人穿的衣服也是五颜六色,这一切也是为了税收上地考虑。曾经有言官痛心疾首地谈到大明的百姓穿的比官员还漂亮,更有人开始穿明黄色的衣料了。文臣要皇帝整肃朝纲,不许百姓僭越,一开始万历也曾犹豫过,但收绢税和花布税的太监问他:“如果不许小民穿绫罗绸缎,那万岁爷找谁收税去呢?”
最后就是万历天子再次倒在了银弹攻势下,顶住了文官的齐声痛骂,把大明祖制给修改了,废除了所有关于车马、衣服和轿子的限制。
“黄将军,前面就是皇城了,请止步,”请来的北京向导打断了黄石的思绪,他指了指远处的紫禁城:“黄将军可以再稍微靠近看看,但不要太近了,看完我们就去驿馆住下,等待圣旨召见吧。”
黄石向前又稍微走了一段距离,现在他的位置大约是在前世毛先生纪念堂那里,紫禁城的南门已经遥遥可见。黄石极力张目看去,但因为离得太远也看不清城楼上面的匾额,更不要说写在上面的字。
那个向导见黄石看得用心,忍不住凑近了问道:“黄将军在看什么呢?”
“城门上面是不是有个匾额,”黄石飞快地遥指了一下紫禁城南门,发觉自己的声音都因为激动而变得哆嗦起来:“匾额上是不是写着‘大明门’啊?”
向导含笑点头:“黄将军说得不错。将军以前可曾来过京师?”
“没有。”黄石头也不回地否认了。他看到天津港外遮天蔽日地海船船队;看到天津城内和来北京一路上的各国商人;看见北京一片片的书店和书局;也看到花团锦簇的北京居民。虽然黄石看不到南门的匾额,但一想到上面的“大明门”三个字,想到中国已经放开海禁、路禁、书禁和服饰等级制度,黄石就感到自己以往做的事情都是有意义地。
“大明门啊,大明门。”黄石觉得自己的眼眶都开始湿润了,过去多年地辛苦在这一刻好像已经得到了回报,他喃喃对自己轻声说道:“明天。最迟不超过后天,我就会被召见吧?我一定要好好看看那牌匾。那正象征我舍命保卫的华夏文明,是我祖先的荣耀和后代的福祉。”
……
天启五年九月十日,山海关,大明辽东都司府
马世龙在桌面上摊开了一大张地图,屏推了众人以后,马总兵亲自给孙承宗讲解起河东的局面来。
和黄石原本的历史一样,马世龙最终还是把目标选定在了耀州——这个连接辽中平原到复、盖丘陵地区的关键枢纽上:“孙大人。近日有不少汉军从耀州、海州一带逃来辽西。经过仔细盘问,耀州只有一些旗丁和建奴地家眷,而且耀州现在的堡垒是一个驿站扩充起来的,城墙低矮,达人梯就可以攀越。”
桌子的地图上还插着些五颜六色的小旗,这些是用来表示附近的后金军分布情况的标示物,可以让人对军事形势一目了然,马世龙指着盖州的位置说道:“根据复州之战地情报。盖州一带本有分属建奴六个旗的七、八十个牛录,这两个月来,我军已经发现其中五个旗的建奴已经返回辽中。林丹汗也给兵部去信,说他那里建奴压力很大,所以末将认为建奴主力已经回到辽北去了。”
“剩下的,”马世龙把手在地图上方虚抓了一把。紧接着就握紧拳头砸在盖州地区:“只有建奴正蓝旗的二十一个牛录在盘踞在这里,这正蓝旗今年已经连续被东江军打垮了两次,据细作报告,正蓝旗的旗主莽古尔泰也受了伤。孙大人,末将地计划就是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取耀州,然后再以雷霆万钧的力量南下,全歼建奴正蓝旗,活捉莽古尔泰!”
孙承宗听得连连点头,情报和战略看起来都很完美,他拈了拈长须。沉声问道:“马帅你有几分把握。”
马世龙昂扬挺直了身体。两只大手也都举了起来,十根手指岔得开开的:“十足。十足……”
慷慨激昂一番以后,从内到外都充满自信的马世龙身上好似蒸腾起了一种霸气:“孙大人明鉴,南关和复州之战,都出现过望风而逃的行为,可见,这个正蓝旗是建奴种战力最差的一旗。据末将分析,这个旗从上到下都完全丧失了和我大明官军对垒的勇气,此战易如翻掌观纹一般,孙大人大可放心。”
说着马世龙就嘿嘿一笑:“如果不是为了收复盖州,这么烂的一队建奴,末将还真懒得去打他们。”
马世龙话里话外的那种“舍我其谁”的气势让孙承宗很满意,他只是微笑着提醒了一句:“马帅既有如此把握就好,只是不可大意,也不可过于骄傲啊。”
这话把马世龙听得哈哈大笑:“孙大人啊,您多虑了。本次末将以关宁名将鲁之甲为主将,那前锋李承先也有万夫不当之勇,无论是韬略还是勇武,末将敢说他们都不在那黄石之下,至于此次出动地宁远中协,更有车炮营一,铁骑营一,水营二,这实力不要说一个小小地东江左协,就是整个东江镇都比不了!”
天启五年九月十二日,黄石还在北京苦苦等待着召见的命令,而此时关宁军、宁远中协副将鲁之甲杀牛祭旗,四个野战营随即向着三岔河方向浩荡出发。一马当先地正是熟读兵书、且号称能开十石强弓、挥丈二马槊的猛将李承先。
第一次上战场的李参将直辖的车炮营共有战兵两千四百八十人,连同辅兵共五千五百人,拥有大炮八十八门,战车三百五十辆,马六百匹,各式火铳一千五百支。随后出发的三营按照额定编制还会有战兵几四千人,辅兵近万,大炮六十门,火铳千余支,此外还该有两千余条战船随行。
和其他几个将领的亲兵队一样,李承先的家丁们也都是第一次出征,他们大多是李承先这几年来从配军中挑选出来的杀人犯,这大批的前江湖好汉们鼓噪而行,看上去也是煞气逼人。
历史的车轮终于还是滚到了这一步——耀州血战的帷幕正在被轻轻拉开……
窃明 第二十九节 转折
在黄石前世的历史上,鲁之甲确实带着规模庞大的队伍出征,这是一支没经历过战火的队伍,在此之前还不曾上过战场。历史上的马世龙确实以为耀州只有一个牛录的旗丁和妇孺。历史与目前的区别是,历史上马世龙是于九月二十二日出兵,而这次则提前到了九月十二日。
在黄石的前世,马世龙对耀州的兵力判断有误,那里不仅仅有一个牛录的无甲旗丁和妇孺,还有牛录额真屯布鲁的整整一百战兵!当屯布鲁听说鲁之甲意图进攻耀州后,就连夜埋伏在官道的两旁,等入夜后明军到达时,屯布鲁让城内的无甲兵和妇孺老人举火并敲锣打鼓,惊疑不定的鲁之甲和李承先领着明军在城外站了半夜不敢进攻,他们决定等天明看看清楚再说。
一直等到明军人马疲惫后,屯布鲁突然带着一个牛录的战兵从官道两侧杀出,黑暗里明军也看不清有多少敌军,大军就在慌乱中崩溃了。鲁之甲和李承先被乱军挟裹着逃回三岔河,但到了河边才发现,先一步逃过河的关宁军铁骑营为了防备后金军追击把浮桥扒断了,明军官兵竞相跳河,因为不会水而淹死的人都快把辽河填满了。
仓皇之间鲁之甲和李承先也找不到过河的船只,所以两人先后都被屯布鲁追上杀死。此战屯布鲁以一个牛录的兵力击溃明军一个协,一百兵斩首四百余级。其中还包括一个副将和一个参将,并缴获铁甲七百具、战马六百余匹,辎重、兵仗不计其数。努尔哈赤为此亲自出城四十里迎接屯布鲁,并宰杀牛羊感谢神灵赐予这次“史诗”般的胜利。
辽西大帅马世龙对此解释地原因有三:第一,他误信逃人之言,如果事先告诉他耀州有一个满员的、装备齐整的牛录,他或许会更慎重地考虑出兵问题。第二。马世龙认为主要错误在鲁之甲,如果关宁军白天进攻耀州。四个营七千战兵打一个牛录的一百,那么应该差不多能打赢。最后是第…,马世龙指出,如果骑兵逃跑的时候不扒三岔河浮桥,本来不会死那么多人的。
不过马帅的这些解释没有被刻薄寡恩地天启皇帝接受。虽然在黄石的前世,天启因为总看不到捷报而锻炼出了有耐力地心理素质,但无论如何天启还是想不通一个协怎么可能会被一个牛录打败。
在黄石来到的这个时空里。天启皇帝因为看到了军队的一些胜利而变得不愿容忍失败。而屯布鲁的那个牛录,在参加复州战役时遭到明军重创,已经跟随代善回到辽中去休息了。不过……这次的耀州也不仅仅是旗丁和妇孺老人……
天启五年九月十三日,耀州
一队人马有气无力地行进到了堡门外,领头的正是还吊着一只胳膊的莽古尔泰。他刚刚收到一封密信,说盖州右屯地刘兴祚在听说黄石去京师后已经稳定下来了,刘兴祚经过思考觉得还是再看看风头为好,这样莽古尔泰提了快两个月的心也就算是放下来了。
动手宰刘兴祚是不可以的。至少现在还不行,所以莽古尔泰本就存着后发制人的念头,希望汉军不要生疑。在确认了形式如己所愿之后,莽古尔泰一下子就轻松了,他留下五个比较完整的牛录和半数的无甲兵继续防备盖州,自己则带着剩下的十六个牛录的残兵返回辽中去修养。
最近莽古尔泰身心俱疲。面容已经很憔悴了,连白头发都长出一些来。路过耀州地时候,莽古尔泰的亲兵在附近的林子里看见了不少麋鹿。他听说了以后愣了半天神,终于苦笑了一下:“那就在耀州休息一天吧,我们明天去打鹿,哎呀,好久好久没有打猎了,真是怀念啊。”
莽古尔泰的护军看见主子脸上久违的笑容后也暗自伤心,虽然这是一个苦笑,不过怎么也是复州战役后罕见的笑容啊。他们一边牵着莽古尔泰地马去耀州过夜。一边暗自分配任务。去周围搜罗酒水,准备明天让莽古尔泰好好乐乐。
今天还在北京闲逛的黄石决定再去毛承斗家坐坐。自从毛文龙开镇以来,毛承斗作为毛文龙的嫡长子就奉母住在京师。黄石对毛承斗的个人印象本来就很不错,到了京师后黄石也去拜访过毛承斗,而那毛承斗一心以为他会继承父亲的平辽将军世职,所以对黄石这样的大将也非常客气,毕竟他觉得从远里说毛家和黄家以后还要世代互相扶持,从近里说黄石也是他父亲的左膀右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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