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明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灰熊猫
这话一喊出来,酒楼上的客人目光都向黄石这桌望了过来。金求德扫了黄石一眼。看到他的长官低头夹菜,脸上并无一丝一毫地特殊表情。金求德抱拳向周围晃一晃,对酒楼上的人说道:“各位请了,吾等……嗯,张将军是黄军门地属下,吾等自然也是黄军门手下……”
这话虽然说得含糊不清,但酒楼上一下子就更热闹了,人群呼啦一下子站起身。拥挤到黄石他们这桌周围,七嘴八舌地纷纷问黄石长得什么样,是不是面如满月、眼如铜铃、力大无穷?还有人吵吵着问他们黄石是不是还在北京?有没有机会见见黄石?或者知道黄石现在住在那里。
就是后面桌子上的女眷也偷偷用余光扫射这边,还有一个女孩子干脆大大方方地坐直,向黄石他们张望过来。黄石注意到自己的内卫和金求德都笑呵呵地异常兴奋,就笑着对周围的人说道:“诸位。我们几个只是来京公干的人,我们职务低微,是从来没有过机会见上黄军门一面的,所以他长得如何也无法描述,恕罪则个。”
周围的人问不出什么消息,有些失望,有几个叹着气就回到自己地座位上去了,其他的人也显然失去了兴趣,他们随便又说了几句,也就意兴阑珊地走开。不再骚扰长生岛众人了。
等他们散开后。黄石作了个手势叫几个手下凑近。长生岛的人因为失去显摆机会而变得有些无精打采的,黄石压低声音跟他们悄悄说道:“这些人跟我们无关。打听些消息也不过是回去跟朋友们做谈资。一旦被他们缠上,我们就什么也不要干了。我们进京要办自己的事情,万万不要招惹是非。让他们扯他们的,我们自己吃自己的。”
“大人,反正我们也是一天到晚闲着,也没有什么好干的,”一个内卫不满地小声嘟哝起来,一肚子的废话和牛皮都憋在胸口让他感到很不舒服,这个内卫难受得直在椅子上乱扭,嘴撅得都快能挂油瓶了,说话的声音也忍不住提高了些:“我们给他们讲讲辽东的事儿,让他们请我们顿酒也是好的嘛。”
“没出息的东西。”黄石听后又是一声笑骂,看着那家伙一脸地丧气,心下也明白那内卫没有捞到大吹法螺的机会所以很不爽,黄石把酒壶往他身前一推:“随便喝,今天我请你喝个够。”
“你要讲什么?”
背后突然传来一声大吼,原来又是那个长了兔子耳朵的九爷,他看向黄石的眼光中充满责备和不满。九爷掉头对这店里的伙计招呼道:“店小二,那几个军爷一桌的酒钱算在本大爷帐上。”
“好嘞。”
吩咐过店小二后,九爷回过头来冲着黄石发出傲然自得的一笑,一种黄石过去在小财主身上常常看到的笑容:“鄙人行九,人称九爷,这位军爷怎么称呼?”
一下子满酒楼的目光就都再次回到了黄石一伙儿身上,黄石无奈地长身而起,对着那九爷拱手说道:“在下姓张,东江千总。”
“张总爷,讲些边事来听吧。”九爷的提议立刻得到大家地轰然响应,满耳都是人们不依不饶地声音,那九爷更趁热打铁地叫道:“张总爷就给我们讲讲吧,这顿水酒不提。讲完了本人自然还有一份仪金奉上。”
只是这话一出,黄石的手下顿时都是脸色大变。现在黄石身为朝廷二品重臣,而那所谓地九爷不过是一个市井草民,却对黄石大呼小叫、呼来喝去,言辞间更把黄石视同说书先生一般。如果不是黄石严令不许泄漏身份,恐怕早就会有内卫喝骂上一句:“你这厮好生无礼了。”
虽然他们没有出声,但脸上都腾起了怒意。倒是黄石面色不变,对着满屋子的人团团一抱拳:“诸位。五年前在下投在旅顺军前效力。在下知道你们要听黄宫保的故事,但在下实在不清楚,如果……”
不等黄石说完,下面就又是一片人声嘈杂。
“总爷,你就随便讲讲吧。”
“就是,总爷您讲什么我们就听什么。”
“没错,总爷讲什么我们都爱听。”
黄石微微一笑。在金求德的肩膀处轻轻按了一下,然后离开桌子大踏步往前走了几步,站定在一个宽敞的地方,面冲着满屋子的人说道:“在下就给诸位讲两位为国捐躯的将军,他们都姓张,不过一个是弓长张,一个则是立早章……”
店老板觉得机会来了,随着他偷偷地一个眼色。两个店小二就快步跑到街上去,竭力替说书的黄石、也就是替酒楼作着广告宣传,招呼客人。那九爷还正在大呼小叫:“上茶,快上茶,再给本大爷端盘瓜籽来。”
……
“……旅顺督司、故张盘张将军就这样死在这群宵小手下,旅顺也失守了。幸好有几个英勇地刚锋营弟兄杀出重围,找到船通知了全辽南的大明王师,正是这几个弟兄救了辽南。”黄石轻轻地结束了他的第一个故事,这时酒楼里的人全都已经听得鸦雀无声。黄石挥手招来一个内卫士兵,这个人就是当年坐船来长生岛求救的人之一,南关之战过后这个人通过审核和培训进入了内卫。
黄石拍了拍这个内卫的肩膀,对大家介绍说:“这位兄弟,当年就是他杀出重围,并赶去长生岛向黄宫保报警的。”
刚才黄石讲地故事让这个内卫回忆起张盘被俘、旅顺军溃败的那个夜晚,他仿佛又看到旅顺火光冲天的惨烈场面。仿佛又听到无数牺牲战士垂死前的呻吟。这个内卫双目赤红,两手也不停地发抖。他哽咽着地冲着黄石叫了一声:“大人。”
然后这个内卫就调转过头,用尽全力向酒楼里人的嘶声大喊:“故张将军在战场上从不退缩,我们旅顺东江军围在他的旗帜下,也从不曾后退一步,从没有过啊,啊,啊……”话还没有说完这个士兵就已经泣不成声。
酒楼里的人屏住呼吸看着这个情绪激动、痛哭流涕的士兵,刚才那种看热闹、听故事地气氛已经烟消云散了。那个九爷张着嘴发了很久的愣了,听众们或多或少都感到眼眶有些发热,还有几个女人已经是听得眼泪直流,她们纷纷拿出手帕,挡住了自己的脸。
黄石搀着这个士兵把他送回坐位,自己又慢慢走回刚才的位置,现在他对面已经挤满了人,楼下的客人都上来了不用说,街上的人也涌进来听。
黄石说:“诸位,接下来就是南关之战,故章将军就是在那里殉国地,在下当时正好在场……”
为了解救被围困在南关的弟兄,几千明军义无反顾地从金州出兵,为了让他们能够饱餐一顿,城中的女人们宰杀了还没有养大的小猪,捐献出家里珍藏着准备过年的大米和面粉;然后就是和南关守军会师,上万士兵兴高采烈地准备踏上回家的道路;但是敌军早有准备,并不打算这么轻易地放过他们,明军落入了失败就是全军覆灭的境地……
黄石把整个故事娓娓道来,他面前聚拢的人变得越来越多,都快挤到他身边了,这些人一个个脸上都露出了如痴如醉的神情,表情随着故事的发展先是悲壮,然后是欣喜和放松,紧跟着又变成紧张和激愤。
选锋营用血肉挡住敌军地突击,为救火营赢得了时间。明军终于抢在敌军突破侧翼之前,率先击穿了对手地中央战线……
“当时,故章将军就躺在在下的面前,身上插着三十多支箭,是地,三十多支。他倒下的时候,身上已经不流血了。因为不流尽最后一滴血故章将军是绝对不肯倒下的。”说话的时候黄石还微微弯腰冲着地上比划着,脸上的神情既庄严又肃穆。他用最恭敬地语气说道:“故章将军完成了他对黄宫保的诺言:‘只要我章肥猫在,左翼就安如泰山。’故章将军发动了明知必死地反击,正因为他的英勇牺牲——我们的一万四千官兵得救了;我们打赢了南关之战;建奴被我们打得丢盔卸甲、四散奔逃。”
“我东江军——威武。”黄石说完后就向着人群轻轻一鞠躬,然后大步走回自己的桌子,金求德和几个内卫一脸严肃地看着他,不约而同地开始鼓掌——就像是在长生岛时一样。
旁听的人早已经挤得密密麻麻,楼上黑压压的都是人头。可是黄石说完了之后,这一大片人竟然都静静地没有人出声,除了长生岛几个人庄重的击掌声外,也就偶尔能听见一两声小孩子地呀呀声。但就是这么一点点嘈杂,也立刻被他们的父母制止了,全体听众都仿佛着了魔一样,集体沉浸在对故事的回忆中。
“威武、威武,”丝绸商人九爷眼睛里隐隐闪动着泪光。他手里端着早已经空得见底的茶杯,机械地把它往自己嘴唇上一倒,然后又把茶杯举在自己胸前一动不动了:“壮哉,壮哉……”
酒店老板忘了自己的生意,也顾不得招呼客人,大颗的眼泪滚滚而落。他从不知什么时候起就倚着门框子。拼命用指甲抠着饭桌子上的漆皮,把桌面上划出一道道深深的白痕。
“真是荡气回肠,”一个书生模样地人终于从沉醉中醒过来了,他反复抚摸着手中的折扇,良久后又是一声长叹:“真恨不能插翅飞往辽东,投效于黄宫保军前,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
嗡嗡声渐渐响了起来,人们也又一次开始交头接耳起来,一会儿有个年轻人鼓足勇气。小声喊了一句:“那位总爷。您说的和说书先生说得可是不太一样啊。”
黄石和几个长生岛人都放下手中的酒杯,一起抬头向那个说话的人看过去。那人周围的目光也都刷地照到了他身上。来自四面八方地目光一下子聚焦到身上,让年轻人把头猛地缩了一下,他一边低头一边嘟囔道:“小子听说,黄宫保武功盖世,所有胜仗都是他一个人打的,毛文龙也是沾了他的光。那旅顺之战中,张盘张将军不过因人成事,至于那个章肥猫章将军,更是闻所未闻。”
趴!
还不等黄石说话,一个茶杯就如闪电划过,重重地砸在那个倒霉蛋的帽子上,跟着掉在地面上摔得粉碎。
本来九爷一直把空茶杯举在胸前沉思,但这个年轻人的发言打断了他的冥想,激愤的九爷把茶杯砸过去以后戟指大骂:“不当人子的东西,两位张将军都为国捐躯了,什么叫因人成事,什么叫闻所未闻?畜牲,快给本大爷滚出去……”
“九爷且慢。”
看到黄石站了起来,九爷也就中止了谩骂,人们也一起看了过来。
黄石环顾了楼上的人群一圈,他们一个个都屏住呼吸盯住黄石的嘴唇,生怕漏掉了一个音节。黄石清了清喉咙:“我东江毛大帅,以二百兵出海三千里奔赴辽东,不花费朝廷一粮一饷,仅仅数年而有东江全镇,安抚流民五十万,复土千余里,是黄军门沾了毛大帅地光而不是相反。故张盘将军,亲率五十兵登陆,收旅顺、克金州,以辽南一隅,力敌建奴大军而无所畏惧,更非因人成事之人。”
众人一个个神情专注,听得连连点头。
“至于故章肥猫将军,”黄石惨笑了一下,其中说不尽地苦楚和遗憾:“我东江将士,孤悬海外千里,五年来战殁者数不胜数,这些陨身报国而不为人所知者,又岂仅仅是一个章将军呢?”
……
黄石不喜饮酒,所以他的手下就扛了一轮又一轮地敬酒,金求德这厮酒量甚大,等几个内卫都酣酣然醉态可掬的时候,长生岛的参谋长还能游刃有余地保护他的长官。
九爷又一次呼喊着挤了上来,自从黄石坚拒了他的仪金后,九爷就发起了一轮又一轮的敬酒运动,还拼命地给黄石他们这桌添菜,酒楼的胖老板则已经下厨房去了,他嚷嚷着说要重拾一把菜刀,让几位辽东的军爷尝尝他的手艺。
“大人,您还真在这儿啊!”一个满头大汗的士兵拼命挤到了黄石的身边,原来是他留守在驿站的那个内卫,那个内卫不等黄石问话就向着外面扯着脖子大喊:“我家大人在这里。”
随着一通锣响,一个太监从分开的人群中向着黄石跑过来,满脸都是焦急之色:“黄军门,您让咱家好找啊。”
接着那太监就把脸孔一扳:“皇上口谕,黄石接旨!”
窃明 第四十节 垂询
黄石跪倒在地,那个太监急不可待地宣读起了口谕。天启的圣旨也就是异常简练的几句大白话——看来皇帝的心情很焦急,要黄石火速跟着来人入宫陛见,
“臣,领旨。”黄石磕了头后,站了起来,发现酒楼的人都直勾勾地看着自己,个个瞪大了眼睛,孩子们也都被这种气氛吓得连大气也不敢出。那个太监也不知道是急的还是跑路累的,满头满脸都是大汗。他跑了几条街,总算找到了黄石,心里松了一口气,在额头上胡乱抹两把,甩甩手上沾的汗水:“黄军门,赶紧跟咱家走吧。”
黄石扶正了头上的帽子,低沉着应了声:“是,公公您先请。”然后就迈开大步,跟着那太监。人群自动闪开一条空道,两边挤着的人争先恐后地掂着脚伸长了脖子,把目光定在黄石身上。随着黄石一行往外走,老百姓小声惊叹着:“竟然是黄宫保啊!”,“怪不得这么好口才!”,“仪表堂堂!”。
那个九爷站在人群的前排,手中的空酒碗还平举着没有放下,不过里面已经连一滴酒都没有了,刚才黄石接旨的时候九爷手一抖,就把刚刚斟满的一碗酒都倒进自己袖口里了。现在九爷脸上的表情犹如一个痴呆,他站在桌子边目送着黄石走向楼梯,终于傻傻地挤出了一句:“宫保爷,长命百岁。”
这话并没有说的很大声,但在一片安静中黄石还是听得很清楚。他脚下虽然没有丝毫地停留,却扭了一下头,笑道:“九爷,您也长命百岁。”
黄石和他的部下蹬蹬地走下楼梯,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楼梯下面后,一向反应灵敏的九爷这才回过味来。九爷扑通趴倒在地面上,手里的酒碗也甩了出去。在地板上滴溜溜得直打转,丝绸商人冲着朝廷二品大员消失的方向大叫起来:“宫保爷折杀草民了。小人这可当不起啊!”
这喊声传入黄石耳中时,他已经快走到了酒楼的店门口。酒店老板刚才在厨房里正忙活,耳边听到似乎黄石来了,也没闹清是怎么回事就腾腾地从后面冲了出来,斜里往前一插正堵在大门口。好个中年胖老板,刚才身上地棉绸小袄已经不见了,现在他头扎一方白抹布。腰上系着灰黑色的大围裙,高高挽起袖管,右手里紧握着一把尖耳剔骨刀,一尺多长地刃上还正往下滴血。
老板窜出来堵住门以后就直眉瞪眼地往街上望,找找哪个人像黄石,嘴里兀自嚷嚷着“哪个是黄宫保?”。他手里的剁肉刀犹自握得紧,那凶神恶煞的样子把站在他背后的太监吓了一个哆嗦,跟着就是勃然大怒。手里的拂尘向着胖老板一挥:“哪里来的狂徒?来人啊,给咱家叉将了下去……”
“且慢,”黄石笑着在那公公肩膀上一按,又止住了几个就要上前叉人的禁军官兵,他对那老板拱手一礼:“多谢阁下相送,足见盛情。”
胖胖地中年人正要说话。他身后的伙计赶了上来,就手推了老板一把:“爷,您还拿着刀呐。”
酒楼老板闻言连忙低头往自己手上看去,接着就是全身一震,手一松刀就掉到了地上,人也连忙退后了两步闪开店门,扑通就跪倒了下去,脑袋扎向地面:“草民并无歹意,请宫保爷恕罪啊~~~~~~~”
黄石抢上了一步把胖子从地上扶了起来,然后哈哈一笑就大步跨出了门槛。跳上了马昂首而去。
一行人离开的时候。九爷拼命从二楼窗户探出了身体,扯着脖子往大街上喊:“看啊。看啊,那就是万人敌黄宫保!”
伙计们扶着惊魂未定的店老板在椅子上坐下,还急忙给他端了一碗人参汤补补中气。另外一个伙计一边把地上的刀收好,一边有些后怕地说:“冲着黄宫保舞刀子,啧啧,幸好宫保爷不和咱爷计较,不然今天这事儿轻不了。”
“你懂个屁!”胖老板猛然发了一声吼,脸上露出一幅鄙夷的表情:“宫保爷能在百万大军里杀个七进七出,他老人家哪看得上我这把破刀片子啊。哎——”老板摸了摸自己的大光头,“别说我拿把切肉刀了,一百个人拿一百把砍刀上去也是白给啊。我有啥能耐呀?宫保爷捏死我不就跟捏死只蚂蚁一样么?”伙计赶紧低头连连称是。
接下去不少天,这座酒楼生意兴隆。店老板冲着客人绘声绘色地把他的历险记讲了无数遍,情节越来越精彩,他自己在故事里也从一个普通人渐渐变成了先知先觉地诸葛亮,自称禁军上来拿他的时候,他还能和黄石谈笑自若。
黄石一行从酒楼向着紫禁城驰去,禁军鸣着锣在前面开道,京城的百姓们围拢在路旁,翘首望着土道上马队扬起的滚滚黄尘。黄石作为万众瞩目的焦点,一直随着太监进入大明门,市民仍聚集在门外不肯散去,兴高采烈地把他们刚刚看见的形象和以前说书先生讲地情节加以比较。
进入紫禁城以后,有的太监赶去通报天启,还有的则帮助黄石更衣换甲。他们早在去找黄石的时候就派人去过黄石下榻的驿馆了,等天启传黄石觐见的命令再度下达时,黄石已经换好了自己的将军盔甲。
走到正殿内,黄石按照礼部官员的教诲,目不斜视地冲着正面笔直跪倒,叩首的同时大声唱道:“微臣黄石,叩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个略带急迫的声音传入他耳中:“黄卿家平身。”
“谢皇上。”
站起身来以后,皇帝又下令给黄石搬凳子坐。等他再次谢过并坐稳了以后,天启就随口介绍了屋子里地另外地几个官员给他认识。坐在天启御座左下首的是大明公司现任总经理、内阁首辅顾秉谦,排在他后面地另外两人则都是内阁次辅,分别是丁绍轼、冯铨,这三个老头都满脸肃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住了黄石。
董事长朱由校身后还站着秘书处秘书长魏忠贤。魏大爷也是一脸严肃,别看老魏头在朱董面前连椅子也捞不到坐。但原本负责打扫卫生的魏大爷现在绝对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顾秉谦总经理早已经恨不得搬去魏大爷的办公室住,以便天天及时请示。省得犯错误。
等手下几个臣子如同蟋蟀一般互相打量了一番后,天启再次开口:“黄卿家。”
黄石连忙向前一欠身:“臣在。”
御座上的天启脸上隐隐都是不安和惶急,他皱着眉毛问道:“毛帅和黄将军久与东虏交战,自当深知东虏虚实,今日黄将军明白回话,东虏到底有多少可用之兵?”
黄石吸了一口气就要说话,天启见状又急忙补充道:“黄卿家。朕要听真话,不要听好听的假话。”
“遵旨。”黄石沉声应道,接着就昂首对着殿内众人说道:“以微臣所知,建奴定制,年满十五而不满六十者,曰丁,分属八旗,曰旗丁。其旗丁少则不足五万。多亦不过六万之数,裹挟之西虏,亦不过万众,至于亡命之汉奸,不可远战。建奴三丁抽一丁,曰披甲。其数亦不过两万耳。”
听到这个数字后,天启地眉头皱得更紧了,他飞快地挥了一下手,就有一个太监捧着一个盘子走到黄石面前,上面装着几分手抄的奏章,重要地段落已经用朱笔在下面描出了加重线。
黄石把这些文件都大概地翻了一遍,毛文龙的预警报告是四万到五万,辽东经略府说的是四万,而兵部的细作也汇报说大致有五万之数,这些文件中还明白无误地指出后金动员了七个旗的一百六十个牛录。
天启一直盯着黄石的动作。他看黄石看完了就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首辅顾总经理。须发皆白的顾老头咳嗽了一声,黄石连忙抬头向他看去。
顾总颤颤巍巍地说道:“道路人有传言。东虏此次行师十万,黄军门怎么看?”
“必是夸大无疑,”黄石轻手轻脚地把几张纸又放回了盘子里,那个太监也一声不发、静悄悄地退了下去,黄石挺直腰杆双手按在膝盖上,冲着顾总经理笑道:“阁老,以末将之见,既有辽东经略府和兵部地邸报,那就不必再听什么道路人的传言了。”
黄石这番说完后,顾秉谦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天启发出一声冷哼,从牙缝里挤出不善的音调来:“高第,果然是办得好差事!”
听到这声评价后,顾秉谦连忙掉头对皇帝说道:“圣上,高第才赴任不到一个月,此次他初掌军务,所以有点过于稳重保守了。”
看天启又哼了一声却不置可否,顾秉谦就又调头问黄石:“以黄将军之见,高经略此举如何?”
这话问得黄石心里直打鼓,他记得这高第是阉党的一员,而今天这满屋子的人,除了天启,可都是阉党的核心成员。黄石听顾秉谦话的意思似乎是有为高第开脱的意思,但——如果他们真要为高第脱罪地话,为什么刚才没有人提前来暗示我一下呢?我在外面等了那么久,他们要想和我串通一把,明明有的是机会啊。
想着这些念头的时候,黄石又偷偷看了天启背后的魏忠贤一眼,那老魏头双手垂在身侧,眼皮微微下搭仿佛老僧入定一般,脸上更是面无表情,一幅人畜无害的模样。黄石看魏忠贤一幅死乞白赖的模样,心里又是暗骂了一声:“老狐狸”,嘴里只好吭吭唧唧地说道:“回顾阁老,以末将之见,稳重没有啥不好,不过太稳重了也不太好,至于高经略运筹之能,实非末将能够品评。”
魏忠贤虽然一直看着地板,但黄石说地话他可是一个字也没有落下。心里也暗骂了一声“小狐狸”。其实高第玩地这手活把魏忠贤也吓倒了,毕竟高第是他不久前举荐的,如果高第把辽事搞得一塌糊涂他也不好说话。只是现在尘埃尚未落定,魏忠贤也不好跳出来横加指责,所以他原本打好了“能保则保,不能保则弃”的念头,如果黄石骂高第的策略。自己就可以在中间说点儿各拍五十大板的话,如果黄石支持高第的策略。他自然更为有利,万一出事可以把黄石推前面去做挡箭牌。
天启似乎对黄石的这个回答很不满意,他一按椅子扶手就站起了身,殿中地几个臣子也连忙都从凳子上弹了起来,看着皇帝开始在正殿里打转,绕着殿踱了几步以后,天启突然问道:“黄石。兵部右侍郎阎鸣泰不同意辽东经略的撤退令,已经请旨令宁前道率宁远三协原地坚守了,你觉得胜败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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