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明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灰熊猫
没有了正蓝旗的协助,镶蓝旗只能靠自己的力量进行抵抗,济尔哈朗刮干净箱子底才拼凑出来的防御部队先败于咸宁堡,被孔有德突破太子河;后败于逢集堡,全军溃散退回沈阳,让明军强渡浑河后毫无阻碍的直趋沈阳城下,途中所费时间比原本还要少了一天。
站在城头的济尔哈朗可以望见浑河上的渡口,大队的明军正从浮桥上蜂拥而过,这洪水一直流到沈阳城下才被城池分开,沿着两翼把城市包裹起来。济尔哈朗极目远眺,河对岸的滩涂上密密麻麻的都是明军的人头,他们似乎还在砍伐树木。试图准备更多地渡河工具。
天启五年来,济尔哈朗不止一次听到努尔哈赤透露出想迁都沈阳的意思,大批的旗丁、工匠也不断从辽阳向沈阳转移,似乎正式迁都就在眼前。但今年辽南的局面急转直下,长生岛问题迟迟得不到解决,已经让后金军队泥足深陷了,所以迁都问题也就一拖再拖。
除了提前一个月以外。整个辽东的战略形势和兵力优劣仍和原本的历史相仿佛,所以后续发展也仍然行进在必然的轨道上。三天前。济尔哈朗已经发出了紧急撤退警报,沈阳以东所有地烽火台都被点燃,上万旗丁抛弃了牲畜、房屋和农庄逃向沈阳。不过还是有些人没能及时逃入沈阳这座大要塞,这些旗民自然也遭到了同样的下场,孔有德把他们搜杀一空后,还将尸体堆在沈阳门前向济尔哈朗示威。
入夜后,沈阳城周围地火光密如繁星。后金守军也全城动员,城墙上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无数火把将城上、城下照耀得如同白昼一般,城内也戒严起来,街道各处都点上火把,连那些十二三岁的小孩,六十几岁的老人。也配发武器,在全城各处巡逻着,提防城内汉民的不满,各家里也紧急的把包衣和阿哈的武器和铁器收缴,天知道这些奴才会不会反噬主子。全身披挂的济尔哈朗扶着城垛,看着下面地篝火汪洋。打着哆嗦气恨恨地说道:“东江军真比老鼠繁殖的还快,怎么打都打不完,一次更比一次多。”
城下突然传来了大炮的轰鸣声,这是陈继盛的大队刚刚赶到了,本次出兵东江右协把他们的几门小铜炮也拉上了,虽然对付一般的小堡垒效果还可以,但却根本轰不开沈阳这样的大城城门,所以陈继盛就把它们拉到城旁的山头上架好,向城内胡乱开起火来。
内城也偶尔传出几声房子屋顶被击穿或轰塌地凑趣声。东江难民武装的火力强度当然不强,也不会构成什么重大伤害。只是沈阳五年来没有遭到直接攻击了。无论是惊魂未定的逃难旗丁,还是居住在城内的八旗贵人。都被这连续不断的炮火轰击搞得惶惶不安。
听着不时划破黑夜的凄厉孩童嚎哭声,济尔哈朗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凤凰城方向那里早就传来消息了,同胞哥哥阿敏说他正在防御掩护辽阳地防线,在东江军的压力下暂时也无力增援沈阳。他让济尔哈朗想办法靠自己的力量保卫沈阳,并争取进一步击退毛大游击队长,但无论是济尔哈朗还是阿敏本人,两兄弟都对后一个目标已经完全不报希望了。
通向辽阳的报警烽火也已经点燃,加急的求援文书也已经在奔去辽西的路上了,济尔哈朗低声埋怨了一句:“莽古尔泰就知道抢、抢、抢,本来说好了打完旅顺就回辽东的,结果就一去不复返了。”
其实在济尔哈朗心里,他估计即使莽古尔泰的正蓝旗在,也未必能顶住毛文龙这十几万“雄兵”齐出,不过总会比眼下这个局面强点吧。
外面又是几声炮响,沈阳城内也燃起了一处火光,济尔哈朗望着黑夜中的辽阳方向,一溜的烽火如同笔直地光剑,直向西北刺去:“本来出兵就是为了抢右屯地粮食,结果越走越远收不住脚了,唉,也不知道汗王几天才能赶回来。”
……
入夜前,黄石又一次召来了关宁军的六位将军,告诉他们只有最后一次上船地机会了,黄石马上就要命令小船离岸,如果他们不走的话就走不成了。六个人就又开始了痛苦地挣扎,鼻子眼睛都快拧成一团了,黄石觉得他们这次眉毛鼻子实在是不够用了,就找了个借口离开,把他们留在厅里私下商量。
觉华的银库统共就这么大点儿地方,黄石离开正厅后不愿意在院子里吹风,结果就在库房里碰上了赵引弓,后者正端着账册仔细盘点着库存的五十万两白银。其他的几个文官看见黄石进来后,都急忙站起来打招呼,唯有赵通判只是挑了一下眼皮,就一言不发的继续忙着手头的工作。
这情景让在场地人都觉得有些尴尬,自从黄石来过银库后。赵引弓就风风火火地组织人手点银子,自然谁都明白他是对黄石不放心。岛上的其他官员也都觉得这完全是多此一举,就算黄石真把银子搬走了,眼下也不是找茬打架的时候。何况这黄军门明显是仗着圣眷不讲理的,大伙儿认为要打击报复也得等打仗结束后再去内阁告黑状,但赵引弓却长叹说:“库银都是国家所有,保卫它们是我的职责所在。”现在制造矛盾的正主就在眼前。他赵引弓还在那里一五一十地点银子,一点儿面子都不给。
黄石倒是很洒脱的似乎什么也没看见。他把刚才对那几位将军地话又说了一遍,然后问屋里的文官们愿不愿意撤离。
“我们不走。”蹲在地上检查一个箱子地赵引弓头也不抬地说了一句,语气淡淡的仿佛就跟说不去吃早饭一样,他把刚点好的箱子轻轻合上,在手里的账本上轻轻挑了一个勾,伸胳膊就去拉另外一个箱子,嘴里却毫不停留地说道:“本官守土有责。黄军门不必多说。”
走回屋里里以后,又是领衔的姚与贤拍着胸脯对黄石说道:“末将等计议已定,都要与黄军门共进退,决不做临阵脱逃的鼠辈。”
黄石的目光从另外几个人脸上扫过,大部分都是忧虑与希望并存地紧张表情,但也有两人躲在后面不停地流汗,其中一个人更是喉结反复上下滚动,不停地吞咽着口水。看向黄石的眼神里充满了乞求之色。
但姚与贤抢在黄石张口询问前大喝了一声,还同时用力地推了那人一把,怒气冲冲地质问道:“我们才刚刚说好了要同生共死,怎么?一杯茶的时候还没过,就要反悔么?”
被问的那人脸色惨白,结结巴巴地吭哧道:“没有。没有,不敢,不敢。”
“好了,”姚与贤回过头来,对着黄石昂然说道:“黄军门让小船离开吧,吾等誓与觉华共存亡。”
天启五年十二月二十五日,
经过全岛男丁两天的拼命工作,觉华岛的防御体系已经基本构建完成,宁远前天响了一天的炮声,到昨天下午就变得很稀疏了。今天一早黄石就按照天启的要求。把尚方宝剑系在腰间。登上了为他搭起来地指挥台,俯视着前方的野战工事。
这个指挥台高三丈三尺。底部是砖石和土垒,顶部是木制的梯塔,最上层是一个能容纳十人的平台。黄石站在这个平台上,不仅能把整条防线尽收眼底,更能把冰面的几里远景看个分明,同时还能得心应手地从两翼的瞭望台那里得到情报。
内卫军官已经把黄石地大旗插上了指挥塔顶,丈六的大旗上写着一列镏金大字:“东江又副总兵”,这个旗帜上的称号和陈继盛的将旗有一字之差,“又副总兵”说明他是第二名获得副将称号的东江军官,这也清楚地表明了黄石的身份。
棱堡、水平护墙和三道矮墙已经修好,最外面一道外墙基本就在冰、岸的结合位置上,每两道外墙之间大概都有二十米左右的空隙,内侧紧靠棱堡的第三道矮墙距离锐角棱堡的顶点大约有十五米远。
大批地岛上男丁正在摆放棱堡水平护墙间地拒马和木栅栏,还在栅栏底部培上土,夯实来加固栅栏。后面还架着铁锅,辅兵们正在融化冰水准备浇灌加固这些栅栏和拒马,只有中间三十米的栅栏没有加固,这是要给步队留着地大门。再往后二十米就是新建的大批草屋和木屋——长生军士兵的住宅区和避寒处。
除了被服以外,这些屋里也都准备好了布匹、木炭和烧水器皿。一旦士兵在战斗中负伤,他们马上就能被转移到这些野战营帐中,军医胡青白还亲自检查过了所有的的火塘,并且严格要求火塘要随时点燃,在这种季节里作战,严寒能把最微不足道的小破口变成致命伤。
在黄石的印象里,历史上觉华关宁军连凿了三天三夜的冰,无数的人冻死、冻伤、冻掉手指,精疲力竭之时被后金军随随便便一个冲锋就崩溃了。所以自从昨天上午修好了三道矮墙后,黄石就下令让四个营的关宁军也进入休整状态。这虽然稍稍拖慢了工程进度。但今天早上那七千关宁军官兵也大都恢复了体力,可以精神饱满地投入作战了。
将旗一下下挥动着,数里长战线上地旗帜也纷纷应旗,望着身前的上万官兵,如密林般的枪戟旌旗,真让黄石有种豪情充溢胸腹,几欲破体而出之感。应旗结束后。传说中战无不胜的太子少保、所向披靡的无敌军神——黄石左手扶着尚方宝剑,右臂抬举在身前。缓缓转动着身体向四周的将士们招手致意。下面仰望着他的数万战兵、辅兵顿时齐声发出欢呼声,就连岛中地军户、妇孺和商人,也尽皆激动万分,还有不少人已经被这气氛感动得热泪盈眶。
……
巳时才过,两翼的哨塔就几乎同时发出了警讯,不久,黄石地眼前就出现了一排黑色的人影。这条黑线摊在冰层的安全地带,正冲着长生军的阵地而来。敌军从冰面上还未散去的薄雾后慢慢露出,就如同一道墨迹似的,缓缓从黄石眼前白纸一样的背景上透出。
当敌军进入了阵地前五里地后,黄石也从板凳上站起身,走前两步扶住栏杆眺望过去,雾中地敌人隐隐约约,看得不太真切。黄石自嘲地笑了一下:“要是有热像仪该多好啊,不,就算给我个望远镜也不错啊”。他身后的瞭望手和传令兵也绷紧了神经,一个把眼睛蹬到最大想把敌人看得仔细点,一个随时准备传达命令,将部队从避寒处派到防御工事上。炮垒里的炮手也抓住了绳索。随时准备掀开火炮上的蒙布。
但备战的命令始终没有下达,黄石看着停在几里地外的敌军大队,看着他们逡巡在外侧矮墙百米外的游骑身影,发出了一声冷笑:“建奴怎么现在胆怯如此了,见到我的旗号连火力侦察都不敢么?”
……
领军前来地正是镶黄旗蒙古左翼武讷格,努尔哈赤崛起后,这个蒙古人慕名带着十二人的强盗团伙投奔后金,高兴的努尔哈赤给了他丰厚的奖赏。从那以后,投奔后金的蒙古强盗越来越多,到这个时候已经有三千多兵。这些蒙古人被努尔哈赤分为蒙古左翼和右翼。其中隶属镶黄旗的蒙古左翼就是交给武讷格指挥地。
这次蒙古左翼跟随努尔哈赤进攻辽西,而蒙古右翼则留在辽东防备毛文龙。武讷格原本非常满意这个安排,因为这次进攻中后金军收入颇丰,他的蒙古左翼装备率也大大提高。一路上后金军抢劫连连得手,更有不少蒙古牧民闻风来投,希望能在后金军里混口饭吃,现在武讷格的手下已经有了两千多蒙古人了。
昨天听说觉华是宁远的物资转运中心,有大把的粮食布匹,而且现在海面已经冻结实以后,努尔哈赤就派武讷格来取这些仓储,听说岛上有四营关宁军后,努尔哈赤还特别拨给了武讷格两黄旗的甲兵八百人。今天一早,武讷格就信心十足地带着这三千来骑兵来攻觉华,路上还想着要好好把手下的盔甲配齐,自己再多抢一个小娘,再截留点钱粮布帛什么的,直到他看见了黄石的大旗……
派出去的探马一个接一个地灰溜溜地跑回来,拨给武讷格地这两黄旗八百甲兵有五百曾参加过复州之战,他派过去的探马都是以前面对过黄石军旗地士兵。这些探马异口同声地证实了对面的敌人——正是三年来负有盛名的东江镇长生岛官兵,而且还是他们的大头目黄石亲自领军。
发现敌军后长生岛的内卫派出了探马,其中一个人还在矮墙外斩杀一敌,那个内卫把首级挑在枪尖上,沿着整条战线耀武扬威地转了一圈,这种英勇行为更引发了明军的大片彩声,一如南关前哨战时的场面。
这些内卫侦查后也转回黄石的指挥塔下大声汇报,确认了对方的旗号后,黄石微微颌首,对身旁的传令兵轻声说道:“列队,骂阵。”
不久以后,武讷格一伙儿就听见了从远方传来的喊声,随着时间的推移,这喊声也变得越发的强烈,从敌阵的中央一直蔓延到两翼的山头。
此时,这几天一直紧紧站在黄石身后的姚与贤也奋力挥舞着拳头:“武讷格,是来送死的么?”
这声震耳欲聋的大吼就在黄石脑袋边炸响,让他身子也是一偏,姚与贤尴尬地后退了一步,姚参将才站了稳脚步,下面又是万军的齐声呐喊:“武讷格……”
更用力的沉胸吸气后,姚与贤再次锰地踏上一大步:“是来送死的么?”
“……来送死的么?”
“……送死的么?”
两翼山岚的回声语调中也充满了讥讽和不屑……
窃明 第五十二节 攻守
铺天盖地的叫阵声把武讷格等后金将官听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如果是其他的军队也敢这么嚣张的话,武讷格说什么也不能忍了,说什么也要上去拼命,让对手自己把自己的大话吃回去。
但他一想到对面的敌手的赫赫威名,就如同有一盆冰冷的雪水迎头泼下来,武讷格满腔恼怒之情都被浇熄了。虽然身处在冻得如同铁石一般的冰面上,他的额头上仍渗出了冷汗,心里暗暗算计:“共有七个东江镇千总旗,其中五个是救火营的,另外两个虽然不是磐石营,但上面也有一模一样的蛇纹,应该也是长生岛嫡系……”
其他后金军官和武讷格一样不是核心成员,所以都还不知道选锋营的新军旗,但对面高塔上的将旗毫无疑问是黄石所有,看起来这确实是如假包换的救火营了。会汉语的士兵把听到的骂阵翻译给伙伴听后,后金军中的大部分满兵不但没有丝毫的愤怒,反倒气沮已极。
虽然没有参加过复州之战,但武讷格也听说过长生岛仅仅一个千总队曾连破后金八个牛录的传闻。尽管努尔哈赤严厉禁止这个小道消息的扩散,但蒙古士兵中也有不少人听说过长生军的威名,这些没有亲身体会过长生岛战斗力的士兵纷纷交头接耳起来,脸上都满是迟疑之色。
正好武讷格记得他身边的这个带队的满洲甲喇是去过复州地,他回头一看。那个正黄旗甲喇和几个牛录额真都呆若木鸡,他们身后的那些士兵一个个更是面如死灰,两个没有去过复州的牛录倒是有些跃跃欲试。但他们无论怎么给同伴鼓劲,那个带队的甲喇章京都提不起一点儿精神,他嘴唇哆嗦着对武讷格说:“对面有两千五到三千东江兵,还是长生岛黄石领军,这绝不是我们能对付得了的。要立刻回报汗王!”
……
视野里的后金军越退越快,很快就从冰面上消失了。似乎一刻也不愿意在明军面前多呆,姚与贤先是悔恨不已地痛骂了几声“无胆鼠辈”,然后就拈了拈胡须,双手叉腰顾盼自雄地转了几转身,仰面朝天哈哈大笑起来。
中央的长生军还默默地握着武器等着号令,而觉华关宁军全部都是第一次上战场地新兵。虽然他们刚才离战场还很远,但很多人都紧张得说不出话来。一下子放松下来以后,官兵们纷纷扯着嗓子大声嘲笑对面的敌人,两翼山头上都是震天动地地笑骂声和欢呼声。
一通口口相传后,岛内观战的商人们和军户家属也都如释重负,长出了一口大气后,他们也纷纷大呼小叫起来,人人都对黄石的威风赞不绝口。
一个胖胖的中年山东商人捋着胸前的飘飘长须,一幅智珠在握、洞烛先机的模样:“太子少保大人的虎威。岂是那些鞑子敢正视地?哼,我早就知道鞑子会不战而逃。”
周围的几个商人闻言也附和道:
“谷老板说得好!”
“不愧是谷老板!”
“谷老板真是我辈楷模!”
这七嘴八舌的人群旁站着一双姐妹,她们听到旁边的言语后都偷偷掩口而笑,这个正在吹牛的谷老板刚才双股战栗,口中把“南无观音菩萨保佑”翻来覆去地念叨个不停,人都快软倒在地上了。
姐妹中那个年长的很快就敛去笑容。感慨万千地遥望着那高耸的指挥台,大眼睛中尽是仰慕之色。她旁边的少女见状扯了一下她地衣角,轻声取笑道:“阿姊平日恨黄军门恨得死去活来,现在一见到真人,怎么又不生气了?”
“唉。”那个姐姐也不生气,只是怅然若失地叹了口长气:“已为人妇,可惜、可叹。”
妹妹嘻嘻一笑,也不再继续取笑她姐姐,又看了片刻热闹后她突然感慨道:“黄军门诚为英雄也,可惜不是良伴。”
“咦?”旁边的姐姐闻言扫了妹妹一眼。有些不耐烦地问道:“你又要说黄军门心术不正。残忍杀妻了吧?”
“见过黄军门后,我觉得他虽然称不上大公无私。但也绝非冷血无情之人,想来他当年应该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只是这种人未必会看重妻室。”妹妹忽闪了一会儿眼睛,漆黑的眼眸中流动起憧憬和幻想:“我未来的夫婿倒是很合我的意,一个刚有功名地白面书生,我会成为一个贤内助,直到他出将入相、封妻萌子。”
眼中的光华渐渐淡去,妹妹又把神往的目光移回前方,若有所思地低声评价说:“以色事人,色衰则爱弛。要是父亲当年答应了他的求亲,那我的日子一定了无趣味,黄军门已经名动天下,用不了两年他就能官至极品,那他又怎么会懂得我的好,看重于我呢?”
其他几个关宁军将领跑到指挥台上来的时候,姚与贤还在那里狂笑着,他们见黄石静静地坐在板凳上不动声色,就凑过来问道:“黄军门,可有什么不妥么?”
黄石轻笑了一下,神色淡然的说道:“我想建奴定然会大举来攻。”
“全……全师而来?为……为什么?”姚与贤说话的时候,舌头都不利索了。
这次武讷格连试探都没有试探一下就灰溜溜的全军撤退,这实在有点太丢脸了。刚才黄石一见到后金军逡巡不前就开始叫阵,就是希望能激起敌人地愤怒,让他们多多少少试探性地进攻一番。在黄石原本地估算里,只要他能像宁远之战那样杀伤些后金士兵展示出一定的战斗力,已经抢劫抢得很饱地后金军为了保全性命就会知难而退。
但今天对方不敢一战所导致的后果就不是后金大军知难而退的问题了。如果后金军在长生岛军旗前连一战的勇气都没有,这样堕落的事情在军中传扬开来,那以后这仗也就不用打了,将为军之胆,要是胆气堕了,军队也就垮了。因此这个先例是断然不能开的,何况对方根本没有试探过。也不知道觉华到底好不好打。
“刚才来的建奴中,必然有不少是与我军交战过地。这也是凑巧了。”把心里这些顾虑倒出来以后,黄石又笑了一下:“我猜后金军还会再来,而且是全师而来。”
“老奴可以接受打败仗但无法接受不战而逃,这对士气的打击实在太厉害了,绝对是无法忍受地。我猜老奴肯定要严惩这次的领军将领,但他本人离我们不过十几里路,惩罚完了将领却没有相对行动。如何能服众?”
黄石站起身来走到栏杆旁,冲着西方长笑一声:“武讷格你真是太愚蠢了,把你的主子逼到了一个没有台阶下的境地。”
望着自己的野战工事,黄石明白这里就要发生一场双方都未必情愿的血战了,他对自己的长生军还是很放心地,可觉华的关宁军虽然躲在长生军侧后,但仍让黄石担忧不已。现在虽然他们无路可逃,但他们万一炸营也受不了啊。历史上一直到后金军退走前。宁远堡内的七营关宁军连城门都不敢开,想来能发挥的牵制作用也很有限。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黄石轻轻地念道,跟着就转回身来,冲着面无人色的姚与贤等人商量起对策来。
……
当天下午,在觉华银库门口黄石又和赵引弓大吵了一架。气急败坏的赵通判大张双臂,像老母鸡保护小鸡一样地保卫着身后的仓库:“黄军门,战后如何赏赐有功将士,国家自有法度,你身为朝廷命官,怎么能擅自来搬?这不成土匪了么?”
背后的几个关宁军将领躲得远远地,竖着耳朵听着两个人的争吵,黄石朝赵引弓笑道:“赵大人,不过是提前赏些银子而已,打输了可就什么也保不住了。”
“是啊。赵大人。”离得最近的姚参将也鼓起勇气搭茬。赵引弓一瞪眼他就把脖子一缩,但仍低声劝说道:“只要守住了觉华。这居中运筹的大功不就是您赵大人的么?”
赵引弓保持着双臂大张的姿势,愤愤然地对黄、姚二人叫道:“这些银子都是军饷,辽西十万将士地口中食、身上衣!国家所有,不能擅动,民脂民膏不可挥霍,怎么能够胡乱打赏?两位将军尽管让军士们奋勇杀贼,事后的赏赐一文钱也不会少了他们的,本官一定会给他们请回来的,本官在此立誓!”
躲在黄石背后的姚与贤似乎还想说两句,但黄石已经没有耐心再和赵引弓废话了,他掏出银令箭高高擎起,让在场的文武官员都把它看得清清楚楚:“赵通判,本官命令你立刻清点库房银两,送去前线劳军,不得有误!”
赵引弓眯着眼抬头看着那令箭,它在日光下发出炫目的银光,半晌后喃喃地说道:“这东西管不到本官。”
黄石厉声喝问:“御赐银令箭可以节制五品以下的官员,怎么管不到你赵通判?敢问赵大人是几品?”
赵引弓兀自强道:“本官是文六品。”
“你是几品?”
……
天启五年十二月二十六日,
几里外的冰面上密密麻麻地布满了后金军的旗号,从清晨黄石就一直站在指挥台上向西方眺望,他身后站着姚参将、吴公公和赵通判。关宁军除了姚参将地一个营做预备队,剩下地都部署到了侧后的两翼防线上,如果后金军要想攻击他们,除了要面对来自关宁军防线地炮火外,还会受到长生军的侧射火力打击和侧翼攻击的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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