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当前位置:首页  >  都市言情

岁月是朵两生花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唐七公子
秦漠明天就要回来,事情马上就要了结。我选择了那个甩不开过去的颜宋,我要把秦漠从我的生活里剥开,就像析开橘子皮和橘子肉,干干净净的,完完整整的,绝不拖泥带水。
心中有难言哽痛,一直哽痛到喉咙口,但幸好,我想真是幸好,幸好我爱他不深。可这样的爱,也许我今生再也不能给谁,我虽爱他不深,此时却最爱他。是的,我最爱他。可我一直在失去,失去记忆,失去养母,失去青春里初次的恋情,我只是,只是不能想象林乔从我眼前消失,他就像我的一段人生,而这一次假如再有一场失去,势必,会失去得最为彻底。
彻底得让人无法承受。
对,和林乔在一起才是正确的,他不是一直在渴望着我,像被抛在岸上的渴望水泽的游鱼,当第一缕晨光穿破云层到达地面,就会因干渴而死?我是他的因,不能不做他的果。也许这才是命运最初的样子,我和他才是注定?脑海里分裂出两个我来,一个眷恋秦漠,在拼命呼救,另一个却残酷无情,时刻同我论述命运。我想谁来救救我,谁来救救我,我已多年不曾这样软弱,但最终,残酷的那一方取得了最终的胜利。
我做了很充足的心理准备,等待秦漠回来兴师问罪。
我设想的场景是在晚上九点之后,他风尘仆仆从纽约赶回来,手里提着行李,手臂上还搭着大衣。窗外必须要有万家灯火朦胧月色,林木间传来伤感的小提琴伴奏。当然,如果实在没有也不必强求。这样,就齐聚了日本电视剧男女分手经典镜头的所有要素。
他说:“宋宋,为什么这么多天一直不接我电话?”
我就说:“秦漠,我们分手。”
他势必要问:“为什么?”
我依然说:“秦漠,我们分手。”
这时候他肯定恼了,过来抓我的手,强迫我回答:“你至少要给我一个理由。”
但我不给他机会,我简直至死不渝,打定主意只给他六个字:“秦漠,我们分手。”
我想象他会有什么样的表情,像是做复杂的填字游戏,每一步都精打细算,填得不亦乐乎,乐完了一抹脸,发现满脸的水。
也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泪水。
我在深夜里痛哭失声。
事实上,我设想的台词没有一句用上。就像好不容易规划好的人生,等那一年、那一天到了,计划早变化了。
我看到秦漠的时候,并不是晚上九点之后,甚至不是晚上。那是下午三点过,空气经过头天的大清洗,还带着泥土的清香,好不容易能看清的高远天空上,悬挂着鹅蛋黄一样的太阳。
t大附院住院部下面的小花园里,病人三三两两或下棋或散步。我和林乔在一株老枫树下的长椅上看书。我坐着,手里握一本学期论文用的参考资料,他躺在长椅上,头枕着我的腿,看严歌苓的《穗子物语》。他不常看这些书,病房里仅有的娱乐书刊是几本体育杂志、几本电脑杂志和两本历史类书籍。这唯一的一本小说还是我带给他的。有微微的风,枫叶的阴影投在地上,随风摇摆。
我想事情想得入神,没有在秦漠出现时就感知到他,等到终于发现他时,他已经离我们很近。
他站在离我七八步远的地方,手上没有大衣也没有行李,英伦风格的格子毛衫外搭一件黑色的半长风衣,深色牛仔,高帮军靴,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三十三岁的人,脸上没有任何风尘仆仆的迹象,状态好得可以换上礼服直接去拍结婚照。
他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眼躺在我腿上的林乔,林乔仍在看书,没有注意到他的视线。
我重重咽了口唾沫,想这是最好的时候,这是最坏的时候,只要他说出那句话,说颜宋,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我就可以告诉他:“秦漠,我们分手。”这演练了一晚上的台词,眼看就要脱口而出,只在等待一个合适的契机。
大约我的僵硬太过明显,林乔将书放下来,抬头想打探我的情况,这时我清楚地发现,他也僵了,下一秒,已从长椅上坐起来,书从他身上滑了下去。
秦漠并没有问我那句话,他甚至什么都没有问。他就站在那里,本就颀长挺拔的身材在摇曳的枫叶下更显颀长挺拔。我想起我们分别时他发给我的短信,别让我找不到你。真是一句谶语,仿佛那时他就感应到我们终会丢掉彼此。即使不丢掉也要错过,就像这一刻,他找到我,但我的心情相较那时已大不相同。
我从椅子上站起来,方便能够不用过于仰视的目光注视他。
一支竹蜻蜓忽然飞到他脚边,他弯腰捡起来,递给从后面追过来的穿病号服的小妹妹。低垂的发丝挡住他的眼,我终于有勇气说出话来,我说:“秦漠……”
只是喊完这个名字,就被他打断,他几步走过来,微笑着上下打量我一眼:“在准备学期论文?”
我点头。
他像往常一样揉我的头发,用温柔的口吻嘱咐:“给你带了东西回来,晚上准时来拿,过期就拿不到了。”说完看了看手表:“时间不早了,我还有点事。你,”他眼神平静地瞟了林乔一眼,再移开目光只看着我一个人,“事情办完了就早点回家,朗朗想吃火锅,我买了做火锅的材料,还得你回来弄。”
秦漠离开时,我站在原地久久不能出声。
林乔将地上的书拾起来,低声道:“我先上去了。”我说:“好。”但他并没有迈步上楼,良久,平静道:“你只要偶尔来陪陪我我就很高兴了。”我看着头顶上的枫叶,就像一波黄色的海浪,我说:“今天晚上我会和他说清楚的。”他肩膀颤了颤,没有说话,叹了口气。
从医院出来已是晚上八点,其间林乔疼痛发作,我就在他身边,亲眼见他疼得咬紧牙关,额上身上全是冷汗。他让我走,我没有走,我一直握住他的手,他的手指在我手腕上捏出青色的指痕,他疼得太厉害。我一点忙也帮不上,我帮他擦汗,他挥开我,他断断续续地说:“让我一个人待着。”医生给他注射了镇痛剂,好一会儿,他慢慢睡着。
我看着他消瘦苍白的脸色,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死亡的阴影时时刻刻笼罩在这间阳光充足的病房里。他的生命正在一点一点流逝,没有人知道他还能不能够好起来。前路横亘着一场厚重的迷雾,谁也不知道雾色后是碧空万里还是暴风骤雨。我终于感到害怕这种情绪。
离开医院,又去学校图书馆借了两本病人心理护理方面的医学书,我一路步行回家,边走边给自己做心理建设。我说,颜宋,你已经做好决定了,做了决定就不要后悔。你爱秦漠不深,及时了断对两个人都好。他会找到更好的女孩,样貌乖巧,家世单纯,不会像你这样年纪轻轻就生了个儿子,不会像你这样平凡又坏脾气。你不能对他这样坏,选择了陪着林乔,还让他待在你身边浪费青春,你要放手,你要祝他幸福。
我拍拍脸,放松咬得死紧的腮帮子。
不久就到家,我端详一阵门扉,拿出钥匙开锁,嗒的一声,锁被打开,手一抖,钥匙圈掉在地上,我愣了一下,弯腰拾起推开门。
客厅里大大小小的灯全部打开。
我以为会是一场庄严的审判,没想到秦漠坐在客厅里陪颜朗一起打游戏。
他总是不遵守社会发展的一般规律办事,让人心里没底。电视屏幕上是一款老式的赛车游戏,颜朗身上穿了件英伦风格的格子毛衫,和他身上的一个样。两个人坐在地上握着游戏手柄专注地看着电视机,配合得很好,侧面的线条神情竟然极其相似。我恍了恍神,脑海里快速闪过某些东西,想要抓住,又一瞬间没影。
秦漠回头看到我,放下手柄起身过来,颜朗看着电视屏幕目不转睛提醒他:“喂,干爹,这一关还没有打完,你不能要美人不要江山呀。”
我对颜朗说:“你收拾收拾回房间去做作业,我和你干爹有话要说。”
秦漠站到我旁边来,颜朗看了我们一眼,开始收拾收拾。先慢吞吞地关掉游戏机和电视机,再慢吞吞地把沙发上的靠垫摆正,时不时抬头飞快瞟我们一眼,瞟完了一看收无可收,竟然颠颠地跑到卫生间拿了块抹布出来挨着沙发一个一个抹扶手。我看不下去,无力摆手:“你不用收了,先回房间一个人待着去。”
颜朗握着抹布委屈:“你们说你们的,我收拾我的,我不妨碍你们的。”
秦漠道:“听妈妈的话,你先回房去。”
颜朗看看秦漠又看看我,无可奈何地甩下抹布。
秦漠拉我在沙发上坐下,揉揉我的头发抱住我:“怎么失魂落魄成这样,林医生的事我知道了,不要害怕,我一直在你身边。”他的声音温柔可靠,响在我耳旁,像春天里吹绿大江南北的暖风,他安慰我,“不好的事情很快就会过去,坚强点宋宋。”
我说:“你不知道……”
他吻了一下我的额头,没有让我把话说完,柔声道:“好了,其他的不要再说了,从现在开始,就只讨论我们两个人的事,好不好?”
我只能说好,我本来就是要和他说我们两个人的事,本来就是要和他分手。
但他一点都没有发现我的预谋,那么近的距离,他看着我对我笑:“想不想我?”
我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他没有等我的回答,再次抱住我,叹息似的说:“我想你了。想你想得睡不着觉。”
他难得说这样肉麻的话,但说得这样云淡风轻,就像喝水吃饭,没有半点不自然。我心里狠狠一颤,推开他,强作笑脸:“你是在说好听话。”
他偏头看着我,嘴角里藏了笑意,并不否认,却不知从哪里变戏法似的弄出来一个丝绒盒子,盒子打开,里面躺着一枚精致的钻戒,在客厅里比白昼还要亮堂的灯光下泛出流转的自然色。这样好看的一枚戒指。
他把戒指拿出来,握住我的左手,要把它戴到我的无名指上,传说这是联通心脉的地方。他说:“每天晚上我都睡不着觉,想着该怎么向你求婚,老太太等不及了。最重要的是,我也等不及了。”他深深看着我,漆黑的眼睛里有世界上最温柔的颜彩:“宋宋,要不要嫁给我?”我看着他,他吻着我戴好戒指的手指,缓缓重复:“宋宋,要不要嫁给我?”声音又低沉又诱惑。
我想我就要答应他,我简直就要答应他,这个想法只维持了三秒。
我说:“不要。”
他错愕地抬起头。
我斩钉截铁地告诉他:“不要。”
他仍然握着我的手,我用了点儿劲抽出来,将戒指从无名指上拔下。童话故事里讲到这个地方总是会写戒指拨不下来,拔不下来的戒指是宿命的安排,宿命都觉得王子公主不在一起天理难容。我手上的这枚戒指一定不是个合格的道具,我轻轻一拔,它就脱离我的手指。
我愣了一秒,将它重新放回丝绒盒子里,抬起头来无比镇定地面对秦漠,我说:“我们分手吧。”
本以为是难以启齿的话。临到头却这样好开口。
他仔细看我,分辨我脸上的每一寸表情,最后,得出结论:“宋宋,你压力太大。”
我摇头,但我不能直视他的眼睛。他每一寸眉眼都这么好看,从前我们就公认他是个美男。我是第一次发现他这样好看。
我躲躲闪闪,语声却平静有力。我说:“我没有压力,我只是想和你分手,你该找到更适合你的女孩,你再把这个戒指送给她。”
他没有回答,我自说自话:“你一直都对我很好,可是不是你对我好我就要喜欢你啊,前几天是我头脑不清楚,我自以为喜欢你,其实只是感激你,我对你说的话,你把它们都忘了吧。我和林乔有很多误会,因为误会才会分开,但现在这些误会都解释清楚了,我们已经言归于好了,我感激你,可我不能……”
百分之九十的真话加上百分之十的假话就是百分之百的完美谎言,我对秦漠撒了谎,我说我只是感激他,但我一定要让他相信。我还是忍不住叹气,我说:“秦漠,找个更合适你的好女孩吧。”
他突然伸手拉过我的下巴,还没等我反应,就重重吻过来。
几乎是咬着我的嘴唇,舌尖抵开牙齿,舌头滑进来缠住我的,吮吸一般深入亲吻,最柔软的部分却做出最凶狠的动作,口腔里都是他的味道,我绝望地想他一定恨极了我,恨不得把我吃进肚子里,血肉撕裂骨头碾碎,这样暴力地一口一口吞下去。他做什么都是优雅沉着,是我把他逼得这样。就算是自恋一场,我也控制不住自己要这么想。
我已经喘不过气,他放开我,看起来像在笑,眼睛里却没有一丝笑意,他说:“没有比你更适合我的女人了。”多么好听的一句话,响在我耳边,却带着冰霜的冷意。
我别过头去,强行忍住眼泪不掉下来,我说:“这样没意思,秦漠,我放手,你也放手,咱们和平分手吧。”
他侧身靠着沙发背,撑着头看我,像是把我看穿:“你不欠林乔什么,我也不欠林乔什么。”
他说得不对,他不欠林乔什么,但我欠林乔很多。我看着他头顶稍高一点的地方,这是演讲中学来的技巧,让我显得像是认真看他的模样,我说:“你是不是以为我是因为林乔的病才要到他的身边?你想错了,他没有病我也会到他身边,我们分开只因为误会,我只恨我和他,我们彼此明白得这样迟。”这是谎言。
我说:“秦漠,我爱的是林乔不是你,你怎么就是不明白呢?”
还是谎言。
他猛然抬起眼睑,漆黑的瞳仁里有我看不懂的东西,像异常浓郁的悲伤,他说:“你说什么?”
我说:“你对我好,我很感激你,也许我还有点喜欢你,但那不是爱,你闪闪发光,哪里都是完美的,可我不爱你,我也没有办法。”
依然是谎言。
他微微闭了闭眼:“前后两次,不管你有没有失忆,你都……”他没有把这句话说完,脸上转换出冷冰冰的笑,我从没看过他这样子,他的口吻几近嘲弄,“你凭什么以为你不爱我,我就必须要放开你?”
我保持着刚才的视线,终于说出最心狠的话:“我只想要单纯的感情,我和林乔两个,单单纯纯就够了,你不要理所当然插进来,你这样让我很痛苦,既然你喜欢我,怎么忍心我这么痛苦呢?”我真是卑鄙,我不过是仗着他的不忍心而已。
他几乎是苦笑:“对我,你又忍心吗?”
我点头:“因为我不爱你。”
他认真地看着我:“你一点都不喜欢我?”
我说:“从前喜欢过,但现在不喜欢了。”
他说:“你要我离开你?”
我说:“对,永远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了。”
他说:“宋宋,我再没见过谁比你更心狠,”他笑了笑,“你对我一贯心狠。”脸上是那么明显的痛苦神色。
我觉得自己真是十恶不赦,却在心里安静地对他说:你应该得到更好的,秦漠,祝你幸福。
秦漠离开之后,颜朗缓缓打开自己的房间门,他说:“妈妈,我有点讨厌你了。”
此后我果然再也没有见过秦漠。
周越越找我喝茶,几次欲言又止提到他,都被我用别的话题打断带过。最后一次她终于忍不住,爆发道:我问你一句,我就问你一句,林乔可能活不了多久了,秦漠可以理解你去照顾他的,你为什么一定要和秦漠分手。
我看着杯子里的水:“林乔……我在他身边,他会好起来。”
我不太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不看好林乔的病,虽然肺癌中期治愈的可能性不算高,可,如果林乔好不起来,我和他在一起,又是为了什么呢?
不久,我找到房子,和颜朗一起搬了出来。我们彻底退出了秦漠的生活,从奥迪r8的世界重新穿回了公共汽车的世界。
搬家那天天气很好,我看着爬满常春藤的老洋房,晚霞里像一座金光闪闪的城堡。我在这里做了人生中最美好的一个梦,就像童话故事一样。





岁月是朵两生花 第22章 我们错过了八年
此后,我基本没怎么去上课,收拾起所有不好情绪,拿出当年跌到人生谷底时面对未来的勇气,努力攒出笑容,坚守在医院陪着林乔与病魔为伴。韩梅梅偶尔也会过来,带点水果或者当天的报纸。
今年的冬天虽然冷清,却难得洒满阳光,即便是没有温度的阳光。我有时给林乔读几段书,有时讲几段时政新闻,还去找来许多古早的电影,当《狮子王》的音乐响起时,笑着给他表演那段著名的“hakuna matata”。“hakuna matata,你不必再担心,不必像从前,听天由命,hakuna matata。”就像是一把扫帚,我尽己所能地驱逐这间小小病房中的死亡阴影,恨不得将它们都扫进这冬日里的冰冷阳光,再一把火点燃,听它们在舔起的火苗中滋滋作响。
林乔的气色渐渐好转一些,我却不知道我是否在慢慢枯萎,但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会想起秦漠,想起最后那夜他看我的样子,他说“宋宋,你对我一贯心狠”。
心就揪得痛起来。
林乔的手术算是成功,术后三天的血检报告出来后,大家都松了一口气,但这只是第一步,随之而来的化疗就像是一趟接力马拉松。5公里10公里5公里10公里5公里7.195公里的六段赛程,能看到42.195公里之后是什么样的终点,只是,每段赛程唯有林乔一人接力。我们不知他是否能撑得过去。
第一次化疗结束后,林乔开始掉发,且吃什么吐什么,我只能变着法子给他做营养餐,除此外别无它法。他的情绪不好,却尽量不让我察觉,我将张卫健和徐峥的光头照找出来给他看,告诉他其实这两人一直是我男神,他就笑起来。入院后他瘦了很多,可笑起来时无疑仍是整个肿瘤科笑得最好看的病人。
医生说这一阶段主要是看病人的求生欲,求生信念战胜一切。
我为他描绘出美好蓝图,就像教导一个蹒跚学步的小孩,丢开他站在十步开外,然后伸开双臂向他微笑,许诺他一个光明未来,鼓励他一步一步走到我怀里来。我的心里被不安填满,脸上却仍能保持微笑,这一套我很熟练。
那晚窗外有大片雪白的月光,我收拾好病床前的两份报纸,正要按惯例将装了桑芽茶的保温瓶放到床头,听见林乔轻声说:“我们好像一直没有真正约会过一次。”
我说:“啊,对。”曾经我们差点要一起看一场电影,最后却无疾而终。那时候电影院里正放裴勇俊的《丑闻》,我用半价从学弟那里买了一张票,他还送我两袋话梅两包鱿鱼丝。
他说:“什么时候去约个会吧。”
我就说:“好,你快点好起来,好起来我们去游乐园坐碰碰车。”
这场约会安排在林乔第二次化疗后,当然不能去坐碰碰车。
林父林母对林乔是否能坚持下六个疗程的化疗忧心忡忡,愿意满足他的一切合理不合理愿望,尽管医生叮嘱化疗期间最好避免室外活动,但他们不忍令林乔失望,亲自为我们买了天文馆的门票。
按林乔的意思,约会就应该去看电影,但正常电影院人流过多空气浑浊,不宜接待病人,而天文馆正好有个数字影院,非节假日期间清静堪比墓园。虽然在此注定只能看一些《宇宙探秘》之类的科教电影,但好歹也算是看了电影。
天文馆中不贩售可乐和爆米花,唯有罐装绿茶,但林乔竟执意从外面的超市买来,他似乎将看电影当做一个仪式,这些东西他一样也不能吃,但拿在手中也是好的,这才像是约会。
偌大的影院中果然只有我们两人,是一部介绍十二星座的片子,典型的科教风格,只要是个成年人就不容易看下去,唯一的优点在于配乐悠扬,堪称助眠圣品。
我以为林乔会睡着,出乎意料的是,他看得很认真。我时刻关注他的情况,三心二意,自然也没有睡着,那些星座知识更是听得一知半解。但对某个段落的插曲印象深刻,因为那插曲响起时,林乔跟着轻轻哼唱,深沉的男低音在我耳边响起,他哼得很熟练,发现我看他时,低头对我说:“你也喜欢这曲子?我以后弹给你听。”
我并不喜欢这支曲子,但我愿意看到他对未来许诺,这是一种求生欲。我拍拍他的手背,尽最大努力表现我的真诚,说:“你一定要弹给我听,我喜欢这支曲子。”
天文馆二楼拐角有个小小茶座,我们选了个紧靠玻璃幕墙的角落坐下喝茶,等林乔父亲的司机来接我们。
桌上搁了本参观手册,林乔随意翻看。他戴着黑色的毛线帽,帽沿拉得很低,挡住耳朵,金丝眼镜换成了丙酸纤维的板材镜架,围巾随意搭在脖子上,除了脸色有些异于常人的苍白,简直看不出是个正在化疗的病人,更像个刚从t台走下来的模特。
我认识他那年,他十七岁,那时他就像个王子,而这么多年,这个人就算是苍白着脆弱着狼狈着,也是王子一样闪闪发光。或许光芒微弱,但人群之中,足以让想找到他的人一眼看到。
我选择了他,他要好起来,然后我们一直在一起。
他注意到我看他的目光,微抬了眼:“刚才那片子,你有没有数过里边出现了多少个宙斯的儿子?”
我抿着咖啡问他:“你刚才看得那么认真,是在数这个?”
他的手指轻扣着桌沿:“你不是喜欢小孩?家里小孩越多越热闹。”
我说:“别傻了,我泱泱大国,再喜欢小孩未来你也只能生两个,你以为你还能组出个足球队?”
他握住我的手,苍白的嘴唇挨过我的手背,唇角却提起一个微笑的弧度,他爱这么笑,高中时代他这么笑时能迷倒全校一半女生。他说:“已经有了朗朗了,我们只能再生一个。”
近来我给他规划过很多有关病好后的蓝图,但从未规划到这一步。我希望他对未来提出各种要求,越多越好。但他说出这句话时,我却不知该如何回应。这不正是我选择的未来?但我是那么擅长演戏,即便心中慌乱,却本能给出最适宜的答案,我说:“好啊。”
1...1819202122...26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