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是朵两生花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唐七公子
然后我就看到了秦漠。
有一刹那,我不能明白这是一场怎么样的巧遇,但电光石火间突然想起周越越说过,此次秦漠来c市,原本就是为了省天文馆的设计工作。
不见秦漠已一个半月。
空旷的大厅,顶上是圆弧的穹顶,像是夜空倒扣下来,而天文馆的这个大厅就是整个世界,他从世界的另一边出现,穿着深色的西装,显得身材颀长。工作人员在前面错开几步引路,后面呼啦啦跟着一大群人,他和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先生被簇在中间,正边走边说话,因身量太高,他微微低着头,令老先生不必费力仰头。
工作人员回头说了句什么,一行人齐向茶座而来,他顺着工作人员的手势瞟过来一眼,却并没有停顿。我不确定他是否看到了我。
大三时一位教授教我们演讲,告诉我们紧张时手上千万不要拿东西,纸片是最要不得的,其次杯子,再次钢笔,它们会将你的紧张至少放大十倍给观众看到,你想装作镇定,它们却惯会出卖你。
我赶紧放下手中的咖啡杯,却不料用力过猛,杯子撞到杯托,极清脆的一声响。林乔闻声抬头,正看到溅在我手背上的咖啡渍,熟练地拆出纸巾来帮我揩干净,一边揩一边道:“早上我还想最近你越来越会照顾人了,这会儿搁个杯子却能把咖啡洒一身。”
一行人已入茶座,如此狭小的空间,我虽坐在最里侧,却正对着秦漠。视线在半空与他相接,他的眼睛深如黑潭,像从前一样漂亮,却含着令人不熟悉的淡漠,从前所见那漆黑眸子里的温柔笑意,就像是个幻梦。林乔背对着他们,我想我的表情应该维持了镇定,没有任何奇怪之处,因为林乔并没有转头去看身后新来的客人。
秦漠在林乔身后的高背沙发中落座,其他的工作人员也纷纷落座,一群人开始交谈,那一瞬间,似乎整个世界的嘈杂都向我耳边涌来,却唯独没有秦漠的声音。我们之间隔着一张桌子、两把椅子,他就坐在这段距离之后,但他没有说话,保持着沉默。
林乔似乎对那本绿色封皮的参观手册着了迷,翻到其中一页指给我看:“下次我们带朗朗来看这个?”
我说:“好啊,但过不久这里可能会重建吧。正好,你病好了,新天文馆也该建成功了,我们就带他来玩儿。”
抓住一切机会让林乔许诺未来或者对他许诺未来,经过一个半月的锻炼,已然成为一种本能,我其实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他想了想说:“到时候就可以去游乐园坐碰碰车。他还爱什么游戏?”
我说:“他还爱下五子棋,还爱打游戏,他上奥数班,特别爱钻研奥数题,你可以教他,他不像我这么笨。”
他唇角抿起很浅的笑意,大约是想到了我们共同的高中,他的确被我在理科方面展露的笨拙气得不轻。但那也成为了好的回忆。
林乔突然问我:“你对未来有什么憧憬?”
我一时茫然,未来,未来,我对未来的想象,一切止步于林乔好起来,而之后会怎么样,我没有想过,我知道我们要在一起,但我们会怎样地在一起?
他合上参观手册,轻声道:“我憧憬过。”顿了片刻,续道,“语文老师和儿科医生组成的最简单的家庭,平时我们会有自己的工作,每周看一次电影,周末带孩子们去游乐园或者公园野餐,我会学着开始下厨。”
我端起咖啡来喝了一口,听到自己说:“好啊,但你要把工资卡都交给我。”
他愣了一愣,很快反应过来,笑着说:“当然。”拢着我握着杯子的手,“当然,宋宋。”
他的笑容依然有十足魅力,且这个笑容不同往常,满含颜彩和生机。但这一刻,我想起的却是那个夜晚,我同秦漠坐在阳台上看星星,他说宋宋,如果有一天我背叛了你,伤害到你,就把全部财产都给你。
但是我先背叛了他。
此时他就坐在两把椅子后,一定听到了我们的全部交谈,他会怎么想我?他一定恨极了我。我不想拖累他,他最好恨我。
我遇到一个好人,我却要不起他。
直到此刻,我终于有些理解当初的林乔,为何能喜欢着一个人,却又对那个人那样坏。但就像在林乔之后,我遇到了秦漠,在我之后,秦漠一定也可以遇到其他人。
手机铃声响起,司机到了,我拿起一旁的羽绒服给林乔穿上,拎着保温杯走出茶座。他自然地握住我的手,我自然地让他握着。林乔没有看到秦漠,但我能感到身后的视线,若锥骨的芒刺。
我想回头再看秦漠一眼,他坐在沙发上微皱着眉头讨论工作时一贯有种特别的好看,但我忍住了。
就这样吧。
一个星期后,我接到周越越的电话,告诉我秦漠要回美国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再回来,或许这辈子都不会再回来,她向我借一下颜朗去送个行。
自从我开始照顾林乔,颜朗大部分时间都跟着周越越,她想怎么折腾他全在我掌控之外,说白了根本不需要向我请示,却打这样的电话来,不过是借机告诉我秦漠要离开了。想出这一招来,一定用了她不少智慧。
我记得林乔手术的前一天晚上,周越越来找我和解,攀着我的肩跟我说:“宋宋,无论怎么样,你幸福就好,我就是怕你不幸福,特别怕,你要是不幸福,我也不能把我的幸福分给你一点儿,你说该怎么办啊?”说着竟然真心着急起来,好像我已经开始不幸,我不得不花了将近半个小时安慰她,幸好大家是面对面抵足而谈,算是节约了电话费。
我答应了周越越,她可以带颜朗去,却推辞林乔那天有个检查,我去不了。她很失望,可能想起曾经答应过我要尊重我的选择,才没有口头威胁我非去不可,我们和平地挂断了彼此的电话。
虽斩钉截铁告诉周越越我无法送行,但秦漠回美国那天,我却早早起床打扮,早早打车来到机场,早早候在起飞坪外。不像小说描写,有情人终能相会,我甚至没有进机场大厅,当然没可能见到秦漠。
那天虽一贯的寒风凌冽,倒有很好的阳光,银杏叶在干燥的空气中飞舞,像一群黄蝴蝶不知要被风吹往何处。
我不知哪一趟飞机上坐着秦漠,只是昂首望着天空,等着那庞大的铁盒子带着我喜欢的人飞离这个城市。感情的事不能拖泥带水,我选了林乔,就不能拖着秦漠,但离开秦漠,并不像剥离一个橘子皮,那更像是剥掉自己的指甲,痛得钻心。因这痛是自己给自己的,无论如何,我都受着,没有人告诉我该怎么做,似乎怎么做都是错。
我们有一个闹剧般的相遇,我却希望至少结束是好的。我和他的结束,不该是他望着我的背影,我的手放在别人的臂弯中。
秦漠,再见了。
再见了。
那之后我开始嗜睡。
大学时代,为了免费治疗心理疾病,我参加了学校的心理协会,此前已经说过,在这个组织的帮助之下,我的心理疾病越来越严重,可以看出,这的确是一个不太靠谱的组织。但即便如此,我还是靠着自己过人的毅力,在这个艰苦的环境中学到了一些正确的心理学知识。比如我知道,人在精神压力过大时,逃避作为一种心理防御机制会开始起作用,并由此会产生一些具体的逃避行为——困倦或嗜睡。
我时常梦到秦漠。
这辈子我都没有做过这么文艺的梦,还这么多,它们就像约好一样在这一个月内频频造访我的睡眠。
梦里的场景变幻无穷,有时是在古旧的地铁站,有时是在拥挤的公车旁,有时是在潮湿的码头边。每个地点都关乎离别,每个梦境都关乎离别。我总是挽着他的手踏上梦中的交通工具,不知它们驶向何方,心中却格外安定。可一错身他就同我分开,站在窗外和我挥手告别,眼中含着伤悲。地铁将我带走,公交车将我带走,航船将我带走,如此没有逻辑,我立刻就知道是在做梦。可同秦漠分开的恐惧仍然紧紧攫住我的心脏,我就在梦中哭醒过来,然后呆呆地看半天天花板,接着擦干眼泪,熟练地去冰箱里拿出冰袋将眼睛敷一敷,洗漱完毕赶往医院。
我的嗜睡症和关乎秦漠的梦境齐齐结束于林乔的第四次化疗。
一直到第四次化疗前,林乔的情况都还不错,连医生都说,在他遇到的病人中,林乔算是坚强,照这个情况下去,前景应该会比较乐观。这的确让我们都松了一口气,在我,则是有时间做那些关乎思念和伤感的梦。但第四次化疗后,林乔的身体状况突然急转直下,就像一条宽广平静的大河,河底深处的静水在猝不及防中掀起滔天巨浪,浪头临空而下,浇得人遍体生寒,而浪头之间的林乔整整四十个小时在寒战和高烧中颠沛辗转。
冷的时候凉意从骨头里发出来,头发尖都冒着寒气,再多的棉被也不能让他感到一丝温暖;热的时候脸颊都烧得发红,血般的殷红渗出几近透明的肌肤,连话都说不出。林乔大多时候很镇定,清醒时甚至能安慰我,他一定是这世上最会忍痛的病人。但痛起来时,他偶尔会忘了我的存在。我不知道一个人能痛成那个样子,能难受成那个样子,似乎在这样的疼痛之下,死亡也变成一种甜美的归宿。
镇静剂,特效退烧药,特效退烧药,镇静剂,大量药品填鸭一般注入林乔的身体。我握着他的手不断在他耳边重复我们设计好的那些未来,内心充满恐惧,声音却坚定无比。
黎明前有一阵他清醒过来,他的手瘦得厉害,却抚上我的头发,他微微叹息,对我说:“你不快乐,宋宋。”我害怕得牙齿都在发抖,颤颤巍巍地回答他:“你生病了啊,因为你生病了啊。”又哆哆嗦嗦地威胁他:“除非你好起来,否则没人能快乐,你不好起来,我一生都不会快乐。”我几乎是跪在他床边,握住他的手:“我们一起加油度过这一关,林乔,等你好了我们就结婚,我都想好了,婚礼办在玉满楼,让周越越当伴娘,颜朗当花童,婚戒我要蒂芙尼的黄钻。”婚礼的每一个细节我都提出要求,就像真的为此慎重考虑过,说出这番话时,心底一空,有一种奇异的释然,仿佛命运就此尘埃落定。
我看着他的眼睛告诉他:“不要再让我失望,林乔,你一定要挺过来。”他闭了闭眼,轻声说:“好。”
我将自己的未来交给一个谎言,却无暇顾及那意味着什么。直到林乔终于退烧,身体状况恢复正常,那漫长的几十个小时,我的脑中始终是片空白。
之后的三个月是场噩梦,因为这一晚的前车之鉴,即便那些常规检查列出的各项指标都没有问题,我们也不敢有丝毫懈怠。未知才是最大的恐怖,你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整整三个月,神经绷到极致,我整夜整夜地失眠。有好几次看到林乔的母亲在十二楼的转角处压低了声音哭。我至今仍不喜欢他的母亲,但看到她那个模样也觉得可怜。
韩梅梅来过几次,有一天她问我:“你想过没有,万一林乔他……你会怎样?”
她没有将那个字说出来,她也在害怕。人这一生,有些悲痛没法在脑中预演,不是不能,而是不敢。我会怎样?我只知道,无论如何,我已尽己所能。这么多年,我学会的最宝贵的人生哲学,是尽人事,听天命。
而这一次,终于,命运没有再让我失望。
林乔跑完了这场接力马拉松,最后一次化疗,血检报告中癌细胞指标已恢复正常。42.195公里后,寒冬悄然远去,我们迎来了万物复苏暖阳高悬的春天。
三个月里,大家背地里不知流了多少眼泪,每一次哭泣都像是在独自举行一个隐秘的仪式,要牢牢瞒住林乔,而终于在这一天,得到了一个可以在他面前肆意宣泄的机会。
林乔半躺在病床上,白色的病号服穿在他身上有些空荡,他实在瘦了太多,他的亲人们依偎在他床边喜极流泪,五月的阳光透过窗玻璃落在他睫毛上、鼻梁上、嘴唇上,为他苍白的肌肤烙下一些暖的颜彩。
他的视线停驻在我身上,招手让我过去,他的亲人们会意离开。偌大的病房一时空旷,我走过去坐在他床边,他垂头轻抚我的指尖,良久,抬头看着我:“宋宋,你一直让我好起来,我好起来了,来和你履约。”
我终于没能忍住眼泪,我想我的确是高兴的,但也是悲伤的。
这种大好时刻为什么我会悲伤,只有我自己知道。
岁月是朵两生花 第23章 第一场花期
又是两个月匆匆而过。
春天渐渐远去,夏天郁郁葱葱到来。这是个充满活力的、生机勃勃的季节。天空中有明晃晃的太阳,向人间普渡刺眼阳光,树枝间每一声蝉鸣都带着滚滚热浪,偶尔会下雷阵雨。
我已经快忘了自己是个研二在读生,这学期的功课毫无疑问一塌糊涂,但就算一塌糊涂还能全部擦着及格线低空飞过,让挂了两门的周越越简直百思不得其解。
颜朗看着周越越的成绩单,沉默半晌说:“听说你们的《马克思主义哲学》是开卷考试,这样你还能不及格,少女你果然是有一些智商上的硬伤啊。”
周越越冷峻地看他一眼:“信不信我打你?”
颜朗赶紧躲在我身后,控诉周越越:“你现在都学会说不过我就要打我了!”
周越越继续冷峻地看着他:“别以为你妈回来了你就能忤逆我了,躲在你妈背后我也一样能打你,你妈她打不过我。”
颜朗沉思两秒,立刻去抱周越越的裤腿:“越越,我错了!”
我伤感地看着颜朗,不知道跟着周越越的那几个月,这个如今竟然这么懂得见风使舵的儿童到底都经历了些什么。
生活似乎又回到初时模样,只要不去深想。但毕竟是不同了。那些不同之处埋着隐隐的遗憾隐隐的伤,不过我想总有一天,它们都会被忘怀。我每天陪林乔锻炼,监督他按时吃药,给他做营养餐,日子过得循序渐进按部就班。
但有好几天中午,午睡时我接到奇怪的电话,以001开头,接通后线路彼端却杳无人声。
我去查了国际区号大全,得知这几通电话的归属地是美国,美国纽约。
c城和纽约相差十三个小时,我在正午的阳光中接到的电话,却是在纽约的深夜里打来。
那之后我没再接过那通电话,任铃声一遍遍响。而讽刺的是我的手机铃声正是来电人的清唱,游鸿明的一首老歌:“时光很奇怪,让你和我有了爱然后分开,九霄云外,谁在叫我,翻阅回忆的字典,也解释不清爱,第一千个昼夜,忽然我醒来。”我好像没有提过,秦漠很会唱歌。
我在铃声里神经质地咬着指甲,却没想过要把它关掉,我想要听他在我耳边唱“第一千个昼夜,忽然我醒来”,就好像自己也是在做梦,马上就会醒来。
当十个指甲都被啃得残缺不全时,我换了铃声,结束了自己的臆想症。
俗话说否极泰来,连连的厄运之后,似乎终于迎来了好日子,2008年的这个暑假里,发生了很多好事。
比如我妈在狱中表现良好,刑期减到了八年。比如外婆从镇上新搬来的老中医那里得到一个偏方,彻底治好了多年不愈的老毛病。比如颜朗拿到全国小学生数学奥林匹克竞赛一等奖,他们班主任找我商量,说这孩子学力很强,看是不是考虑让他跳级。再比如周越越安全期计算错误,和何大少在一起的时候,一不小心中了奖。
关于最后这一件事,周越越的想法是,艺术家不能有后,生娃容易让艺术家变正常,一正常了就很难再在艺术上有深的造就。本着为艺术献身的精神,她打算把孩子做掉。尽管我安慰她不搞建筑艺术了你还可以去搞行为艺术,行为艺术对精神层次要求不高,但她还是坚定不移要拿掉这个孩子。
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件事理所当然被何大少知道,很快演变成他们全家都知道。何大少家五代单传,何老太太高兴得差点晕过去,立刻准备丰厚聘礼,和何老太爷一道亲自去周越越家登门提亲。
慑于何家的淫威,周父周母欣然应允了,双方家长达成高度共识,周越越自此被休学软禁在家,每天好吃好喝好好供着,只待下个月良辰吉日和何大少完婚。虽然也尝试过反抗,但哪里有反抗哪里就有镇压,且每次都被镇压得很彻底,周越越终于举白旗投降,何大少很满意。
周越越来找我商量:“宋宋,我结婚那天你当我伴娘。”
我说:“那不成,我都有儿子了。”
她坚持:“正好,你儿子就来给我当花童。”
我说:“这真不成,没这个先例。”
她看着一旁的何大少:“宋宋不当我伴娘我就不结婚。”
何大少说:“颜宋,你行行好吧。”
我说:“那好吧。”
就在周越越的婚礼如火如荼准备期间,那天,我如常去电视台。
台里没什么人,办公室只有蒋甜和陈莹两个,似乎正讨论什么,看我推门进来,双双愣了一下,愣完埋头继续讨论她们的。
我前几天已经和头儿递过辞职信,做完这个学期就不打算再做,一方面要忙着实习,另一方面要忙着找工作。头儿答应了,打算让蒋甜接我的班,最近几次到办公室来都是和她做工作交接。
我整理了一会儿材料,把有用的挑选出来,递交给她。
她漫不经心接过,突然提高音量对陈莹说:“娱乐圈就是这样的,你看有些小明星一辈子想嫁入豪门,想攀上高枝做凤凰,可就是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重,主动贴上去给人家玩儿,到头来人家玩儿过了该订婚照样订婚该结婚照样结婚。她们自以为能怎么怎么样,最后还不是被人家几个钱就打发了。”
陈莹笑了一声:“能怪谁,自己把自己搞得太便宜了。”
她们讨论得热烈,我不便打扰,资料整理完正准备离开,手已拉住门扉,蒋甜叫住我:“哎,颜学姐你知道秦老师订婚了吧?”
我转头看她。
她把手中杂志翻开立起来给我看:“你不会不知道吧?杂志上面都登了。他未婚妻是个画家,又漂亮又有才气,家世也好,媒体都评论说是世纪良缘,传说他送给他未婚妻的粉钻订婚戒要二十多万美元呢。”
隔着五步的距离,杂志上的秦漠和九个月前没有什么不同,妥帖的衬衫妥帖的西装,臂弯里是一位黑发深眸的西方美女,美女穿着曳地的绿裙子,脸上的笑容清纯美好。
我早说过,他会找到家世单纯、样貌乖巧的好姑娘。
蒋甜笑着问我:“颜学姐,你怎么了?”
我将视线从杂志上挪开,笑了笑:“没什么。郎才女貌,看着真般配。”
我不是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吗?我不是说过会祝福他吗?
他一定要过得好,一定要比谁都幸运,拥有一段世界上最完美的婚姻。
第二天下午,我正在家里看教授给的一个课题,中途接到林乔电话,说在学校旁边的咖啡馆等我,有话和我说。
颜朗在一旁抄课文,见我要出门,蠢蠢欲动:“妈妈我的课文快要抄完了,能不能看一个小时的《火影忍者》?”
我想了想,觉得他抄完那篇课文确实无事可做了,就又给他布置了一篇课文让他抄。颜朗咬着笔头悲伤地看着我:“妈妈,林乔约你去咖啡馆是不是要跟你求婚,你和他结婚了是不是就不爱我了?”
我说:“说什么傻话。”
他保持着悲伤:“你让我抄课文,你不让我看《火影忍者》。”
我们对峙良久,我说:“我怕了你了,电脑密码是555555。”
他说:“妈妈,我在和你讨论我们的未来!”
我说:“这次没有设置自动锁屏,你想看多久可以看多久。”
他说:“妈妈,你路上小心。”
不知林乔为何想在咖啡馆见我,但奇怪的是我竟不在意这个,就连颜朗对我说,他可能是要在咖啡馆和我求婚,心中也没有激起太大涟漪,只觉得,这一天终于要来了吗?这件既定之事终于要发生了吗?
近来我对人对事,突然有了一些顺势而为的道家风范。
下午的驯鹿咖啡馆人烟稀少,我提着保温瓶匆匆赶来,林乔正坐在窗边垂头看一本杂志,朴素到近乎简陋的封面上印着一长串英文字符,纸页握在手中颇有厚度,只能是医学杂志。
林乔面前放着一杯柠檬水,我动作迅速地拧开保温瓶给他倒雪梨汁,穿着短裙的女招待过来问我们要什么饮品,林乔从杂志里抬头为我点了杯焦糖玛奇朵。九个月里,我养成了带保温瓶的习惯,保温瓶中常备润肺饮品,和他外出时我从没有忘记携带过。周越越以小见大,好几次充满感情地赞美我:“宋宋你这简直就是专业护理师的节奏,有几个女朋友能做到你这样啊?”
我其实太像一个专业护理师,不太像一个女朋友。
女招待将我的玛奇朵端上来,林乔的目光仍专注在杂志上,我握着杯子连着泡沫啜了一口,问他:“你是想让我陪你上自习?电话里说清楚呀,我好把教授给我的课题也带上。”
林乔合上手中的杂志,安静地看着我,良久,他道:“宋宋,我们谈谈。”
我含糊地唔了一声,在我换着方向啜饮玛奇朵的当口,他说:“你过得很不快乐。”
我愣了,抬头呆呆看着他。
这句话有些耳熟,我记不得曾经在哪里听过。我的确不快乐,但我一直试着努力让自己快乐,就算努力也没法填补心中空了的那个角落,我也至少试着让自己开朗,我每天都笑很多。
我僵着脸干笑着反驳他:“我有什么好不快乐的,没这回事,你想太多了。”
他直直看着我的眼睛,我突然就笑不出来。
又是许久,他转头看向窗外,低声道:“有一个词叫恃弱凌强,你听说过没有?意思是依恃自己的弱者之姿而肆无忌惮,处处要求别人,为难别人,甚至,”他顿了顿,“借此绑架别人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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