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最好的你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容光
她点头:“过完年就是了。”
“快过年了,嘉言也该回来了。”
南桥倏地抬起头来看着母亲,不吭声了。
片刻的沉默后,黄玉兰说:“我曾经以为嫁给你爸爸,生下你,我们一辈子都会这样一家三口高高兴兴地过下去,可惜后来很多事情都变了。我恨过你爸爸,觉得他耽误了我的一生,可是后来恨着恨着,遇见了你易叔叔,才发现有时候一时的逆境并不意味着永远的不幸。再后来,你爸爸走了,人不在了,也根本没有了恨。”
“天冷的时候,我觉得冬天很不讨人喜欢。可是天热的时候,我又开始在酷暑怀念冬天的凉爽。年轻的时候巴望着自己早日有所经历,有所沉淀,可是老了以后又发觉,还是年轻好,还是不要老去为妙。”
“南桥,人这辈子有很多事情都是自以为是,先入为主,只有时间会让你明白,什么才是最好的,什么才是你最想要的。”
南桥以为母亲又在劝服她放弃易嘉言了,平静地说:“从我认识易嘉言开始,到今天已经有七年了,我对他的感情足以经历时间的考验,也不是一朝一夕的冲动了。”
黄玉兰侧过头来看着她,看着她在阳光下年轻稚气却满是坚定的面庞,忍不住笑了。
南桥反问:“你不信?”
正欲多说,却听见母亲忽然说:“我信。”
那些已经在肚子里转了几圈的草稿瞬间卡在了嗓子眼里。她有些愣愣的,又反问了一句:“你信?”
“我信。”
“三言两语不能使我信,甜言蜜语不能使我信。可这半月以来,你为他展露的笑颜使我深信不疑,不论是你们是名义上的兄妹,还是别的什么,至少他是那个能让你全心全意热爱生活感谢命运的人。”
回暖的风,温柔的光,远处的湖水与近处的树荫,在这样清新美好的山水画里,南桥听见母亲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去吧,南桥。去找他回来,快过年了,也是时候全家团聚了。”
那些在受到万千阻挠时也不曾落下的泪,在这一刻忽然就奔腾而下。
全世界最好的你 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欧洲的小火车是童话里才有的斑斓sè彩,载着南桥一路奔向心上人。
车窗外有温软的风,翠绿的草,澄澈的湖,明亮的光。
车窗内有嘈杂的声,成群的人,走动的脚,躁动的心。
她跟易嘉言打了个电话,问他在哪里,得知他在瑞士的酒店里,含笑问:“哪家酒店?”
他说出酒店名字,末了打趣:“怎么,你要来找我?”
“我倒是想来。”南桥玩味地回答,“那你等着啊,我这就来。”
易嘉言笑了,侧头看着窗外的阿尔卑斯山,山下是郁郁葱葱的林木与蜿蜒溪流,山顶是淹没在云雾之中的皑皑白雪。
他说:“南桥,真希望你也在这里。”
如此一来,美景与你都在身侧。
南桥侧头,看着远处阿尔卑斯山脉的影子,偷偷弯起嘴角:“那你得等等,让我召唤出翅膀,马上飞到你身边。”
翅膀没有,车票倒是有一张。
她一路望着窗外的风景,盼着能快些奔向那个人身旁。
从火车上下来以后,又打车行了半个小时才到阿尔卑斯山脚下。黄昏时刻,抵达酒店门口。
她在前台询问易嘉言的房号,却被告知为了保护客人*,必须得到客人的亲自应允,酒店才能将信息告知访客。
南桥说不用了,将手里的小行李箱放在地上,发短信问易嘉言:“不是让我来找你吗?酒店地址和房间号都告诉我,不然怎么找你?”
末尾还加了一个小小的吐舌头表情。
易嘉言大约真以为她在开玩笑,摇头笑了,也就认认真真把地址与房号发给她,再添一句:“那我等你吃完饭,饿着肚子的呢。”
但他并没有当真,发完信息之后,一看时间,已是晚上七点,于是合上了笔记本电脑,起身准备去一楼的餐厅就餐。
从电梯出来,右转进入咖啡厅,有餐点,有饮品。
电梯门开,他瞥见门口有个扎着两只辫子,头戴一顶白sè绒绒毛线帽的女生,低着头拿着手机站在那。擦身而过,他目不斜视地往右手边走。
没走上两步,他忽然脚下一顿,表情一滞,猛地转过头去。
电梯门口,那个前一刻还垂着脑袋的小姑娘已然抬起头来,笑盈盈地望着他。目光相接时,她噘嘴说:“好哇,易嘉言,只是半个多月不见,你居然认不出我了!”
易嘉言本该解释点什么,依他的聪慧,随随便便也能答出一句:“那是因为太想你,想到魂不守舍了。”可是此时此刻,他只是怔怔地看着南桥,片刻后粲然一笑,眉梢眼角都染上了难以言喻的笑意。
“所以真的认不出我了?居然连解释也没有一句?”南桥瞪大了眼睛。
却见易嘉言忽然间张开双臂,笑着唤她一声:“来。”
那样一个笑容像是皑皑积雪之上的一lún暖阳,足以融化寒冬里最顽固的坚冰,又何况是这xiōng腔里一颗炽热的心?
南桥手一松,那只小小的行李箱闷响一声,被人无情地扔在了地上。箱子的主人笑成了傻瓜,没头没脑地奔进了那个朝她张开的怀抱里。
察觉到自己被箍得紧紧的,她也用力回抱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易嘉言,我好想你。”
他说:“我也是。”
“我每天都在盼着你回来。”
“我也是。”
“可是你老不回来,我只好,只好亲自来找你了。”她抱得更紧了。
小小的姑娘像是一只无尾熊,就这么彻彻底底地挂在他身上,软软地说着自己的依赖与思念。易嘉言难以克制,手臂一伸,按亮了电梯的按钮。
片刻后,门开了,他抱着他的小姑娘,拎起地上的行李箱,一言不发地闪身进了电梯。
门再次合上的第一刻,南桥抬头看他,却还未来得及看清他的神sè,就被一片温柔的yīn影笼住。他低下头来,不置一词地吻住了她的chún。
想念的力量足以把温柔的亲吻也变得轰轰烈烈。
辗转反复,chún齿相依,气息交融,昏天暗地。
南桥气息不稳地想要伸手抵住他的身体,太重了,太沉了,太狠了,太烫了。可是他不容她抗拒,只是将她抵在电梯的内壁上,反复厮磨着,一下一下亲吻着。
背后是冰冷的墙壁,面前时滚烫的拥吻。南桥几乎窒息,却又觉得此刻就是死了也死得痛痛快快,心甘情愿。
电梯门何时开的她已然不知,易嘉言抱着她,拎着行李箱,快步走到了房门口。刷卡,卡门,一气呵成。
再一次,那只可怜的行李箱被人无情地扔在地上,他将门重重关上,然后将她抱到了书桌上,恰好在笔记本电脑的旁边。
,资料,因为这个动作被推至一旁,散作一团。他却再也不在乎。
他就这样再一次俯下身去覆住她的chún,一寸一寸品尝,一刻一刻回味。
可是解不了渴,止不了痒。
没有人知道他是怀着何种心情出差的,踏入机场,踏出机场,每一秒都忍不住后悔,想要回到小姑娘身边,与她一同面对困难。
阿尔卑斯的皑皑白雪,阿尔卑斯的郁郁林木,阿尔卑斯的袅袅云雾,风光再美,心里却始终空着一片。
直到此刻,她就在他的怀里,才终于踏实了,安心了。
易嘉言的体温滚烫得吓人,温热的气息一次一次渡入她的chún内,仿佛这世间最甘甜馥郁的芬芳。
南桥昏了头,失了心,丢了魂,入了神。
她回吻着他,不顾一切,直到不知不觉已然攀在他身上,任由他站在她的腿间,而她亦抵在他的变化之上。
睁眼,她迷茫地看他片刻,然后反应过来。
那双漆黑透亮的眼眸像是淬了光一般,一眨不眨地望着她,像宝石,像琉璃。
她忽然间轻笑出声,在他耳边问了一句:“喂,易嘉言,你硬了。”
男人眉头一皱,不因这句话本身而羞赧,反倒板起脸来教训她:“跟谁学的,这么不害臊?”
南桥一边笑一边眯眼反问他:“硬的是你,又不是我,到底是谁不害臊,还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他盯着她不说话。
南桥低头去瞥他抵住她的地方,他却又往她这里再近一步,贴得更近,明明只是为了不让她看到,却没想到触觉上反而更加灵敏。
她面上发烫,不吭声了。
易嘉言反倒弯起chún角,低头去看她杏sè的面颊,然后忍不住轻啄两下。片刻后,想要抽身离开,否则只怕这把火越燃越旺,难以自制。
却不料她忽然抱住他的腰,把脸贴在他xiōng膛之上,低声说了句:“别动。”
他不动了,低声问她:“别动?”
她慢慢地腾出一只手来,慢慢地往下,往下,直到捉住了某个地方。
易嘉言浑身一僵,心跳倏地停止。
他用暗哑的嗓音问她:“南桥,你在做什么?”
她却不看他,也不答话,只是用另一只手牵起他的手,慢慢地放在自己的腰上,最后才轻声说:“诶,抱我去床上。”
“……”
“你抱还是不抱?”她说了这种羞人的话,做了这种没脸没皮的事,结果还没得到他的回应,面上简直快要烧起来了,只能抬头对他怒目而视,“喂,你到底——”
话未说完,她被人猛地打横抱起,天旋地转,眨眼间落在了柔软的大床之上。
理智,教条,冷静,礼仪。
人类从原始社会以来学会了无数方式去克制自己,因而才有了璀璨的文明。可是不管过去多长时间,*是最远处的冲动,是永远也不可能被掩盖被隐藏的憧憬与渴望。
南桥只来得及看清天花板上那盏耀眼冰冷的水晶灯,就又被人覆住了chún,灯的影子也消失不见。
剩下的是他放大数倍的脸,和一个难以克制情、欲的吻。
索性闭上眼,不顾一切地去体验,去放任。
在这阿尔卑斯的小镇。
在这云端的城市。
她伸出双手,静静地拥住了他,去迎接属于自己的纵情时刻。
我爱你。
易嘉言。
所以那些未知的一切,我都甘愿与你去体验。
共赴云端。
全世界最好的你 49 番外一
番外一.岁月为歌,留在山河
靳远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总听人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在周围议论他:“就是这孩子,真可怜,爹不疼娘不爱的,只有个年老多病的阿婆,也不知道他阿婆走了,剩他一个人该怎么办。”
靳远并不知道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他每天由阿婆接送上学,回到家里的小面馆时,阿婆会笑吟吟地为他煮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小面馆的臊子种类不多,但牛肉杂酱总还是有的,他总会换着换着吃,而阿婆疼爱他,从来都不会吝啬给他多舀上两大勺。
吴镇有一群和靳远差不多年纪的孩子,他们总爱混在一块儿,骑马打仗,爬树下河。偶尔累了饿了,靳远就像个小皇帝似的带着孩子们去阿婆的小面馆一坐,很快每人面前就多了一碗香喷喷的面条。
冲着这面条,小孩子们都很喜欢和靳远在一起,他有他们所没有的特权,他们都很羡慕他。
那时候的靳远觉得自己很幸福,有阿婆,有好吃的牛肉面,有一群年纪相仿的孩子和他一起疯一起闹,生活是这样无忧无虑。
哪怕偶尔他也因为好奇问起过阿婆:“他们都有爸爸妈妈,为什么我没有?”
阿婆总会把他搂在怀里,一边揉揉他的短发,一边温柔地说:“你爸妈在外面赚钱呢,等着将来回吴镇,接咱们祖孙俩去城里过好日子。”
靳远点点头,觉得现在的日子也没什么不好的,父母这种东西离他很遥远,他们跟他好像没什么关系,有没有对他来说大概也没什么关系吧。
直到有一天,随着年纪增长,他忽然就没那么无忧无虑了。
他发现开家长会时别人的家长都是父母,只有他的家长是年迈的阿婆。
他看见镇上的孩子都穿着花枝招展的衣服,只有他的袖口和裤脚总是短了一大截。他也曾偷偷把衣服裤子弄破,假装是爬树时磨坏的,但阿婆能干,在小面馆打烊以后,借着昏黄的灯光在夜里缝缝补补一阵,第二日就又把衣服好端端地摆在他面前了。
靳远躲在被窝里,只露出个小脑袋看着阿婆眯缝着眼睛辛苦缝补的样子,终于还是按捺住了满心不情愿,重新穿上那些破旧短小的衣服。
上语文课时,老师让大家写一篇作文,题目是《我的家》。靳远坐在台下,听着同学们一个个站上讲台朗诵作文。
“我的爸爸是一名医生,每天救死扶伤,忙碌在手术台上。我的妈妈是一名工人,她赚钱很辛苦,从小都教我要节约,要当一个比她更有出息的人。”
“我的妈妈没有工作,爸爸上班去了,她就负责照顾我,每天都给我做很多好吃的。”
……
靳远坐在座位上,慢慢地攥紧了手里的本子。耳边是那些饱含自豪感的话语,而他低下头来,只看见本子上短短的几行字。
“我的阿婆开着一家小面馆,卖牛肉面和杂酱面。阿婆很爱我,有什么好吃的都留给我。她说我的爸爸妈妈在外地工作,将来等我长大了,他们就会来接我去城里过好日子。”
可是所有人都在讲述着自己的父母做着什么工作,是怎样的人,只有他,他不认得自己的父母,不知道他们长什么模样,更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做什么。
靳远拿起笔,咬着嘴chún把最后那行字全部叉掉,在lún到他上台朗诵时,固执地坐在座位上,一声不吭,沉默地反抗。
老师有些愕然,却又猛然想起办公室里的老师们曾经说起过靳远家的情况,顿了顿,她挥挥手:“那好,靳远你就不用上台朗诵了,下一个同学。”
靳远下意识地抬头看着老师。那道来不及收回的目光里有某种奇特的情绪,慢慢的,慢慢的,靳远才明白,原来这就是那些人所谓的可怜。
就是这时候开始,他开始盼着父母能够回来。阿婆与阿婆的小面馆逐渐失去了从前能给予他的幸福感,变成了他不愿启齿的秘密。他不愿意承认自己是特殊的,更不愿意人人提起他的家都是一种同情的语气。
从那个时候开始,他终于开始期待阿婆口中的那一天,当父母赚了钱,就会回来接他和阿婆去过好日子的那一天。
只可惜成长带来了更多的心智,那些成熟与懂事却没有让他看到父母回来的那一天,只是在这个过程中又意识到了一个事实,那就是他的父母也许根本不会回来了,他们自从离开吴镇的那年起,就和家中断了联系,从此杳无音讯。
他们也许忘记了在这个小镇上还有一位年迈的母亲,也许忘记了自己还有一个天真稚嫩的孩子,又也许是因为命运的叵测而遭遇了什么隐秘又不为人知的灾难,所以不得已才回不来。谁知道呢?
总之,他们是完完全全消失在了靳远的人生里。
有很长一段时间,靳远一直觉得自己是一株野草,也许是被来往的候鸟无心播撒在土壤里,竟也长成了无人问津的生命。
初二那年,他辍学了,起因是他上课的时候看课外书,被英语老师抓了个正着。
他的英语一向不好,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又总是很叛逆,总爱和英语老师对着干,自然而然的,英语老师也不喜欢他。
那个黄昏,他抬头看着年轻的女老师,死死地拽着手中的书,不肯松开。
老师年轻气盛,既然说出要没收他的书这种话,没达成目的也就搁不下脸面,便与他僵持着。
“你松还是不松?”她紧皱眉头,神情不善地瞪着靳远。
靳远也毫不示弱地盯着她,说:“我不松。”
“你以为你不松我就不能把你怎么样了,是吧?”老师的声音里有一点不耐烦了,但仍然忍着怒气数落他,“靳远,你说说你怎么就这么不上进呢?别的同学每天都在努力念书,只有你,小小年纪不学好,将来长大了想要干什么?你不像别人,有父母,有家底,你也不看看自己家里是个什么状况,有什么底子供你这么折腾?你爸妈不要你,阿婆年纪又大了,你将来是不是打算去捡垃圾养你阿婆?”
这样一席话宛若投向湖中的巨石,在靳远心里砸出了水花四溅的效果。
从小到大,他听过很多人说他的家境,但当着孩子的面,大人们怎么也会有所顾忌,从来没有一个人像眼前这个英语老师一样,这么□□裸地将他的不堪他的匮乏揭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靳远攥紧了手中的书,面sè发白地看着眼前的老师,接着便意识到全班的目光都落在他的身上。
那些目光里有太多太多的情绪,好笑的,同情的,不以为然的,看好戏的……
十四岁的靳远呆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一言不发。
老师的耐心终于被磨灭,她伸手一把抓住了靳远手中的书,试图将它拉扯出来。只可惜靳远几乎是下意识地使出了最大力气,死死攥住手里的书,不让人将它夺走。
最终,那本书在一记响亮的破裂声中化为两半,一半捏在老师手中,一半留在靳远手中。
在老师饱含怒气的斥责声中,靳远不顾一切地夺过了她手中的那一半,头也不回地跑出了教室。
那个黄昏,他和那本残破不全的书一起在吴镇游荡了很久,最后书的主人决定带着它逃出从前的生活,踏上另一条不一样的路。
那条路,和音乐有关。
那本书,是吉他弹唱的入门教程。
从那以后,靳远就变成了众人口中的不良少年。他不读书,不上学,成日抱着吉他和一群和他一样不三不四的少年在吴镇晃荡,白天去餐馆或是网吧打工,用微薄的薪水买来他的第一把吉他,第一个tiáo音器,第一串霓虹灯,第一次所谓的演唱会。
他从小到大是最听阿婆话的,但只有这一件事,无论阿婆怎样苦口婆心,他都始终不肯回头。
很久很久以后,他对南桥说起这段时光时,曾经说过这样一番话:“我无法决定我生在一个怎样的家庭里,拥有什么,缺少什么,渴望什么,和纵然渴望也永远得不到什么。我这个人生来就一无所有,但至少我还有一件事情是可以自己掌控的,那就是我的人生,我能够放弃什么和追求什么。”
人这辈子也许会缺乏很多,但梦想是足以填补所有空白的存在。
大概也是因为他的孤注一掷,南桥这个出现在他人生里的第一个真心诚意支持他的人也就显得尤其的弥足可贵。
他永远都记得在那个有些燥热的夏日黄昏里,她站在闷热cháo湿的小院中,红着脸冲他笑:“我觉得很bàng,真的非常bàng。”
人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明明全世界都在反对你做一件事时,你义无反顾地背道而驰,可当有人给你一句微不足道的鼓励话语,你便动容不已。
靳远抱着吉他,站在十四五岁那个夏天,却好像看到了遥远的将来,他站在星光无限的舞台上,陪伴他的是他最爱的阿婆,和这个一直一直说要支持他的女生。
这个女生沉默胆小,却敢于在他打架时挺身而出,为他留下了额头那道也许会一辈子褪不去的疤。
这个女生按部就班,却在全世界都反对他辍学追求音乐梦想的时候微笑着对他说:“我觉得很bàng,真的非常bàng。”
她没有多么漂亮的面孔和多么惊人的才华,只是一个不起眼的甚至有些怯懦的初中女生,可是当她真诚地望着他时,他竟觉得那双眼眸里似有星光万千。
那个星光万千的舞台,和她星光万千的眼睛,于是成了他年少时候唯一的信仰。
她爱吃蛋糕,可家庭条件不允许她有那么多可供自由支配的零花钱,他就把打工赚来的钱留下一部分,每日去学校门口接她放学时为她带一只小小的蛋糕。
她不喜欢说脏话的人,他就让胖子和老方管好自己的嘴,绝对不可以在她面前说半句粗口。
她总有那么多女孩子担忧不尽的烦恼,他就耐心当她的垃圾桶,收留她所有的坏情绪,哪怕他笨拙口生,不会安慰人,永远只能点点头,给她一个鼓励的眼神。
她说的每一句话他都放在心上。
当她似笑非笑地埋怨他:“我不吃香菜的,吃个牛肉面而已,你干嘛给我加这么多呀?”
他点点头:“我记住了。”
从今以后,给她带的所有便当都不再有香菜,哪怕餐厅里的菜里有,他也小心翼翼帮她挑出来。
她因为身体不好,一感冒就很长时间都在咳嗽流鼻涕,他永远比她更细心,包里常常备着手帕和含片,在她需要的第一时间送到她面前。
靳远没有父母,没有兄弟姐妹,只有一个阿婆,和几个狐朋狗友。对他来说,南桥是和这些人不一样的存在,她和他没有血缘关系,没有志趣相投,他们本该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却因为一次打架事件闯入彼此生命。她额头上那道为他留下的疤痕像是一个晦涩的隐喻,昭告着他们从今以后都难以分割的命运。
甚至在阿婆离世的那一刻,也只有南桥能把他从仿佛深渊一般的痛苦中拉回来。那个少女用单薄的身躯支撑着他,在他耳边一字一句地告诉他:“阿靳,你醒醒,你看着我。阿婆她不会希望你变成这样,你还有我啊,还有老方和胖子,还有音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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