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事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非10
而当下,这群青云寨的人已经抵达了宁阳城外。
据说原本寨中有近八千人余,沿途一路来,一路又现收了难民之流用以壮大队伍,今人数已近过万。
那姓聂的寨主,领着他这一万寨众,就这么到了。
不过倒也没有直接就打过来,而是先送了封战书。
不得不说,这战书下的很有些江湖气息,说既是报杀父之仇,便要同她祖父单挑,刀剑之下,各凭本事,生死勿论。
大约是为了表必胜决心,还有一句,若他输了,甘愿携寨中之人归顺于许家军——
看罢这战书,镇国公冷笑一声,表示对方的这点小花招确实成功地吸引到了他,遂大手一挥,就这么应了。
当下双方已在练武场上碰了面。
许明意有些担心。
若换作从前,谁敢说要同她祖父单挑,她只会觉得必是存心送上门来找打的。
可自东元城中毒之后,祖父的身子便大不如前了,当下才算刚刚调养恢复好,却就要急着与人拼命,她能不担心吗?
再者,这青云寨中高手辈出,这寨主又是为报杀父之仇——谁知会不会是话本子上的那种,自幼苦练数十年,只为今朝这一日?
待匆匆赶至练武场,得见了那青云寨寨主的真面目后,许明意的担忧不减反增。
三四十岁正当壮年的男人身披虎皮袄,身形健壮高大,手提偃月刀,满脸胡子面色赤黑,说是关二爷转世她也信得!
整个练武场已被围得密密实实。
祖父身后是许家军众人,那关二……那聂寨主身后则围了一群寨中之人,看起来个个匪气十足,凶神恶煞,是随便拎一个出来都能吓哭一窝孩子的水平。
此时,二人皆已提刀上马。
见许家姐弟二人过来,许家军众人纷纷行礼让出了一条道来。
大鸟摇摇晃晃地跟在姐弟二人后头,伸长了脖子一副要看热闹的模样。
“姑娘,公子。”围在最前面的秦五抬手行礼。
“怎能叫祖父答应此等冒险之事?”看着场中情形,许明意皱了眉。
“姑娘放心,将军自有分寸在。”秦五说话间,大手按在腰侧刀鞘上——纵然将军没分寸,那不是还有他呢吗?
能赢,单挑就单挑。
如果赢不了——他们说单挑就单挑?也不看看谁的地盘!
看着秦五摸刀的动作,许明意了然了。
明白了。
那她也突然有“分寸”了。
她从腰封中摸出了两根钢针。
她能保证不伤对方性命,但对方也休想伤她祖父分毫。
将秦五和自家姐姐的动作看在眼中,许明时安心之余,灵魂深处又突然有些困惑——到底谁才是土匪?谁家才是土匪窝?
“刀剑无眼,许将军一把年纪可得当心了!”聂寨主生得一把粗哑嗓音,竟还懂得动手之前言语激怒对手的战术,说话间已纵马挥刀,朝镇国公掠去。
马背上的镇国公往后侧方仰去,避开这一击,喝了一声“驾”,那跟了他数年的战马蹄下如踏闪电,向对方疾冲而去。
镇国公手中长刀带起一阵劲风,扬起黄土沙尘。
“噗通!”
一声巨响,聂寨主自马背上重重摔落在地。
“唉哟我的娘欸!疼死我了!”
听得这声哀嚎,镇国公眼睛一瞪。
他这刀刻意收着速度呢,分明都还没挨着对方,怎人就倒下了!
该不是要讹他!
老爷子一手收刀,一手勒马。
“别打了,别打了!”聂寨主双手抱头,连声道:“我聂某人认输!”
而后,也不待镇国公反应过来,人已经跪得很是端正:“今日聂某输得心服口服,愿赌服输,今后愿誓死追随效忠许将军!”
“……?!”镇国公紧紧皱眉——凭自己的本领摔了一跤,怎么还他娘的摔出心服口服来了!
愿赌服输不假,可倒是上赌桌啊!
这还没在赌桌跟前坐下呢,怎说输就输了?!
许家军一众人也无不是惊诧困惑。
青云寨大当家?
就这?
许明意一怔之后,不禁笑了一声。
合着是这么一回事啊……
大当家的带头跪了,余下那百余名围观的寨中之人,也都很痛快地跟着跪了下去,高呼“誓死追随许将军”。
“……”老爷子坐在马上,被喊得脑子都懵了。
如意事 625 洗白之心(谢反求诸己打赏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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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偏对方的姿态摆得已然很诚恳,他显然也并没有拒绝的余地。
于是,身子还没热呢,就只能这么下了马。
聂寨主自虎皮袄子里掏出三四本名册来,双手奉到镇国公面前,道:“这是我那寨子里的兄弟名单,还有这些年攒下的财物数目,请将军清点过目!”
怎还随身带着这玩意儿!
镇国公万分狐疑地接过来。
旋即,眉头一抬——哦……噢!
再看向那姿态恭敬的聂寨主,当即就只剩下恍然了。
将诸事安排下去,演武场众人散去后,镇国公便领着聂寨主往自己的帐子里去说话。
许明意许明时也跟了过去。
待一进得帐中,镇国公刚坐下,便道:“阁下若有心想来投我许家军,大可直言便是,倒无需费此周章!”
难不成他还能不收?
“若聂某直说要来投奔将军,这一路上岂能有这般畅通无阻?”走罢了形式,此处没了旁人在,聂寨主也不说暗话了。
镇国公一怔后,不由笑了起来:“倒也是这么个道理!”
青云寨一行人此行之所以一路通畅,可不就是因为要找他麻烦来了么?
若是早早拿出投奔的姿态来,少不得要被朝廷的人马拦阻!
在选择性眼瞎这一块儿,当今朝廷就没输过谁!
听着这些话,秦五瞪大了眼睛,指了指聂寨主,总算是反应了过来——原来寻仇是假,投奔是真!
“那……杀父之仇——”
又是怎么回事?
聂寨主大马金刀地坐在那里,“哈哈”笑道:“聂某是幼时被寨中人捡回来的,连爹是谁都不知道!”
没爹,哪儿来的什么杀爹之仇!
不总得找个名目吗!
听罢这一句,镇国公终于也释然了。
他就说不甚能记得起来曾杀过什么青云寨白云寨的寨主……
可人家寻仇的都大张旗鼓地来了,他若斩钉截铁地说没这回事,岂不显得敢做不敢认?
本是想着能打就往服了打,打服了扔出去就是。
倒没想到是这么个走向!
聂寨主放下茶碗,抹了把嘴边的茶水,自凳上起身,冲着镇国公再次抱拳跪了下去。
这一跪,要比方才在演武场时更加郑重几分。
“许将军威名,如雷贯耳,聂某是真心敬仰钦佩将军!此番前来投奔,临行前已将寨子一把火给烧了个干净,是王八吃了秤砣铁了心要跟随将军的!”
秦五听得有些怪——还有自比王八的?
好家伙,这比他秦五还秦五呢。
又听对方道:“但实话也不瞒将军,聂某此番投奔,也的确是存了些其它心思——我那青云寨这些年来虽勉强还算安稳,但到底出身不正,免不了为朝廷官府所忌讳,是个人都能喊打喊杀,终究不是个长久之道……尤其寨子里不单是我们这些糙老爷们儿,还有老弱妇孺,一堆小娃子,聂某一直想着,怎么着也得领着他们谋条生路才行!”
“此番听闻将军起事,我便知是机会到了,想着若能随将军在这条道儿上走上一遭,来日我那寨中之人,尤其是那帮娃娃们,身上也就能干净了!日后堂堂正正站在人前,说不定也能是个像样儿的许家军了!”
他一番话说得分外直白,尽是心里话,没半分遮掩修饰。
一颗洗白之心,真乃日月可鉴。
镇国公听着,一时未有接话。
聂寨主心里突然有些没底,赶忙又道:“我那寨中之人有不少好手,娃娃们也是从小扎马步长大的,十岁就能提刀上马!妇人们烧得一手好菜,又种的一手好地,个个都不是吃白食的!”
既来投奔,那必然得是能帮得上忙的,否则岂不成了拖人后腿?
“这些都不是最紧要的。”镇国公看着跪在那里的汉子,道:“聂寨主的用意老夫都听懂了,身为一寨之主为寨中之人谋后路也无可厚非。历来只要是心思正,真心跟随之人,我许家军都能收得。但有一点,还须先同聂寨主说在前头,想从这条河里洗干净,倒不是行不通,只是这河水湍急,说不定还有水鬼拽脚,来日可未必就能平安上岸。”
聂寨主立即道:“这些道理聂某还是懂的!”
世上哪有不冒险就能一切如愿的买卖?
既是来了,那便是将一切都已考虑清楚了!
“能有幸跟随许将军,聂某等人便是战死也甘愿!”聂寨主拍拍胸脯,道:“真将这条命交待在战场上,那也比来日被当作土匪剿了来得好听!”
听得这一句,镇国公笑了起来,便也痛快点了头:“好!”
既将利害都说明白了,对方还愿意留下,那就没别的了。
麾下又添猛将,老爷子十分高兴。
当晚命人杀鸡宰羊备酒,以贺青云寨众人归入许家军。
帐外燃了篝火,众将士围火烤肉,端酒胡侃。
“……怎不见你吃?”
许明时眼看着许明意面前小几上的那碟烤羊肉动也未动。
说话间,他扫了一眼一旁埋头吃白水煮肉的天目,不禁觉得差距甚大——看看天目多省心,吃饭从来不用他操心。
被管家婆这般盯着之下,许明意这才拿起双箸吃了两口。
烤得鲜香洒了香料的羊肉在口中嚼着,她却觉有些食不知味。
这场庆贺宴散罢,已是深夜时分。
镇国公吃了些酒,被许明时扶回了帐中歇息。
众人散去之际,许明意快步追上了一道人影。
“聂寨主请留步。”
“是许姑娘啊……”聂寨主回过身来,看着走上前的檀衣少女,轻咳一声,努力让喝得更红了的一张脸显得足够慈和近人。
可不能吓着小姑娘。
语气也很和缓,高大的身躯微微往前弯着,像耐着性子哄着小娃娃那般:“不知许姑娘可是有什么差使吩咐?”
谁不知道这女娃娃是镇国公的心头肉,少不得要分外用心对待。
他身侧身形魁梧十五六岁的黑脸少年也悄悄看向许明意,乌亮清澈的一双眼珠里满是好奇。
“不敢。”许明意道:“只是想同聂寨主打听些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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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姑娘只管问,聂某定知无不言!”
“聂寨主从青云寨来临元,想必沿途定经育县,景陵郡,及杏河一带——”
聂寨主闻言想了想,点点头。
为免同朝廷正面碰上,万一舞到对方眼皮子底下,对方想装瞎也是不能,他便特意绕开了几处重兵把守之地,走的的确是这么个路线。
想着,便看向许明意。
一个女娃娃,地形路线倒背得很清楚。
接着,就听女孩子问:“聂寨主可否同我讲讲一路所见,这些地方如今多是什么景况,百姓处境如何?”
她也让人出临元城暗中打探过附近的形势,带回来的消息实在让她无法安心。
她想听一听聂寨主这一路而来,真真实实的沿途所见。
提到这个,聂寨主不由叹了口气。
“不太好啊……”
他将自己所见大致说与了许明意听。
自然是不好的。
否则他这一路来,怎又扩增了近两千人呢?
若非是走投无路,实在没了法子,谁又会为了一口吃食就这么跟上了他?
“……”
清冷月光下,耳边听着这些百姓困苦,许明意不觉间悄然攥紧了袖中手指。
“多谢聂寨主告知。”
她道谢罢,带着阿葵离开了此处。
看着女孩子离去的背影,黑脸少年低声问:“爹……这就是许将军家的孙女吗?”
“怎么?”聂寨主斜眼看着突然有些别扭的儿子。
“您先前是不是说过,要将许家姑娘抢来给我做压寨少夫人……”
看着一张黑脸红透的儿子,内寨主眼一瞪,一耳刮子呼在了少年的后脑勺上。
紧接着,又一脚踹向少年的屁股。
“你非得提醒了许家跟老子算账是吧?再敢提此事,看老子不拧了你的脑袋!”
臭小子也不看看现在在哪儿!
这像是能做梦的地儿吗!
“不是您说的么……”少年委屈地揉了揉被踹疼的半边屁股。
聂寨主伸手揪住了少年的一只耳朵。
他那不是说能话来着么,能当真吗?
他还说要杀许将军呢!
“我说的?我上回还说要打断你的腿呢!要不要老子现在就打给你看!啊?!”说着,手下拧耳朵的力道又大了些。
“疼疼疼……”少年痛叫着。
聂寨主边打着儿子边回了被安排好的营帐中。
待镇国公喝了醒酒汤睡下后,许明意则带着许明时回了城中。
早已紧闭的城门缓缓开启,许明意骑马在前,许明时在后,身前还驮着个趴在马背上的天目。
一行人进了城,守城的士兵便将城门重新合上。
听着城门在身后关闭的浑重声响,许明意心中沉沉。
临元城如今被治理的已是井井有条,这道城门一闭,百姓们便不必担心任何。
秋收之时,父亲还派了许家军帮着百姓们收种庄稼。
虽说暂时断绝了与城外的通商往来,于生计多少有些影响,但同时也不必再向官府交征粮,家家户户皆囤粮在手,有田有地,不怕吃不饱,心中自然便安稳许多。
她终日呆在这临元城中,所见皆是安定景象,潜意识里多多少少便有些忽视了临元城之外的景况。
这一夜,许明意几乎彻夜未眠。
有一个声音在脑子里辗转反复——狗皇帝为什么还没死?
听说连床都下不了了,偏偏那口气还一直撑着。
近来朝廷又颁下了许许多多新的旨令……
皇帝大约是病得有些发疯了,看近来的形势,竟隐隐有几分要同燕王鱼死网破的决心。
拿什么来做网?
不过还是天下百姓罢了……
各处都在调集兵马,征兵征粮。
且昨日她又听到了一则新的消息,继燕王部下斩杀了前去密州传旨治罪的钦差之后,凉州敬王府也出事了。
根本没有任何证据,单是因凉州地处关键,恐敬王会成为燕王的助力,皇帝只凭疑心便给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扣上了勾结燕王谋逆的罪名。
敬王手中的兵马已被朝廷收回,如今敬王府众人正在押往京师治罪的路上。
治罪……
这二字何其可笑荒唐。
许明意脑中思绪繁杂,未能有片刻放松。
她忽地从床上坐起身来。
窗外尚只是蒙蒙发亮之际。
她赤着脚下床披衣,守在外间的阿珠听到动静走了进来。
“姑娘要起身练箭吗?”
比往常还早了大半时辰。
“今日不练箭。”许明意穿了件靛青色袍子,抬手将身后压在衣内的满头青丝托出,边道:“让朱叔带上几个人,随我出城一趟。”
阿珠并不多问怎突然要出城,只应下来,立即寻父亲去了。
阿葵很快捧了水盆进来伺候许明意洗漱。
简单地用罢了早食,许明意使人给家中人留了句话,便出了城,一行人骑马往南而去。
走走停停了一整日。
眼见天色将暗,朱秀提议去前面的一处小镇上落脚歇息。
许明意点了头,脑中还且是今日一路所见那些沿路乞讨的流民。
“这镇子从前属下曾来过,记得前面的街上便有一家客栈。”进了镇子,一行人的马便慢了下来。
“这里从前便是如此吗?”许明意坐在马背上缓缓行着,环视四下,向朱秀问。
朱秀知道她问的是什么,微微顿了一下,才答道:“记得从前这条街还算热闹。”
而当下天还未完全黑,放眼街道之上,几乎已不见什么人影,临街的店铺也多是紧闭着,更不必提有摊贩的身影。
如此之下,他们这一行人走在街上,可谓格外招眼,马蹄声也尤为醒耳。
许明意抬头看向前方,一家酒铺似还开着,或可去询问一二。
然而他们还未能来得及上前,便听得有匆匆关门的声音响起。
关门之际,她隐隐听得有男人声音低低而着急地说了一句话——
“快……快关门,官差又来了!”
朱秀也听着了。
这些人听到马蹄声便当是官府的人到了,门也不敢开,犹如惊弓之鸟。
他猜测着道:“听闻这附近一带官府大量于民间征粮,有些地方甚至直闯民宅,有什么拿多少。”
有多少拿多少……
许明意抿直了嘴角。
这不是拿,而是抢。
而说到这里,她又意识到了另一处异样。
“朱叔可觉得此地还有哪里不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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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秀下意识地看向四下。
片刻后,摇了摇头。
“属下没看出其它。”
除了这异样的安静,再听不到其它声音;除了错落有致依稀可见往日安定景象的屋舍,也再看不到其它东西了。
许明意:“这个时辰,不正该是准备用晚食的时候吗。”
朱秀恍然。
晚食……
没错。
许明意看着前侧方不远处的一片民居:“可这一路,却未见有一缕炊烟起。”
也没嗅到一丝饭菜香气。
朱秀沉默着。
百姓竟是不敢生炊烟,怕招来上门抢粮的官差吗?
已到这般地步了吗?
许明意握紧了手中缰绳。
有百姓的地方,却没了烟火气。
官府的作用究竟何在,非但不曾维护民心安稳,反倒成了百姓眼中最大的洪水猛兽。
战火还未烧到这里,官府就已经先毁了此地民生。
或者说在朝廷眼中,百姓的存亡本就不是最重要的,天下江山才是。
死些人,乱一阵子,或都不算什么,筹措足够的兵马粮草来“清剿反贼”才是他们唯一想要的,为此甚至可以不计代价。
战火之下,最苦的永远都是百姓。
一行人缓缓来到了朱秀印象中的那家客栈外。
同其他铺子一样,客栈的门也是紧闭着的,朱秀下马叩门,久无人回应。
只能扬声道:“我们是路过的,想在此住店歇息一晚!”
门内隐隐响起了一阵窸窣的交谈声。
好一会儿,才有人拉开了门闩,两扇门先是开了一道细缝,细缝后露出一只倒三角眼,将朱秀一行人上下打量了一番。
开客栈的,多生得一双亮眼,几下打量便知是外地来的了,这才将门打开,把人迎了进去。
“当下不比往日,怠慢之处还请诸位见谅……”
这是一位身形矮胖戴着毡帽的中年男人,想来应是客栈的掌柜。
方才同其在门内交谈的显然是妇人声音,多半是夫妻二人在守着这间客栈。
堂中桌凳都已收起,掌柜的临时将几条凳子从桌上搬了下来,招呼着许明意等人:“诸位先坐着,我这便让内人收拾几间房出来。”
“将马喂饱。”朱秀丢了只不轻不重的钱袋过去。
掌柜的伸手接了,看一眼铺子外的六七匹枣红大马,忙点头应了下来,将马牵去了后院。
“不知诸位是从何处来?要往哪里去?当下这时局,按说是不宜出远门走动的……”安置好了马匹之后,掌柜的提了两壶茶来,这客栈里显然已没有其他伙计了。
“我们要去乾州寻亲。”朱秀按着许明意方才的交待同掌柜闲聊着。
“乾州啊……”掌柜倒茶的动作一顿,叹道:“那诸位这亲怕是不好寻……”
“此话怎讲?”
“诸位该知道,乾州两月前遭灾了啊,溶江、峒河,那水都漫出来了!那些堤坝也不知当初是怎么修的……总之淹了周围好些个郡县,麟游,礼泉,都遭殃了,哎……”
掌柜的压低了声音道:“南边水患常见,换作往年倒也没什么,可当下官府自顾不暇,哪里还顾得上乾州百姓?洪水毁了房屋田地,颗粒无收,许多人又没了去处,寻常百姓多是逃出城去了,有亲戚的投奔亲戚,没着落的就走到哪儿算哪儿……前不久,就咱们这小镇子上还来了一群灾民呢,被县令老爷下令驱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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