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事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非10
纵然对方所提出的所谓罪状甚多,但毒杀先皇,此乃最紧要的一条,此事可证,便诸事可证。
明御史目不斜视,看向前方祭台与众人,目色坚定冷然:“诛九族,处凌迟——”
“……你们这些乱臣贼子,休要再做戏……妄想蒙骗诸卿与世人!”庆明帝用尽全力仍声音微弱:“将他们,统统……统统给朕押下去!胆敢不听朕令者,一概皆以同党论处!”
或因其声微弱,又兼毫无顾忌,竟让这些满挟皇权威压的话,于此时失去了它本该有的威慑。
文臣武将,一时间几乎无人有动作。
解首辅面向众臣,肃声道:“是非真假,不容混淆。尔等身居高位,皆非眼盲心盲之人,难道单凭区区几句谎言,便可被悉数蒙骗吗!今日之事,关乎朝局安稳,解某既领内阁,便有职责究办清楚!真相二字,本应无惧深究!陛下、诸位亦当知晓此理!”
说着,朝庆明帝的方向高抬双手叠于额前,道:“若当真有人胆敢构陷国君,无需陛下下令声声催促,臣等亦可依律处置包藏祸心之人!”
言下之意,若无愧于心,便不该行阻拦堵口之举。
四下众声嘈杂,官员们相互交换着眼神。
江太傅站了出来,看向神案方向:“老夫愿听其言,同诸位共辨真假!”
“下官亦愿共辨!”
跟着站出来的是纪栋。
如此关头,学生岂有不跟紧老师脚步的道理?
紧接着,又有十余名大臣出列。
这些人当中,大多皆是江太傅与解首辅的门生。
随后,于朝中一贯立场中立、方才力保太子的周侍郎等人一番权衡之后,也纷纷出声附和。
事情已至眼前,纵然不为真相所虑,单为安稳朝局人心,也已不得不听。
今日之事,已势必要有一个了断。
解首辅看向神案处,面色肃然郑重:“既如此,便请明御史与长公主殿下将证据示出——我等,愿闻其详!”
长公主遂望向下首,道:“玉风,将人证请来。”
“是。”玉风郡主应下,自女眷中行出,缓缓退了下去。
等候的间隙,众人心中猜测频出,四下却寂静无声——也非全然寂静,尚有皇帝断断续续的虚弱喘息声与斥责骂声。
半刻钟后,玉风郡主折回之际,身边多了两人。
一名侍女,还有一名坐在车椅之上被侍女推入众人视线当中的老人。
这便是人证?
这是何人?
如此大事,可不是随便找个身份不明之人出面作证,便可当作所谓人证来用的。
若身份无说服力,其言亦然。
听着四下议论声响,庆明帝吃力地转头看去,看着那满头银白之人,刹那间眼神巨变。
竟是乔必应……!
此人为何会在敬容手中?!
又怎么会出现在此处!
这样一个大活人,是如何被带来了翎山,纪修等人莫不是眼瞎了吗!
一贯喜怒不形于色的李吉也变了脸色。
但他旋即觉得,已整整十九年过去,对方终日被囚于地室内,饱受折磨之下形容大有改变。从前又不过只是一名太医而已,而非是什么人人熟知的大人物,此时恐怕也不见得还有人能够认得出来……
如此之下,若陛下出言否认对方的身份,那是否可以“认定”为是长公主造假此人身份,借此反定下长公主和明御史的构陷之罪?
到底是这些年见的看的多了,此乃李吉下意识的想法,然而这想法刚在脑海中成形,便听身后传来一道震惊难当的声音——
“乔……乔太医?!”
郑太医瞪大了眼睛看着那老人。
李吉:“……”
断了。
皇上的路断了。
“……”
众人闻声皆心生思索。
乔太医?
哪位乔太医?
“不知阁下何人——”纪栋出声问。
审案审得习惯了,张口就这么来了。
“草民姓乔,乔必应。”那老人答道:“十九年前,本是宫中的一名太医。”
说着,目光环视众人,似在找寻记忆中熟悉的旧人面孔,环视一番后,他的视线定在了身侧二人的身上:“可是江侍郎,解御史?”
江太傅与解首辅皆是一怔。
这是他们许多年之前的旧职……
待又定睛看了对方片刻,解首辅眼神微闪。
如意事 646 真是疯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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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乔的太医……
看着那双眼睛,他渐渐有些印象了。
而此时,只听对方又说道:“十八……不,十九年前,乔某曾给令堂医过病,不知解御史是否还记得此事。”
十九年,对外面的人而言已经太久了,但他终日被囚于暗室内,为了让自己尽量保持清醒,每日做的最多的事情便是回忆往事。
四目相视间,解首辅未置可否。
但他记得。
或者说,他想起来了。
当年宫中的确有一位颇有些名气的太医在,彼时他母亲身患重病久治难愈,他听闻这名太医擅医顽疾杂症,便求到了先皇面前,请动了此人替母亲医病。
母亲被对方一双妙手救回一条性命,他对此心存感激,自然便也对此人留有了印象在。
可当下的关键在于,若面前之人当真是当年那位太医……
“本官记得,那位替家母医病的乔太医,当年分明是随先皇一同去了,早已不在人世间——”
死去多年的人,又怎会“死而复生”突然出现在此处?!
“是,乔某的确是于十九年前便已‘自缢而亡’,但那不过只是假死而已。”
假死?!
解首辅半信半疑,心中猜测频出。
此时,乔必应看向了庆明帝的方向,眼中再无半分惧色,口中字字清晰,讲述往事真相——
“十九年前,先皇触动旧疾,荣王殿下——也就是如今的皇帝陛下,以我等诊治不力,延误先皇病情为由,再不允我等近先皇身侧,而是自宫外寻来了所谓名医来替先皇诊治……我暗觉此事有蹊跷在,便设法暗查了先皇所服之药,果不其然,那些所谓对症秘方,实则尽是些虎狼之药,初用固然有些成效在,然而于彼时龙体亏虚的先皇而言却与剧毒无异!”
“我到底是发现得晚了,查实此事之后,先皇的龙体已然无力回天……先皇走后不久,我暗寻到当初那位名医的下落,才知对方离宫后不久,便在离京的路上遭遇了‘山匪’,已然死于非命!”
当真是山匪所为吗?
话至此处,已不必多言。
这一刻,四下是异样的寂静。
然而口中虽无声,各人面上与眼底,却各有惊涛翻涌。
乔必应的话还在继续。
他承认他方才之言,的确不全是真话,他当年并未深查到如此地步,当年那名医者的下场亦是许家姑娘事后查到的——
但这种时候,他的言辞只有越笃定,才会越可信。
若连他的证词都闪烁模糊,又何来说服力?
“而在那之后,新皇竟又暗中威逼于我,迫使我在先燕王妃的膳饮中做下手脚……皆怪我一时糊涂,做下了违背良心的错事,终致孕中的先燕王妃一尸两命……!”
话至此处,乔必应眼眶微红,其内有愧责,亦有自嘲。
“我的报应很快就到了……为防事发,自然少不得要灭口,或因我尚有几分用处,故而才侥幸落得了一个假死的下场……诸位大可细想,当初我于太医署中自缢,一应后事皆由宫中照应操办,促成这场假死的幕后之人还能是何人!”
说话间,他抬手掀去了覆在身前的薄毯。
薄毯被掀落,露出了那过于空荡的衣袍下摆。
离其最近的解首辅与纪栋几人皆不由变了脸色。
这衣袍之下,显然没有双脚,甚至膝盖下也未见小腿……
“自人前假死后,我双腿被断,终年被囚于宫中暗庭之内!”
“皇帝以我家中妻子安危作为要挟,逼我继续为其所用……这些年来,诸位身边若有与这位皇帝陛下有利害牵扯之人暴毙或突患怪疾离世,恐怕多半就是在下所造之罪业!”话至此处,乔必应的声音微有颤动,闭了闭眼睛。
“我于地室中以药制毒,却皆不知去向用途……若说唯一所知,应就是去年奉命所制,事后被用在镇国公身上的奇毒!”
在场之人闻言心绪翻动。
镇国公……
镇国公于东元城险些被毒害之事,幕后主使最终被定论为夏廷贞……
但究竟是与不与,他们心中自有猜测在。
当下乔必应所言,便等同是将那个真相之前的最后一团雾也彻底打散了。
而如果这些话全都是真的……
先弑君,再杀弟妻,又毒杀功臣……
自古以来,人性之恶随处可见,帝王之中也不乏手段狠辣者,可当这些狠辣被揭在了明面之上,又怎能不叫人心惊,又怎能叫人装聋作哑!
天下需要有规则秩序,帝王如此,官员亦如此。
若秩序公然崩坏,一国之君德行全失,所行桩桩件件皆踏破了生而为人最基本的底线,又何谈立世,何谈治国,何谈安邦!
“单凭区区一个不知来历的废人,便妄想要将这一切罪责扣在朕的头上?”
不知因何,庆明帝此时看似竟冷静了许多,方才一阵咳喘后,他面上无半分血色,此际视线扫过乔必应、解首辅等人,冷笑着问:“太子安排的这场戏,究竟还要做到几时才肯罢休?”
“事到如今,皇兄还是不肯承认吗——”
敬容长公主的声音响起。
庆明帝有些费力地转头看去,阴冷的眼底是深不见底的杀机。
长公主看着他,面上毫无退缩之色,声音缓慢而清晰:“皇兄声称与父皇之死无关,可若这皇位当真来得名正言顺,皇兄又为何要对我一个毫无威胁的胞妹下此杀手?只因父皇临去前曾单独召见过我,皇兄便疑心父皇或另留有遗诏在!”
“于我府中安插眼线,多年试探暗查无果,眼看二哥要回京,为绝隐患,便干脆要将我杀了灭口!”
“可惜我命太硬,命中有贵人施救,得以侥幸活了下来。”敬容长公主缓声问:“在我患失忆症时,皇兄终于如愿拿到了那道遗诏——遗诏到手之后,皇兄可觉安心了吗?”
她语气不重,其言却似有震山倾海之力。
四下大为哗然!
照此说来,莫非当真有所谓遗诏在?!
解首辅不可置信地看向敬容长公主。
饶是时刻敲木鱼于无形的江太傅,眼底也隐有惊诧之色。
太子亦无比吃惊地看着身侧的姑母。
“不,皇兄还是不安心!皇兄永远不可能安心!”敬容长公主定定地看着庆明帝:“纵然拿到了遗诏,还是要对二哥和许将军下手!皇兄一贯贪得无厌,且这些年来一举一动,无不是在竭力诠释究竟何为做贼心虚!贼就是贼,他心知自己即使偷得再多,也变不成自己的东西!”
“……”
庆明帝双眼猩红,口中却是突然笑出了声来。
这笑声里似乎隐有疯癫之感。
“敬容啊,你一贯最是胆小,朕当真没想到你会说出这番话来……”他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却偏又做出痛心的语气来:“太子究竟许了你这姑母何等好处,竟叫你敢出面做此伪证?敬容,你身后便是父皇母后的牌位……皇兄倒想要问你一句,这些谎话,你当真说得安心吗?”
说着,看向众官员,好笑地问:“诸位爱卿,此等荒谬之言,如此拙劣的手段,你们当真相信吗?”
官员们面色复杂不定。
若说拙劣,似乎皇上此时的模样更能配得上这二字。
廊下,许明意若有所感,无声与挡在自己身前的内监错开两步,看向石阶下,忽然皱起了眉。
王通呢?
视线于周遭搜寻一番,依旧不见那名缉事卫指挥使的身影。
再看向那看似平静不再怒骂喊打喊杀的皇帝,许明意心底涌起不好的预感来。
而这预感刚冒出一寸,便听庆明帝声音幽幽地道:“也罢,你们既待朕不仁,朕纵然只为大庆江山稳固而虑,也断无再心慈手软的道理……朕今日,便替谢氏,替大庆朝堂,将这些祸国的毒瘤悉数剜去。”
他看向神案的方向,眼神讥讽地道:“列祖列宗在天有灵,想必也会赞成朕的决定的……朕这就送你们下去,当面同先皇赔罪。”
语毕,看着太子与长公主等人,面上露出了一丝松弛而满挟寒意的笑。
众人正觉异样时,有武臣敏锐地看向了四下。
一阵低低的窸窣声中,一道道身影极快地出现在了陵殿的阁楼围栏后,手中皆握有利弩!
不止是阁楼,左右两侧的朱墙之上也排满了密密麻麻的缉事卫!
再观身后,陵殿入口处,也已然被层层缉事卫与禁军把守严密,偌大殿门被这些身影堵得严严实实,再窥见不得陵殿外一分一毫!
见得此状,四下气氛大变。
这是要干什么!
阁楼,高墙之上,所有的弓弩都已搭上了闪着寒光的利箭,所对准的皆是神案的方向!
这竟是要将太子、长公主、明御史,乃至解首辅等人……统统箭杀于此吗?!
且不说这些人杀得杀不得,单说如今这般情形,谁能保证不会误伤到其他官员!
还是说,皇上根本也不在意任何人的死活,甚至……死的人越多,今日之事才越容易遮掩封口?
皇上这是疯了!
真的疯透了!
若说方才对皇上弑君之事所信只有三五成,当下则已信了八分!
这岂止做贼心虚,根本是急于要杀人灭口,半点遮掩都不剩了!
一行缉事卫护着庆明帝退至一侧之际,无数箭雨从各处齐齐飞来。
四下惊乱声震耳,大臣宫娥内监慌乱奔躲间,有人跌倒被踩踏,有人打翻祭祀器物,乱声交杂。
这其中有许多人,都曾想到过此行祭祖或会有风波发生,却皆未曾想到会生如此变故!
天子于皇陵内射杀储君,长公主与众大臣!
何其荒谬可怖!
“快,躲去陵殿内!”
许明意快步上前,抓住奔上前来要护着长公主的玉风郡主一只手臂。
同样护在长公主身侧的还有明御史,且其左肩处已然中了一箭!
箭雨之下,许明意护着三人矮身绕过神案,用力将人推向了殿中。
她折身回去,钻进神案下方,伸出一只手去试图抓住那跌坐在地上的男孩子。
正当此时,一支长箭夹带着冷厉风声,刺在了距她手掌边缘不过半寸之处!
同一刻,一名宫娥惨叫着在男孩子身边倒下。
男孩子通身颤抖着,双手撑在身侧之际,忽觉被一道力气拽住了右臂,那力气极大,将他拉进了神案下。
神案上铺着绣着经文的案帛,垂下来足以遮挡外面的视线,然而耳边的惨叫声和长箭落地之音仍旧近在咫尺。
男孩子抖瑟着,却又试图要爬出去——解首辅江太傅他们还不知如何了!
许明意将他一把抓住:“莫动,你帮不了忙,外面很快就会没事的。”
此乃突发之事,纵然吴恙他们早有安排,可到底不是自己的地盘,也非所有的兵权和人手都握在纪修一人手中,应对起来少不得需要时间。
但一定会有所应对的!
听得这道声音,满脸冷汗的太子后知后觉地看向面前的“太监”,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许……许姐姐?”
许明意向他轻一点头:“是我,别怕。”
太子惊异难当,正要再说些什么时,却见她竖起食指在嘴边,示意他噤声。
许明意凝神听着四下的动静。
似有不少人被误伤倒地,惊叫声愈发惨烈。
但很快,于这一片躁动混乱中,似乎终于有了不同的动静——
“扑通!”
一声重物坠地的声响在不远处响起,像是有人从陵殿阁楼上跌落摔下。
许明意将男孩子挡在身后,微微掀开案帛一角,往外看去。
她从此处前,只看得到仓皇逃窜的众人,陵殿入口的方向则被祭台挡去了视线。
但她听到了。
听到了厮杀声……
还有越来越多整肃的脚步声与盔甲声响,正在朝着此处靠近!
她看向左右两侧高墙,越来越多的缉事卫从墙瓦上消失,或中箭仰落,或被从身后攻上的士兵一刀毙命。
四下的弓弩手于自保防守之下,箭雨在渐渐休止。
因这突发翻转的局面使然,惊乱声却愈发混杂。
于这一片惊乱中,一行身披乌甲的士兵持刀端弩快步在前开路,旋即,有两人跨过了陵殿入口的朱漆门槛。
如意事 647 反贼正是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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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行乌甲军闯入殿院中,同禁军和缉事卫厮杀之下,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迅速便将局面大致控制住。
见眼前大势忽去,被一群缉事卫护着的庆明帝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不禁面色大变。
他看着那些开始分守于祭台、廊下、及陵殿入口各处的乌甲军,面上怒色愈盛,再也无法维持方才那胜券在握的虚伪从容。
高大祭台遮挡视线,他尚且未能看到这些乌甲军真正的主人。
他看向了解首辅几人,狞笑着道:“……你们竟想要谋反弑君!如此狼子野心,果真死不足惜!”
方才躲避乱箭间身上受了些轻伤的解首辅大为皱眉。
这不是他们的安排!
他们岂会有如此安排?
前来翎山之前,他们又何曾想到会生出如此变故,又如何能想到皇上竟会丧心病狂到如此地步!
此时,身侧忽然响起纪府尹惊诧至极的惊呼声——
“燕……燕王?!”
解首辅闻声猛地转头看去。
视线中,身着银灰盔甲、面上蓄着络腮胡,身形魁梧高大的男人在一行士兵的护卫下走了过来。
男人身侧,另有一名少年在,少年亦身披软甲。
解首辅的目光下意识地定在少年人的脸上,那张面孔清贵英朗,气度不凡,纵然只见过一面亦不容错辨,俨然就是吴家世孙无疑!
燕王和吴家世孙怎会在此?!
尤其是燕王……!
“当真是燕王……”
“燕王竟还活着!”
“……”
四下已然掀起惊天波澜,听着这一道道惊异不定的声音,庆明帝近乎是僵硬迟缓地转头看过去。
见那人靠近,他身前护着的缉事卫纷纷拔刀以待,做出防备姿态。
对方停下了脚步,在离他约十步远处。
“……”四目相对间,庆明帝浑身僵直,通身血液仿佛被冰冻住,天地间万物俱寂。
这一刻,他眼中有震惊,狂怒,狠戾,甚至也有着一丝自己不愿承认的慌乱与恐惧。
“纪修呢!纪修何在!”他厉声质问身侧之人。
本该死了的人,为何会突然出现在此处?!
对方是如何靠近的京师?
一路而来数千里,途中各城各郡各驿站的人难道都毫无察觉吗!
还有,纪修分明亲自带兵守在山下,竟连这区区数百人都拦不住吗!
皇帝脑中慌乱作一团,燕王看着他,视线从他的腿上扫过,语气平静地道:“短短一年不到,皇兄看起来似乎已经不怎么好了。”
庆明帝恼怒羞愤,薄毯之下日夜疼痛的双腿微颤着。
而再观对方身姿威武挺拔,身披盔甲腰间佩剑,颇有几分高高在上俯视着他的意味,庆明帝当即只觉胸中气血一阵翻涌。
对方不是早该死了吗!
或死于心疾,或死于判将刀下!
“你竟敢来此处送死!你真当今日能够全身而退吗!”庆明帝牙关打颤,尽量让语气听起来足够有底气。
纪修与三万大军就在外面,他是不可能会输的!
对方只能是送死而已!
也好……
来得正好,今日不如就让他亲手杀了这阴魂不散的绊脚石!
狼藉的四下仍喧嚣震动着。
不少内监宫娥,乃至数名大臣身受箭伤倒在地上。
有官员上前搀扶受伤的同僚,却甚少有人立即奔到庆明帝身侧做出誓死护驾的举动来。
燕王的到来无疑很突然。
可若非燕王突然到来,他们当中或就会有许多人死于乱箭之下,已经被陛下杀过一次的人,哪里还有命可以拿来护驾?
自然也有大臣上前,挡在皇帝身前,面色咄咄地看着燕王。
他们当中或有愚忠者,也或有自认清醒睿智之人——不过区区数百士兵,能成何气候!只要等到纪尚书和禁军赶来,燕王今日必不可能活着离开此处!
皇帝冷血癫狂又如何,只要赢的人最终还是皇帝,他们就必须要竭力守住自己的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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