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事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非10
崔云清不时看向陪她们说话的女孩子。
现如今外面因那道赐婚的圣旨不知有多热闹,甚至这热闹里随处可见的是利弊权衡之下的浮躁与喧嚣。
可昭昭表姐这里却像是另一方天地,叫人感受不到丝毫人心嘈杂。
回想起往昔,无论所处何时面对何事,昭昭表姐似乎永远都是清醒而坚定的,从不会被身边之事影响浸染。
曾经正是这样的昭昭表姐,向她伸出了手,将她从黑暗中解救了出来。
听说太子大婚流程繁杂,准备起来至少还需一年之久——
时间充足之下,她便琢磨着,想绣一架屏风给昭昭表姐作添箱礼。
来时她还在犹豫着要绣些什么好,而此时,她突然就知道绣什么最合适了。
……
一场秋雨落下,京中添了几分寒凉之意。
身边大大小小之事皆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每个人似乎都有需要去忙活的事情,许明意却反倒成了最清闲的那一个。
这一日清早,数日不曾出门的她带着许明时乘了马车,出了庆云坊。
马车经过定南王府时,稍停了片刻。
不多时,着姜黄色绣莲纹细绸褙子的吴景盈在一名嬷嬷的陪同下出了定南王府的大门,身边还跟着个男孩子。
许明意见状便下了马车来,福身行礼:“吴姑母。”
随后看向那个男孩子,含笑道:“这便是吴世孙了吧?”
如今已承下定南王世孙之位的吴然抬手施礼:“正是。”
不知这位姑娘是何人?
男孩子思索间,视线落在了许明意身后的马车上,得见其上的东阳王府府徽,不由意外之极。
马车是东阳王府的……
那这位姑娘——
莫非就是他传闻中的未来嫂嫂么!
传言……果然是真的!
虽是同在京中,但这且是他头一次见到许明意。
“阿章,这位便是许姑娘了。”
听得姑母的提醒,吴然再施一礼,尽量拿不那么好奇的眼神看着面前冲他笑着的人。
四目相接间,许明意眼中笑意更浓了些,仿佛透过眼前的男孩子看到了诸多前尘往事。
吴然眨了眨眼睛。
虽是初见,怎却觉得同未来嫂嫂有似曾相识之感呢?
莫非这就是方先生所说的所谓缘分感应吗,命中注定便是要做一家人的缘分?
男孩子无法解释这莫名的熟悉感,便认定大抵正是如此了。
几人分别上了马车。
一行车马穿过长街之际,阴沉着的天幕又无声落起了濛濛细雨。
马车行了两刻钟余,最终在一座府邸前停了下来。
府门之上,所悬匾额,上书“荣郡王府”四个大字。
一行人下了马车,丫鬟小厮在侧撑伞,经了门人通传,便被请入了府中。
几人未去前厅,而是直接被带去了荣郡王的居院。
此处曾是废帝被立为荣王时在宫外的居所,规制在此,又因刚修葺过,处处倒也可见气派与匠心雅致。
但刚踏入堂中,便可嗅得炉中香丸也压盖不住的浓重药味。
裘神医先迎了出来。
他是得了许明意相托,前来替荣郡王医治的,粗略算算,已在郡王府中住了两月有余。
如意事 659 秋日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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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伯父。”许明意福身还礼之际,看向内室方向,刚问了一句“郡王殿下可是在歇息”,便听里间传出一道男孩子虚弱中带着一丝欣喜的声音——
“可是许姐姐到了?快请进!”
许明意今日登门并非突然造访,是早先两日便递了帖子说定了的,否则也不能直接便被请到了这座居院中。
一行人闻声便走了进去。
男孩子靠在床头,身上披着一件靛蓝色氅衣,深色衣衫并未能遮盖住他的虚弱病态,反倒愈发显得面容唇色过于浅淡。
但那双眼睛却是亮的,其内的神采让他整个人都显出了生机来。
只是在这张脸上,这生机……甚至是突兀的。
“皇后娘娘——您也来了!”男孩惊喜不已,很快又意识到称呼有误,想改口却已来不及,遂不自在地笑了笑。
吴景盈并不介意,只笑着点头,温声道:“听说昭昭今日要过来,便想着一道来看看。如何,近日可觉得好些了吗?”
荣郡王忙道:“好些了,多谢夫人关心。”
说着,看向了她身侧的男孩子,期待之余又有些不确定地问:“可……是阿章吗?”
吴然咧嘴一笑,点头:“是我,郡王殿下还记得我。”
约是六七岁时,他曾入京小住过数月。那数月间,他常随母亲去姑母宫中走动,而那时仍是太子的荣郡王尚被养在玉坤宫中,一来二去间,年纪相仿之下,二人便也算是做了一段时日的玩伴。
正因如此,今日他才会随姑母一同来此探望。
说来,自六七岁之后,父亲每值年节回到宁阳,见了他,便要比一比他又长高了多少,总笑着说他一年一个模样。
可时隔四五年未见,面前靠坐在病榻上的这个男孩子,较之他印象中却好像并无太大改变……
吴然心底生出同情来,面上却仍是笑着。
因为对方一直是笑着的,看起来很高兴。
很快,荣郡王的目光又移到了许明时的身上,好奇地问:“想必这位定是许世孙了吧?”同许姐姐长得颇有相似之处呢!
许明时上前一步,抬手施礼:“正是。”
床上的荣郡王连忙抬手还礼,继而道:“诸位都请坐下说话!”
男孩子脸上一直挂着笑意。
他这里还是头一回这样热闹呢!
这么多人一同来看他,他真的很开心。
男孩子一会儿催促着仆从去沏茶,一会儿又交待再冲些女孩子喜欢的蜜茶来,一会儿又问吴然和许明时喜欢吃什么点心瓜果,十分上心地张罗着一切。
郡王府中什么都不缺。
该有的不曾被克扣,分例之外的也随处可见,尤其是补品药材之类。
纵然宫中并不曾拿此事来说过什么,但任谁也看得出,这是当今陛下厚待的体现。
“听闻陛下已下旨为许姐姐和太子殿下赐婚,我却至今都还没来得及同许姐姐道喜。”男孩子语气笑意真挚,却又有些惭愧。
他曾想过送份贺礼过去的。
但又怕自己的身份和如今的景况会给这样的喜事添上不祥晦气。
可今日许姐姐却亲自来看他,还有皇——吴夫人,吴世孙,许世孙。
他自住进了郡王府起,除了敬容姑母和皎皎表姐之外,京中一干权贵官宦皆待他避之不及,寻常不会有人踏足此处。
他知道这是应该的,也未曾觉得哪里不对。
避讳些总是好的,他也不想给任何人再带来麻烦,是以江太傅和解首辅几人虽使过家仆前来探望询问,他却甚至连回谢之言都不曾有。
大家只需就这样避讳着,然后慢慢将他的存在遗忘就可以了,如此才不会再生什么风波。
而于许家和吴家而言,于他之间避讳二字尚是次要……
父皇……不,父王生前对许吴两家做下了那么多的错事,中间说是横着血海深仇也不为过,而他再如何却也是父王的儿子,血缘在此无法抹除……
然而他刚住进郡王府不久,许姐姐便请了裘神医来替他医病。
当下大家又不计前嫌地来看他……
想着这些,男孩子的眼眶便有些发热,但思及自己才刚说罢道喜二字,唯恐落下眼泪沾染晦气,便拼命地忍着泪意。
“现在也不晚。”许明意看着他,轻声问道:“近日咳得可还厉害?”到底秋日易燥。
男孩子摇头,笑着道:“已不怎么咳了,多亏了裘神医不辞辛劳的照料。”
许明意轻轻点头,心底却有些思索在。
“如此便好。”吴景盈柔声道:“晟儿,如今诸事已定,你只管安心养病即可。”
这个孩子,是个操心的孩子。
此前为了废帝做下的孽事,没少劳心劳神。
男孩子语气恭儒地应下:“是,晟儿都明白。”
许明意心中却忧虑愈重。
诸事皆定,不必再劳神,固然是好事。
可人拿来同病痛对抗的,往往不仅需要良药,也要靠意志二字作为支撑——
废帝身死,一切尘埃落定,若这孩子突然松弛下来,恐怕未必会是什么好事情……
年龄相仿的孩子总是有话说的。
尤其是吴然和许明时会特意找些话题来说。
二人坐在床榻边陪着说话,荣郡王对一切话题都很感兴趣,因此没多大会儿,三人便显得熟络上了。
吴然说起自己这些时日在京中的见闻,荣郡王也颇觉新奇——在搬来荣郡王府之前,他除了祭祀之外便不曾出过宫,京城之内什么模样,他还没有吴然知道得多。
“待晟儿养好了身子,你们三人倒可结伴出去走走。”吴景盈含笑说道。
见男孩子一双眼睛登时亮起,许明意便道:“京中哪里有好吃的,好玩儿的,明时再清楚不过,叫他领着你们——”
许明时听得下意识地将身子坐得更直了些——怎说得他像是那种吃喝玩乐无一不精的纨绔子弟似得?他可是很上进的!
察觉到弟弟的不满,许明意便又补上一句:“……皆是多年来替我跑腿跑出来的经验。”
许明时脸色稍缓:这还差不多。
“那便说定了。”吴然先敲定下来,心中很是期待,但碍于世家子弟不可贪图玩乐的意识在,便竭力矜持克制着,未有表露得太过明显。
荣郡王十分高兴,连连点头。
“郡王殿下喜欢看兵书?”
许明时瞧见榻边小几上放着的几本书籍,不由问道。
“喜欢!”荣郡王重重点头,提及喜好之事,眉眼间愈发神采飞扬:“我历来最钦佩之人便是许老将军!这些年来他老人家打下的每一场战事,大大小小我都清楚着呢!”
这可是他的秘密来着,此前因父王的缘故,并不敢如何表露出来。
虽然他也不懂为何诗词政论那般难背,有关许老将军的战绩他却都能过耳不忘……
见他对此格外感兴趣,许明时便顺着这个话题说了下去。
说了许多自家祖父在战场上的事迹,又道自家有许多外面寻不到的兵书,还有些是自家祖父命人编写,下次可以带些过来。
荣郡王听得激动得脸色都红了,一时只顾“真的吗!”、“方便吗!”、“多谢多谢!”,频频点头如捣蒜。
许明时谈及战场之事时,吴然也听得入神了。
十二三岁的少年已自有气度在,样貌初见俊美,虽一身儒雅之气,说到用兵之事却也游刃有余,一字一句里都透出将门子弟的气势来。
吴然莫名就有些懂了。
他总算是明白二哥此前在京中待过一遭之后,面对他时的那种似有若无的敷衍和嫌弃是由何而来了!
原是在外面有了更优秀的弟弟了!
这话他不该只在心里说的——
若是此时明言,许明时听了,必然得有一句:这同他优秀与否无甚干系,只因他的阿姐叫许明意,如此而已。
见三个孩子很是投缘,吴景盈和许明意便“识趣”地离开了内间。
有长辈在,孩子总是容易拘束的。
裘神医也跟着出去了。
三人出了外堂,来至廊下,许明意适才低声问:“裘伯父,如何?”
她问得简单,裘神医的回应也很简单。
他未曾说话,只是轻叹口气,摇了摇头。
他已是尽力了。
这两月来,他试了所有能试的法子。而这个看似虚弱不堪、仿佛一阵风都能吹倒的男孩子,却比他想象中要能忍耐得多,无论他试药也好,外治也罢,都未曾听这孩子喊过一句疼。
孩子是好孩子,只是这世间到底是留他不住……
许明意心中揪紧着。
其实这个答案并无太多意外。
同样是重症,急症好医,如这等胎带到如今已有十余年的旧疾,才是最棘手的——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么多年下来,这样小的一副身躯里,根基已被耗空了。
同样的重药,旁人能用的,在他身上根本已是用不得。
四下沉默了片刻,吴景盈出声问:“还有多少时日?”
“多则半年,少则两三月也是有可能的……”
听得此言,吴景盈攥紧了袖中手指。
竟是这么快吗?
这样好的孩子,余下的时间,却连一年的光景都剩不下了。
“郡王殿下自己可清楚吗?”许明意问。
裘神医点头。
“……”许明意一颗心沉甸甸地往下坠,她微微转头看向内室的方向,仿佛还能看到男孩子已窥见末路却仍神采奕奕的那双眼睛,而她视线中所见,却是内室窗棂外,一株枫树刚泛了黄。
同其它草木不同,枫树由青变黄,并非终结,之后等着它的尚有如火灿烂。
可这灿烂的出现非是奇迹与转机,灿烂过后,终将是真正的凋零寂落。
秋日红,也只是四季一刹,久留不得。
“这个孩子虽曾贵为储君,然而却是自生来便在煎熬着,每一日都在受苦……”吴景盈声音微哑。
她还记得,孩子五六岁时,不知是从哪里听来的说法,一次高热中,曾很认真地问她——娘娘,我是不是上辈子很不听话,做错了事,所以佛祖才罚我的呢?
她听得怔住,好一会儿,才摸了摸小孩子的头顶,轻声道:不是这样的。
若真有所谓因果之说,错的一定是他的父亲。
这报应也该报应到他父亲身上才对,孩子是无辜受了牵累。
想着这些,吴景盈眼眶酸涩,道:“余下的时日,且随他的意,如何开心便如何过吧……”
裘神医点头。
余下便不求医治了。
不必再折腾孩子了。
他接下来要做的,便是尽量减轻孩子的痛苦,可以尽量少受些罪。
几人在廊下又静立许久,适才返回堂中坐下。
内室传出小少年们的动静,偶有惊讶声,也时有满含朝气的笑声。
无人去催促吴然和许明时。
直到二人见靠在那里的男孩子虽仍是笑着,却有了疲意,适才很默契又很自然地结束了一个话题,而未再开启新的话头。
二人出言请辞,许明意和吴景盈这才走了进来,临走前叮嘱男孩子几句。
荣郡王颇觉不舍,但听许明时说三日之后再来,吴然也附和着,是已定下了具体的日子,显然不只是口头上的客气话,男孩子心中便又觉有了盼头。
他无法下床走动,便差了院中管事相送。
管事将人送出前堂,下了石阶,正要出居院时,恰见一名小厮端着乌漆托盘走来。
托盘上是一碗冒着热气的药,显是刚煎好的。
那小厮很识规矩,动作也麻利,远远见有着华服的贵人走来,便低头垂目,恭谨地躬身让至一侧。
一名寻常小厮而已,换作寻常,无人会细看多瞧。
偏那管事有意在许明意几人跟前显摆自己做事用心细致一般,稍顿了顿脚步,看向那小厮手中捧着的托盘,多说了一句:“快送进去吧,郡王殿下乏了,趁热服了药也好歇下。”
那小厮便应了声“是”。
听得这道声音,本已自那小厮面前走过的吴景盈脚下猛然一滞,立时回过头看去。
那小厮得了管事的话,略略直起了躬着的腰身,当即就要送药去,如此之下半张侧脸便得以清晰显现。
如意事 660 兄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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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得这张尚存稚气的脸颊,吴景盈一瞬间呼吸窒住,不可置信地脱口喊道:“小晨子?!”
小厮闻声身形一僵,下意识地回转过头,四目相触间,意外之余,登时便红了眼睛:“娘娘!”
他端着托盘就立时跪了下去,双膝触地的一瞬,震得托盘上的药碗中药汁都飞溅出几滴。
这是?
管事看得一头雾水,却也赶忙弯身将那托盘暂时接过。
府里伺候着的小厮有些是东宫里带出来的太监,是得了陛下特允被放出宫来伺候郡王的。
宫里出来的,认得这位曾身居皇后之位的贵人,倒也说得通,只是当下这位贵人的反应着实有些不同寻常……
“当真是你,小晨子!”皇后既喜又惊,上前两步:“你还活着!”
这个孩子本是她想护着的孩子,可却为了护她而死——
无数次想到,她皆觉得心中钝痛难当。
但她无论如何也不曾想过小晨子竟然还在这世间!
且就在这荣郡王府中!
当初尸身都被寻到了,又有他留下的信,她又怎敢有此妄想?
这其中究竟发生过什么她所不知道的隐情?!
“是,奴没死。”小晨子抬起头来,眼眶里包着两团泪水,有些哽咽地道:“是郡王殿下救了奴!”
当晚他本是抱了必死之心,却阴差阳错地在那处荷塘边遇到了独坐着的郡王殿下——
“晟儿?”吴景盈怔了怔,看向内室方向,道:“快快起来,随我去见晟儿!”
此处人多眼杂,她要亲自去问一问晟儿才好!
“是。”小晨子应下来,连忙起身。
吴景盈转头看向许明意,声音已平复许多:“昭昭,且等我片刻。”
许明意虽尚且不知发生了什么,却也只点头应下来,并未有多问任何。
她带着满眼困惑的吴然和许明时站在原处,看着吴景盈带着那名小厮折返了回去。
入了内室,吴景盈也并不着急询问,而是先催着荣郡王将药喝下。
荣郡王看看她,又看看她身边刚抹过眼泪的小晨子,怀着满心好奇与不解之下,药也喝得格外地快,险些就被呛到。
喝罢也不管口中苦涩,也顾不得吃水漱口,便忙问道:“夫人认得祥清?”
祥清是他后来给小晨子另改的名字。
他也是知道小晨子原本是叫做小晨子的,毕竟自己救的人,又布置了溺毙现场,自然清楚对方的来历。
可据他所知,这本是父王生前身边的小太监,后来“尸身”被寻到时也证实了这一点——养心殿里的小太监做错了事怕被罚,自己投了荷塘自尽。
怎眼下看来,却是很得夫人看重呢?
吴景盈也不瞒他,将小晨子暗中替自己做事的内情经过大致言明。
这些皆已是旧事了,往后再不必有这些生死算计,小晨子也不必再为了她而舍弃性命。
荣郡王十分意外。
原来小晨子曾是玉坤宫的人,且当初寻死也非是在养心殿做错了事,而是为了替夫人摆脱来自他父王的疑心与危机……
他顺手救下的小太监,原来竟是一个如此值得钦佩的人!
他也曾想替夫人做些什么,可他天生愚钝,总是帮不上什么忙……
故而在他眼中,凡是能做实事者,无论身份高低贵贱皆是值得钦佩的。
他便也将当晚救下小晨子的经过仔细说了一遍。
那晚他在荷塘边想着母妃生前之事,恰就发现了躲藏在草丛中的小晨子。
当夜,他示意对方藏去了附近的清央宫内,那里是他母妃生前所居,平日无人踏足,轻易不会被发现。
至于那具事后被发现的尸身,则是阿近的——阿近是自幼陪他长大的小太监,身形年纪都与小晨子十分相近。
他想,或也是天意注定。
天气燥热,尸身在荷塘里泡上数日,换上衣袍与令牌,便足以混淆真假。
也是那时父皇病重,他身边刚收了几名还算可信的内监,若换作再早些的时候,他只怕想救也没有这份能力。
他一直是很想为别人做些什么的,能有帮助弱者的机会,于他而言实则算是一种救赎。
救下小晨子,让他觉得自己还是有些用处的。
尤其是此时得知,小晨子竟是夫人的人。
他很庆幸自己当晚鼓足了勇气,迈出了那一步。
“既是如此,怎从未听你提起过此事?”他有些不解地向小晨子问道。
先前在宫中时,为了安危思虑,一个“已死之人”自是不便露面,不敢说明真正效忠之人——可当下这般局面,已没什么可顾虑的了,为何也没听小晨子说起呢?
夫人看起来显然是极看重在意他的。
“先前是未敢同郡王殿下言明……”小晨子道:“后来随郡王殿下出了宫,听闻娘娘如今过得很好,便也不想再去搅扰娘娘。”
姜嬷嬷没了,窦爷爷也死了……
他怕自己再出现在娘娘面前,又会勾起娘娘的伤心事。
宫里的那些事,必然是娘娘最不愿意回想的吧?
且娘娘当下已回到吴家,也已不再需要他了。
吴景盈听得红了眼睛,叹气道:“说得都是些什么傻话……”
在宫中这十余年,这条路她走得固然如履薄冰,可正因如此,于这艰难之下的赤诚真心才愈显可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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