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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阳公主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青帷
李述忽然偏头,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你把我的鱼吓走了。”
说罢她提了提鱼竿,果然竿上空无一物。她目光怨念地看了沈孝一眼。
沈孝连忙闭嘴。
于是沈孝在李述身后站定,就那么一动不动地看着她钓了半个时辰的鱼,可是别说鱼了,那个鱼竿动都没动。
也不知是湖里没鱼,还是这位公主的钓技太差。
沈孝等得有些急躁。
征粮的时间越来越短,可二十万石的粮食缺口却一点不见减少。
更何况他此时又着实分不清,李述是真的在钓鱼,还是故意在消磨他的时间。
她的时间多,可他的时间却不多。
沈孝管不了许多,什么鱼啊鸟啊的,他再次开口,“公主,下官今日来找您,商量征粮的事情。”
却见李述懊恼地“哎呀”了一声,鱼竿刚动了动,结果沈孝就开口了,她偏头过来瞪了他一眼,“沈大人,你又把我的鱼吓跑了!”
沈孝叫李述一瞪,剩下的话头一噎。
原来平阳公主还会这样瞪人?她不是只会嘲讽人么。
这是沈孝脑子里冒出的头一个想法。
他立刻将这个想法驱散走,觉得自己真是叫李述晾得无聊,竟然连她瞪人这等小事都要关心。
李述把鱼竿扬了起来,然后重新甩入一片水域,继续钓鱼。
如是又是一刻钟的时间过去了,可鱼竿依旧没有咬动的迹象。他就算等一天,怕是李述都钓不上一条鱼。
沈孝心一横,也不管她钓鱼了,“陛下的征粮诏上明明白白的写着,关中大户都要纳粮,臣来拜见公主数次,可公主屡次三番抗拒纳粮。”
沈孝语气中带了一丝威胁,“公主这是在和陛下做对。”
李述闻言,目光这才从鱼竿上挪了过来,她嗤笑了一声,“和父皇做对?沈大人这顶高帽子扣得我真是愧不敢当。”
“既如此,那还请沈大人说说,本宫现如今要怎么办?根据征粮诏,本宫要交多少粮食?”
沈孝一怔,继而忙回答,“根据诏令,公主应当缴纳三万石粮食。”
“三万石?”
李述扬眉,“沈大人,你可真是狮子大开口!”
沈孝解释道,“这数目不是臣随意定下的,这是根据公主的食邑田产等数计算而来。公主家产丰厚,自然比旁人缴纳的粮食要多些。”
“本宫家产丰厚?”
李述看着是一副愤愤不平的模样,仿佛在心疼她的粮食,“沈大人,本宫一年的食邑也只有一万石,你一开口就是三万石,相当于要了本宫三年的家底。”
李述想到什么,忽然笑了一声,“莫非你觉得这是本宫欠你的?三年前沈大人一夜侍寝,如今要向本宫讨三万石粮食做补偿?”
沈孝听得身形一滞。
李述“啧”了一声,“三万石……沈大人的身价可真是高。幸好当初本宫就召了你一夜,若是多召你两三夜,本宫如今可真是消受不起了。”
沈孝闻言,脸色忽青忽白。
鼻子到下颌的线条绷紧了,宽袖下手掌紧握,沈孝冷肃着一张脸,一言不发。
身价?
平阳公主当他是秦楼楚馆里卖身的么!
他此时真有一种甩袖就走的冲动。
他沈孝一向冷静沉稳,唯独在李述面前屡屡破功。
良久,沈孝吐出一口郁气,将所有情绪都压了下去。
如今不是生气的时候。
他今日是来征粮的。
沈孝道,“三万石粮食对公主而言,不过是九牛一毛。”
他征粮这两个月以来,类似的话听得多了,那些人不是抱怨征粮数目高了,就是说家里穷了。
反正好说歹说,就是不给他借粮。
沈孝道,“公主向来富有,征粮的数目都是户部计算的,公主理应缴纳这么多。”
他顿了顿,“公主若是有空,可以去城外看一看,就知道如今的灾情有多严重了。穷者面黄肌瘦,抛田弃地的逃荒;可是富者……”
沈孝瞟了一眼李述手上的钓竿,目光隐有不屑,“……却镇日不做正事。”
“既然灾祸对贫富而言不平等,那么征粮对贫富而言,也是不平等的。贫者少纳粮,而富者多纳粮。公主,因此——”
“——嘘!嘘!……”
李述又一次打断了他的话,她低声警告,“别说话!”
似乎有鱼儿上钩了。
沈孝真是被李述的态度气到了!
他说了这么多话,平阳公主根本就没进到耳朵里!她摆明了就是在消遣他。
钓鱼,这有什么好钓的!
李述正在专心地扯鱼竿,忽然觉得斜刺里伸出一双手来,一把从她手上抢过鱼竿。
沈孝脸色沉似铁,将鱼竿往旁边一扔,“公主恕罪,只是……还请公主听臣把话说完!”
说着躬身作揖。
语气十分强硬。
李述看了眼沈孝,又看了眼被他扔掉的鱼竿。
好你个沈孝,竟然敢呵斥她,还敢扔她的东西!
当真是胆子肥了!
……她喜欢。
若是沈孝没有胆气,自己的谋划不就白费了。
李述看着自己手心,被鱼竿划出来了几道红印,无奈地摊了摊手,“行行行,你说。”
她从马扎上站了起来,抱臂站在沈孝面前,“你说,本宫听着。”
她那双通透的眼睛落在沈孝脸上,似乎也不怒。只是抱臂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沈孝看到她的眼眸非常浅淡。
沈孝冷着脸同她对视,“公主,根据征粮诏,您要缴纳三万石粮食。”
李述无奈,“这句话你已经说过了。就为这句话,你就把我的鱼竿扔了?”
“可是公主还没有给下官一个明确的答复。”
“你要答复是吧?”
李述道,“先把我的鱼竿捡起来。”
沈孝咬了咬牙,弯腰把鱼竿捡了起来,伸手递给李述,李述却抱臂站着,就是不接。
“原本有三条鱼都咬竿了,可是却被沈大人吓跑了。”她用下巴指了指湖面,“你给我钓三条鱼上来。”
“我——”沈孝不忿,正要反驳。
他又不是她的仆人,钓什么鱼!
“三条鱼,换三万石粮食……”
李述勾唇笑了笑,“这买卖如何?”
沈孝一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这……她这是松口放粮了?
往日一提征粮,平阳公主都是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态度,恨不得让人把他一轰十丈远。今日这是怎么了?
沈孝皱了皱眉,直觉似乎昨日的宫宴上发生了一些事情,使得平阳公主的态度有所变化。
沈孝握紧了手中鱼竿,“公主此话当真?”
李述却不正面回他的话,依旧指了指湖面,“钓鱼。”
她伸出三根手指,“三条。”
沈孝不依不饶,一定要得出一个确切的承诺,“三条鱼,换三万石粮食?”
李述点了点头,“三条鱼,换三万石粮食。”
“可公主若是后悔怎么办?”
沈孝才不相信李述能君子一言。
三年前他去伺候她,上床前她说赏官,下床后就翻脸不认人。
沈孝不信李述。
李述见他一脸凝肃,却笑着摇了摇头,“你若是再拖延不钓鱼,我可就真后悔了。”
“沈大人,不过三条鱼,便是我真后悔了,你又没有什么损失。更何况……”
她勾唇,“无论我后不后悔,你也没有其他的选择。”
沈孝听得心口又是一滞。
是,他没有别的选择。
李述不放粮,别的世家也不可能放粮。他沈孝能做的唯有等死一条路。无论这三条鱼能不能换来粮食,他没有选择。
就算李述存心要戏耍他,他也没有选择。
李述见沈孝兀自皱眉思索,催促道,“沈大人,本宫等着喝鱼汤呢,你到底钓不钓?”
沈孝忙回过神来。
如今是她占优势,他只能听话。
鱼线一甩,落入水中,沈孝站在树下,身形笔直。
他钓鱼的姿态很娴熟,不愧是江南人。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鱼竿就动了动,有鱼上钩了。
沈孝正要收竿,身旁李述忽然道,“多日不见,沈大人似乎比上次又瘦了。”
她扫了沈孝一眼,“也黑了。”
鱼立刻被吓跑了。
沈孝咬了咬牙,不知李述是故意还是无意的。
他偏头看去,李述就坐在他身旁,树荫落在她身上,斑斑光点,落在她脸上与脖颈上,仿佛有玉质般的触感。
李述坐在马扎上,托腮偏头,看着沈孝。倒是一脸无辜的模样。
沈孝忽然想起了那日的梦,他连忙移开目光,专心看着湖面,鱼竿重新一甩,继续钓鱼。
不到半刻钟时间,鱼竿又动了动,沈孝正要收竿,身旁又传来声音。
“沈大人府上没有女眷么,也不知道照顾你。”
鱼又一次被吓跑了。
沈孝的手握紧了鱼竿,下颌紧紧绷着。
李述她就是故意的!
他冷肃着声音,“没有。多谢公主关心。”
若不是君臣上下等级之分,沈孝此时真是要生气了。他活了这么多年,冷静了这么多年,唯独被李述屡次戏弄。
深呼吸一口气,沈孝再次甩竿。
一炷香后,鱼竿浮动,沈孝再次收竿——
“沈大人年纪也不小了,怎么府上连个女眷都没有?啊,莫非沈大人有什么难言之隐?”
李述忽然往沈孝下身瞟了一眼。难道是三年前侍寝,她给沈孝留下的阴影太大了,以至于他彻底丧失了对女人的兴趣?
第三次,鱼被吓跑了。
“公主!”
沈孝骤然转身,眉峰烈烈,“您能不能安静片刻,等臣钓上三条鱼再说话?!”
李述被沈孝一训,竟然不生气,她笑了笑,“可是你刚才把我的三条鱼吓跑了啊……”
不允许她报复一下吗。
沈孝听得简直要炸。
当他眼瞎是不是,她刚才钓了半晌的鱼,根本就没有鱼来咬竿。
沈孝再不想看李述,他拎着鱼竿和竹篓,寻了个离李述远远的树荫下站着。
幸好李述也没有追过来,她依旧坐在垂柳下,目光跟着他过来,然后又转了过去。
沈孝不再看他,专心致志,很快就钓上了三条鱼。
这湖泊里养的大都是鲤鱼,生活优渥又没有天敌,随便钓上三条均是个大肥美。
沈孝终于松了一口气,拎着竹篓往李述方向走去。
可等他走近了,却忽然发现李述竟……竟然已经睡着了。
她坐在马扎上,膝盖弯在身前,身子半侧靠在树干上。斑斑点点的光影落在她身上,她今日穿着一件素色的松江番布做成的短衫,露出来的地方唯有脖颈与手腕。
她生的极白。
沈孝愣住了,左右瞧了瞧,见侍女在远远的地方站着。主子说话,下人不许在旁。
沈孝想走过去叫侍女过来,可刚动了动身,李述似有些察觉,皱了皱眉。
但终究是没有醒过来。
于是沈孝不敢再动。
她睡着的时候显得很安静,眼皮阖上,盖住了过于尖锐而通透的目光,整个人便显出一种截然不同的安静模样。
沈孝觉得自己仿佛看到了另一种模样的她。





平阳公主 31.第 31 章
李述实在是困。
她昨夜一宿没睡,早晨的天气不热又不冷, 湖畔凉风吹来, 实在是睡觉的好时节。
再加上她心头已有谋划, 心里没有事情堵着,外加上沈孝钓鱼的时候站得就像一根柱子,半晌不动一下,李述看着看着就睡过去了。
醒来时犹有些懵, 下意识地便问, “红螺, 什么时辰了?”
正在钓鱼的沈孝愣了愣, 听见她嗓音略带含混与沙哑,从耳里一路钻进去身体去, 让人有些心痒。
忽然间他想起来,三年前的那一夜,她也是这样说话的。
沈孝很少刻意去回想,将侍寝整件事囫囵地存在脑子里, 拢在一团雾中, 于是各色细节都看不清。
这样才不会让他过多分神。
此时她的声音却仿佛从雾中悄然伸出的枝丫,将他的衣裳勾住, 逼得他走动不得。
沈孝定了定心, 回道, “快午时了。”
李述听见他的声音, 顿时一个激灵, 这才发现自己原来坐在湖畔就睡着了。
沈孝此时正站在她斜前方, 他手里依旧拿着鱼竿,细细的鱼线垂在湖面上。
他还是那身深青色的官袍,笔挺地犹如青竹,偏过头看着她。
李述揉了揉眉心,口齿尚有几分含混,“我竟睡了这么久……”
这都午时了,按理说太阳早都该晒过来了。
李述抬眼一看,见沈孝脊背笔直,正好站在她前头,不知有意无意,替她挡着阳光。
他的背影正好拢在她身上,竟有几分守护的意味。
太阳晒得他脸上出了一层薄汗,面色微红,反而比平日不苟言笑的模样好看一些。
李述醒过神来,从马扎上站了起来,正想说一句“本宫失礼了”,沈孝忽然有所察觉,他立刻转过身去面朝湖面,掌心一动,快速收竿,不过片刻功夫,又钓起一条鱼。
鱼身扬起的水珠在太阳下折射出闪耀的光彩,划出一个完美的弧线后,落在了沈孝脚下的鱼篓中。
沈孝这才收起钓竿,看着李述。
“公主,鱼已钓完了。”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当真是……好看呢。
沈孝目光向下,瞟了瞟脚旁鱼篓,“公主要我钓三条,可下官不小心钓了二十条。”
听着这语气,隐约地透出一点得意来。
李述看了看满满当当的鱼篓……
不多不少正好二十条,想一条来换她一万石粮食么?想得美。
李述咬牙夸赞,“沈大人好手艺!”
沈孝淡笑了笑,“公主过奖。”
他很擅长垂钓,也很喜欢垂钓。
未做官前家贫,有时候断粮了,他就背着书卷去寻少有人去的山溪,一边默书一边钓鱼。
一日下来能钓许多,赚够好几日的口粮。
平阳公主府里养的鱼,活得无忧无虑,呆头呆脑的,咬了吊钩也不知道躲。这二十条鱼还是他克制着钓的,给他一个足够大的鱼篓,他可以将府里的鱼全都钓光。
偏平阳公主一早上在这儿坐了半天,一条鱼都没钓上,还把责任推到他身上,嫌他吓跑了她的鱼。
分明就是她不会钓鱼。
这世上怎么会有不会钓鱼的人。
笨。
李述对着鱼篓大眼瞪小眼,觉得这二十条活蹦乱跳的鱼正在赤/裸/裸地嘲讽她不会钓鱼。
于是她招招手让侍女过来,“抬到厨房去,留三条。剩下的……”
李述对着沈孝一笑,“……都送到沈大人府上去。瞧沈大人瘦的,喝点鱼汤补补身子。”
沈孝愣了愣,还没说什么,听李述又吩咐道,“对了,别忘了问沈大人府上的管家要钱。本宫府上产的鲫鱼,十两银子一条,少一分都不卖。”
李述对沈孝一笑。
让你钓三条就钓三条,没事钓那么多条干嘛,全天下就你会钓鱼吗。
沈孝咬了咬牙,当了这个冤大头。
一百七十两银子,若是能换来她三万石粮食,那他也是心甘情愿的。
可是……沈孝皱了皱眉,总觉得李述今日并不想真的借粮,她仿佛是存心逗他玩的。
一会儿让他钓鱼,一会儿又跟他卖鱼。
他跟李述打了这么多次交道,心里对李述的评价很简单,只有两个字。
政客。
平阳公主是个彻头彻尾的政客,无利不起早,做每一件事都有更深远的谋划。
她做的每一件事都不是孤立的,不可能是闲得发慌,专门跟他闹着玩。
他觉得李述今日在府上接见他,是有更深的谋划。
沈孝想到这里,目光沉了沉。不管她有什么谋划,只是不能挡了他征粮的路。
沈孝拱手,“公主,下官已钓上了三条鱼,不知公主的三万石粮食在哪里?”
李述见沈孝满脑子尽想着征粮,无奈道,“沈大人,你知道三万石粮食有多少么?一个粮仓三千石,十个粮仓三万石,你在本宫府上找找,看府上有没有十个粮仓。”
“十个粮仓,这又不是个小数目。就算本宫要放粮,可也不是这会儿就能给你放的。”
沈孝浓眉愈皱,觉得李述在故意拖延时间。
“那到底什么时候能放粮?还请公主给下官一个准话,下官好调集人手去运粮。”
李述道,“沈大人别急。”
她招手让一个小黄门过来,吩咐道,“去把录事叫到书房来,本宫有话问他。”
小黄门得令忙去了,李述自顾自向前走,沈孝连忙跟上她。沿着游廊穿过门洞,又一进院子,这院子开阔宏大,一排六间,青石板平整。
洒扫侍女在庭中见李述来了,纷纷都停下手中活计,屈身行礼,屏息凝神,直到李述走过去,她们才继续做事。
侍女打帘,李述进了正屋。沈孝才发现原来这里是她的书房。
书房宽阔宏大,不设隔断,一眼望去,满目都是书卷。李述在案桌后坐下。
沈孝站在堂中,朝案桌后的李述看去。
书架高耸,汗牛充栋,换了任何一个女子,坐在正座上都会有一种相形见绌的感觉。可李述虽瘦,坐在那儿就有一种矜骄的气质,仿佛满屋书架,尽能为她所用。
沈孝从来没有在任何一个女子身上看到过这样的气质。
侍女捧来茶盏,沈孝在客座坐下。
片刻后,小黄门引着一位小吏进了书房。这是公主府的录事。
录事对李述行了礼,李述问道,“哪个庄子上有三万石粮食?”
录事听了,沉默了片刻,似在回想,然后开口道,“禀公主,三万石粮食不是小数目,城外的几个庄子加起来才不过几千石。”
李述听得不耐烦,“本宫问你哪个庄子上有三万石,不是问你哪个庄子上没有。”
声音虽不大,录事听得却连忙告罪。
沈孝看着李述,忽然发现她其实是很有气势的一个人。从前只觉得她冷淡。
他今日见到了李述很多不同的方面。熟睡安静的,威严气势的,还有往日那个轻嘲讥讽的,冷淡寡言的,以及三年前那一夜,慵懒散漫的。
很奇怪,这样多方面的特质,竟然都是平阳公主。
录事想了想,“万年县的田庄上粮食最多,只是具体数目还要下去查查。三万石应该是够的,只是万年县离得远,不知公主什么时候要?”
李述瞧了沈孝一眼,“沈大人,你什么时候要?”
沈孝听得目光一亮,瞬间就高兴起来,忙站起来对李述拱手,“多谢公主,下官——”
他还没说完话,就见红螺急匆匆地进了书房。
红螺脸色焦急,“公主,东宫的陈公公来了。”
说罢红螺有意无意地瞧了一眼沈孝,“陈公公瞧着脸色不大好,想必是……领了太子的意思过来的。”
李述的脸色立刻就凝重了起来,她皱起了眉。
沈孝看得真切,忽然想到她方才靠着树干睡着的时候也是皱着眉的,仿佛在梦里都被那些政事困忧,得不到一刻清净。
为何太子来人,平阳公主是这副神情?
沈孝想,怕是太子派人来府,是因为自己。他上午刚进了平阳公主府,后脚太子就派人来了。而太子对征粮是什么态度,沈孝心里清楚。
太子派人来,分明是怕平阳公主给他放粮。
自己在逼她放粮,有人也逼着她不放粮。
沈孝看着她,忽觉得她有些可怜。
她看起来风光,可实际上却是站在夹缝里,过得并不如意。
李述对红螺道,“我知道了,换身衣裳就去。”
她抬眼看了沈孝一眼,“不巧,府上有客,有劳沈大人稍等片刻。红螺,你带着沈大人在府上逛逛。”
*
陈公公虽然是个阉宦,但宰相门前七品官,更何况东宫门下的阉宦。伺候地稍有怠慢,回去拨弄口舌,叫人有口难言。
因此侍女都陪着小心地伺候着。
他坐在花厅里,侍女捧来一盏茶,陈公公掀开茶盖闻了闻。
这是江南道月前才上贡的雨前龙井,陛下赏了些给几位得宠的皇子公主。
用这样的茶来招待,可算是非常周到了。
这花厅角落都摆着冰盆,纵然外头是酷夏,里头却清凉如夜。陈公公坐着刚酌了一口茶,就见平阳公主进了花厅。
陈公公忙搁下茶盏,站起行礼,“奴才见过公主。”
李述对陈公公笑了笑,“公公客气。”
她坐在主座上,“府中有事,让公公久等了。”
见陈公公面前茶盏半空,李述问道,“这雨前龙井如何?”
陈公公笑着点头,“公主真是客气,奴才一个粗人,哪里喝得来茶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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