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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阳公主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青帷
他见李述沉默地站着,软了声色叹道,“若是有法子,朕也不会让你借粮。可你在诸位公主中食邑最多,就是借出几万石粮都不影响。”
这句话仿佛戳中了李述的心思,打破了她的沉默,她忽然道,“父皇,儿臣的食邑和安乐妹妹一样。”
她说话的时候,抬起眼看着正元帝。正元帝才发现,原来她有一双通透而尖锐的眼,仿佛能直视人心。他从前都没有仔细看过。
正元帝迟疑了片刻,解释道,“你知道安乐,她镇日只知道玩耍,哪里懂这些朝政。”
李述闻言,看了正元帝很久。久到正元帝几乎都想要避开她的目光,李述才移开了眼。
她微微低着头,轻笑了一声。
不是安乐不懂事,只是父皇想保护安乐罢了。
太子在朝中势力坐大,麾下又有无数的世家大族,各个都硬挺着不给借粮。此时谁借了粮,谁就是背叛了太子,就是背叛了那些世家大族。
这般得罪半个朝堂的事情,父皇怎么舍得让安乐去做。
*
含元殿的门槛高,进门出门的时候都要小心,稍不注意就会被绊一下。这不,平阳公主出来的时候就差点被门槛绊倒。一旁守着的刘凑忙扶住了她。
公主偏过脸,对刘凑轻道了一声“多谢公公”。
她面色算不上好。刘凑便忍不住多瞧了一两眼。似是察觉到自己的异状,平阳公主笑了笑,将一切情绪都掩去,道,“时辰不早,我还要去拜见皇后。”
她沿着朱红长廊走远,不知是不是错觉,刘凑觉得她向来挺直的脊背却有些塌陷。
像是被重担压迫,不知该向哪边屈服。





平阳公主 27.第 27 章
李述到了皇后宫里,侍女引着她进了殿门, 拐进明间。
罗汉榻上坐着一位四十出头的妇人, 朱红华服,九尾凤簪, 这便是皇后了。皇后旁边紧挨着安乐公主, 安乐一边说什么一边笑着,满是小女儿姿态。
满堂都是人,皇子皇子妃、公主驸马, 另有许多命妇小姐,笑着看安乐公主撒娇。金城公主也在,只是缩在后头人堆里不起眼。
李述进屋时草草扫了一眼,金城公主朝她怯怯地笑了笑,李述对她淡淡点了点头。
末了她皱了皱眉。
怎么不见崔进之。
皇后见李述来了, 对安乐那种慈爱的模样便消失了,虽仍是笑着的,只是笑得客气, “平阳来了, 来,快坐。你父皇也真是的,这大热天, 偏把你叫到含元殿去,有什么话不能待会儿宫宴上说。”
这话听着像是抱怨父皇大热天不知道疼人, 但细品起来, 总能咂摸出些许话外的意思。
李述笑着回道, “儿臣两个月不曾进宫,父皇专门把儿臣叫过去训了一顿,说儿臣只顾玩耍,倒是忘了他了。”
安乐靠着皇后,闻言轻哼了一声。父皇就该训平阳呢,好好训训她。让平阳总是抢她的父皇母后还有太子哥哥。
旁人没听见,可皇后和一旁站着的杨方听得清楚。皇后轻拍了拍安乐的背,让安乐别这么肆意妄为。
皇后虽也一向不喜欢正元帝看重平阳,但后宫都讲究个面子情,心里不管怎么想,脸上都要笑着。
说起来其实皇后也不是不喜欢平阳,她对庶出的公主都是一个态度——既然没身份,就该在后宫静静待着,别出来乱晃,碍人的眼。
安乐叫皇后暗自训了,撅了撅嘴,抬头又见旁边站着的杨方正对李述笑,笑容里带着抱歉,似是在对安乐方才的行为致歉。
李述也回以淡笑。
安乐登时就不乐意了。抢了崔进之还不够,还想抢杨方不成。安乐立刻就瞪了李述一眼。
李述别过眼,今日懒得理安乐。
她叫安乐三天两头地瞪,早都习惯了。安乐那个脑袋瓜又想不出什么法子对付她,也就只能不疼不痒地瞪瞪她了。
太子见李述进来时左右瞧了一遭,知道她在找崔进之,解释道,“永通渠那头有点急事,他赶回去处理了。我让他快去快回,应当赶得上待会儿的宫宴。”
李述闻言点了点头。
太子妃同太子对视了一眼,走过来拉着李述的手,“不就一会儿不见么,你还到处找他。你们感情可真好。”
李述客气地笑了笑,将手从太子妃手里抽了出来。她心里装着父皇说的事,此时不大想摆什么虚情假意的寒暄。
安乐听得眼睛都瞪圆了。
太子妃知道她的心病,这么多年来她就是放不下崔进之。向来没人敢在她面前提崔进之和李述的关系,可这会儿太子妃反倒恭维起李述了。
这是凭什么?就像故意讨好李述似的。
在屋里待了片刻,李述觉得有些气闷,寻了个借口出门。刚站在廊上透了会气,便听身后传来脚步声。
李述不必回头,知道是太子跟来了。
她心里微叹一声。
太子走近了,“平阳,父皇刚找你做什么?”
真是时时刻刻不能让她安歇。
李述将脸上烦躁掩去,默了片刻,知道自己瞒也是无用的,瞒着反而会让太子更起疑心,还不如说实话。
“二哥还差二十万石粮食,父皇想让我主动给他放些粮。”
太子闻言冷笑了一声,“父皇还真是疼老二!”
他明明才是嫡长子,凭什么父皇这几年偏要扶持老二跟他对着干。不过一个庶子,有什么资格跟他争。
太子怒了片刻,没什么好声色地问道,“那你怎么回的?”
他此时不是人前那幅仁君模样,盯着李述,在急迫之余带了分不耐烦。
就仿佛对一个下人奴才一般。
李述听出来了太子的语气。
这才是真正的太子,什么仁君什么宽厚,都是摆出去装样子的。他从来没学着去尊重她。
可那又怎么样。他是高高在上的太子,她是攀着他有了今天的地位。
李述将不满咽了下去,“我没答应父皇放粮的事情。”
太子怀疑地看了李述一眼,似有些不信。
前几日平阳刚从山里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在府里见了沈孝。太子当时便一惊,觉得平阳怕是要和自己离心。后来还是崔进之打了包票,太子才勉强放了心。
平阳这几年翅膀越来越硬了,太子对她有些不放心。
她早年又听话又聪明,没少替自己出主意,投桃报李,太子也相应地把平阳捧了起来。
可这几年平阳却慢慢有了自己的小算盘,如今连太子都看不懂她了。幸好还有崔进之,崔进之对平阳的影响很大,太子要让平阳做什么事,通过崔进之去传话,八/九成都能成功。
昔年平阳刚从安乐手上把崔进之抢过去,太子还不高兴,明着暗着没少替安乐出气。如今看来这门婚事倒是个好事,若是没了崔进之,怕是他如今也笼络不住平阳了。
正说着话,皇后身边的小黄门来叫,说是宫宴要开了,圣上马上要到。于是二人连忙回去。
众人刚落座,正元帝就到了,坐在上首往下扫了一眼,见李述一个人坐着,皱了皱眉,“崔进之呢?”
太子忙站起来回道,“永通渠出了点事,他赶回去处理了。”
正元帝:“永通渠?”
太子瞟了下首的李炎一眼,冷哼一声,“那还得问二弟,户部这几日又给永通渠断粮了,没粮吃自然要闹事。”
李炎闻言忙站了起来,对正元帝道,“儿臣今日刚筹措了一笔粮食,下午就派人给永通渠送去。”
说着他面露为难之色,“不瞒父皇,为了不断永通渠的粮,户部如今都被掏空了。父皇之前不是下了征粮诏,可户部的人捧着诏令,却没征来多少粮……”
李炎瞧了李述一眼,“这几日户部有人去平阳妹妹府上拜访,本想从平阳妹妹那儿讨点粮出来,只是却吃了个闭门羹。”
场上目光一时都落在李述身上。
李述执酒杯的手一顿,慢慢将酒杯放了回去。
目光如有重量,从四面八方压在李述身上。父皇的逼迫,太子的威胁,二哥的不满,还有多少王公贵族、世家大族的窥探……全都压在她身上,将她困在座位上,根本都动弹不得。
左右支绌,前后皆困。她一个人坐在喧哗的宫宴上,周遭都是人,可只是觉得孤立无援。
头一次,李述希望崔进之能在她身边。哪怕不说任何话,只是坐在她身边都是好的。她就能从他身上吸取力量。
可他此刻没有。
只能靠她自己。
李述捏紧了手里的酒杯,指尖泛起了白。默了半晌,她强打起精神,笑了笑,“二哥知道我,我向来畏暑,天气一热就不大舒服。这几日都没看拜帖,都是驸马替我打点。”
李述将皮球踢到了崔进之身上,也就是踢到了太子身上。
太子一滞,没想到平阳这回倒是不替他挡着了。他愈发觉得李述和他如今离心了。
不成,待会儿崔进之从永通渠回来,一定要让他去劝劝平阳。一定不能让平阳站到父皇那头去。
太子没法子,只得回答这个问题。他看向二皇子,语气几分不耐烦,“崔进之忙着督工永通渠,哪儿有时间见你们户部的人。”
正元帝闻言看了看太子,目光中似有不满。
宫宴上凝滞着,都知道唇枪舌战下藏着刀光剑影,各个都不敢说话。
唯有安乐听了个半懂不懂,她看了看父皇,又瞧了瞧太子哥哥,末了又扭头看了看下首的李述。
怎么忽然都不说话了。
她疑惑地看向身旁的杨方,杨方轻对她摇了摇头,让她不要乱动。
皇后似嗔似笑,“好了好了,一家人好不容易聚在一起吃个饭,你们倒好,又说起朝堂上的事儿了。”
凝滞的气氛这才稍有缓解,皇后和太子妃说了几句家常话,将这件事岔了过去。
宫宴跟往常一样无聊,无非就是众人捡好听的话对皇后说。李述的心思不在这上头,一晃神席宴已撤了,外头戏台班子搭好了,要去听戏。
李述有些透不过气,本想自己清净片刻,可太子妃却连忙过来搀着李述的臂弯,一副亲亲热热的样子,带着她往戏台子那边走。
“平阳怎么了?瞧着脸色不太好。今天怪热的,是不是畏暑?”
她忙吩咐身边的侍女,“快去给平阳公主端碗莲子汤来。”她转过头来对李述道,“昨日刚摘的莲子,最是解暑。”
李述叫她搀着,想推开又没法推开。
安乐本站在李述旁边,还以为太子妃是过来找她的,刚摆了个笑脸,没想到太子妃竟直奔李述去了。
凭什么,今日怎么人人都盯着平阳瞧,把她忽视了。
安乐一跺脚,气哼哼地走了。
太子妃将李述拉到了戏台上,挨着皇后坐了下来。看戏的间隙,皇后忽然道,“我记得你母亲去了十年了。”
李述一愣,没想到皇后竟记得。“是,十年了。”
皇后叹道,“她有生育之功,这些年倒是忘了她了。改日我给陛下提一句,死者为大,该给她提提位份。”
今日李述头一次感到惊喜,“多谢皇后。”
母亲生前一直盼着这件事。
身旁的太子妃见李述高兴,亲热地拍了拍她的手。
李述这才省过来,这原不是皇后的主意,想必是太子的主意。太子怕她站到父皇那头,要给她点甜头尝尝。
众人见皇后对平阳公主忽然热切起来,便都来同李述说话,安乐坐在一旁自觉受了冷落,咬了咬唇,悄么声地跑开了。这会儿子大家都围着李述,没人注意到她。
待看完一整场谈容娘,太子妃起身更衣,李述终于寻了个机会出来透气。刚走进御花园的假山堆里,忽听外头小径上传来一阵疾走,接着是安乐公主怒冲冲的声音,“不要你管,我要回府!”
“安乐,站住!”
太子在后头喊住了安乐,“今日是母后的生辰,你这是要干什么?宫宴还没完就要离席?叫母后怎么想!”
安乐却喊道,“她是平阳的母后,不是我的母后!还有你,你也是平阳的哥哥,不是我的哥哥!父皇也是平阳的父皇,不是我的!”
太子:“你这是什么话!”
安乐简直带了一万分的委屈,“凭什么你们今日都对平阳好,父皇要单独找她,母后也跟她说话,嫂嫂也跟她亲热。你们都不理我,我还待在席宴上做什么?”
头顶上太阳又晒,征粮这件事又不确定李述的态度。太子此刻也有些烦了,难得对安乐摆出一副训斥的面孔,“你看你说的话,哪里像个大人?”
谁知道安乐也不服软,“平阳像大人,你跟她说话去,别管我!”
太子真是要被安乐给气死,这个妹妹真是被纵容坏了,他心情正差,又见周遭无人,便对安乐道:“你跟平阳争风吃醋干什么?她不过就是我养的一条狗,如今她正是有用处的时候,我自然要给她些甜头尝尝。不然怕她不替我办事。”
太子难得对安乐吼了一声,“你怪我们今日宠着平阳,你怎么不想想,你要是有平阳一半的能力,杨方若是有崔进之一半的能力,朝堂上我的助力能增多少?我还用得着去讨好一条走狗!”




平阳公主 28.第 28 章
安乐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这种话是太子说出口的。太子哥哥明明……明明素日最疼她了。
他怪她没用, 不能在朝堂上给他添助力。
那他去找平阳做妹妹啊!
安乐眼眶里含着泪, 面前的人太陌生了,她再也不想见他了。
她转过身去就跑, 一边跑眼泪一边落了下来。
太子见状正要去追, 可这时他贴身的小黄门忙赶了过来,“殿下,崔侍郎刚从永通渠回来了。”
太子脚步顿时就停下了。
他转头看了看安乐跑走的方向, 见她身后跟着一串侍女黄门,便收回了目光。
目下安乐不重要,重要的是征粮这件事。他得赶紧去找崔进之。
太子便对小黄门道,“你去找杨方,让他过来劝劝安乐, 别让她乱跑。”
说罢他就匆匆走了。
一切声音远去后,假山里仿佛才有了呼吸声。
红螺终于敢喘气了,有个蚊子一直在她面前晃, 可她连动都不敢动。这会儿太子走了, 她连忙挥了挥手把蚊虫赶走。
太子……太子怎么能这么说公主呢!
红螺连忙看向李述,却见李述只是站着,一动都不动。她目光仿佛失去了焦点, 不知在看向何处。
红螺慌了,连忙搀住李述的手臂。
“公主, 您……”
红螺怕李述听了方才的话想不开, 心里郁结, 也管不了什么规矩,连忙晃了晃李述的胳膊,“公主?”
李述叫她晃得回过神来,她转头看了看红螺,慢慢摇了摇头,“我没事。”
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红螺一时看不出来她的情绪。
事实上她此时什么情绪都没有,她连愤怒都没有。
她早该想到自己在太子眼里是个什么东西。只是这几年她被身边的财富权力迷了眼,以为自己跟从前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她以为自己爬了这么高,地位这样尊贵,在别人眼里已经不一样了。他们该重视她了,该看得起她了。
可原来没什么不一样。这么些年过去了,她其实还是那个荒僻宫殿里无人在意的小女孩。
正午的蝉鸣聒噪,愈发趁得周围安静极了。李述忽然想起自己小时候,那年她母亲刚去不久,空旷的庭院里,老宫女坐在廊下打盹,她站在高高的门槛上,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长日漫漫,一天的时间那么长,空落落地好像永远都熬不过去。
她从宫殿里悄悄跑了出去,也不知要去哪儿,迷迷瞪瞪地迷了路,最后叫困在御花园的假山石堆里。那个中午那样漫长,她等了好久都没有人经过,最后终于有轻快的脚步声传来。
那个人听见假山里的动静,探头往里一瞧,“嘿,你在这儿蹲着干什么呢。”
他笑得潇洒又明快。
他牵着她,把她带出了假山。带她到不远处山丘上的凉亭上避暑。李述站在凉亭上居高临下,才发现原来困住她的假山不过是小小一堆。
她困在小小一片天地里,最终是他把他带了出来。
李述抬头看着他,认出他是近来刚入宫的伴读,崔国公家的嫡幼子崔三郎。
这么些年过去了,权力与财富都握在掌心,幼年时那种长日漫漫的无助感已经好久不曾感受到,可却在这时忽然如潮水一般席卷而来。
李述握了握掌心,她看似将很多东西抓到了手,可其实手心里什么都没有。
好像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身边只有崔进之陪着。无论他对她有没有爱情,可他总是陪着她的。
李述闭上了眼,此时忽然很想念他。
*
好容易处理完永通渠的乱子,崔进之快马加鞭赶回了宫里。刚进宫,气还没喘匀,小黄门见了他就凑上来,“驸马爷,您可算回来了,太子有事找您呢!”
小黄门说得急切,崔进之知道肯定不是小事,连汗都顾不得擦,跟着小黄门就往前走。
先去拜见了皇后,皇后跟着众位女眷在听戏。崔进之上前行礼的时候扫了一眼,没看见李述。
也不知道今早父皇私下召她,到底同她说了什么。崔进之总觉得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崔进之给皇后行了礼,“永通渠那头催得紧,今日是母后生辰,我中途离开了,实在是不敬。”
皇后见他额上还薄薄一层汗,难得体贴几分,“你是为正事奔忙,我怎么会怪你。快下去凉快凉快,擦擦汗,天气热,可别中暑了。”
皇后早年其实不大喜欢崔进之,她觉得崔进之没本事。
不过一个浪荡的世家子弟,虽然比别人聪明些,但聪明总是不用在正道上,镇日在外头胡混。这样的浪荡子长安城一抓一大把,没了家族做支撑,他们什么都不是。
因此后来平阳代替安乐嫁给崔进之的时候,皇后还松了一口气。
可皇后到底是看走了眼。
五年前,崔家两个嫡子相继战死南疆,老崔国公一病不起,昔年在长安城跺跺脚都要抖三分的崔家,地位一落千丈。
崔家不是第一个遭遇如此境遇的世家。自正元帝登基以来,已经有好几个世家从权力顶层跌下去了。他们再也没站起来过。
可谁都没想到,那位看似浪荡不着调的崔进之却一夜之间转了性子,以极快的速度接过了家中所有的权势,立刻攀上了太子,硬生生地把崔家的门楣撑了起来。
满朝世家,哪个不是嫡系支系都在朝中做官,叫一声“萧大人”、“郑大人”,小半个朝堂的人都能回头应一声“嗯”。可叫一声“崔大人”,如今只剩了崔进之一个。
崔进之对皇后行了礼就退下了,却不急着去更衣,寻了个没人的凉亭站着凉快了会儿,就见太子从御花园那头走了过来。
太子匆匆走过来,二话不说就先发脾气,“你去给我好好劝劝平阳!”
崔进之这会儿才喘匀了气,见太子劈头盖脸地发脾气,他却也不生气。
太子向来如此,人前装得太仁厚了,人后总要发泄发泄。他跟了太子几年,早都习惯了。
崔进之:“雀奴怎么了?是不是今早陛下叫她过去——”
“可不是!”太子打断了他,“你知道父皇叫平阳过去干什么吗?”
太子暴躁地走了一两步,“他让平阳给老二借粮!哼,你看看,父皇可真是疼老二!今日让平阳给老二借粮,明日是不是让我把东宫的位置给他腾出去!”
太子今日憋了一肚子气,偏无处发泄,若是对着李述发脾气,怕李述在征粮这件事上不向着他;对着安乐发火,可安乐脾气比他还要大。此时见了崔进之,这才将今日一肚子火泄了出来。
不管他怎么对崔进之,崔进之是不可能跟他离心的。太子笃定。
崔进之左右环顾了一圈,冷声道,“殿下慎言!这种话日后不可再说!若是被人听了去,传到陛下耳朵里……”
他没再说下去,深深吐出一口郁气。
若是太子再睿智冷静些,他辅佐起来会更轻松,也不至于如今在朝堂上被一个庶出的二皇子打得措手不及。
可太子之所以成为太子,靠的又不是脑子,靠的是皇后的肚皮。
崔进之没得选择。
太子闻言果然恨恨收了声。
崔进之将心头不满收了起来,“那雀奴是怎么回陛下的?”
太子犹带了几分愤愤不平,“她说她没答应父皇。可是我分明觉得平阳态度不坚定。”
崔进之闻言微叹了口气。
她怎么可能坚定的起来,那可是皇上的命令,便是太子站在父皇面前,他也坚定不起来。
雀奴说她没有答应放粮,崔进之就相信她。他从来不怀疑她。
和父皇相抗衡,想必她今日的压力很大,怨不得方才没跟着众人一道听戏。
她压力一大就喜欢一个人躲清静,估摸着这会儿在假山堆里蹲着呢——李述从小就这个毛病,有事没事就往御花园的假山堆里躲,以前崔进之找不见她,十回有九回都能从假山里把她揪出来。
太子道,“你去找平阳,把她给我劝回来,万不能让她在征粮这件事上跟我离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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