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阳公主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青帷
不然她也不会来找崔进之了。
她抬眼看着崔进之,却见崔进之闻言脸色骤变,伸出手紧紧地握着车沿,仿佛要生生将车沿掰断一般。
仿佛线串起珍珠,那些奇怪之处瞬间全都串了起来。
抢粮当日,李述忽然将庄子上的护院调走。
那晚李述拼了命都要保护沈孝,如今想来,仿佛她就是专门让沈孝抢粮的。
那天在含元殿上与沈孝对峙,她从头到尾都沉默寡言,似乎是受了惊吓,可实际上呢……
被父皇当庭训斥丢了面子,她那样好强的一个人,回府后却睡得酣然,根本不为此事担忧。
如今又将府中所有与他有关的下人都撵了出来,要彻底跟他断了联系。
这么多的古怪,他其实一直都看在眼里,他早就该想到李述在抢粮背后的角色的……
只是他根本就没有往那个方面去想过。
他从来就没有想过这个可能性——李述会跟他站在不相同的政治立场上。
雀奴她……怎么会呢?
青萝见崔进之半晌不言,脸色差到了极点,连忙过来抓住他的手臂摇了摇,“三郎,你——”
崔进之被她一唤,立刻省了过来,一双眼盯住了青萝,他上前一步,一把抓住青萝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要将她的手腕生生拗断。
声音冷酷,凤眼结冰,“这件事你还告诉过谁?”
青萝被崔进之的模样吓到了,惊恐地摇了摇头,“没……我谁都没告诉。你知道的,我很少出门,根本接触不到几个外人。有什么事,我都是第一个跟你商量的。”
她声音里甚至都带了分哭腔。
崔进之闻言,目光中冷意稍减,松开了青萝的手。
谅她也没这个胆子乱说,更没这个途径乱说。
青萝揉了揉手腕,见崔进之脸色铁青。
她跟他相处太久了,又善于察言观色,对崔进之表情所代表的意思了如指掌。
她轻声道,“所以……那些都不是巧合,是公主有意的谋划……”
崔进之下颌绷紧,良久,慢慢点了点头。
所有谋划都隐在暗处,仿佛一切都是顺其自然,都是浑然天成。暗线背后,是她在拨弄丝线,操纵人心。
这是典型的李述手段,他了解她,错不了的。
她谋划了一切,以自己为饵,做了一个局,把太子算了进去……
她对人心的把握简直是精准到可怕!
她算准了他面对沈孝抢粮,会做出什么反应:他一定会借题发挥,联合百官弹劾沈孝。
算准了皇上与太子之间的微妙关系:陛下仍健在,可太子却有本事拉拢百官当庭威逼陛下,陛下心里怎么想?
更是算准了皇上提拔寒门的心思:世家越是要打压沈孝,陛下为了彰显对寒门的关照,越是要提拔沈孝。
看透人心,然后操纵人心。这才是雀奴呵,这是她真正的本事。
还有那个沈孝,他在雀奴的谋划中又是什么角色。他是被雀奴利用了,还是说……他在跟雀奴合作?
想到这里,崔进之脸色愈发青了。她和沈孝合作一起来谋划着对付他!
崔进之怒到了极点,反而慢慢地笑了一声。
她是他教出来的啊,如今却成了一柄插向他心脏的刀。
青萝见崔进之怒极反笑,也想通了背后道理。
她虽不似公主,知道许多朝堂大事,但是崔进之是铁杆的太子/党,这件事她还是知道的。
可如今平阳公主的所作所为,却分明是背叛了崔进之,坑害了太子。
当政治立场与感情两相冲突,崔进之会怎么选?
青萝看着崔进之,心想,他应该会和公主彻底决裂吧。
决裂。
这个词让青萝心中一烫。
如果公主彻底退出了三郎的生活,她岂不是在三郎的心中就能占有更多的位置了?
想到这个可能性,青萝一双清水般的眼往日都是温柔的,此时却忽然变得极为热切。
她不奢求什么名分,更不奢求什么财富,一切身外之物她都不要。她只希望能得到他更多的感情。
多年前崔家三郎君第一次来长乐坊的时候,她就爱上了他,这些年一直无怨无悔地追随他。
可崔进之只是不言,良久后,他慢慢吐出了一口气。
“刚才你对我说的话,一个字都不能透出去,听见了没?”
青萝一怔,忙问道,“那公主那边……”
崔进之打断了她,“我会去找她。”
他似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我会问清楚她到底在想什么。”
然后,他会努力把她劝回来。
她不能和他站在相反的方向。
青萝刚才还热切的目光顿时就变得暗淡了下去。
崔进之的意思很明确——他不愿意和公主决裂,哪怕太子如今在公主身上栽了跟头。
青萝怔怔地想,其实三郎与公主的羁绊,比这世间的许多情感都深得多。甚至这种羁绊都与男女之情无关,更像是长久的陪伴与共事,酿成的长久的信任。
以至于公主如今想要脱离这种羁绊时,他都还想留住她。
青萝不甘心地追问道,“那……那你会把这件事告诉太子千岁吗?”
如果太子知道了公主的谋划,他一定会很生气,然后逼着崔进之和公主断开的。
没人希望手下干将与敌人纠缠在一起。
谁知崔进之闻言猛然看向青萝,他咬着牙,一字一句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说过了,这件事你不许往外透露一个字。一个字都不能说!”
他气得狠了,眼睛里都是恶意。
青萝被他这样的神情吓得往后一退,她迟疑了片刻,慢慢地点了点头。
公主背叛了太子,甚至是坑害了太子,可崔进之还要替她把事情瞒下来。
他是有多离不开公主啊,才会愿意冒着违抗太子的风险,都不想和她走上分道扬镳的路。
崔进之再没有心思督工永通渠了,将事情交给可靠下属后,他翻身上马,直接就往城里疾驰而去。
雀奴这件事谋划得精细,可却没有收好尾。青萝能凭刘管事几句话看出古怪之处来,别人说不定也能。
崔进之扬鞭,狠狠抽向身下的马。
先要把刘管事控制起来,不能让他那张嘴再乱说话。
然后再把万年县庄子上所有的下人都控制住,把这件事情彻底瞒下来。
一定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否则消息传到太子耳朵里……
太子有多么心胸狭窄又暴躁易怒,崔进之最是知道的。天之骄子,高傲自大,最容不得的事情就是背叛。
崔进之握紧了马鞭。
若是被太子知道了,雀奴就完了。
*
青萝坐着马车往延康坊走。一路上车马行得慢慢的,正如她晦暗难名的心。
有时候她以为崔进之喜欢她,毕竟他会常来这里看她。
可有时候她又觉得崔进之根本不喜欢她,只是将她这里当成一个安静的避风港。
他最喜欢的人、最想保护的人还是平阳公主。
青萝觉得心里一酸,可又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去酸。他们夫妻二人,原是天经地义。
那她到底又算什么呢。
车马慢慢行到了延康坊,青萝刚下了马车,门房就迎了上来,“姑娘,半个时辰前崔大人忽然过来了,径直把刘管事给拎走了。奴才瞧着他脸色不好,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
青萝听了只摇了摇头,“没什么,不过是他找刘管事有些事要说。”
她正想进门,忽听身后又传来了疾驰的马蹄声。马上的人下了马,大步走过来,青萝认得这是东宫的侍卫,经常被派出来给崔进之传话。
太子常有急事找崔进之,偏崔进之狡兔三窟,公主府、崔家老宅、官署里、军营里、各个别院,能住的地方很多。以前有好几次太子派人找他,可满城都找遍了,就是没找到崔进之的影子。
太子为此发过好几次脾气。
后来崔进之就把自己每一处常去的地方都通报给了太子,包括青萝在延康坊的院子,好让太子有急事的时候能找到他。
太子也是那时候才知道崔进之养外室的事情的。只是一来他重用崔进之,二来平阳又不是太子的正经妹子,因此太子对外室的态度也是无所谓的。
那侍卫问青萝,“崔大人在这儿么?太子有事。”
今夜永通渠就能修好,太子想明日拿这件事讨正元帝的欢心,因此找崔进之商量一下。
青萝闻言摇了摇头,“他不在这里,走了好一阵了。”
侍卫又问,“知道崔大人去哪儿了么?”
青萝又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她默了片刻,忽然下定了某种决心,慢慢开口道,“我隐约记得,他是去找平阳公主去了。”
如果太子知道了公主做了什么事,一定会逼着崔进之和公主彻底分开的吧。
“三郎临走前说什么……什么抢粮都是公主的谋划,他要去找公主问罪。兴许他是去了平阳公主府罢,您去那儿问问。”
青萝的话说得极慢。
她只希望自己能在崔进之的心里,再多一点位置。
平阳公主 42.第 42 章
七月初一, 惯例是李述去千福寺上香的日子, 这规矩雷打不动。只是这回在寺里要多待几日。
毕竟如今清闲。
从前她想在千福寺多待几日, 可奈何府里门庭若市, 都想来拜访她,皆因她在父皇与太子处都说得上话。那些人看重了她的权势地位,套近乎的、送礼的、求办事的,全都有。
如今倒好,她挨了父皇的骂, 又被太子弃若敝履,从前喧闹的门庭顿时就冷落了下来。
这样也挺好。她从前站在前台, 一举一动都被人盯着瞧, 做不了一点出轨的举动。如今却是站回了暗处, 可以仔细地盯着别人瞧,反而做事更加自由。
李述一早出城,中午就到了千福寺。
千福寺修在半山腰, 长长的阶梯沿着山形一路往上, 李述没有细数过,估计着能有几百阶。
马车在山脚停下, 下人们抬来滑竿, 沿着阶梯一路将李述送了上去。
大概一炷香的功夫就到了佛寺门口,李述刚下了滑竿, 就听旁边红螺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她一路爬上来的, 差点没累瘫。脸上汗流如注。
今日天气实在是闷热, 天上暗沉沉的, 连一丝风都没有,让人有点喘不上气。总像是一场骤雨的前兆。
朱门铜钉,千福寺正门大开,方丈带着一众和尚都站在门外迎接李述,排场摆的极大。
李述叫这么多光头闪了闪眼睛。
千福寺是李述一人出资供奉,方丈自然要给金主留着最宽敞的别院,纵然公主基本不来这儿住,也是日日叫小沙弥洒扫,干净地一尘不染。
红螺吩咐下人去放置行礼,收拾院落,李述则由方丈领着就往大雄宝殿走。
一路走来,只见到三三两两的香客。
千福寺并不是大寺。它比旁的佛寺偏僻的多,上山的路又极难走,因此香火并不鼎盛。
这倒是省了李述的事,免得她让侍卫封寺清人。
她近来在朝中到底不必从前,还是低调行事的好。
方丈领着李述进了大雄宝殿,迎面就是一尊巨大的释迦牟尼金身佛像,金光闪烁,这佛像做旃檀佛像姿势,手势做“施无畏印”,意在能满众生愿,除众生苦。
李述才不相信。
愿要自己去博,苦要自己去熬,佛祖帮得上忙么。
若不是为亡母,她一辈子都不会来寺庙一趟。她这人非常实际,从来不去想任何虚妄的事情。
李述跪在佛前蒲团上,上了三炷香。
然后方丈领着众和尚跌坐在蒲团上,众口一词,纷纷念起了往生咒。声音嗡嗡地响成一片,在雄阔的大殿中回响。
这也是每回来上香的惯例,她虽不懂佛经,却也能这么听和尚念一下午的经。直到红螺过来说该吃晚饭了。
李述便回院子吃了几口斋饭,只随意动了两三下菜就搁下了筷子,心想千福寺的厨子怎么还没有被撵出去。
吃罢斋饭,李述沿着回廊就往佛寺后院走,出了后门,沿着一个曲曲折折的小径继续向山上走,不多时就登上了一座平台,眼前是一个精巧的佛塔。
红螺没有跟李述上佛塔去,只是站在平台下面等着,踮起脚能看见公主的身影便可。
佛塔里放着长明灯,公主一向习惯独自进去待一会儿。
一个汉白玉石质做成的灯楼矗立在佛塔正中央,约二十尺高,比两个成年人加起来还要高大。通体洁白,雕刻着许多佛祖故事,细看都是精巧的浮雕。
灯楼的顶部,一盏莲花托盘上有一根粗大的灯芯,连接着灯楼内部的灯油,燃着灼灼的灯火。这便是长明灯。
长明灯不灭,油尽才灯枯,就像人一样。方丈说这长明灯能燃百年,李述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反正她供奉了这几年确实没见它灭过。
灭不灭的,也就是个心意。死去的人未必能知道,只是活着的人一个念想罢了。
李述收回目光,迈步就出了佛塔。
这佛塔建在高台之上,三侧都是密密匝匝的古树,一侧则靠着山崖,以栏杆围住。
李述走过去站在栏杆旁,目光向下,看到漫山遍野笼罩在暮色中,蒙蒙一片。
从这高台上正可以将佛寺大半收在眼底,李述看到做完晚课的和尚们从殿里走出来,他们站在檐下摘下灯笼,点燃蜡烛后又挂了上去。
从李述的角度看去,仿佛是神灵的手轻挥了一下,于是所有灯盏就依次燃起,点亮了整个佛寺。
重重屋檐,巍巍殿宇,怒目金刚,低眉菩萨,都叫灯火照出了温柔神色,仿佛染上了世间凡俗的烟火气息。
不知道母亲喜不喜欢,反正李述是很喜欢千福寺。
李述的母亲是宫中的舞女,生的有几分姿色,一朝承宠,又侥幸怀了孕。
这原是后宫里数不清的普通故事中的一个,好几个庶出的皇子公主都是这么来的。可唯有李述和母亲进了冷宫。
母亲不够聪明,甚至可以算得上是愚笨,不懂得在后宫的生存之道是安静低调,反而仗着自己怀孕,没少犯蠢事,屡次争宠,惹了后宫许多妃嫔不痛快。
因此她生育李述后没多久,皇后就不耐烦再看见她在眼前蹦跶,寻了个错把她打发到冷宫去了。
李述不喜欢蠢人,可是能因为她从一出生起,就一直承受着母亲愚蠢所带来的恶果。
那样空旷的宫殿,静的能听出血脉流动的声音。那种安静让人心里发慌。
就像此时漫山遍野的静一样。
忽然见,李述身后传来了一声呼吸。如此清晰可闻,就响在她背后。
李述心惊了一下,猛然转身,可仓促之间只来得及捕捉一个带了面罩的脸。
她一句话都来不及说,甚至连呼救的声音都来不及发出,那人伸出手,一把将她向后推。
失重的感受令李述十分慌乱,她伸出手去乱抓,想要抓住栏杆,可却只抓住了那个人腰间蹀躞带上挂着的一个小巧玉饰。
骤然落崖。
寺里的夜钟于此时忽然响起,声音雄浑,瞬间就传遍了山野。
于是平阳公主“不慎失足”,坠落山崖的声音就被盖住了。
蒙面人向崖下看了看,对自己的活计很满意。
刚才平阳公主猝然转身时,那双眼那样通透而尖锐,仿佛瞬间就就看穿了他的身份。
他当时心里就惊了一下,幸好最后成功将她推了下去。
早前那个消息传回东宫时,太子几乎要将宫殿都给砸了,花瓶茶盏碎了一地。
太子一双眼因愤怒而泛起了嗜血的红,“崔进之说,这一切是她谋划的?”
太子咬牙切齿,“好,真是好一条狗!”
“咬了人的狗,你知道是什么下场么?”
侍卫摇头。
太子狠笑了笑,“咬过一次主子的狗,要趁早打死,不然它能咬第一次,就能咬第二次。”
*
一顶四人抬的轿子沿着东边的官道正往延兴门方向走,轿子旁另有两个随从步行跟随。
暮色越来越深了。
一个随从催促轿夫,“快些走,不然待会儿城门都要关了。”
这时山上忽然传来一声钟声,遥遥的,却十分雄阔深厚,惊起了满山夜栖的鸟。
轿中人闻声将车帘揭开,绯红的袖口趁着他的手,显得十分白皙且筋骨分明。甚是赏心悦目。
“这是什么地方?”沈孝问。
他一早就因公务出了城,忙到这时才往回赶。
自从被陛下擢拔进了门下省,事务比在户部时只多不少,门下省众位同僚又试图撵他走,什么跑腿出城的活儿都分给他做。
做给事中的日子十分繁忙。
但每当他踩着汉白玉阶梯去太极宫上早朝时,迎着初升的朝阳,站在高高的宫殿外俯视一切时,这一切都显得非常值得。
他想往上走。这是他一直的野望。
透过暮色,沈孝看到一座郁郁葱葱的山。只是夜色深了,满山碧色就显得影绰绰的,反而有些噬人的可怕意味。
随行侍从听见他问话,忙回道,“禀大人,这儿是东岗山,山上有个千福寺,刚就是千福寺的和尚在敲暮钟。”
沈孝闻言,抬眼往山上看去,只见半山腰一片灯火灼灼。想来那就是佛寺了。
沈孝道,“那佛寺看着倒是灯火繁盛。”
侍从也往山上瞧了一眼,看着满寺的灯火“咦”了一声,“千福寺往常都清净得很,没几个香火,今儿这么热闹?”
话音刚落,侍从自己就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差点忘了,今儿是七月初一,平阳公主每逢初一十五就来千福寺上香,怪不得满寺都点了灯。”
便是佛门中人都不敢怠慢公主呀。
沈孝听了,愈发盯着千佛寺看。
自上次含元殿后,他倒是有半月之久不曾见到平阳公主了。
她费尽心思布了一个局,他只是配合了她,于是就被她捧上了正五品的高位。
那日含元殿外一声“感谢”,总不能道尽沈孝的心意。
且他至今都不知道,她与崔进之都是板上钉钉的太子/党,为何她从头到尾谋划的抢粮一事,最终却是太子吃了大亏?
她看透了他的性情,知道他有胆气孤注一掷,可他却始终没有看透她的所思所想。
平阳公主……平阳公主……
三年前侍寝,她答应赏官却言而无信,那时沈孝对她是刻苦铭心的恨。
可如今跟她接触的越多,她的聪明与智谋,甚至是偶尔流露出来的伶仃,都让他心中的恨意无法继续维持。
她是他见过的最不一般的女子。
沈孝收起漫无边际的思绪,目光正要从千福寺收回,却忽然想到——那日她崴了脚,不知如今好了没。
于是一句“继续往城里走吧”,还没有出口就被咽下。侍从听到轿子里沈大人清冷冷的嗓音道,“天色晚了,怕是赶到延兴门,城门就已经关了。”
“不妨在千福寺借宿一宿,明早再进城。”
于是轿子在夜色中拐了个弯,在山脚停下,石阶陡峭,轿子上不去。沈孝下了轿子,抬眼看着满寺灯火,迈步向上走去。
平阳公主 43.第 43 章
李述没有想到有人竟敢杀她!
人在朝中, 不可能没有政敌, 可是素来都是唇枪舌战, 阴谋诡计, 什么时候敢公然杀人了!
她到底是一直长在冷宫里,没经历过下毒暗害的宫斗,更不似男子那般有能力上战场。她再怎么聪明都是女子心性,没有见过血,更没有见过死人。
她没有想到竟然有人要置她于死地!
李述猝然跌落山崖, 眼前的景色快速向上撤退,快到她根本看不清, 千福寺建在山腰, 但山腰也很高了, 跌下去是必死无疑的!
在濒死的慌乱中,李述却迅速地镇静了下来,她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她不能死!
她拼了前半辈子, 怎么甘心就这样死了!
眼前闪过生长在山崖上的层层叠叠的老树与藤蔓, 李述猛然伸出手去,一把抓住了一颗悬着的粗大藤蔓。
但下坠的势头是在是太猛了, 纵然她拼尽了全力抓住藤蔓, 整个人还是止不住地往下坠。掌心仿佛被刀砍火烧,李述疼的几乎都要晕过去, 却还是死撑着一口气, 死死地抓住藤蔓。
下坠的过程似乎很长, 又似乎很短, 那双手仿佛已经不属于她自己了,末了李述终于耗尽了全身力气,再也抓不住藤蔓,松开手,跌了下去。
她只觉得自己昏天黑地地沿着一道斜坡一直朝下滚,然后就不省人事。
……
她再睁开眼时,不知是夜色太黑,还是她已经瞎了,什么都看不清,只感觉到噼里啪啦的雨点劈头盖脸就往她身上砸。
旱了半年之久的关中,终于在此夜迎来了第一场雨。
倾盆暴雨。
什么都看不见,李述也不知道她到底晕过去了过久。但估计应该没有过夜,否则下人们发现她不见了,定然会倾尽全力搜山的。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