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阳公主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青帷
李述躺在地上,迎面感受大雨浇在她身上,一动都不想动。
这滋味自然不好受,仿佛挨了一顿老天爷的揍。但她庆幸自己还能有这种淋雨的感受。她熬过了坠崖这一劫,活了下来。
李述那么躺了半晌,待她终于缓过来之后,这才试图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可双手刚撑在地上,就觉得钻心刺骨的疼。
她惊叫了一声,立刻就摔回了地面,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己一路攀扯藤蔓下坠,这双手怕是要废了。
不止是手,她浑身都一片火辣辣的疼。
但是……她不能躺在这里坐以待毙。有人要杀她,她一定要躲起来。直到她的人找到她!
李述咬牙,挣扎着站了起来。万幸的是身上没有骨折的迹象,她还能走。
多亏了那颗藤蔓。
是不是佛祖给她安排了一棵藤蔓。等她回去一定要再捐千把两金子,把千福寺的佛祖金身再塑一遍。
再派人把东岗山上所有的植物都好生照料着。
她满脑子胡思乱想,让各种无稽的想法充满大脑,就是怕自己身体吃不消,破罐破摔地晕过去。
李述咬着牙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可她什么都看不到。她只能一步一步地数着步数,就这么战战兢兢地走了二百多步,没提防,忽然被脚下一颗横倒的树枝给绊倒了。
她一下子扑到了地上,满脸都浸在泥水里。
泥水灌了她满鼻腔口腔,李述呛得咳嗽了几声,正要撑着身子挣扎着起来的时候,却忽然听到身后有动静。
有人在叫她。
“平……”
“平阳……”
那人的声音混杂在雨声中,传不远,李述方才又一直忙着赶路,所以才没有注意到。
来者是敌是友?
可能是自己的侍卫,可能是千福寺的和尚,但也有可能是……要杀她的人。
李述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将脸埋在泥水里,仿佛已经死去,连呼吸都几不可闻。
为防万一,她慢慢抓起刚才绊倒她的那根粗大树枝,不顾手上的伤,悄然地攥在掌心。
那个人呼叫的声音慢慢近了,李述甚至都能听见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深山夜色中奔跑。他也看不清路,跑的过程中好几下险些被绊倒。
“平阳公主!”
他的声音离得近了,大约是喊了许久,嗓子都扯哑了。李述一时没辨认出来他的音色,只觉得有些熟悉。
他往她这边跑过来,越来越近,一时不查,直接被李述的腿绊了一跤。
沈孝跌在地上,正要挺起身子,只觉得自己身上猛然扑过来一个人,接着是一个粗糙的东西抵在他喉间。
他听到身上的人咬着牙,“你是谁!”
她半俯在他身上,一双眼有愤怒,有狠绝,深处藏着一丝无望。夜太深,伸手不见五指,可沈孝却看到了她的眼。
比他见过的所有星子都要亮。
沈孝悬了半夜的心就这么松了下来。
她没事。
“公主,是我,沈孝。”
身上的人明显楞了一下,喉间硬物松了片刻,但很快又抵了上来,“你怎么知道我坠崖了?你为什么来找我?只有你一个人?”
一连串的问句,足见她的满心怀疑。
沈孝皱了皱眉。
千福寺的和尚和李述的下人都说公主忽然就不见了,在佛塔外的山崖边找到了她的脚印,猜测是她不小心落下了崖。
可沈孝此时听着她一连串的问句,却觉得她根本不像是失足坠崖。
更像是……被人谋害。
李述没听见沈孝的回话,一双手将树枝攥得更紧。
她不信任沈孝。
除了她自己的人,她此时谁都不信。谁都有可能杀她。
“快说!”
李述整个人几乎都横跨在沈孝腰上,半俯着身子,声嘶力竭,沈孝觉得她呼出的气都扑在自己脸上。
沈孝其实一动身子就能把她掀下去,更何况喉间这个东西……感觉像是一根树枝?没有一点杀伤力。
但沈孝还是没有动,只是微微偏过头,耐心地解释道,“我今夜正好留宿千福寺,听说公主坠崖,于是来找你。不止我一人,公主的侍卫回城搬救兵去了,其他留在寺中的人也都下山在找你。只是山太大,搜救的人又不多,我与其他人分散了。”
倒是侥幸找到了她。
幸好是他第一个找到了她,沈孝心想。
沈孝刚说完,就觉得脸上落下了一颗带着温度的水滴,沿着他脸颊一直滑到唇畔。
有一股咸味。
他一瞬间几乎以为身上的人落泪了,可咸味之余,又尝到了一股血腥味。
沈孝立刻伸出手,一把将喉间的树枝拨开,他猛然坐了起来,追问道,“你受伤了?!”
李述正跨坐在他身上,猛不防沈孝忽然坐起来,她差点仰头倒下去,幸得沈孝反应快,一把抓住李述的手。
可刚抓住她的手,却听李述忽然大叫了一声,十分痛苦。
沈孝一愣,这才觉出自己的掌心里都是粘腻。血与肉黏在一起。
他连忙松开手,“你的手……怎么了?”话出口都带了几分嘶哑。
李述咬着牙把剩下的痛楚咽进了肚子里,脑子里还惦记着要盘问清楚,沈孝到底是来救她的,还是来杀她的。
她痛得整个人几乎要缩成一团了,从沈孝身上跌下去,坐在他腰畔,却还是撑着强硬的语气,“沈孝,你为什么来找我?是谁派你来的?”
她的声音从齿缝里一字一句的蹦出来。
李述说着就要去拿方才被沈孝打掉的那根树枝。
若他真是来杀她的,就算她要死,可她也要在死前拼命地博一番。
谁知手刚碰到树枝,沈孝却一把抓起她的手腕,“你拿什么?你的手受伤了!”
他抓着她的手腕,刚用了一点力又连忙松开,不知她身上有多少伤口,他只怕伤到了她。
沈孝忍着怒气,没见过这么不知道心疼自己的人!
“没有谁派我来,我自己来找你的!”
却听李述冷笑一声,“我凭什么相信你。”
沈孝被她这句话顿时就激起了怒意,只觉得自己洒了漫山遍野的担心,到她这里都成了图谋不轨。
“你爱信不信。”
沈孝压着嗓子回了一句。
可话出口,却又觉得自己说重了,她到底跌下了崖,又受了这样严重的伤,身边无人可信,不得已只能自保。
他叹了一口气,“我真的是来救你的。”
他尽量将一贯冷硬的声音软下来,偏过头去低声道,“你身上还有哪里伤到了?能走吗?”
怕李述不信,沈孝又补了一句,“我们不能待在外头,我带你找一个避雨的地方。”
李述挣扎了一下,手腕从他掌间脱离出去。
她坐在他身侧,似乎也是接受了如今她只能依靠他这个事实。
况且,沈孝与她如今并没有政治纠葛,应当不是要杀她的人。
李述安静了片刻,末了老老实实地回答,“能走。身上只是擦伤,没有大伤。”
沈孝听了就松了一口气。
能从崖上跌落还活着,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能活着,且没有骨折等大伤,更是万里挑一的幸运。
她可真是老天爷眷顾。
可等他寻到一处干燥山洞,点起了一堆火,看清了李述的模样后,才知道她口中所谓的“只是擦伤”,已经可怕到了令他都不忍再看第二眼的地步。
那身衣裳在滚下斜坡时已经烂的不成样子,手臂、后背、小腿……皮肤没了衣服的遮挡,被山石与草木七零八碎地割破,蹭出一大片一大片的血皮,红得触目惊心。
更可怕的是她的手,皮肉外翻,掌心几乎是深可见骨,因为被雨水浸泡太久了,此时连血都没了,泛着浮肿的白肉。
可一路上她跟着他,只是拽着他的袖子引路,也不要他搀扶,就这么咬着牙撑了过来。
连吭都不吭一声。
她是不需要别人拯救的那种人,哪怕是跌下了崖,生死困境,她都能靠自己博出一条血路来。就算今夜他没有来,她也有本事自己找一个山洞,等着侍卫找到她。
可是沈孝看着她那张惨白的脸,脸上的划痕,心里却想,她或许不需要别人去救,可是她未必不需要别人的陪伴。
他总可以陪伴她一宿,让她把心里的那些凄惶都驱散掉。
平阳公主 44.第 44 章
就在沈孝盯着李述看的时候, 李述忽然转过了头, 朝他看了过来。沈孝被她抓了个正着, 连忙别过眼去, 可李述紧跟着也偏过了头,盯着火堆看了半晌。
她眨了眨眼,然后又扭头看着沈孝。
然后才道,“原来我没瞎。”
沈孝:……???
李述见他不解,一板一眼地解释道, “我跌下来的时候晕过去了,醒来后什么都看不见, 不知道是夜色深, 还是自己眼瞎了。”
说着她又转过去盯着火光看, 感叹道,“原来我没瞎。”
脸上这才显出劫后余生的庆幸来。
沈孝难得见她这样……呆呆的模样,不免露出了一丝笑意, 走近火堆道, “你这是话本子看多了。”
他语气里带了一丝调侃。
什么跌下山崖,不是失忆就是失明的。
他又道, “不要盯着火看, 看久了伤眼。”
李述这才将目光从火光上收了回来,转而打量着山洞。
这山洞窄而长, 只是却不高, 沈孝站起来的时候都要半弯着身子。里头唯有一块大石头, 勉强算是干净, 李述坐着,沈孝便只能蹲着。
他一膝跪地,半蹲在李述对面,拨了拨火,火苗蹿得更旺了。
外面是倾盆大雨,反而愈发显得山洞阒静,唯有火苗哔哔啵啵的声音,衬出一种静谧的气氛。
李述看着山壁上沈孝的影子在火苗的映照下摇摇晃晃,竟莫名有了些安心的感觉。
“你的手……怎么了?”
沈孝忽然问。
李述低头看了看。
她一向是见不得血的,看了一眼就连忙别开眼去,自己被自己恶心到了,不忍心再看白肉肿胀、掌心露骨的模样。
她道,“跌下来的时候我抓着一根藤蔓,所以就这样了。”
声音里有微微的颤抖,但很快被她掩下去,“多亏了这双手,不然你找到的就是横尸山崖下的一具尸体了。”
“那……你是怎么跌落山崖的?”沈孝又问。
她将手翻转过去,手心朝下,不让自己看见那残忍的模样,掀起眼皮看着沈孝,反问道,“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如此之大的一座山,偏偏是他找到了她。
沈孝闻言,从怀里取出一个玉饰,递给了李述,然后才道,“我在山崖下找到了这个,不像是普通人戴的起的。我猜是你落下的,于是就在附近找你。”
谁知李述见了玉饰,目光一亮,立刻伸手越过火堆要去拿。
沈孝却将玉饰收在掌心,“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是怎么跌落山崖的。”
李述看了沈孝一眼,“沈大人倒会交换情报。”
她冷道,“那不是我的玉饰。那个玉饰的主人,将我推下了山崖。”
沈孝听了一惊,摊开掌心,见玉饰上有一个复杂难辨的字符,想来是某种记号。只是他不认识。
“谁?”
李述盯着沈孝,摊开手掌,“我还没盯着瞧过,我怎么知道是谁。给我。”
沈孝看到她的掌心伤痕,忽然从对面站了起来,绕过火堆走到了李述身边,在她身边单膝跪下,将玉饰捧到她面前。
火光反而更趁得他手指瘦长,中指食指侧生了一层茧。李述看了一眼他掌心的玉饰,旋即就冷笑了一声。
东宫的人。
看来她谋划抢粮的事情已经被太子知道了。
沈孝见她表情如此,就知她已经知道了,他追问道,“是谁?”
李述却冷眼瞧了他一眼,警告道,“沈大人,不该问的事情不要多问。”知道的越多,越不安全。
沈孝被她疏离的态度弄的心里一噎。但他很快也想明白了,“是个大人物?”
不是大人物,怎么敢杀平阳公主。
朝中的大人物……沈孝垂下眼想了一遭,也就那么几个。近来又是谁和平阳公主有过节,又是谁吃了她的亏。
沈孝很快就推测出来了。
他目光亦冷了下来,东宫里坐着的那位……并不是一位仁德之君。
只是……她的驸马崔进之不是东宫的核心人物吗,为什么她却会落得这般境地?
李述没有回答沈孝的话。
大人物?东宫里椅子上坐着的,自然是个大人物。
只可惜也是个蠢人物。
太子以为让她得一个“失足坠崖”的就能洗脱自己谋杀亲妹的嫌疑了?笑话。
李述伸手,一把将玉饰从沈孝掌心夺了过来,目光极冷。
等她回去,将玉饰往父皇案头一摆,自己再哭诉一番,看太子要怎么自处!
东宫的位置,怕是要空一段时间了!
好啊,她落了崖,倒是换来太子倒台,真是天底下最合算的买卖。
李述一边谋划,一边将玉饰攥在掌心,可刚动了动手掌,一阵剧痛袭来,她手一松,玉饰就落在了地上。
李述连忙低头要找,却见沈孝伸手过来,从地上捡了起来。
他似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你的手……当心一点。”
说着又要递过来,却看了看李述的手,迟疑了片刻,不知自己该将玉饰放在哪儿。
李述便道,“麻烦沈大人,系在我脖子上。”
这可是绝好的证据,千万不能弄丢了,否则她今夜的罪可是白受了。
沈孝闻言一愣,可李述已经转过了身子,只留一个后背给他。
沈孝站了起来,迟疑了片刻,伸出手将绳子绕过李述脖颈。
这玉饰原是挂在腰间的,绳子不够长,沈孝尽量不去触碰李述,可李述的湿发却让他没法缠绳子。
他伸出手,将她后颈的湿发撩起,手指节触着她渗着凉意的脖颈,他的手微微颤了颤,然后很快打好了一个结。
沈孝忙松开手,逃一般地后退了一大步,谁知一时不查没顾着弯腰,后脑勺直接撞在了山洞顶,他闷哼了一声。
李述转过身来,看着他如此模样,愣了片刻,很快笑了一声。
就是那种平常人脸上露出的很普通的笑容,可沈孝看着她,却发现,这种笑容在她脸上都是难得见到的。
鬼使神差般的,沈孝捂着后脑勺,对李述也笑了一声。
轰隆隆,天边传来一声响雷。外面的雨越发大了。
湿气从洞外直扑洞内,李述叫风吹得打了个寒颤。
沈孝忙道,“你……你冷不冷?要不要穿我的衣服?”
李述闻言却微皱了皱眉,不语地看着他。
沈孝叫她看得微红了脸,只以为是自己的提议太过唐突,也是,到底男女有别。
他声音低了下来,也急了起来,带着一些辩解意味,“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我到底是个男人,身体比你强壮,你又受了伤,衣裳也湿了,再着凉就更不好了。”
“况且今夜雨这么大,怕是其他人很难找到我们,既然要在外待一夜,还是保暖些为好……”
一番颠三倒四的话说毕,李述还是不说话地看着他。
沈孝只觉得自己那点糊涂心思在她通透的目光下都无所遁形了,他几乎就要逃避似的转过身去,就见李述挑了挑眉,“……沈大人,你的衣服也是湿的。”
她倒是想穿,她穿得了吗她。
沈孝嘟囔了半天,一句话都没说到点子上。
李述:“沈孝,你是不是叫雨淋傻了。”
颠三倒四的模样,哪里像那个把长安城掀翻了天、一身孤寒胆气的沈大人。
沈孝忙否认:“……不是……”
他迟疑了片刻,看着李述一身破烂衣裳,大片肌肤都渗着血,也多亏了雨,冲刷掉了那些泥沙,伤口如今倒不脏,只是实在是严重。尤其是她那双手,伤口翻得可怕,若是今夜没有药敷上,怕是明日获救后再敷药,只怕也要留下病根了。
沈孝冷静了下来,恢复了惯常的沉肃模样,只道了一句“稍等”,不及李述反应他忽然就出了山洞,片刻后夹回几个较粗的树枝来,三两下搭成了一个木架。
他盯着李述,“……公主先转过去。”
李述:“啊?”
沈孝迟疑了片刻,偏过眼避开李述的目光,“……你转过去,我要把外袍脱下,等一会儿烤干了,你就可以换上我的干衣了。”
李述:“哦。”
就为这就让她转过身去?
他以为她会肆无忌惮地盯着他瞧吗。
就算她想瞧,他官袍下莫非没穿中衣,是裸着的?
李述看着沈孝,直看得一片红从他瘦削的脸上蔓延到了耳朵根,这才省过来:原来沈大人竟然是在怕羞。
他脸都红透了,可还是紧紧绷着严肃的表情,故作深沉。
李述将身体转了过去。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是衣服搭上木架的声音,等沈孝说“好了”的时候,李述转过身来,却没在山洞里看见他。
他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和着雨声,喊道,“我出去找一些草药,你的手,伤很严重。”
他顿了顿,补了一句,“时间会比较久……”
所以你可以散发晾衣,不用忌讳我。
李述一愣,连忙扬声喊道,“可是外面在下雨!”
沈孝没有回应,他已经冒雨走远了。
李述愣愣地坐在山洞里。
外面的雨是真的很大呀。
直到这时她才没有一丁点怀疑地确认,沈孝是真的来救她的,而不是受了谁的指示,来伤害她的。
他不会伤害她。
她坐在不甚舒服的石头上,浑身都是疼的,可是看着火光旁他那身湿哒哒的官袍,忽然笑了一声。
沈大人真的是……很可爱啊。
平阳公主 45.第 45 章
沈孝一去就是许久。
身上衣服湿哒哒的, 穿着确实极不舒服, 李述将外袍脱了, 只穿着中衣靠在火堆旁。
头发也湿透了, 一缕一缕贴在她脸颊、脖颈上。她手受了伤不方便,只能慢慢地将头发散下来。
也幸得今日来千福寺拜佛,因此只梳了简单的高髻,头上钗环亦不多,只随意簪了一根——
李述正散着发, 顿时就是一愣。
……
也不知沈孝去了多久,久到李述的头发从里到外都被烘的干干透透的, 她坐在火堆旁都打起了盹, 却又不敢熟睡过去, 终于听到了外面的脚步声和着雨声响了起来。
李述一激灵就清醒了过来,听沈孝的脚步声却在山洞外停住了,从洞口看不见他的身影, 只听他喊道, “公主?”
李述微皱了皱眉,他怎么不进来。
“嗯。”
又听沈孝还是没有挪动, 李述仿佛能听到雨点砸在他身上的声音, 听他又喊了一句,“我找到草药了。”
李述:“……好。”
找到了就找到了, 犯得着在外面说么。
沈孝站在外面迟疑了片刻:“……那我进去了?”
李述:“……好。”
想进就进吧, 这一个破山洞又没有主人。
于是沈孝这才迈步进去。
他其实是怕李述仍在晾衣散发, 衣衫不整, 他不打招呼贸然进去,恐见到什么不该见的,因此刻意迁延了片刻,只等她将自己收拾好。
可谁知刚进山洞,看见李述后,沈孝抱了满怀的草药差点要掉在地上。
李述那件被磨得七零八落的外衫早被她脱了,随意地挂在木架上。她将他那身烘干的官袍披在身上,可因为手伤了,因此没有系扣子,只敞着怀,都能看到她里面穿的那身中单,长至齐脚。
于是一件本该规行矩步的官服硬是被她穿出了落拓不羁的模样。
见他进山洞了,李述偏过头来看他,火光照着她半张脸明、半张脸暗。眉长眼挑,敛了那股眉眼中的尖锐冷意,平白生出一股水波潋滟来。
沈孝忙收回眼来,也不知自己是该出去还是该进,但李述却好似并不觉得自己衣衫不整,她盯着沈孝就问,“沈大人,你一路找我的时候,有没有见过一根金钗?”
面色竟是十分焦急。
李述想,连玉饰那么小的东西沈孝都找到了,兴许他会看到金钗。
沈孝皱眉,慢慢摇了摇头,“没有。”
他能找到玉饰,纯粹是凑巧,那玉饰被树枝勾住,正好在他眼前晃。
李述的目光顿时就暗淡了下来。
沈孝看着她,见她乌发随意地散在后背。
他想起来,每次见她的时候,不管她衣裳首饰或妆容怎么变,总会斜簪着一根金钗。
朴素而暗淡,根本不像是她那样身份的人会戴的东西。
沈孝问,“很重要?”
李述犹疑了片刻,旋即摇了摇头,“不重要。不过是……旧物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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