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辞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若兰之华
而此刻,无论是深陷绝境的巫兵,还是精心布下了埋伏的风军和淮军,都不约而同的把目光聚集到了同一个方向。
幽兰仰首望去,只见浩浩汤汤的江水水面,竟被一道白浪分割成了两半,而那白浪之上,飘浮着一个面色苍白的红衣女子,容颜绝美,青丝如瀑,层层叠叠的红色烟罗裙随风曼舞。她身披女萝,发上与双腕上皆缠绕着薜荔,不同的是,那枝薜荔上竟开着一朵朵白色的三瓣花,缀在她额间与满头青丝间,说不出的圣洁美丽。
而她周身上下最夺目之处,却是那双眼睛。
那是一双仿佛包揽了天地间所有璀璨光华的眼睛,似月涌大江,似星散九天,只遥遥一望,便能想象,她一颦一笑时,那双眼眸该是何等的黑亮灵动。
数不尽的薜荔枝,还在从源源不断的从她体内生长出来,沿着江面,向被水泽侵蚀的土地上蔓延而去。薜荔吸食了被血染红的江水,枝条渐渐由碧绿变作赤色,而江水却荡涤一清,恢复了原本的清澈与青碧。
这分明是十分诡异且恐怖的景象,然而,却无人觉得可怖,反而生出一股敬畏之心。
九辰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的握成了拳头,而后,轻轻颤抖起来。
“不——!”
一声凄厉的长啸,骤然响彻长空。幽兰举目一望,只见一个浑身是血的青衣男子,竟是催动剑气,不顾一切的朝那道水浪冲了过去!
眼看着他已窜至跟前,那水浪似长了眼睛般,猛地砸下一个浪头,直接将他卷回了案上。那青衣剑客却不放弃,依旧玉石俱焚般,催动剑气往前冲去,试图靠近水浪。
结果还是一样。
仔细想来,这道水浪既能劈开汉水江面,必是被一股神秘而强大的力量驱使着。而这力量,绝不可能是凡人能对抗得了的。
自出现在江面起,那女子周身样貌虽栩栩如生,却仿佛沉睡过去一般,对周围的人和事没有丝毫反应,一双眼睛,也是定定的望着那苍穹之昂。
这青衣男子的疯狂行为,好像终于令她有了一丝震动。
迎着初升的朝阳,她向南侧过首,双眸水波横转,对着人群的他,轻轻一笑。
一眼千年。
仿佛许多年以前,汉水之畔,那个面覆白纱的红衣少女,回过头,对他慧黠一笑:“还没有人,敢从护灵军手里抢东西。”
“这剑上又没刻你的名字,凭什么说是你的?”
他心痛欲死。他知道,他终将失去她,她也终将离他而去。
从今以后,千世百世,这世上,再没有他的阿语了。
形神俱灭。他连她的一缕香魄都留不住。
朝阳喷薄而出,把江水映得火红。薜荔还在疯狂生长,那红衣女子凝在嘴角的一抹笑靥,连同她的身影却渐渐融到了那片火红,直至彻底消失。
落花辞 第370节
从她手腕上一路蔓延生长的那根薜荔,刹那之间,忽开出一朵朵白色花朵,枝叶一展,在九辰面上极轻柔的拂过最后一下,便随着那抹红影,一起消失在了日光之。
巫王终是没等到那属于他的顾盼,五脏六腑,酸胀的几乎炸裂,徒劳的往半空伸出手,想抓住什么,终究是没抓住,“哇”得吐出一口淤血。
幽兰眼眶一红,恍然明白了这一切,转头一看,那黑衣少年空洞茫然的双目,已缓缓流出水泽,他整个身体都微微战栗着,垂在身侧的两只拳头,亦被他攥得鲜血滴流。
越女关上,照汐站在城楼上,望着极远处那片云霞般绚烂的红色,浑身剧烈一震,慢慢跪倒下去。
他身后,一排排护灵军将士,亦向北无声跪落。
巫国昌平十五年,初春,南方诸国遇水患,尽成泽国,巫军伐楚不利,被困汉水,风、淮埋伏兵于上游,欲一举歼之。巫军垂败之际,汉水忽生异,白浪断江,九州公主芳魂显于上,以神女之威,化薜荔止干戈,巫国幸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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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月后,九辰的眼睛终于重见光明。
幽兰告诉他,那日,一切平静之后,被截断的江面上,缓缓走出一个周身披着黑袍的女子,把一双鲜活的眼睛交给了离恨天。
那女子只留下一句:这是公主最后的心愿。便复消失在江水深处。
离恨天看到那双眼睛时,竟如一个孩子般,大哭起来。
他称那女子为“泷歌”
“她曾是九州公主手下最出色的杀手。”幽兰解释道。
讲完这些,幽兰望着对面的少年,满是眷恋不舍,道:“我须回趟风国。”
薛衡连吃了两次败仗,在风国威名大损,风王又突然病重,巫紫曦母子只怕要趁机下手,她需得回去帮助阿弟赢回这一局,让他为王之路上再无障碍,才能放心离开。
九辰自然明白其关节,想也不想,道:“我陪你一道去。”
幽兰笑着摇头,道:“你刚换了眼睛,正需休养,万不可功亏一篑,辜负了离侠和九州公主。”
见九辰脸色略沉,她轻笑道:“殿下若真想帮我,其实,只消写封信而已。”
九辰默了默,果然提起纸笔,速写了一封简明扼要的短信,装入竹筒,封了漆后,又在筒上写了四字“阿剑亲启。”
刚搁下笔,一股少女独有的幽香之气,袭入鼻尖。幽兰已从后面紧紧抱住他,脸紧贴在他单薄却有力的背脊上,道:“最多两年,等我回来……我们再也不分开。”
九辰紧握住她的手,许久,嘴角一挑,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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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兰离开后,九辰除了闷在帐看书,便是到汉水边独坐。有时,一坐就是一整日。
他眼睛还在恢复之,并不能长时间的盯着书,每天看看日出日落,倒成了消遣的好办法。
伐楚数月,垂殿的奏简已堆积成了小山。
又在汉水驻扎月余,巫王不得不拔营回沧溟。
两月来,除了对着幽兰,九辰没有对其余的任何人说过一句话,包括他和离恨天。
巫王心事重重,愁眉不展,到了拔营的前一日,竟是生生病倒了。
入夜,子彦依旧准时来侍奉巫王服用汤药,待碗药尽,他没有同往常般告退,跪在榻前,平静问:“父王可知,殿下为何化名九辰?”
巫王不料他突发此语,一时倒怔住了。
子彦抬起头,缓缓道:“日月星辰,春秋代序。没有星,焉会有辰?”
巫王似是想到了什么,脸色瞬间如白纸般惨白。
子彦笑道:“殿下最难解开的心结,就是阿星。”
说完,眼眶却是彻底红了。
次日一早,大军开始拔营。巫王又去帐探望九辰,没有找到人,心一动,径自往汉水寻去。
到时,正值日出时分。
一轮红日从东方冉冉而出,那少年通身都融在耀目的金色之,让人无端生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巫王陡然忆起那日渐渐消失在这片绚烂之的红色身影,心大恸,脱口唤道:“辰儿!”
那少年背脊僵了片刻,大约是巫王从未这样唤过他的名字。
半晌,才转过头,沉默的望着巫王。
过去的十八载岁月,在眼前飞掠而过。
脑浮现的,一时是东苑大营,那个提着把笨重的青铜剑、跌跌撞撞朝他走来的少年,一时是鲥鱼宴上,那个躲在角落里默默吃完宴,便拉着其余王族子弟一起抢彩头的张扬少年,一时又是辗转在刑杖下、冷汗淋漓的直视着他的倔强少年。一转眼,却又变作了站在威虎军大营,对着一副沙盘指点江山、双眸灼亮的少年。
而他脑始终挥之不去的画面,竟是那个清晨,在威虎军的大营,他说“孤让你死士营的主帅。前提是——平安归来。”,那少年双眸乍然腾起的亮色与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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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后,巫王托南隽从沧溟捎来礼物。
那是一根磨制极精巧的骨笛,以冰丝穿着,与死士令很相似,只是,笛身没有繁复的图腾与花纹,只在尾部刻着“平安”二字。
九辰不解。
随笛而来的,还有一封巫王亲笔书信。
信别无赘语,只写着一行字:幸得阿星骸骨,制为骨笛,佑吾儿平安。
(终)
落花辞 第37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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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9 番外1:昨夜星辰昨夜风
这一年, 沧溟城的冬天来得格外早。
才刚到十月末, 天空便扯絮一般飘起了鹅毛大雪。
“下雪了!下雪了!佛祖显灵了!”
由于年一场大旱,许多地方的农田都颗粒无收, 这瑞雪一下,无疑是来年丰收的好兆头。百姓们面上沉积了数月的晦气与丧气一扫而光, 纷纷奔走相呼, 在门上、窗上、树上等一切可挂东西的地方系上祈福的红绸条。
最后, 向东南而拜,叩谢已斋戒七日, 在南山寺祈福的巫王。
明明是难熬的严寒天,空气却处处洋溢着喜悦的气息, 硬把寒气都压了下去。
而喜气最浓最热烈之处,无疑就是巍峨宏阔、人人敬畏的巫王宫了。
巫国以黑色为尊, 巫王巫后又尚简,连带着整座巫王宫的装饰风格也是沉闷闷的,威严有余, 生气不足。一入夜里,整座王宫更是如一头盘踞在高处的凶兽般,俯瞰着沧溟城。
今夜的巫王宫,却破天荒的热闹而喜庆,从宫门到后山东苑大营,数千盏明灯依次点燃, 点缀在各个角落,连成极壮观的一片, 远远望去,仿若天悬星河。
宫人们穿着司衣局新发的御冬棉袍,在积雪的宫道上和飞舞的雪花来回穿梭,冻得红扑扑的脸上,俱是喜气洋洋。
其最扎眼的,就是新上任的内廷大总管晏婴了。
只见他穿着一身簇新的大红织锦棉袍,布料是上好的蜀锦,边上滚着金丝,配上那张笑容可掬的白皙面皮,端的是紫气罩顶、贵气环绕。若非手握着柄拂尘、声音明显尖细,走到大街上,只怕会被人误认为是个慈眉善目的贵族老爷。
“慢着点,慢着点,这些鲥鱼可是王上命人用毡子密封着,从江南运过来的,足足累死了十几匹马,比你们都金贵。”
五名年轻力壮的小内侍,正抬着口大缸走过来,里面养着还能活蹦乱跳的鲥鱼,因走得急,地面又滑,其一个小内侍趔趄了一下,险些摔倒,整个大缸都跟着歪了歪。
晏婴眼疾手的顶住,才避免缸碎鱼飞,对着那小内侍就是一顿数落。
他声音并不算严厉,那小内侍却吓得浑身发抖,跪在一旁便磕头求饶:“奴才知错!晏总管饶命!”
宫人们心知肚明,这晏婴虽天生一张笑脸,最善左右逢迎,可整治起人来有的是手段,若不然,也不会这么便爬到内廷总管的位子。
这次陪巫王去南山寺祈福的,只有两个大监,一个是前内廷总管胡喜,一个就是副总管晏婴。结果,祈福第一日,给巫王备的礼服上,被老鼠咬了一个大洞。这实在是大大的不吉,大大的晦气,巫王大怒,当场便把胡喜斩了。
按理,胡喜担任内廷总管多年,不知准备过多少宫宴典仪,从未出过差错,这次竟栽在一只耗子身上,实在是……一言难尽。
再加上回宫后,巫王便擢升副总管晏婴为内廷大总管,由不得人不浮想联翩。
不过当事人晏婴对这等流言蜚语,似乎并不大在意,永远都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并充分发挥自己拍马屁的特长,把巫王伺候得很是舒心。
譬如今夜,要趁着这场瑞雪给时侯补办生日宴的建议,便是晏婴提出来的。
时侯生辰本是在六月,可今年巫国大旱,巫王下令宫内和各大臣府邸禁绝一切游乐宴会,才把鲥鱼宴给耽误了。
巫王一直有这个心事,却顾忌灾情和朝言论,不好主动开口,晏婴这建议一提出,果然令他龙心大悦,不仅立刻批了,还夸他办事妥帖,赐了这件花团锦簇的棉袍给他。
“命就罢了。再有下次,那双脚,就别白长在腿上了。”
晏婴抖了抖锦袍上的雪,许是心情好的原因,倒没跟这小内侍计较,又训诫了两句,便放他和其余小内侍一道抬着缸走了。
每年的鲥鱼宴,是堪比秋、上元的盛事,隆重讲究,有头有脸的朝臣和王族世家都要赴宴参加,司膳房的厨子们要绞尽脑汁烹饪各种口味的鲥鱼,其余各司也要绞尽脑汁去想各种好玩有趣的游戏和彩头,供时侯和其余少年取乐。
以往,晏婴虽协助胡喜办过许多场,对宴会一整套流程都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可今夜这场鲥鱼宴,却是他第一次以内廷大总管的身份来张罗主事,意义自然非同一般。除了事必躬亲,盯紧每一个环节,他还格外费心思,提前几日就把鲥鱼的各种做法和宴会上准备的小游戏整理成册,交给宴会的主角——时侯来挑选。
把一套溜须拍马的功夫,做的极为漂亮。
从早忙到晚,晏婴已累得腰酸背疼,眼见着宴会就要开了,他才稍稍有机会喘口气,准备去垂殿伺候巫王更衣赴宴。
一路走着,雪花还在飘,喧嚣声倒渐渐小了。宫人们窸窸窣窣的低头行走,见了他,都会低唤一声“晏总管”,自觉的让开道路。
晏婴很享受这种感觉,步子也不由放得悠闲起来,正惬意的吹走几片扑面而来的雪花,冷不防,耳边传来“哗——”的冲水声。
四下都很安静,这水声便显得格外突兀。
晏婴又是个耳朵尖的,一抹困惑爬上眉头,左右一扫,才发现走到了采绿湖附近。
那声音,就是从湖边上传来的。
整个王宫上上下下,都在忙着鲥鱼宴的事,这大冷的天,谁会在这里躲着?
晏婴纳罕着,生怕出了什么纰漏,或者哪个宫人犯懒,便放轻脚步,循声走过去,一探究竟。
待拨开一片芦苇丛,看清里面的情况,晏婴却怔了怔。
那湖边站着的,竟是个约莫七八岁的小小少年,穿着件极普通的黑色单袍,头发随意的束在发顶,鬓角还淌着水流。
此刻,那少年正拎着只笨重的木桶,单膝蹲在湖边,手法熟练而利索的从湖里灌了满满一桶水出来。而后,在晏婴惊愕的眼神里,“哗啦”一下把桶里的水浇到了自己身上。
刚刚那突兀的冲水声,想必就是这么传来的。
这天寒地冻的大雪天,采绿湖就算没结冰,那湖水也必然冰冷刺骨。这少年却浑然不觉,甚是畅的抹了把脸,便把木桶往芦苇丛里一丢,藏好。
想来,是经常过来这里冲澡的。
晏婴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连萦绕在心头的那股喜气也突然变得索然无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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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王巫后一入席,笙歌响起,鼓乐齐奏,鲥鱼宴才算正式开始。
王与后皆穿着精美华贵的礼服,一个龙章凤姿,一个雍容华贵,并肩一站,端的宛若仙人。
大殿里,左右两侧各摆了三排食案,宫人们鱼贯而入,在案上摆满珍馐美酒。入宫赴宴的大臣和王族世家,皆携家眷拜过巫王巫后,才敢按品阶坐到自己的席位上。
因为下雪的缘故,各家的公子小姐们都穿着新制的棉袄,颜色鲜亮,做工精致,面料上或绣着云纹,或刺着福字,挤在一起很是喜庆。
一阵踢踢踏踏的脚步声,殿外冲进来个十一二岁的少年,眉眼清秀,神色张扬,通身罩在一件大紫色的织锦斗篷里,头戴紫金冠,腰系紫玉带,脚蹬一双紫色的貂皮靴,说不出的贵气逼人,活生生一个小仙童下凡。
不消说,便是今夜鲥鱼宴的主角,时侯巫子玉了。
一群内侍气喘吁吁的跟上来,紧密的护在巫子玉身后及两侧,生怕他摔了磕了。
巫王冷峻的面容终于露出笑意,招了招手,叫巫子玉过去御座那边。
巫子玉随随便便的行了个礼,便笑嘻嘻的缠到巫王身边撒娇,不知讲了个什么笑话,惹得巫王和巫后齐声笑了起来。
“王上。”巫子玉攀在巫王腿上,眼珠子滴溜溜的转,指着左首一案道:“待会儿开宴,子玉想坐离王上最近的位置。”
声音软糯糯的,满是讨好。
晏婴侍候在一旁,正给时侯抓点心,闻言,眉心一跳。
殿诸人似乎也跟着静默了一瞬,只见巫王随意睨了眼那食案,吩咐:“晏婴,把世子和时侯的食案调换一下。”
巫后嘴角的笑意,凝滞了一瞬,便继续端庄美丽的笑了起来,风姿仪态,无可挑剔。
晏婴应命,连忙组织内侍去搬起两个食案,调换位置。
于是,殿内重新恢复了热闹喜庆。也无人注意到,殿门外,站着一个七八岁的黑衣少年,正靠着廊柱吹雪。
等里面忙活完了,他才若无其事的走进大殿,同巫王、巫后行过礼,在调换完毕的食案后坐下了。
晏婴打眼一看,这位小殿下,已经换了身干净的黑袍。虽然款式看起来没什么变化,可在满殿鲜亮喜庆的貂裘、斗篷与棉袄,这么件单薄的黑袍,依旧是独树一帜,格外扎眼。
很,大殿里年纪相仿的王族子弟和世家公子都围到时侯的案边,去恭维他那身耀目的紫色貂皮衣和巫王赏赐的小玩意。
那黑衣少年却始终默默的坐在自己的席位上,对邻桌的喧嚣不闻不问,俨然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
“殿下对棋谱感兴趣?”
见秘密被撞破,黑衣少年迅速把偷偷带来的棋谱藏回袖,抬头,只见一个身穿淡黄锦衣的少年,正挑着一双丹凤眼,似笑非笑的望着他。
“你是何人?”
他冷冷问。俊美的小脸上,略有警惕。
锦衣少年十分自来熟的在他案边坐下,左右一顾,从怀掏出一本秘籍状的东西,眼角一勾:“这是我从南山寺老僧那儿搞来的,围棋大师韩春子绝笔之作,前朝孤本,只此一份。”
黑衣少年眼睛骤然一亮,旋即发现不妥,立刻又沉下脸,并不接。
“殿下,你这么不赏脸,让我很没面子呐。”锦衣少年悠悠牢骚,一面翻着那本棋谱,在其一页停下,直摇头道:“这珍珑棋局,我研究了两日都没搞明白,真是让人头疼。”
黑衣少年虽绷着小脸,一副闲人勿近的表情,可毕竟孩子心性,哪里禁得住他如此引诱,忍不住悄悄往棋谱上扫了一眼。不看还好,这一看,眼睛就再也挪不开了。
“如何?我没骗殿下罢。”锦衣少年得意的挑了挑那双凤目。
“嗯。”黑衣少年含糊的应了声,手已按在那页棋谱上,痴迷的看了起来。直到宴会开始了,都浑然不觉。
“小畜生,你不坐在自己席位上,缠着殿下做什么?”
一声呵斥骤然传来,打断了神游天外的两人。
锦衣少年本是歪歪斜斜的坐着,一听这声音,立刻规规矩矩的坐正,小心的答道:“回父亲,孩儿是看殿下也对围棋感兴趣,近日新得了一本棋谱,便想着与殿下讨教一二。”
“住口!”来人似乎怒气更盛,骂道:“你是什么身份,殿下是什么身份,也敢如此僭越!还不回去,你自己不知上进也就罢了,休要连累了殿下。”
九辰皱了皱眉,抬头一看,是个面皮白皙的年男子,穿一身紫色蟒服,腰间配一条紫玉带,儒雅斯。
旁边立刻有臣僚悄悄劝道:“左相息怒。这可是时侯的生日宴,要是给王上看到就不好了。”
原来是左相南央。
“你别骂他了。是我想看棋谱,才请他坐过来的。”九辰道,眼睛始终不离棋谱。
南央却不领情:“殿下不必替这小畜生开脱,回府后,臣自会严加管教。”
九辰嘴唇动了动,还想再说,那锦衣少年却抢先一步道:“孩儿知错。孩儿这就回自己的席上。”
起身走时,却把那本棋谱留了下来,悄悄冲九辰眨了眨眼睛。
九辰一怔,只听那锦衣少年迅速说了句:“我叫南隽。”便规规矩矩的跟着他父亲一道入席了。
接下来,便是宴会的例行环节。
巫王起头,亲自给时侯念了段生辰贺词,满殿的武百官纷纷附和,变着花样的把时侯夸得天花乱坠,而后便轮流着到御案前去给巫王和时侯敬酒。
时侯不过一个十一岁的小屁孩,哪里能喝酒,自然是巫王巫后代饮,百官少不了又是一番溜须拍马。
九辰带着其余王族子弟一道敬完酒,便默默在殿搜罗了一圈吃的,把各种口味的鲥鱼都尝了遍,又给自己盛了碗鲜美的鱼汤,才心满意足的坐回到案后,偷偷翻看藏在案下的、南隽刚送的那本棋谱。
“王上。”
落花辞 第372节
见众人吃得差不多了,晏婴躬身,在旁边眯眼笑道:“大伙儿这吃也吃了,喝也喝了,是不是该寻点乐子了?”
这是提醒巫王,到了宴会游戏时间了。
巫王自然不会反对,只摸了摸巫子玉发顶,笑道:“子玉今日想玩什么游戏?投壶还是射覆?”
巫子玉撅起嘴巴:“这些都太没意思啦,子玉想玩个新鲜的。”
“哦?”巫王挑眉,略有好。
晏婴眼睛几乎笑成了一弯月牙,禀道:“回王上,今日这游戏,是侯爷亲自挑的呢。”
巫王恍然,抚须笑道:“你倒是有心。”
巫后温柔一笑,亦道:“晏婴,还不让人摆出来,让本宫和王上开开眼。”
“诺” 晏婴恭声应下,便下去张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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