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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花辞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若兰之华
果然,那薜荔枝缠到他腰间之后,突得转变方向,枝蔓一弯,朝他衣袖间缠去。
子彦心跳如鼓,等袖的枝蔓终于没了动静之后,便取来长剑,割开一截衣袖,定睛一看,立刻倒吸了一口冷气。
那些弯曲的薜荔间,赫然缠着一物——正是那枚他从伤兵营捡来的平安符。
他欲伸手触碰,那些薜荔如临大敌,立刻往后缩了缩,紧紧的守护着那枚平安符。





落花辞 第366节
子彦呼吸一滞,不由大恸,抬起头,双目泛红的望着神色同样震惊的巫王。
离恨天扶剑慢慢站起来,踉跄走到子彦跟前,茫然的盯着那枚平安符:“这是何物?”
巫王惊痛,几乎站立不稳:“这是……孤送给世子的护身符。”
离恨天脑嗡得一声,似是混沌炸开一道惊雷,陡然惊醒。
他何其蠢笨,如何就没有想到,在这世上,阿语最该牵绊的,不是他,不是巫启,而应该是另外一个和她骨血相连的孩子。
只是,他依旧想不明白,这些年,那个少年命途多舛,不止一次命悬一线,这汉水都风平浪静,为何偏偏这一次,阿语忽然生出如此怨煞之气?
莫非,是——!离恨天脸色遽变,心跳漏了一拍,猛地抬头去看巫王:“是辰儿,是辰儿有危险!”
子彦忆起阿宝的话,心头猛跳,急道:“他此刻应在楚军大营。”
四道目光,同时刀子般落在他身上。
子彦正欲解释伤兵营之事,忽瞥见一点寒芒从水射来,正冲着巫王,急呼:“父王小心!”
巫王一惊,掌运了内力,握住一看,竟是一根寒光四射的□□,形状尺寸,不似出自军,倒像是江湖人惯用的暗器。
厮杀声和兵戈撞击声很从水传来,两名银刀死士边战边退到巫王两侧,沉声禀道:“王上,有埋伏!”
巫王拿起手那支□□端详片刻,看见箭尾处刻的兰花标记,骤然冷笑一声:“孤和西楚胜负未分,这些跳梁小儿,便沉不住气了么?”
语罢,对准某处,猛地掷出手之箭,立时有人闷哼一声,在水晕出一片血色。
这些刺客熟悉水性,水鬼一般敏捷的躲闪着,伺机攻击,有几名死士已被他们暗器所伤。显然,是针对他们精心准备的一场刺杀。
子彦亦掣剑退到巫王身侧,警惕的观察四周水域。
他执掌暗血阁多年,自然知道,那兰花标记出自淮国一个暗杀组织——冥兰教。这些刺客的身份,自然不言而喻,也难怪巫王一眼便识破了。
只是,如今云楚之间,大水汪洋,交通断绝,淮国定然也受到水患波及。巫王抵达汉水还不到半日,这些刺客便紧追而来,未免有些太了些。
除非是机率极低的巧合事件,否则,这汉水之上突然掀起的惊涛骇浪,只怕与淮国脱不了干系。
可区区一个淮国,如何会知道这水底的秘密,又哪里来的本事,去引发神女之怒。
巫王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森冷的双目,骤然一缩,渗出沉沉寒意。
激荡的江水,掀起层层浪花,遮住视线,敌在暗,而他们在明,形势对巫军很是不利。更何况,从回鹘岭一路跟随巫王来到汉水,将士们长久浸在水,即使口衔了薜荔,也多少受了水夭黛之毒的影响,体力和武力都大幅下降。
若对方早有预谋,在汉水设下重兵埋伏,仅靠这些银刀死士,根本不可能保护巫王全身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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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阿蒙带路,南隽和幽兰终于在落霞坡被冲毁的楚军大营里找到了失踪多日的九辰。
被大水包围的王帐里,满地都是枯死的薜荔枝,枝叶俱变作了深浓的乌色,像是吸进了墨汁一般。两名军医依旧昏死在角落里,尚未醒来。
阿蒙落在枯枝缠绕的床头,急得不停拍动湿淋淋的翅膀,用坚硬的鹰喙去啄那些密密麻麻缠在一起的枯枝。幽兰猛地会意,抽出弯刀,唰唰几下斩断那些薜荔,拨开一看,九辰果然被裹挟在里面。
幽兰大喜,欲用手扯开那些断枝,便听南隽急声阻止:“且慢。”
“枝上有剧毒。”南隽补了句,示意幽兰用刀去拨。
幽兰点头,小心翼翼的把缠在九辰身上的所有薜荔枝清除干净,望着那少年苍白俊美的脸庞,眼眶一热,轻声唤道:“阿辰,醒醒。”
过了好一会儿,九辰才慢慢睁开眼皮,茫然盯着帐顶许久,才似恢复了神智,试探着问:“阿幽?”
声音已恢复了往日的清亮,不复干哑,就连喉咙,也仿佛被蜜水滋润过一般,很舒服。
他又是一怔。昏迷前的记忆,零零碎碎的冲入脑,他试着活动了一下左肩,刚一动,肩头果然传来一阵火辣辣的剧痛。伸手一摸,那一片衣料已经裂开了好几道口子,边缘处,湿腻腻的,应是粘的血迹。
是鞭伤。他的确是到过楚营,他的记忆没有错乱。
可怪的,他当时气血乱窜,肺腑绞痛,喉间也不断涌出乌血,分明就是日丹毒发的征兆,为何此刻醒来,非但没有毒发之迹,四肢百骸反倒似充盈了无限力量,连内息都平稳得不像是他自己的。
自从两年前在百兽山被暗流冲的五脏俱伤,他经脉大伤,内力大损,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舒坦过。
幽兰见九辰神色不大对劲儿,忙问:“可是哪里不适?”
九辰摇头,心里忽然难受的厉害:“无事。方才,我好像又做了那个怪的梦。”
很深很深的水底,沉睡着的女子,以及缠绕在她四周的薜荔与女萝。不同的是,这一次,那女子的容颜不再模糊不清,而是有了清晰的五官轮廓。只是距他有些远。
他想走过去看个清楚,那女子的身上,忽然生出许多薜荔,枝叶交错,迅速生长蔓延着,缠绕成一张巨大的,将他密密实实的包裹在里面,令他不能移动分毫。
那些画面,真实的像是真的发生过一般。
南隽把帐内帐外都搜检了一圈,确定再无其他楚兵,才放心的走回床边,望着久别多时的好友笑道:“殿下平安无恙,臣便放心了。”
九辰乍闻南隽的声音,几乎疑是梦里,心头一热,又惊又喜:“阿隽?”
他撑着床便欲起身,这一动,却牵扯着全身伤口都疼了起来。九辰蓦地皱起眉毛,惊疑不定。
为何,他身上那些早已化脓的伤口,都恢复到了最初受伤的样子。一处比着一处,叫嚣着疼痛。
“殿下身体虚弱,切勿劳力。”
南隽及时劝止,打量着天色道:“此地危险,咱们须得尽离开。”
暴雨虽有停歇的迹象,但大水还未退去,帐外拥阻的水,依旧可以没过膝盖。
南隽担忧九辰的伤口再沾了水,引发炎症,连忙把自己的披风接下来,给他披上,然后背着他一路涉水朝营外走去。
走出楚军大营,已有马车在岔路口等候。




落花辞 第367节
见南隽过来,驾车的两个年轻人立刻迎过来,恭敬的唤了声“少主”,便帮着他将九辰扶进马车。
说来也怪,这瞬息的功夫,大水竟已退去不少,只浅浅没过脚腕。连原本暗沉沉的天际,也慢慢透出些许亮光,有雨晴天霁之象。
连南隽心都不由腾起一丝怪异的感觉。
等三人都上了车,赶车的年轻人鞭子一扬,马车便轻的在泥泞的道路上飞驰而去。
故友重逢,又是在这异国他乡,九辰和南隽心都是百感交集,万千话语,最终只化为几杯浊酒,灌入肠内。
南隽一路上谈笑风生,自始至终都没问起九辰眼盲之事,一言一行,皆待他如昔时一般。
九辰也只问了南央的身体状况,对端木一族在西楚的经营绝口未提。
幽兰见两人如此,忽然有些明白,以九辰淡漠的性情,如何能与这位端木族的少族长成为至交好友。
又行出数里,前方,忽有急促的马蹄声传来。
“少主,章路长从汉水传来急信!”是端木族的传信使。
汉水?
南隽眉心一跳,吩咐停车,面上不动声色,笑着同九辰道:“殿下稍等,臣去去就回。”
说着撩袍跳下马车,特意把那信使叫得远远的,细细问明情况。
“风淮两国,在汉水设下重兵埋伏,王上只带了二百死士浴血突围,情况危急!”
信使一字字复述原话,急得一头大汗。
南隽变色,沉吟片刻,却吩咐:“你先带着汉云两路去与章季会和,务必抵死护王上周全。等我安置好殿下,便去与你们会和。”
“是,少主!”
信使得了命令,不敢耽误,立刻翻身上马,飞驰而去。
南隽心神不宁的回到车,沉眉思索余下之事。
正筹谋着两全之策,忽听九辰沉声道:“你既唤我一声殿下,巫国之事,何不与我商议?”
幽兰惊讶的望着九辰。
九辰自己心也在打鼓。今日一梦醒来,他不仅能自如的调动内力,竟能将数里之外的声音,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可究竟为何,他心底深处,总是不时涌出一丝莫名的没有缘由的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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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隽见终是瞒不住,倒也释然了,便把汉水的情况大致说了一遍。
末了,坦然道:“风淮既敢埋下重兵,必是预谋已久,准备充足,单靠端木族那两路人马,只怕撑不了多久。”
余下的一部分话,他没说。巫军远途苦战,伤亡惨重,粮草几乎已经消耗殆尽。而南方诸小国,向来唯西楚马首是瞻,根本不可能给予巫军支援。
但九辰定是明白的。
车厢一时陷入沉默,只余马蹄踏过泥水的达达声。
幽兰掀开车帘,往外看去。入目处,是不见尽头的泽地,而泽地,许多衣衫质朴的百姓,或争相奔走,或抱头欢呼,却是一派团圆欢喜的景象。
按理说,这场水患,毁了无数良田屋舍,百姓们不该悲伤消沉么?
南隽也注意到外面的景象,便命停车,拉住一个过路的老者,问:“老伯,这里出了何事?为何大家都如此开心?”
那老者也是红光满面,朗声笑道:“你肯定还不知道罢,刚刚大水突然退去,那些被淹死在水里的人,竟然都活过来了。大家伙一听消息,全从山上跑了下来,去找失散的亲人了。”
三人闻言,俱是诧异不已。
屋舍没了,可以再盖,良田毁了,可以重新耕耘,唯独这人没了,是无可挽回之事。
也不知,究竟是何方神佛显灵,竟能活死人,肉白骨,从鬼门关里抢了那么多人回来。
幽兰被这番劫后余生的情绪感染,笑问:“老伯也是在寻自己的家人么?”
老者果然哈哈一笑:“有人在前面山头见过我老伴和孙子,我正要去接他们回家哩!”
说着,又拍了拍扛在肩头的一袋干粮,满目崇敬道:“老朽知道,定是九州公主的亡灵,在护佑着这汉水周围的百姓们,大家才能死里逃生,免去一劫。等会儿,老头子我还要带着这些祭品,去汉水拜祭公主。”
听到“九州公主”四字,九辰一怔,心底好不容易消去的那股悲伤,又浮了上来。
从小到大,他不知在多少书简看到过关于这位公主只言片语的记载,耳也不知听到过多少关于她的传故事。
寥寥数语,足以勾勒出她波澜壮阔的一生。
那时,作为局外人,他对她有过敬佩,有过困惑,甚至因为那半张破云弩草图,将她引为知己,只恨生不逢时,不能与她当面讨教。
可自从他们之间有了血缘的牵绊,他一时间,倒不知道自己对她,究竟是怎样的感情了。
如今一梦醒来,他脑总控制不住的浮现出梦怪的画面,再听到这四字,只觉心底空荡荡的,似是遗落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却又想不起来,以至于泛出莫名的悲伤之绪。
南隽忙道:“近日,汉水只怕就要开战,老伯还是先避避风头,晚些时日再去祭拜公主。”
老者果然一脸震惊,片刻后,竟开怀大笑道:“今日真是连遇贵人,又让老头子躲过一劫。”
见他们马车方向是向北,关切的问:“几位小友是要往北边去吗?老朽倒是知道一条密道,保你们平安过了汉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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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此刻,汉水之上,却响起了惊天动地的战鼓擂动声。




落花辞 第368节
大水退去后,那些水鬼再无藏匿之地,很便被巫王和离恨天合力斩于剑下。
到底是师出同门。两人虽敌对多年,并肩杀起敌来,倒是异常的有默契。能用一招解决的,决不多出半招。
乍闻鼓声,两人皆是一惊。也同时意识到,今日之血战,不过刚刚开始。
巫王隔水望去,只见数里外的一处山坡上,密密麻麻陈满甲兵,只怕不下万余,最高处竖着一面白色绣着水神图腾的大旗,正是淮军旗帜。
立在旗下的,是一个长相甚是弱的青袍公子,只披了件极轻便的护心甲,便再无多余防身之物。
这边战鼓初歇,又有低沉悠长的号角声,从另一侧山上缓缓响起。子彦循声一看,又有黑压压的士兵连成一线,从西北方向的山岭上冒了出来。不同的是,这些士兵手抗的不是白旗,而是属于风军的金色飞鹰大旗。
一个大汉,推着一个坐在轮椅的布袍男子,分开众人,缓缓从间行了出来,隔着江水,与巫王目光交汇。
“是薛衡。”子彦眉心骤然一拧,低声道。
巫王不可置否,唇线紧抿着,半晌,哂然一笑:“孤当是谁?原来是我巫军的手下败将。”
九州皆知,数月前,薛衡举三十万大军攻打剑北,结果败在了巫国两个少年将军手下,铩羽而归,还丢了壁亭。
语罢,巫王又将目光移到另一侧,依旧是哂然笑道:“淮国祜公子既有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本事,之前屈尊待在孤的威虎军做名马前卒,真是明珠蒙尘,委屈你了。”
他内息深厚,隔着翻滚的江水,声音依旧清晰的传到两边山头每一个士兵的耳。
薛衡淡淡一笑,遥遥施了一礼,道:“剑北之耻,薛衡日夜铭记,不敢忘却。今日,便借着这神女之怒,来向王上讨债了。”
东方祜却始终沉默。
巫王负袖,眉间又恢复了往日睥睨一切的威严霸气:“国师既有兴致,孤定奉陪到底!”
幸存下来的死士们,自觉的围成扇形,拱卫在巫王身前,一面抵挡水流的冲击,一面露出视死如归之色,逼视着在数量上绝对碾压他们的敌兵。
于死士而言,只有身处绝境,他们的主战场,才真正到来。
两侧战鼓又擂动起来,鼓点如雨,已是进攻的信号。
喊杀声潮水一般,骤然从山上席卷而下,震得刚刚平静下来的江面又剧烈激荡起来。
巫王举起青龙剑,剑刃上沾的血色,一直淌流到他手臂上。
他纵声长笑,竟一点点舔掉臂上之血,振臂高呼:“今日,孤与尔等共死战!”
有阿语陪着,即使葬身此地,他又有何憾?
死士们精神一振,周身血性被激发出来,唰唰举起银刀,齐声呐喊:“共死战!共死战!”
余音未落,漫漫水泽之上,忽然冒出两股人马,踩着江天那一线,朝这边奔来。
“我等亦与王上共死战!”
嘶声呐喊,声如奔雷。
巫王不料生死关头,竟有援兵从天而降,初时,还怀疑是风淮故意设的陷阱,等那两路人马走近了,见他们身上皆披着巫国黑龙旗面,才敢相信,惊问:“诸位壮士从何而来?”
为首二人语调铿锵道:“我等不过江湖草莽,昔日曾受世子殿下恩惠,一直未有机会报答。今听闻王上有难,特赶来相助。姓名身份,不足挂齿。”
雀台之上,那少年孤傲决绝的身影在脑一闪而过,巫王心一痛,道:“孤替巫国百姓,谢谢诸位壮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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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辰三人抵达时,汉水之上杀声冲天,双方厮杀的正惨烈。
临岸的大片江水已被染成红色,上面漂浮着密密的尸体,既有巫兵,也有风兵和淮兵。
仅存的一小股巫兵,已被逼到汉水边上,再往后,就是汹涌翻滚的滔滔江水。离恨天和巫王浑身衣袍皆被鲜血浸透,剑刃也在滴滴答答流着血。子彦则持剑站在二人身前,昔日冲静的双眸,溢满杀气。在真正的战场上,面对数万大军,他们的内力很就被耗尽,到最后,也不得不和普通的士兵一样,和敌军近身搏杀。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破声骤然响彻天际,激得江面白浪冲天,紧跟着荡起雷鸣般的波涛怒吼之声。
漫天血雨飘落下来,数万风淮大军如见鬼魅,双脚不受控制的往后退去!
马车内,九辰脸色唰的惨白,登时血色全无。
他知道,这是有死士引爆了体内的血雷,以性命为献祭,为主君开路。
这也意味着,巫军已被逼入真正的绝境。
“你们听,有动静。”幽兰侧耳贴着车厢,忽道。
九辰耳力本就惊于常人,方才被那声血雷带来的巨响扰乱了心神,才没注意到。此刻敛神一听,果真发现有窸窸窣窣的动静从车厢外传来。
很细小,像是有无数小虫在啃噬木头。
因为夭黛之故,这汉水本就是毒物丛生、人言鸟兽灭绝之地,南隽心一沉,隐隐觉得不妙,正欲掀帘探查,忽听赶车的下属在外面尖叫:“妖、妖怪!”
那声音,说不出的毛骨悚然,像是看到了极可怕的东西。
九辰心忽生出几分怪异,他自觉警惕性还算可以,自失明后,对危险的感知也越发灵敏。为何此刻,却丝毫感觉不到危险的气息,反而感觉,有一股似曾相识的温暖气息向他慢慢聚拢来。
“是薜荔!”
幽兰惊呼。因为一根根娇嫩的绿芽,已从车厢底部的木板缝隙里,钻了进来,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朝气蓬勃的生长着。
很,这些小小绿芽,便变成一条条遒劲的薜荔枝,沿着车壁,布满整个车厢。
接下来的景象,却令幽兰和南隽屏住了呼吸。只见,那些缠绕在一起的薜荔枝,忽然枝叶齐齐一摇,转变方向,慢慢向着车厢的黑衣少年缠去。




落花辞 第369节
等真到了跟前,那些薜荔枝却并未真的缠上去,只是摇动着枝条,在九辰的面上来回拂动,动作很轻柔,不似要害他,倒像是在温柔的和他诀别。
我有所念人,隔在远远乡。
我有所感事,结在深深肠。
幼时,在读到《列侠传》某节时,道侠无尘子劫后余生,与恋人在梦重逢,梦醒之后,才知佳人永去,物是人非,忽然彻悟大道,在石碑上刻下这两行字,便遁入了云踪山,至死未出。
呵,都是梦相逢呢。
九辰缓缓挑起一侧嘴角,感觉心底似被人生生挖出一个洞,那股莫名的悲伤不停地从洞底往外翻涌,令他胸口闷堵,有些透不过气。
他忽然明白,为何会觉得这气息温暖而熟悉。当日在巫山,他突破灵障,触碰到神女树古老的枝干时,也曾有这样的气息,沿着他掌心,传入经脉,令他遍体生暖。
他失明数月,一直能泰然处之,却从未如此刻一般,渴望得到光明。
“能否,扶我下车?”
半晌,九辰低声道,嘴角依旧轻挑着,嗓音,却有旁人难以察觉的颤动。
幽兰望着那些轻柔摆动的薜荔,忽然笑了笑,道:“好。”
他们三人这番单刀赴会,本就没打算活着回去,又何惧那些毒物猛兽?
南隽亦是洒脱之人,见状,道:“殿下眼睛不便,待我把车驾到平坦之处,咱们再下车。”
语罢,展袖起身,自己先钻出了车门。
幽兰这才想起,方才那驾车的车夫被这些薜荔吓晕了过去,他们又是行的山路,如今卡在半山腰上,的确正需人把马车驾下去。
马车很行驶起来,走的又稳又。南隽驾车的技术,倒是比那青年还厉害。
耳畔江水奔腾之声越发清晰,怪的是,厮杀声却渐渐消失了。空气充斥的,也不再是刺鼻的血腥气和令人神经紧绷的杀气。
而是……一股轻柔和缓的气息。
仿佛,他们是驱车行走在阳春三月、风景如画的江边,踏青游赏,而非三国厮杀、如同人间炼狱般的战场之上。
幽兰正困惑,马车忽得戛然停止。
车外,南隽似是静默了一瞬,才道:“殿下,到了。”
紧接着,车门被从外面推开,露出南隽带了些古怪的俊面。
幽兰只得收拾起思绪,先扶着九辰跳下马车。
待看清眼前景象,她遽然变色,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终于明白南隽为何会露出古怪之色。也终于明白,厮杀声为什么会突然消失了。
这哪里还是方才从山上俯视时,那个伏尸数万、血流成河的修罗场。
一根根遒劲美丽的薜荔枝,从翻滚的江水冒出,舒展着枝叶,铺天盖地,疯狂的滋长着。
从脚下开始,方圆数十里,触目所及,全是看不到边际的碧色,一直蔓延到远山尽头。
所有士兵的手脚及兵器都被薜荔枝紧紧的缠住,仿佛是一瞬间静止了,身体尚维持着最后冲杀时的姿势。就连在山坡上观战的薛衡也未能幸免,他的手脚和座下的轮椅上,也缠满了碧色枝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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