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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花辞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若兰之华
九辰感觉自己的那只手腕,几乎要被离恨天捏碎,不由生了惧意。
离恨天冷笑一声,加重力道。
此人愤怒之下,又背对着自己,是脱身的最佳时机。
九辰计较片刻,也顾不得右手伤重,捉起两根暗箭便朝离恨天后背刺去。
离恨天察觉到后背一凉,大怒,侧身间,一手反拧了九辰左臂,顺带着将他踢跪在地。
九辰不顾断臂之痛,再次出箭,离恨天袖青光一闪,直接从九辰右掌间穿过,斩断那两只暗箭。
那剑刃直接卷走了他右手上的一块皮肉,九辰疼得吸了口气,扶地喘息。
离恨天又惊又怒,想起刚才后背背心的那点凉意,那是……要取他的性命。
九辰眼睛灼亮的看着他,嘴角微扬:“我不会任你宰割的,你要杀便杀,若不敢杀,就放我走。”
离恨天双目骤缩,扬袖,那道青光滑出一半,又生生停在半空。
余光处,他看到,九辰压着地面的右手,正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渗着血迹,转眼,已染红一大片地面。
他收起剑,猛地捉起那只手,难以置信的盯着那掌间模糊的血肉与隐露的白骨,一字一顿问:“怎么回事?”
九辰用力挣脱他的钳制,把手藏回披风里,问:“我可以走了吗?”
说话时,他还不忘倔强的看着对面的青衣男子。
离恨天断然道:“不行!”
九辰立刻睁大眼睛,杀气腾腾的盯着离恨天。
世子府
离恨天拿着副铁夹,耐心的替九辰拔掉扎进右掌的碎石子。
九辰别过头,咬牙忍痛,冷汗淌了满面。
孟梁在一旁瞧着,又是叹息又是焦急,心一阵阵的揪着疼。
九辰听得心烦意乱,摆手命令道:“梁伯,你出去晃行不行?”
孟梁忙替他擦了擦汗,好声道:“老奴不晃就是了。”
离恨天正拔了根木刺出来,见这情形,拿铁夹不轻不重的敲了敲那少年的手心,问:“为什么又挨揍了?”
九辰立刻疼得吸了口气,眼睛都挤出了水汽。





落花辞 第120节
孟梁更是吓得捂住九辰的右手,急道:“大侠,您轻点,别弄疼殿下了。”
离恨天嗤的一笑:“他若是怕疼,就不会总那么欠揍了。”
九辰立刻瞪了他一眼。
离恨天悠悠道:“你瞪我做什么,别告诉为师,你这手是不小心擦伤的。”
说罢,他捉起九辰惨不忍睹的右手,认真分析道:“破皮处伤口齐整,内有紫黑色的淤血,可见这伤是一下下叠加上去的。血肉烂至半寸,隐可见骨,这凶器,只怕不是一般的戒尺、镇尺之类,让为师猜猜――是铁棍,或者刀背。”
他气定神闲的望着一旁脸色惨白的少年:“为师分析的对么?”
九辰捉起案上的砚台便朝离恨天砸了过去。
离恨天哈哈大笑间,侧身避过,道:“怎么,还不肯说实话,到底为什么挨揍?”
九辰抿起嘴角,随口诌道:“我想多带两个朋友入威虎军,父王不高兴而已。”
离恨天顿时变了脸色:“你果真要入威虎军?”
九辰甚是古怪的看他一眼:“关你何事?”
孟梁见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立刻在一旁帮腔道:“大侠有所不知,殿下不仅要入威虎军,还要入最艰苦的死士营呢。”
九辰冷冷道:“住口!”
孟梁自知失言,吓得不敢再吱声。
离恨天却神色复杂的扣着案面,半晌,他开口,语气是少见的严肃认真:“你不能入威虎军,更别提死士营。”
九辰脱口道:“为什么?”
离恨天喉结动了动,似是想说什么,又极力忍了回去。
九辰转念一想,没了自己这个人质,他自然会不高兴,难怪会如此反应。
离恨天倒也没再多言,替九辰包扎好右手后,便告辞离去。
孟梁一路送至府门口,问:“老奴看大侠似有难言之隐,可否相告?”
离恨天哼了声,冷笑道:“他肺部旧伤,并未除根,随时可能发作。你们若嫌他命长,尽管由他性子胡闹。”
孟梁一惊,听出他言下隐有关切之意,心头一热,有些忧伤的叹道:“此事,老奴无力阻止,能阻止住的人……也不会关心殿下旧疾如何的……只是,方才,大侠为何不跟殿下挑明了说呢?”
离恨天愈加刻薄的道:“你觉得,他是会关心自己旧疾的人么?他自己都不关心,别人又凭什么替他操心。”
孟梁无言以对,只能目送那青衣男子飘然离去。
回到屋里,孟梁本以为九辰此刻应该已经躺在床上静养,谁知,他却在书阁铺简研墨,一副要上书进言的架势。
孟梁正欲阻止,便听九辰凉凉道:“母后命我明日日落前,抄写《孝经》五十遍,送到章台宫。你若不想我废了另一只手,就少聒噪。”
说罢,他便用缠得粽子般的右手,提笔蘸墨,悬腕落下一字。
孟梁近前一看,那字刚劲有力,自成风骨,若非视见那少年额头鼻尖沁出的冷汗,无人能看出这字是出自一只血肉模糊的手。
不过写完两行字,最外层的布条上,已隐隐透出血色。
孟梁心沉痛,联想起离恨天的一番话,暗暗道:若是王上王后肯多一分一毫的关爱,只怕,殿下也不会如现在这般,丝毫不把病痛放在心上。
九辰搁下笔,揉了揉被汗水黏住的眼睛,转首吩咐孟梁:“你去趟左相府,叫阿隽过来,我有事找他。”
半个时辰后,孟梁便带着南隽,悄悄从后门进来了。
彼时,九辰恰好抄写完一遍。
南隽瞥见九辰渗血的右手,清透的眉间立刻阴沉犀利起来。
九辰扬起嘴角,笑问:“事情办得如何?”
南隽缓缓收回目光,从袖取出一物,挑眉道:“殿下有托,臣岂敢不尽力?”
九辰大喜,接过木盒,打开一看,只见一截干枯的枝叶,静静躺在其。
这枝叶形状,隐隐有些熟悉,九辰苦思片刻,猛地抬头道:“这是从死去的神女树上摘下来的。”
南隽颔首,目光一寒,勾唇道:“楚使来沧冥,所带聘礼数不胜数,但有个箱子,却被藏在驿馆密室里,从不见光。我安排了端木族最擅追踪术的密探,探了整整七次,才探出,那箱子里装的,竟是这些枯死的神女枝。”
“原来,楚使入沧冥,真的是为了寻找凤神血脉,复活象征楚人荣耀的神女树。”
九辰只觉遍体生寒,他默默望着盒子里的枯枝,脑便浮现起子彦苍白脸庞。如果真是这样,那哥哥,岂不是很危险。
南隽颔首,悠悠道:“想悄无声息的带走一国公子,并非易事。楚人若无万分把握,不会贸然涉险。所以,他们一定会找机会确定,凤神血脉,是不是真的能复活神女树。”
九辰有些烦闷的绕着书阁走了两圈,忽然灵光一闪,道:“如果,楚人发现,凤神血脉并不能复活神女枝,是不是,就不会再盯着哥哥了?”
南隽凤目一挑,意味深长的睨了那少年一眼:“殿下有主意了?”
九辰拿起盒子里那截枯枝,嘴角微扬,道:“到时,你找个易容高手,把我易容成哥哥的样子,替他去验血,这事儿不就解决了?”
“当然,三日后,我就要去威虎军了,还要麻烦阿隽你替我盯紧西陵韶华……还有哥哥。”
“倒不必麻烦臣了。”南隽扣案笑道:“殿下可知,含山公主为何会试图易装逃宫,因为,三日后,楚使就要离开沧冥。西陵韶华特意上书,请求携含山公主一同归楚。”
九辰大感意外,细想片刻,忽道:“难道,是阿预那边有消息了?”
南隽展眉,会心一笑:“没错。昨日,淮王已正式下诏将北关六城划入巫国,而且,西楚蛮族有十六族揭旗而反,扬言要占领巫山,重续凤神血脉。神女树一日不活,楚王便无法再用凤神的名号压住四方蛮族。”




落花辞 第121节
“太好了!”
九辰大喜,一拳砸到案上,立刻眉色飞扬:“如果西陵韶华发现,凤神血脉并不能使甚至复活。那么,以后十年间,楚国都将陷入内乱之。若巫、淮结盟,再利用蛮族之势,灭楚,也是可待之事了。”
说罢,他眼睛灼亮的看向南隽:“还有一事,须拜托你。”
“殿下请讲。”
“现在,东方祜被羁押在了威虎军,我害怕,母后为了逼茵茵就范,会趁机向他下手。父王虽答应会挡住母后,但薛衡尚在沧冥,此人行事诡谲,手段毒辣,我总是不放心。”
南隽了然,拢了拢袖口,垂目浅笑道:“殿下放心,臣会尽力保东方祜平安。只是,这三日,西陵韶华怕是要找机会试凤神血脉了,殿下可要做好准备。最好,还是和子彦公子达成一致意见,易容之事,才好计划。”
“对了,今日,我还带了个人来,她想见见殿下。此事若要成功,缺她不可。”
九辰道:“何人?”
南隽不答,轻轻击掌,阁外,缓缓走进一个碧裙少女,却是消失许久的阿鸾。
九辰满是询问的将目光投向南隽。
南隽看着阿鸾,展袖起身,轻施一礼:“见过青鸾郡主。”
九辰愈加古怪的看着二人,将王族宗谱反复过了两遍,也记不起青鸾郡主这个封号。
阿鸾笑嘻嘻的凑到他跟前,道:“小哥哥,我的父亲,是那个混蛋――西陵韶华。你自然是记不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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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鸣冤鼓响
章台宫里,烛火高燃,勾勒出印在薄纱帐上的娇小身影。
巫茵茵抱膝坐在帐内角落,瑟瑟发抖,双目惊慌。
两名彩衣婢女跪在帐前,一人高举托盘,里面,赫然是那只蚕丝香囊,另一人则手执明烛,恭声道:“奴婢奉王后令,请公主亲自举烛、焚毁此囊。”
几滴蜡油溢满而落,烛火腾地升起寸长,巫茵茵如看鬼魅般,又往角落里缩了缩。
明烛已经燃去半截,这番僵持,已经一刻有余。
两名婢女依旧木头一般,纹丝不动的托着手之物,重复着单调的命令。
巫后凤钗已除,只穿着一身素色衣裙,挑帘而入。见此情景,她摆手命两人退至一侧,隔着纱帐,似怜似叹:“为了一个卑贱的质子,你连母后的话都不听了吗?”
巫茵茵缓缓抬起头,隐约间,只看到风南嘉青丝垂肩、素衣当风,绰约立于帐外。这样的装束,让她忆起了幼时那个骄傲不失美丽、会牵着她的手赏花点茶的母后,而不是现在这个整日疾言厉色、总拿那些冷冰冰的宫规来束缚她的母后。
不知从何时起,母后变了呢。
一时情动伤感,小公主仰首问:“母后是不是不要茵茵了?”
看着女儿眸闪烁的晶莹泪光,巫后目亦浮起水色:“你是母后身上掉下的肉,你痛,母后也痛,你笑,母后也笑。你是母后的命根子,母后怎会不要你?”
巫茵茵顿时泪流满面。
巫后轻轻掀开帐子,伸手拉过含山公主一截手臂,握在掌抚着,凤目衔愁:“可如今,你怎能忍心,生生将母后逼上绝路?”
巫茵茵连连摇头,泣不成声:“儿臣只想和阿祜在一起,儿臣没想逼母后。”
巫后抬目,幽幽看着帐顶,面上浮起一抹惨然:“你父王厌弃母后已久,只是碍于风国的面子,和母后这么多年在后宫苦苦撑起的威势,才不敢擅言废后之事。你的王兄,虽居世子之位,却并不能得你父王的喜爱,动辄得咎,开府之后,更是被你父王搬出的一条国法,隔绝一切朝臣往来,稍有差池,便是废黜之危。如今,你一把火烧起来,倒是遂了你父王多年心愿,他正好可以拿这个由头,借机铲除我们母子三人。想来,倒也落得干干净净,来去无牵挂。”
巫后重新把视线落回帐,她伸出另一只手,轻抚着巫茵茵的脸颊,无限怜柔的问:“茵茵,得此结果,你高兴么?”
巫茵茵哭的更厉害,愈加用力的摇头。这些事,每一字,每一句,她都知道,可她就是不愿承认。她更不愿承认,爱上东方祜,真的会威胁到母后和王兄的地位,甚至是赌上他们一生的荣辱和命数。他们,本是她在这世间最亲近的人。
巫后继续温柔的问:“子沂既然知道此事,他难道没有告诉你,你若选了东方祜,便是同时得罪风楚两国,巫国颜面扫地、威信全无,别说母后自身难保,就算母后依旧是巫国的王后,也无法护你们周全。这是一条死路,母后不能眼睁睁的看你走下去。”
巫茵茵哽咽着道:“王兄说,只要阿祜真心待我,他会帮我们的。”
“真心?”巫后目泛起一丝恨意,转瞬即逝。
“他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儿,懂什么真心!”她扬眉,不屑的斥道。
巫茵茵默默垂下头,不敢再言。
巫后心一点点沉下去,她收回贴在巫茵茵脸上的手,起身,亲自从那两名侍婢手拿起烛台和香囊,逼至巫茵茵面前,道:“烧了这只香囊,就当这一切都没发生过。”
此时,巫后面上已恢复了惯有的清冷与漠然,仿佛方才的温存细语皆是云烟。巫茵茵悚然欲退,待贴上冰冷的墙角,才发现退无可退,情急之下,竟是从袖摸出一把匕首,横于雪白的颈间。
巫后大惊,险些扔掉手烛台,大怒道:“你好大的胆子!”
巫茵茵霍然起身,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决绝道:“母后,你若再逼,茵茵便死在这帐。”
说罢,她手上用力,那薄刃立刻在颈间划出一抹血色。
巫后吓得失色,她踉跄退出纱帐,手烛台香囊滚落一地。两名婢女欲要相扶,却被她喝退出殿。
她捂着心口,凤目泛血,扶案默立好久,才勉力平复下来,满是沉痛的凝望着帐绰约少女身影,咬牙道:“好!好!东方祜若真能证明他的真心,母后便给他一个向死而生的机会。”
含山公主握着匕首的手颤了颤,犹难相信的问:“母后此话当真?”
巫后深深闭目,从身上撕下一角素衣,扔进帐内,冷冷道:“用你的血,给他写一封血书,让他亲自到章台宫,向我证明他的真心。”
含山公主警惕的盯着那片白衣,咬唇道:“他被羁押的威虎军,根本无法出来。”
巫后凤眼微挑,泛起一丝冷笑:“你只管写,传信之人,接应之人,我自有安排。”
次日,巫王宫外,鸣冤鼓响。
鸣冤鼓乃第一代巫王所设,百姓有冤情者,皆可击鼓鸣冤,于君前辩解。




落花辞 第122节
为保证所奏冤情的真实可信,击鸣冤鼓者,须先受百杖,滚三丈钉板,才可击鼓、进入宫门。
很多人尚未击鼓,便死于杖下,就是有咬牙挨下杖子的,也很难滚过钉板。因而,自鸣冤鼓设置以来,只有三人走进了宫门,其一人,未及入殿面君,便气绝身亡。自从,更鲜少击鼓鸣冤者。
晨曦初起,朝阳在宫门外洒下赤色光芒。
当那绿裙少女挨过百杖、滚下钉板,满身是血的举起鼓槌,一下下敲击着鸣冤鼓满布灰尘的鼓面时,宫门守将无不动容。
看守鸣冤鼓的共有五名内侍,随着鼓声落下,领头的内侍官尖细的嗓音响起,按规矩例行询问:“击鼓人,状告何人,有何冤情?”
这本是走个过场,简单陈述一下即可。
谁知,那绿衣少女却倚鼓而立,颜色铮铮道:“小女子状告巫王启!告他毁人家室,离人夫妻!”
内侍官脸色大变,立刻指着那少女,吩咐左右:“此女妖言惑众,立刻拿下!”
绿衣少女气力不支,虚脱在地,见状,撑着鼓槌单膝跪起,明媚一笑:“这鼓槌上有历代巫王黑印,谁敢放肆?!”
此言确实不假,历代巫王即位时,为表扫除积弊、荡涤国风、力保政治清明的决心,都会在鸣冤鼓和一双鼓槌上盖下黑印。
众人惧于她这话的分量,倒真不敢再近前动作。
绿衣少女踉跄起身,举着鼓槌,摇摇欲坠的晃到宫门前,开口,已是气若游丝:“我要面君。”
内侍官带着内侍们急追过来,重新围住这少女,扬声喝道:“此女犯上,乃大逆之罪,不可放行!”
这少女所说,确实荒唐悖逆之极,门楼上的将士们立刻弯弓搭箭,随时准备将她射杀。
此时,朝百官正从两边侧门陆续入宫,参加早朝。见德门外立着一个血人,又口出大逆之言,众人皆是掩面而行,生怕惹祸上身。
唯独右侧宫门外的一个白袍少年,剑眉一竖,星目烈烈的注视着那抹碧色身影。眼见门楼上的将士已拉满弓弦、箭在必发,他忽然几个箭步冲了过去,踢开那些内侍,将那摇摇欲坠的少女托了起来。
内侍官睁目一看,大惊道:“季小将军?!”
绿衣少女盯着上方那张俊朗张扬的脸庞,盈盈一笑,问:“呆瓜,你能带我面君吗?”
季剑重重点头,转身,让她趴在他背上,捉起鼓槌,扬眉道:“本将军倒要看看,今天,谁敢踩着王上黑印和我季剑的肩膀过去!”
说罢,他转首大笑:“我记得,你叫阿鸾。抓紧我,别松手。”
阿鸾把手无力的搭在他肩上,在他耳边轻轻吹气:“记得就好,我不会忘了你的。”
季礼本是带季剑上殿听巫王宣布威虎军之事,进入宫门,却发现身后并无季剑踪迹,找了一圈,发现孙儿竟是不知死活的管了这档祸事,既忧虑难安,又隐隐有些欣慰。
“忠勇刚直”,是季氏家训。纵使日日都如履薄冰的周旋于朝堂之间,自己不也希望,季家的男儿,个个胸怀大义、明辨是非、宁折不弯么?
季氏以一腔热血报国,问心无愧,所求结局,不过青山埋骨、马革裹尸。若家国得安、海清河晏,季氏一族,虽死何憾?
独孤信闻讯赶来,正立在门楼之上,考量如何解决这棘手的情况。守门将士皆凝神屏息,等他号令。
季剑已经背着阿鸾跃至德门下,高举着鼓槌,喝令两边守将放行。那些内侍不甘心的追过去,却又不敢靠近一身刚烈的季小将军,情急之下,依旧指着浑身是血的阿鸾,高呼:“独孤将军,还不速速射杀这个妖女!”
独孤信眉峰一拧,尚未抬掌下令,数名将士已冲着季剑后背射出冷箭。
电光火石间,季礼撩袍闪入,徒手抓住两只冷箭,喝道:“何人放肆,竟敢朝王印射箭?”
他虎目圆睁,声如洪钟,众人这气势所折,立刻吓得退了几步。
季礼这才抬头,与独孤信视线相交,朗声道:“此女虽口出逆言,但事关王上君威声誉,若贸然射杀,不给其辩解机会,只怕,会让百姓误解王上防民之口、草菅人命。依本侯看,倒不如给此女一个上殿辩解的机会,王上君威赫赫、坦荡磊落,何惧妖言?”
独孤信想了想,缓缓点头。
另一侧宫门边上,南隽隐在墙后,打量着这番情景,唇边缓缓浮起丝笑意。
清华殿内,百官望着殿季小将军背上的少女,俱是窃窃私语。
巫王轻咳一声,拧眉问:“剑儿,这是怎么回事?”
季剑放下阿鸾,跪地行过礼,道:“臣入宫时,见内侍官欲阻拦鸣冤者入宫,实在气不过,才将人救了下来。”
巫王大怒,犀冷目光扫了那几名内侍,沉声道:“谁给你们的胆子,竟敢擅自阻拦击鼓人入宫申辩?”
为首的内侍官吓得惨无人色,却又有苦难言,当着武百官的面,他哪里敢说,此女要状告的,就是君上您啊。
从德门到清华殿,阿鸾已洒下一路血痕。此刻,她半伏半跪在地上,抬首看着巫王,容色惨白坚定:“这怪不得他们。因为,我要告的人,就是你――巫王启!”
一语出,满殿又开始炸了锅。
巫王却只轻飘飘扫了眼殿的少女,好整以暇的问:“孤所犯何事?”
群臣闻言,俱是动容,忍不住就要劝诫。巫王却摆手道:“无妨,让她说。”
阿鸾以手支地,一字一顿的重复:“毁人家室、离人夫妻!”
巫王遥遥打量着这碧衣少女的眉眼,陷入沉默。他在位十余年,后宫着实算不上充盈,若不是耐不过司礼的聒噪,只怕,连三年一度的采选都要废掉。
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他最钟爱的那朵花,已经凋零,纵使这世上,一年花比一年好,于他,又有何意义?
思至此处,巫王倒愈加坦然了,冷峻的侧颜亦温和起来:“孤到底,毁了哪一个家室,哪一对夫妻?”
他的确记不起来,他做过什么惑于美色、强掳□□的事。
阿鸾浅浅挑起嘴角:“我的父亲,乃楚国世子西陵韶华,我的母亲,是楚世子明媒正娶的妻子。你把含山公主许给西陵韶华,不就是毁我家室,逼他休弃原配发妻么?”
这话实在太过出人意料,连季剑都错愕不已的看向阿鸾。
远在楚使驿馆的西陵韶华,闻得巫国王使传召,并未急着更衣入宫,反而轻施一礼,道:“韶华有恙在身,恐不能随行,劳烦王使看看,那少女身上,可有信物?”




落花辞 第123节
王使只能独自返宫,依言将话传给巫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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