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辞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若兰之华
九辰冷峭一笑:“王兄是让我拿所有人的性命,来儿戏军法么?”
“我就是想为王上尽一份力而已,哪里有那么严重……”
巫子玉小声嘟囔了一句,顿时如霜打的茄子般,蔫了下去。
九辰低下头,揉了揉有些发昏的眼睛,实在不愿意跟他继续纠缠下去,便起身往集合的地点走去。
准备出发的二十余名死士都在背后绑了一个藤笼,藤笼里,装着威力强大的□□。此外,有藤笼在,若有人失足,也不至于立刻陷入泥沼。
九辰伸脚把属于自己的那个藤笼踢到一边,又在沼泽边坐了下去。
藤笼里,延陵睡得正香,这一脚,让他滚得眼冒金星,骨头也被磕得生疼。
九辰一脸无害的拍了拍笼子,拿脚往上一搁,作势又要补上一记。
落花辞 第173节
延陵似有所感,冷冷挑起眉毛,用芦管传声道:“跟着石南草走,自然能穿过沼泽。”
石南草?
九辰忽然想起,《九州志》关于石南草的记载:“多生于石缝之间,形似枯木,叶似金针,触之,可麻痹全身。”
石南草一般都长在土质坚硬的地方,如果黑沼泽里有石南草,那么长有石南草的地方,一定是这片沼泽里最安全的落足点。
想到这儿,九辰腾地站了起来,开始认真打量这片沼泽地。
寸草难生的平面淤泥地,在阳光映照下,果然不规律的分布着星星点点的金色光芒。
九辰总算有了些底气和胜算,交代完石南草之事,立刻命留守的一组死士把牛群都驱赶到新炸出的山道上,套上特制的长铁索,而准备出发进沼泽的死士,则在臂间缠着铁索的另一端。
等找到紫衫龙木,他们会炸断树根,把铁索的另一端缠在树干上,靠火牛之力把整棵树干拖出去。
这些死士,都是轻功绝佳的高手,有石南草做指引,往返沼泽间,就容易得多了。
九辰拍了拍脚边的藤笼,轻道了一声:“多谢。”,便缠好铁索,把那只装着延陵的藤笼往背后一捞,朝着沼泽地央飞掠而去。
延氏族人,对这世间每一颗草木的习性都了如指掌,有延陵在,寻木和炸木之事,定可以事半功倍。
威虎军驻地
巫王自用过早膳,就在子彦和列英的陪同下,亲自监督铜炉铸造之事,为明日的生辰和祭祀之礼做准备。
临近正午时,龙首四卫再次传来消息:紫衫龙木已经寻到,主上勿忧。
巫王大喜,一扫心数日阴霾,当即传令大赏三军。
君颜大悦,遇之不易。
列英忙趁着这机会询问那件最令他头疼的问题:“王上,铸造破云弩的匠人皆已选好,只是,这督造之事,还需选一个能掌控大局的合适人选。”
巫王沉吟了会儿,却笑道:“不急。明日,等世子和时候平安归来,再议不迟。”
说时,他向来冰冷无温的眼角眉梢,难得挂上了些许柔和与温软。
黑岭上的紫衫龙木虽然已经炸断,但沼泽地阻力巨大,近百头被点燃牛尾的火牛,连接着五根紫衫龙木,只狂奔了两里地,便不肯再前进。
九辰无奈,只能命人将火牛驱赶回,重新点燃牛尾。
如此反复数次,火牛最多行到了三里外,任如何驱赶,都不肯再往前走半步。
再拖延下去,巨大的紫衫龙木,会在沼泽地里越陷越深,甚至,被彻底吞没。
九辰摸出贴身匕首,翻腕间,正要刺入牛身,一个清冷的声音忽然在他身后响起:“没用的。只有恐惧,才能让他们迸发出最大的力量。”
侧眸间,九辰看到了消失许久的幽兰。
恐惧?
九辰敛眸,默了默,摸出怀里的那只兰埙,缓缓吹奏起那支尘封在他记忆里许久的——古老的引兽曲。
荒凉的百兽山上,满山鸟兽似乎在这一刻全部苏醒了过来。
白虎啸,苍狼号,声声暴烈而凄厉的嚎叫响彻天地之间,撞击着周遭山壁,久久不绝。
受惊的牛群果然惊恐的四下张望,在越来越大的群兽呼啸声,发足狂奔,朝着唯一的逃生口奔去。
最后一根紫衫龙木被拖出沼泽地时,那支兰埙,也在九辰手彻底碎裂。
古老的曲调乍然而止,牛群尚在狂躁的乱转。
一众死士的眸,却燃烧着胜利的灼灼光芒,炽烈的颜色,和他们身体外包裹的十分严实的黑袍形成鲜明对比。
幽兰盯着那些兰埙的碎片,往事浮上心头,一时间,五味杂陈。
九辰在原地站了许久,才回过头,嘴角轻扬,道:“对不起,又弄坏了你一支埙。”
幽兰摇头,反问:“你受了内伤?”
她能清晰的感觉到,对面的少年,脸色,已经由最初的惨白,转为灰败。
九辰却只是抬起手,轻轻覆住视线有些模糊的眼睛,道:“无事。”
临近傍晚时,龙首四卫再次传回消息:“紫衫龙木已出黑沼泽,返程在望。”
巫王沉吟片刻,吩咐列英:“把延氏那小子放出来,好好梳洗一番。明日,孤要用延氏一族的血来唤醒紫衫龙木。”
“是!”
列英奉命来到梼杌营,却发现,今日的延陵,似乎是没睡好觉,眼神格外的木讷,任他如何威逼讯问,都不肯开口说一句话。
押解的途,列英恰好碰到子彦,便提起了这件怪事。
子彦扫了眼那位目光呆滞的「延陵」,微微笑道:“延氏这位少主性情向来古怪,他不说话,总比乱咬人要强。明日祭坛上,大将军或许能省心许多。”
列英稍稍宽慰,叹道:“但愿如此。”
巫王生辰,威虎军所有营盘皆免除一日操练。
朝阳刚刚自山间喷薄而出,点将台上,已经黑旗招展。
台上,正间的位置,摆放着一个巨大的鎏金熔炉。
熔炉下,大汗淋漓的匠人们一边添加柴碳,一边用力的鼓橐吹埵,以保证烧出的火焰始终是纯青之色。
落花辞 第174节
熔炉里,精铁俱销,缓缓流动的铁水,似水银般展泻开来,银灰色的表层之下,蕴藏着能熔化掉一切的温度。
另有百余名匠人,袒胸赤膊,背着手站在校场里,俱是神色肃穆、目不斜视,无声的等待这这场祭礼的真正到来。
熔炉旁,放着一个木制囚笼,里面,锁着披头散发的延陵。
铁之化,须人而成。
据说,雄霸天下者,想要铸造出有灵魂的兵器,必须祷告上苍,献上这世间最独特的祭品,来祭拜炉神。否则,铁水不凝、金银不销。
且不论古时,欧冶子为铸神剑,夫妻投炉俱死。便是百年前,九州内最负盛名的铸剑师——燕随风,为了铸成青龙剑与君子剑,亦是费尽周折,才取得一位贤君和一位贤相的尸骨,葬于炉。
对巫王而言,想要铸成破云弩,最合适的祭品,自然是身负云弩秘密的延氏之血。
临近午时,巫王携子彦、王使及众将官来到点将台,焚香祷告。
匠人们则用特制的木勺,将熔炉内、高温熔化的铁水用力泼洒在点将台四周,使其迸溅出一片片耀目的火花,以示庆贺。
祷告仪式将要结束时,便有士兵冲入校场急报:“末将奉时候之命,回禀王上,紫衫龙木已至威虎军驻地!”
众将闻言,先是大惊,而后开怀大笑,皆是喜不自胜。
校场内,百余名匠人更是激动地振臂高呼:“王上英德,千秋不衰!”
巫王久悬的一颗心,终于落下,待恭敬上完最后一炷香,才展袖吩咐:“传令,直接把神木抬到点将台上。”
“诺!”
五根湿漉漉的紫衫龙木树干,尚来不及修剪,就被将士们抬到了点将台之上。
这也意味着——祭祀仪式的正式开始。
很有人走到熔炉旁,拿匕首割开囚笼里延陵的手腕,开始取血,洒入熔炉之,直至熔炉里的铁水再次凝结出薄薄一层膜。
延陵依旧是目光呆滞、任人宰割的模样,没有丝毫反抗的痕迹。
在兵器行,这些匠人向来以雪岭延氏为尊,见此情景,俱是侧目不已。
待祭炉仪式完毕,巫王环顾四周,拧眉问:“为何不见世子和时候?”
列英就站在巫王身后,闻言,也察觉出异样,立刻召人询问情况。
传信的那名斥候不敢抬头、哆哆嗦嗦道:“启禀王上,回途时,时候被急流冲撞到了石壁上,重伤昏迷,现在还未醒。世子他——”
“为何现在才回禀?!”
“侯爷说,祭礼事大,务必照旧传令,决不能因他而误了王上和巫国说完大事。”
巫王踉跄几步、遽然变色,双目,因暴涨而透出血丝,不等那斥候说完,便拂袖朝王使帐行去。
帐外,龙首四卫手捧血刃,垂首而跪。
帐内,军所有的医官都已被召集了过来,此刻,正聚在一起商量对策。床榻边,一位年逾花甲的老军医正在细细检查巫子玉额头的伤势。
巫王疾步入帐,恰看到巫子玉双目紧闭,面色惨白,毫无生气的陷在被子里。
他行至榻前,握起巫子玉有些冰冷的手臂,一时间,怒火烧,厉声问:“世子去了何处?!他就是如此保护自己的兄长么!”
满帐霎时沉默,众人吓得跪成一片,无人回答。
年迈的医官尚不明白发生了何事,见巫王如此震怒,也吓得哆嗦跪倒在地。
子彦和王使紧随而来,见到帐情形,子彦一惊,王使倏然一怔。
这时,列英进来了。
他扫视一圈,神色甚是复杂的道:“王上,世子殿下——他——”
“他是立过军令状的!”
巫王暴戾的打断列英,负在身后的双拳,微微颤抖:“若子玉有丝毫闪失,所有人,军法处置!”
子彦面色微变。
列英忽然有些开不了口,他转身出帐,又带进来那名斥候,哑声道:“还是你来说罢。”
那斥候声音亦有些黯哑道:“殿下为了救时候,被急流卷走了,至今下落不明。”
巫王怔住,满腔怒火,毫无预兆的、僵滞在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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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生死相依
帐外,龙首四卫依旧纹丝不动的跪在那里,手血刃,烨烨流光。
“孤说过,如果出了差池,你们、也不必回来了。”
巫王双目深处,尚是怒火冲击出的血红色,他掌间青芒一闪,四柄血刃同时断作两截。这些血刃皆是龙首四卫以内力幻化而成,血刃齐碎,四人体内立刻真气□□、气血翻腾,“哇”得便吐出一口血来。
恐惧之下,性子最急的血狐正要张嘴辩解,却被血凤一道寒瘆瘆的目光给逼了回去。
四人俱被那道青色剑芒逼得脊骨发寒,血狐清晰的感受到,他面上的血纹面具,正被这霸道至极的剑气一点点分解、挤压,细小的裂纹,正像藤蔓一样,迅速的蔓延着。
再这么下去,他们四人,真的会死在青龙剑之下的——
决不能,坐以待毙——
“主上息怒,属下也是……也是奉王令行事啊!”
落花辞 第175节
“最后一次传信,主上明令:万事皆以保护时候为先。”
“暗血阁训:身为血卫,关键时刻,若不能两全,当冷静判断、替主上守护住最重要的那样东西。属下——别无选择!”
血狐猛地抬起头,把血刃高举过头顶,疾声大呼!一口气说完,他眼角的肌肉,也因极度紧张,而剧烈的抽动着。
此话一出,不仅巫王,其余人皆是遽尔变色!
巫王眯起眼,观察着,审视着,眸底更深处,似有某种危险的气息,在悄悄酝酿着,流动着。
血凤沉痛垂首,几乎是认命的闭上了双目。他清晰的感受到,巫王手的青龙剑芒,骤然暴涨,在青龙剑斩向他们前,他必须做些什么。
“啊——!”
惨叫声,血狐一只手臂被斩落在地,血凤收回染血的半截血刃,重新撩袍跪落,深深一叩首,道:“恳求王上恩准,待臣等寻回世子殿下,再来引颈请罪。”
巫王目光一缩,冷冷挑起眉峰,尚未开口,便见一名医官从帐急急出来,高声禀道:“王上,时候醒了!”
帐内,见巫王进来,巫子玉立刻挣扎着撑起身体,扶床痛哭:“都是子玉无用、连累了殿下,请王上降罪,重罚子玉吧!”
他肺腑间被石壁撞出了内伤,这一哭,立刻就剧烈的咳嗽起来,再加上额上、臂上、腿上满身的伤痕,乍一望去,着实多了几分无助与楚楚可怜之处。
巫王心疼不已,忙收起剑,疾步过去扶住他,轻斥道:“伤成这样,还敢乱动?”
巫子玉委屈的眨了眨眼睛,顺势偎到巫王怀里,无声的抽泣着。
巫王叹息一声,用手轻轻抚摸着他的发顶,道:“孤的子玉,临危不惧,甚至在生死关头,不顾自己安危,把紫衫龙木护送了回来,你——已经做的很好。”
巫子玉却毫无喜色、反而眼睛发红:“臣,担心殿下。”
巫王喉结动了动,刀刻般的眉间,浮着些许怅惘,终是没能说出话来。
巫子玉捕捉到巫王的情绪,眼眶更红,扯起巫王衣袖,小声问:“王上是不是也在责怪子玉无用?殿下若有闪失,子玉,也绝不独活!”
“放肆!生死之事,岂可乱言!”
“孤已派人去找。你安心养伤,切莫胡思乱想。”巫王拧眉,厉声斥了句,截住他话头,而后唤来一名医官,吩咐道:“好好照顾时候,若有差池,孤绝不轻绕。”
那医官哆嗦着点头,连声称是。
帐外,子彦正仰着头、静默的望着日头出神,隐在袖间的手,几乎要将那截玉箫捏碎。
王使清晰的感受到了他周身弥漫的杀气,一时间,百味杂陈。
在他印象里,这位白衣公子向来风度翩翩、温尔雅,言谈举止间,自有一种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沉稳从容,不曾想,也有如此……犀利逼人的时候。
无端地,他埋在心底许久的隐忧,又开始重新浮起了。但愿,眼前这位,不会因为此事迁怒到……时候身上……
“龙首四卫已经出发去寻世子殿下了。”王使叹道:“只是,血鸽所传之信,阅过即毁。所以,属下也无法查证他们收到的、最后一次传信的内容。”
侧目间,子彦略一挑眉,竟忽然笑了起来,笑得那么讽刺,那么肆无忌惮,直到,眼角缓缓流出一道泪痕。
“是什么内容,已经不重要了。”子彦闭目,静静感受着阳光灼烧着肌肤的痛与辣,嘴角,浮起一抹冰冷的笑意:“重要的是,一条手臂,远远抵消不了他们的罪过。”
面具后,王使神色一动,谨慎问道:“阁主的意思是——”
“本阁的意思是,他们篡改王旨、谋害世子,死不足惜!”
子彦声音很轻,甚至还笑了,仿佛在描述一件十分美好的事。唯有紧抿的唇角,微微颤抖的双手,昭示着他的怒火与恨意。
王使一惊,忽然觉得,喉头有些发干。
子彦睁开双目,侧眸盯着旁边的金衣男子,极轻一笑:“那封回信,毕竟是副阁亲自执笔。副阁若想洗脱嫌疑,不妨,替本阁做两件事。”
一刻之后,子彦出现在那座已经废弃的兵器谷。
离恨天正随意坐在一块石头上,一遍又一遍,擦拭着手那根竹箫。
听到动静,他也不惊讶,只淡淡道:“看来,你已经做好决定了。”
子彦只觉行走在冰山雪海之间,蚀骨冰寒,冻得他喘不过气来。
在距离恨天五步远的时候,他撩衣跪倒在地,正色道:“求离侠救救他。”
“你既然不愿随我归楚,现在,不是最好的结果么?”
离恨天露出一抹冷酷笑意:“日后,你再不必担心兄弟反目、棠棣相争,也不必,沾着血,走上那条路。他的死,亦与你无关。”
“不!”
子彦低吼一声,俊秀的面上,是隐忍多年的纠结与痛苦:“那些恨,那些血,才是能支撑我走下去的——唯一的力量。”
离恨天将竹箫擦完最后一遍,藏回袖,叹道:“也罢!你既愿赴刀山、蹈火海,去走这世间最残酷的那条路,我,自然无权阻之。”
伸手不见五指的山洞里,幽兰点燃最后一支火折,重新照亮四周湿漉漉的石壁,以及石壁间,那个浑身是血、已经陷入深度昏迷的黑衣少年。
半个时辰前,她把重伤的九辰从水底拖出来,一路逆流而上,烧尽了三支火折,才寻到这个嵌在石壁里的暗洞。暗夜里,湍急的水流,不断变幻方向,她彻底迷了路,只能期盼在这窄小的暗洞里,挨到天亮。
潺潺水声,又是一阵入骨寒意裹挟而来,纵有内力护身,幽兰依旧打了个寒颤。而更令她不安的,却是昏迷多时的九辰。
幽兰举起火折摸过去,触手处,那个少年的身体已经冷得如寒冰一般,僵直、冷硬,几乎连脉搏都感应不到。
她只能吹灭火折、紧紧抱住躺在石壁上的少年,靠自己的体温与内力替他驱散寒气。蚀骨的冷,沿着每一个毛孔,在体内扩散,很,幽兰自己也冷得瑟瑟发抖起来,牙关更是冻得直打哆嗦。
狭小黑暗的空间里,唯有两道呼吸声紧紧相缠。
九辰的身体,对寒冷渐渐有了反应,开始轻轻战栗起来。
幽兰大喜过望,忙闭上眼睛、集心神,把内力又提了几分,传送给对面的少年。
落花辞 第176节
也不知过了多久,洞壁之间,又响起了那诡异的——婴儿的啼哭声。
暗河之水,仿佛受到了召唤一般,剧烈的波动起来,急流激起的浪头,用力拍打着两侧洞壁,在石壁上勾刻出一道道印痕。持续上涨的水位,也开始往暗洞里渗透。
黑暗,忽然响起一个微弱至极的声音:“是蛊雕。”
幽兰手一松,眼眶,倏然红了。
然后,她感觉到,那个少年伸出冰冷的手,握住她同样冰冷的手,在她耳边,用虚弱至极的声音道:
“不要用火折,也不要去辨别方向,所有路,只选逆流,就能走出暗河。”
“记住,千万不要回头。”
幽兰静默片刻,问:“那你呢?”
九辰没有力气睁开眼睛,只嘴角轻抿,道:“但存一分希望,我都会从这里走出去,只是,真的……不可能了……很抱歉,方才白白浪费了你许多内力。”
说完,九辰又不受控制的浑身战栗起来,甜腻的血丝,也似乎不受控制的从喉头溢了出来——五脏俱伤,他知道,这一次,自己是真的掉进世间最冷的冰窟里,任如何挣扎,也出不去了。
此刻,紫衫龙木和时候,应该已经成功抵达威虎军驻地了——
父王,儿臣遵守诺言,替你守护住了生命重要的东西,只望你能遵守诺言,不要再伤害,儿臣生命里那样重要的东西。
九辰意识又渐渐模糊起来,身下冰冷的石壁,让他想起了夜里、巫王宫那些冰冷的屋檐。不同的是,躺在王宫的屋檐上,他抬头能望见九天星辰,低头能看见思戾殿内的那盏夜夜不熄的烛火,而这个地方,却什么都看不见。
幽兰清晰的感受到,九辰的呼吸,正在一点点消失,一瞬间,泪流满面:“你若死在这里,日后,我定会重建幽云骑,夺回剑北,以雪当日之耻!你——甘心么?”
“你——怎能甘心?!”
然而,没有人回答她,除了吞噬一切希望的黑暗,还是黑暗。在这狭小的空间里,除了她的呼吸声,就是奔流不息的水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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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险求胜
按照惯例,祭完炉神,巫王要同三军宴饮,接受将士们的拜贺。
但由于出了这场风波,巫王只简单和众人喝了几口薄酒,便命人将时候移到王帐,亲自照看。
入夜,巫王辗转难眠,忽听帐外传来呜呜的哭声。
值夜的将士听闻君上召唤,支支吾吾半晌,硬是不知该如何回禀。
巫王眸光微沉,当即披衣而起,向帐外走去。
下元之夜,漫天星辰与千帐灯火上下辉映,煞是壮观,冰凉的月光却被阻隔在云层之后,只能透出一个模糊的轮廓。
巫王寻着哭声,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校场附近。点将台后,一处偏僻的角落里,几个新兵正凑在一起,朝着西面,一边烧着纸钱,一边哭拜。
军私行祭拜,本就是大忌,更何况,今日还是巫王生辰。
这时,点将台的另一边,又有几名新兵偷偷摆起祭品,面西哭拜了起来。
随行的将士皆是面色惶恐而无措,巫王却破天荒的没有震怒,仿佛受到召唤一般,大步走过去,急问:“你们在祭何人?”
见有人靠近,那些将士也不惊慌,边哭边道:“自然是世子殿下。”
巫王如遭雷击,只觉浑身血液都在瞬间冻结,他僵立许久,声音竟有些颤抖的吐出两个字:“为何?”
“这军都传遍了,殿下为了运回紫衫龙木,命丧黑沼泽,连尸骨都没找到。我等虽未能同行,却敬佩殿下的胆识。”
那新兵握着纸钱,慨然说罢,便又对着西面,遥遥一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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