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辞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若兰之华
巫后一头乌发随意挽着,素面朝天,正披着厚实的鼠皮软毛织锦披风,在窗边修剪那盆当年楚世子送来的「绿衣」。
自入冬以后,这「绿衣」便经不住北方严寒,从花茎处开始枯萎。这两日雪一下,连枝上的叶片也开始发黄了。
巫后拿着剪刀,仔细的将每一条花枝都剪掉,只留下根部。融融暖阳,透着窗棂折**来,投射在她面上,将她略带苍白的双颊照的熠熠生辉。
芣萝端着药膳从外面进来,见巫后竟在亲自修剪花枝,忙步走过去,惶恐道:“这等粗活,交给奴婢就好。王后风寒未愈,可不能再伤了身体,不然……只会让那些狐媚子得了势。”
巫后听她话里有话,轻飘飘瞥过去,见芣萝穿的碧色镶绒花袄上沾满泥水,雪白的脸上也溅着几处泥点,咔嚓剪掉一条花枝,问:“怎么回事?”
芣萝面露委屈,道:“还不是栖霞宫那狐媚子,仗着王上宠爱,竟把所有洒扫的宫人都叫到了她宫里打扫院子和房顶,还说什么怕王上去吃午膳时滑到。这章台宫外的积雪,都没过脚踝了,奴婢刚下台阶就摔了一跤。奴婢摔了倒是不打紧,可若是王后想出门透个气,摔了凤体可就是大事了。”
提起湘妃,巫后轻挑凤目,淡淡一笑:“别说你一个奴婢,就是本宫,想要在这深宫里生存下去,也得审时度势,该低头时就低头。你瞧着绿衣,被南方的水汽滋润惯了,连场小雪都经不住。可本宫剪掉它柔嫩的娇枝,等春天来了,让它重新发芽,长出新枝,到时别说一场雪,便是场冰雹,它也能好好挺过去。你也算是隐梅一手□□出来的,若连这点容人的气度也没有,这章台宫也不必待了。”
落花辞 第235节
芣萝悚然一惊,吓得跪落在地,连声道:“奴婢知错,求王后息怒。”
“起来吧。”
巫后慵懒的收回目光,问:“打听到了么?今日早朝,可有什么新鲜事?”
芣萝出了一身冷汗,起身侍立在一旁,道:“打听到了。听说,南相协助子彦公子剿灭端木族乱贼时,被乱贼射出的暗箭伤了腿,伤还没好,就赶来上朝了。还有,还有……”
巫后面露不悦:“还有什么?”
芣萝嗫喏半晌,小心翼翼的答道:“南相和东阳侯,联合朝武重臣,说子彦公子此次平息端木族之乱立下大功,请求王上给子彦公子封侯,以示嘉奖。”
巫后登时变色,捏紧手剪刀,问:“王上怎么说?”
“王上说,公子年未及冠,此事容后再议。但南相和东阳侯却再三请求,听说,下朝之后,他们还一同去了垂殿,和王上商议此事。”
“呵,这两个老东西,还真是不死心。若不让他们吃点苦头,只怕,他们永远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巫后冷冷一笑,凤目是浓烈的恨意。
芣萝吓得低下头,不敢答话。
巫后笑完,又重新捉起剪刀,修剪花枝,仿佛刚没发过火一样。
芣萝心砰砰直跳,又禀道:“王后,徐暮将军传来消息,这两年他找遍幽州地界,根本没发现那碧城的踪迹。这两日,他准备再去一趟。”
“不必了。”
巫后眉尖一蹙,哼道:“那碧城小小一个内侍,又不懂武功,哪里有这等通天本领,能躲过禁卫两年的追踪。只怕当时,他就躲在世子府里,哪儿也没去。”
芣萝一惊:“王后的意思是说,两年前,那孟梁撒了谎?”
“那王后为何不将那孟梁抓起来审一审?他定然知道那碧城的下落。”
“本宫何尝不想?”巫后目光凝重:“可本宫派人查过,那孟梁,是王上的人。若将来他将此事捅到王上那里,本宫无法收场。”
芣萝抬起眼,卑恭的笑道:“王后难道没有想过,若那孟梁没机会再见王上,这事也不难收场。”
“你的意思是……”
巫后若有所思,忽然笑道:“你这丫头,倒也机灵。这事,就由你去办吧。”
芣萝得意的垂下眼:“奴婢遵命。”
临近午膳时间,云妃特意让珊瑚去叫子彦回芷芜苑用饭。
子彦看着那满满一桌子的菜,心有些感动。云妃常年食素,平日吃的很寡淡,也只有他回来吃饭时,才会准备这么多菜式。
珊瑚在一旁噘着嘴巴道:“娘娘知道公子昨日被灌了许久酒,一大早起来,就让奴婢陪她去北苑那边去采今冬新开的白梅,给公子做解酒的甜汤。公子可不要辜负了娘娘的心意。”
云妃嗔怪的看了珊瑚一眼,示意她不要多嘴,便拉着子彦坐下,摸了摸他额头,立刻惊得失色:“怎么这么烫?是不是发烧了?还是昨夜剿灭叛贼时受伤了?我听说南相腿上了一箭,若再深一寸,那腿便要废了。”
说着,云妃便焦急的在他身上打量起来,看是不是真的受了伤。
子彦冲静一笑,道:“母妃别担心,可能昨夜喝的太多,回去时受了凉。我让杏林馆开服药便是。”
云妃这才松了口气,叹道:“母妃宁愿你一事无成,做个富贵闲人,也不愿你豁出性命去做那些危险的事。你若出了事,母妃可怎么办?”
说着,她柳眉之上,笼罩起淡淡一层愁绪。
子彦握紧云妃双手,眨了眨眼,笑道:“母妃放心,日后我会保护好自己,不让母妃担忧。”
云妃看起来依旧心事重重,温柔的望着子彦清秀的眉眼,忽然问了句:“彦儿,我听说,今日早朝南相和东阳侯联合众臣,奏请王上为你封侯。若能封侯,我们便能离开这深宫,去封地生活,远离这些明争暗斗。不如——”
“母妃。”
子彦笑了笑,出言打断云妃,道:“封侯之事,哪里有那么简单。彦儿还未及冠,若这么早就封侯,难免会遭人非议,到时,是福是祸还说不准呢。”
云妃叹道:“你别怪母妃太心急。这段时间,母妃总是睡不安稳,生怕要出什么不好的事情。”
“母妃是忧思过虑了,才会总想这些。”子彦亲手替云妃斟满一碗热汤,乖巧道:“等开春以后,彦儿陪母妃去宫外踏青散心,母妃定能心情通畅。”
母子两个难得凑到一起,云妃也不想老提这些不开心的事,便笑着喝了口汤,道:“一会儿吃完饭,你在母妃这里睡会儿,我让长安去杏林馆帮你取药。”
“长安?”子彦听着这名字有些陌生,便随口问:“怎么以前没听母妃提起过他?”
云妃道:“是两年前,我把他从司膳房要过来替我抄写佛经的。你整日那么忙,哪里能注意到这些?”
珊瑚插嘴道:“公子有所不知,这长安写的字,可比咱们娘娘还秀气呢。而且,他还懂些医术,能帮娘娘分拣药草,娘娘现在可器重他了。”
“两年前?”子彦若有所思的笑道:“这宫里还有这么厉害的小内侍,改日,我定要替母妃谢谢他。”
云妃柔婉的笑了,忙给子彦盛了碗甜汤,又将每样菜都往他碗里夹了点。
子彦刚喝了口甜汤,便听阁外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响动。
他不由侧目,往窗外看了一眼。云妃道:“怎么了?”
“无事。”子彦虽这么说,却还是站了起来:“孩儿出去看看,马上就回来。”
芷芜苑外,隐藏在暗处的影子见子彦出来,忙捂着腰部踉跄出来,跪地禀道:“阁主,血凤从东侧门闯入了宫。属下无能,十名影子,二十名血衣卫,依旧没能困住他。”
子彦微微变色,也顾不上跟云妃道别,便匆匆往垂殿赶去。
------------
第119章
巫王被这一出“封侯风波”搅得甚是头疼,在湘妃那儿用完午膳后,便回到垂殿继续翻阅那些令他头疼的奏简。
有南央和季礼打头阵,奏请给子彦封侯的奏简雪片般飞来,都是言之凿凿,声情并茂,一腔忠君报国之心,跃然纸上。巫王啪得合上一份奏简,气闷的哼了声,这帮老顽固,摆出这等阵势,好像自己若不赶紧给子彦封个侯爵,巫国的天空就会塌下来似的。
落花辞 第236节
他烦闷的端起案上的茶碗,想润润喉咙,消消火气,一尝才发现是盏凉透的茶,又砰的一声将茶碗搁了回去。
“请王上用茶。”
巫王压着火气,重新打开那封奏简,刚要提起朱笔在上面画一个大大的叉,一盏冒着白烟的热茶,被人恭敬的奉到了手边。
他只当是哪个小内侍来换茶,便道:“搁到这儿,退下。”
那内侍恭敬的放下茶盏,却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不肯退下。
巫王疑惑抬首,待看清一身内侍青袍下,那人的面目,顿时惊了惊。
“是你?”
巫王沉了脸,语气不善。
那人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叩了个头,声音哽咽:“属下血凤,叩见王上。”
巫王眼睛陡然一缩,哼道:“你们四人,两年前任务失败、擅自叛逃,置世子于险境,已是暗血阁的叛徒。你还有何颜面出现在这里?”
“王上明鉴!”血凤重重磕了个头,含泪道:“属下一片忠心,可表日月,只恨不能替王上去死,怎会背叛王上?当年属下兄弟四人,本已在暗河里找到殿下,谁知那离恨天突然出现,二话不说便将我们兄弟重伤。属下沉入暗河底部,九死一生,所以才没能及时回来复命。”
巫王冷笑:“你以为,孤会相信一个叛徒的话么?”
“属下若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血凤面色因激动而微微发红:“臣这次冒死进宫,是有要事向王上禀报。”
巫后眸底划过一丝狐疑,他沉沉的盯着血凤,正犹豫要不要听他说下去,殿外,忽然传来内侍尖细的嗓音:“子彦公子到。”
子彦白衣素冠,款款步入殿,丰神俊秀,沉静内敛。他不急不缓的走到御案前,轻施一礼:“儿臣见过父王。”
巫王搁下笔,笑道:“你来的正好。这叛徒说有要事向孤禀报,你也听听有几分可信。”
“是么?”子彦惊讶的看向血凤,墨玉般纯净的眸子里,笑意浅淡:“这毕竟是在君前,一字不对,就是欺君之罪,凤叔可要谨言慎行才好。”
血凤心里恨得牙痒痒,面上却不能表现出来,眼珠子转了转,只能不甘心的从袖取出半张卷纸,呈给巫王,道:“这是属下数日前从云西大道截获的血报,请王上一阅。”
巫王展开那半张染血的卷纸,只见上面写着四个字:“血溅黑龙”。这卷纸显然还有前半部分,巫王念着这四个字,脸色阴沉的似要滴出水来。
半晌,他才咬牙问:“另外一半在何处?”
血凤目精光一闪,垂首请罪:“那传信之人武艺高强,属下无能,只夺来一半血报,被他给逃了。”
“巫国以黑龙为尊,这半封血报,直指王上。属下担心,有逆臣贼子想犯上作乱、谋害王上,才冒死入宫向王上禀报此事。恳求王上,给属下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属下愿替王上擒回那贼子,追回另外半封血报。”
还没等巫王开口,一旁的子彦便噙着抹笑,展袖道:“事关父王安危,儿臣愿和凤叔一起寻回那半封血报。”
“好。”
巫王扶案而起,沉眉盯着血凤:“此次你若能立下大功,孤便准你重回暗血阁。”
血凤激动道:“谢王上。”
两人并肩出殿以后,子彦轻笑一声,道:“这血报之事,我之前怎么从未听凤叔提起过?”
血凤冷哼道:“阁主事务繁忙,我这个叛徒哪里敢随便拿这些琐事打扰?”
“琐事?”子彦噙着笑,眉峰微扬:“凤叔冒死闯入宫,只怕不止是为了告诉王上这件琐事吧?莫非,是想在君前自首,承认自己劫了那批云弩。”
血凤猛地变色,怒道:“那明明是你——!”
“凤叔慎言。”子彦伸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眸色纯净无害:“诬陷一国公子,可是要杀头的。”
“你——!”血凤气得面皮涨红,一口老血憋在胸口,也只能硬生生咽回去。
子彦垂眸一笑,冲静如故:“既然要合力完成任务,凤叔不如说说,那半封血报的事。这传信的人究竟是谁?竟有本事从凤叔手里逃走。”
血凤冷着脸道:“此事属下只有主张,阁主到时可别心慈手软才行。”
说完,他只顾甩袖而去。
心慈手软……
子彦笑意凝住,唤来一名影子,吩咐道:“去查一查,近日云西大道究竟发生过何事,越越好!”
“是,阁主。”
血凤愤愤不甘的朝宫门口走去,越想越觉憋闷,难不成,日后都要受巫子彦的摆布?
他走过一处宫殿时,忽听有人高声唤他:“龙卫请留步。”
这个称呼?已经很久没有人这么叫他了。血凤惊疑不定的抬头,循声望去,只见右边一座宫殿的殿檐下,站着一个身披紫色貂裘的贵公子,一双乌黑的眼睛,正笑吟吟的盯着他看。
血凤一怔,思衬片刻,抱拳轻施一礼:“见过时侯。”
巫子玉点头为礼,缓缓走下台阶,哈哈笑道:“龙卫这次进宫,可是来洗刷自己冤屈的?”
血凤眉心跳了跳,越发不明白巫子玉究竟想干什么。
“两年前,运回紫衫龙木的途,子玉被急流撞上石壁,幸而四位龙卫将子玉从暗河里捞出来,子玉才能活到今日。这份恩情,子玉一直铭记于心。”
说着,巫子玉撇了撇嘴,道:“唉,只是没想到,后来龙卫竟被奸人所害,以致被王上误会,蒙受冤屈。子玉一直都相信,龙卫是清白的,只是王上生平最恨叛徒,又对子彦公子宠爱有加,怒意难平也在情理之,龙卫莫要怨怪王上才是。”
血凤惶恐道:“侯爷言重。王上能留属下一条命,属下已感激不尽,又怎敢心生怨恨?”
“龙卫真是个明事理的人。”巫子玉赞叹了一声,眸子滴溜溜转着道:“日后,龙卫若遇到难处,随时可来玉珪殿找我。”
说着,他悄悄递了块东西到血凤跟前:“有了这块令牌,龙卫日后就能自由出入王宫,不用跟暗血阁的人起冲突了。大家在一起共事,伤了和气总归是不好的。”
这块令牌,无疑是雪送炭,聪明如血凤,自然听懂了巫子玉的弦外之音。以前,倒是自己小瞧这位玩世不恭的主儿了。他连忙恭敬接了过去,仔细收起来,再三道谢后,郑重道:“属下谢侯爷体谅。日后,侯爷若有需要,也可以派人去城西的蒲草堂联系属下。”
落花辞 第237节
巫子玉笑出两个酒窝,点头应下,就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龙卫慢走。”
服侍云妃用完午膳,珊瑚便叫上碧城一起,去杏林馆替子彦去取退热的药材。
两人拐到一处积雪未清的小道时,正好看见巫后的贴身女官芣萝,带着几名内侍匆匆冲着他们走了过来。
珊瑚秀美一皱,忙拉着碧城躲到一边,悄声道:“自从这芣萝当了王后宫的掌事女官,便横行跋扈、嚣张的厉害,咱们可别触了霉头。”
碧城点了点头,却忍不住抬头望了过去。
芣萝似有急事,走得很急。她身后,几名内侍正扛着一个麻袋紧紧跟着。那麻袋里也不知道装了什么东西,不安分的扭动着,还发出呜呜的声音。
那分明……是人的声音……
珊瑚和碧城对视一眼,脸色发白。珊瑚柳眉一竖,跺脚气道:“这恶毒的婢子,定然又在耍诡计害人,真是太可恶了。”
碧城揉了揉眼,定睛一看,道上似是遗落了什么东西。他疾步走过去,从雪里捡出来那件东西,抹掉上面的雪粒,细细辨认后,登时脸色大变。
这是块纯黑色的令牌,上面刻着“世子府”三个字,他曾经在孟梁身上见到过。
难道,是巫后发现了他的谎言,所以将孟梁绑了过来逼问?
碧城越想越是心惊胆战。以巫后的手段,孟梁若落到她手里,还不知会落得什么凄惨下场。孟梁对他有救命之恩,他决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遭祸。
珊瑚见他脸色有异,疑惑的问:“长安,你怎么了?”
碧城猛地将手里的药单子塞到珊瑚手里,捂着肚子道:“珊瑚姐,我肚子突然好疼。不如你先去杏林馆取药,我晚些时候去找你。”
他也不等珊瑚回答,便掉头跑了。
珊瑚悻悻的收好药单,便独自往杏林馆方向走了。
玉珪殿,巫子玉翘着腿靠在铺着柔软貂皮的圈椅,眯着眼,甚是享受的吹着手茶碗散出的白烟。
他拿着杯盖,有一搭没一搭的敲击着杯沿,让茶杯发出悦耳的响声。时间一点点,流失的极慢,等这盏茶终于不再烫嘴,变成诱人的温茶时,巫子玉才用眼角扫过地上跪着的青袍小内侍:“本侯没听错罢?你让我去救世子府的人?”
碧城强撑着瘦弱的肩膀,目含泪:“求主子发发慈悲,救救奴才。当初王后气势汹汹杀到世子府,是这孟梁给了奴才入宫的令牌,奴才才躲过一劫。这次王后将他抓起来,必是要逼问他奴才的下落。奴才若暴露了身份,还如何为主子办事?”
巫子玉耐心的啜了口茶,慢吞吞道:“你知道的,本侯最是心软。这两年你躲在云妃宫里,虽没有什么建树,可本侯却并未因此亏待你的家人。这不一下雪,本侯就命宫的裁缝给的母亲和姐姐添置了新衣,生怕她们饿着冻着。”
一听提起自己的母亲和姐姐,碧城身体立刻颤了颤,接着便重重的磕了个头:“奴才谢侯爷大恩。”
“整日谢来谢去有什么意思。”巫子玉晃着两条腿,悠然道:“既然你都开口了,这忙本侯自然要帮的。不过,你也得帮本侯一个忙。”
碧城抬起头,茫然的看着巫子玉。
巫子玉眯起眼睛:“你对世子府应该很熟罢?有件东西,你趁着现在府无人,悄悄搁进去。记住,要藏得深一些。”
------------
第120章
左相府,南院
南隽墨发披肩,只穿着件素色单衣,双眸如枯井般站在窗边,形销骨立,痴若木偶。
短短一日,他竟觉得已经过了千百年一般。他迷茫的看着窗外明净的积雪和那些已偷偷钻出鸟巢觅食的雀儿们,一时间,不知道自己究竟从哪里来,为何而来,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应该往哪里去。
他心存了十年的净土,终究是被那冰冷的铁犁,无情的破皮起土,再不复存在了。
徐氏满目心疼,正站在他身后,拿着把木梳,沾了清水,细细的为他梳理多日未曾打理的墨发。
南央腿伤未愈,拄着拐杖站在南院门口,遥遥望着迅速消瘦下去的儿子,心痛如绞。
南福抹着泪道:“老爷,公子他会想明白的,您别再伤神了。”
南央形容枯槁,鬓边几丝白发被风吹的贴在脸上,忍不住泛起泪花:“因果报应,我活该如此啊!我现在不求他能原来我这个失职的父亲,只望他能好好的活下去。”
南福做梦也没想到,一夜之间,自家心高气傲、玉树风流的公子会变成这副模样。一听南央这么说,也有些伤感:“老爷,这世上哪有真的怨恨父亲的儿子,您这样子公子要是听见了,该多伤心。”
南央痛苦的叹了口气,不知该怎么面对身心俱伤的儿子。
这时,守门的家仆匆匆来报:“相爷,外面有个少年,自称是公子的朋友,说想要见公子一面。”
“朋友?”南央眉心一跳:“可是穿着一身黑袍,手握着把长剑?”
那家仆暗道老爷真是神人,连声道:“不错,是这个打扮。”
南央沉吟片刻,却吩咐那家仆:“你去告诉他,公子身体不适,这几日不方便见客,让他速速离开罢。”
家仆虽不明白为什么,也赶紧应了声“是”,准备去门口将人打发走。
谁知他刚转身,院便想起一声低哑的少年声音:“不必了。”
南央认命般叹了口气,挥手让南福和那家仆都退下,才看了看不远处仗剑而立的黑袍少年,黑着脸道:“这种时候,殿下应该避嫌才对。”
九辰脸色有些苍白,这么冷的天,只穿着件黑色单袍,也不见瑟缩。许是常年习武的原因,他站着时背脊异常挺拔,被黑袍一衬,整个人都显得很单薄。
闻言,他浑不在乎的笑了笑:“我从府后翻墙进来的,没人看见。”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近来对儿子太过愧疚,南央觉得自己这份为人父的心软,也蔓延到了别家孩子身上,有时在街边看到那些无家可归的乞儿,也会有想要堕泪的冲动。因而看见九辰这副模样,便问:“殿下昨夜恐怕也被那剑气伤了吧?难道不需要养伤吗?”
九辰抿起嘴角,道:“无妨,一点擦伤而已,我想去看看阿隽。”
南央虽不懂武功,也知道被那么厉害的剑气罩住,绝不可能只是简单的擦伤。可这事他毕竟管不着,身为臣子,他也不能太过逾距。事已至此,他也阻拦不了,便做了个请的姿势。
九辰点头道了声“多谢”,便举步进去了。
徐氏见九辰过来了,忙停下手的活计,收起木梳和水盆,先行回避了。
落花辞 第238节
九辰进屋之后,却是把剑搁到地上,正对着南隽背影,撩袍跪落,郑重一拜,道:“对不起,阿隽。我很歉疚,那个人,是我的兄长。”
南隽木然的面部,微有动容,怆然道:“殿下何错之有?”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