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龙佳婿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府天
“好,我这就写!”朱二一把捋起袖子,满脸的急切。在险些挨了父亲一顿家法之后,他已然醒悟到,能有这样一个机会出现在面前多么不容易。
当张寿悄然拉门出去时,就只见朱莹正在院子里百无聊赖地来回转圈圈。他有些意外地迎了上去,因笑道:“莹莹,你既然来了,怎么不进来说话?”
“这不是大哥不让吗?他说,万一你有不想给我听的事和二哥说,我这样闯进去就不合适。”朱莹随口一解释,这才岔开话题道,“别说二哥了,我知道你肯定不会害他,阿六呢?难不成是跟着张……那家伙去那儿了?他走了你怎么办?”
面对朱莹的担心,张寿有些好笑,只能示意她附耳过来,三言两语把事情始末大致解释了一下,见她顿时如释重负,他又告诉了她刚刚给朱二的那个建议。下一刻,他就只见朱莹喜笑颜开:“好农的二哥?这人设不错啊,比浪荡纨绔子好多了!我一百个支持!”
乘龙佳婿 第二百七十三章 婚期何日
因为张寿特意叮嘱,当朱莹带着张寿回到庆安堂时,绝口不提张寿去找朱二所为何事。而无论太夫人还是九娘,都觉得把朱二交给张寿管教很令人放心,因此压根没问上一句。于是,本来还打算询问一二的赵国公朱泾想了想,就放弃了这打算。
既然人人都说朱二有所改观,那他还是别管算了……他和朱廷芳都不是没管过,但棍棒底下也没见出孝子贤弟,拳脚也同样不行,反正是没把朱二给管好,还是交给张寿算了。
因此,见张寿再次行礼,他就点点头,随即直截了当地说:“张寿,我请了你母亲过来,如今两家已经定下了婚书。我已经让人去顺天府衙存档了。如此一来,外间也不至于再有流言蜚语。至于婚期,虽说大家也商定了几个日子,但我还想问一问你和莹莹。”
纵使为人大方爽利,但听到这就要定婚期时,朱莹还是双颊生红云。然而,喜悦终究盖过了羞涩,她看了张寿一眼,就笑吟吟地说:“我都听阿寿的!”
张寿见朱泾和朱廷芳父子那犹如利箭似的目光全都集中在自己身上,不禁暗自苦笑。朱莹这话听着很普通,可在朱家人听来,会不会觉得她还没嫁就已经打算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了?于是,他沉吟片刻,说出了早就在心里酝酿许久的决定。
“莹莹的大哥和二哥都尚未成婚,她身为妹妹,婚事不宜在兄长的前面办。承蒙太夫人和九姨之前信赖我,一直都任由她和我进进出出,成双入对,一直都没有避讳人言。我对此很感激,但是,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够将婚期放在年底。”
张寿顿了一顿,察觉到身旁的朱莹明显有些错愕,更有些掩饰不住的失望,他就转过身,诚恳而真挚地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莹莹,你爹和你大哥之前出征在外,如今一回来,却发现你身边多了一个我。他们对我还不够了解,我觉得,应该让他们更了解我一些。”
“这样等你将来嫁给我的时候,他们应该也能更放心。”
见朱莹微微一愣,随即有些迟疑地偷瞥了朱泾和朱廷芳一眼,面上表情明显有些松动,他就不慌不忙地继续说道:“另外,我也不是没有私心的。莹莹,我记得对你说过,希望你等我一段时间,因为我不想让你嫁给我之后,却要受穷受累。”
“虽然皇上因为那新式纺机,赏赐又或者说送了一座昔日庐王别院给我,但日后维持这样一座宅院的开销,我总不能再厚颜去向皇上求助,又或者向朱家伸手。之前从大皇子那得到的五千贯,我已经交给张武张陆他们去邢台做事了。而剩下的棉田,也轻易不能动。”
“就我手头那些钱,并不足以办婚事。所以,我才希望你等一等。”
“我希望他们去邢台做的事情能够有所进展。因为,他们的进展,也意味着我的成绩。而且,我之前请人在钻研的另外几样东西,应该也能够在年底之前有所眉目。而这一切,如果顺利的话不止是成绩,也不止是政绩,而是能化作实实在在的钱。”
“莹莹,你不要笑我市侩。贫贱夫妻百事哀,柴米油盐酱醋茶,一样都少不得。我知道没钱的滋味如何,所以不想让你也体会一次。”
听到这里,朱莹的脸上顿时云开雾散,再次露出了灿烂的阳光。甚至没有问长辈们的意见,她就斩钉截铁地说:“阿寿,我答应你!我们的婚期就放在年底……可腊月不办婚事,十一月太冷了,十月初吧,我可以等你到十月初!”
刚刚已经是捏着一把汗的吴氏顿时如释重负。她几乎不假思索地开口说道:“好,就是十月初,十月初六就是一个很好的黄道吉日……不知太夫人国公爷和夫人觉得如何?”
刚刚张寿说想要把婚期放在年底的时候,朱泾和朱廷芳全都吃了一惊,等听到他的理由之后,却都不禁沉默了下来,心中颇为认可张寿这番话。然而,当他们听到张寿后面那更加赤诚的言辞时,两人心里那最后一点不放心,却也已经烟消云散了。
能够在还没成婚之前就撇开未婚妻那极可能非常丰厚的嫁妆而考虑将来生活,而且希望凭借一己之力给未婚妻更好生活的男人,无疑是相当值得信赖的。
而太夫人则是一把拦住了想要劝阻的九娘,等朱莹主动说出把婚期推到十月,吴氏又慌忙说出了一个黄道吉日的时候,她就笑道:“也好,今年的黄道吉日我都已经看过了,就是这一天吧!阿寿,你也不要逼自己太狠,做事不用操之过急。”
张寿一揖行礼道:“是,我明白,太夫人放心。”
当张寿和吴氏一同告辞离去时,朱泾见朱莹理所当然地送了他们出去,他目送这日后必然是一家的三人离开,忍不住轻声说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从前还以为莹莹是以貌取人,如今一见方才知道,此子非是池中物。”
太夫人顿时笑道:“那是当然,就算莹莹一时糊涂,我和你媳妇难道还是瞎眼的吗?”
即便从不违逆祖母,朱廷芳还是忍不住低声说道:“可祖母您之前也从来没见过张寿,怎么就放心让莹莹去乡下见他?”
“那些融水村的人家都是你精挑细选的,我又派了那么多人跟着莹莹,我有什么不放心的?那时候,朱家已经是风口浪尖,莹莹去乡下避避风头,我还能放心些。至于你说我之前没见过张寿……我怎么会没见过他,在送莹莹下去之前,我已经去过一次那村子了。”
太夫人说着便捏紧了手中佛珠,微微眯了眯眼睛:“我看到他在田间地头和那些农夫说笑,谈到收成的时候欢快喜悦,听到那些农夫对他说话时,个个又佩服,又尊敬,我就知道,那是个不错的孩子。至少,比京城很多高谈阔论的小子强百倍!”
她说着顿了一顿,又笑呵呵地说:“能有缘分和莹莹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孩子,又怎会是池中之物?他是风云际会之下降临在这个世间的,人品俊秀那是应该的。”
九娘微微颔首,用极其感慨的口吻说:“阿寿这孩子,没辜负他母亲给他的生命。”
朱莹一路送张寿和吴氏到了后门口,待到告别时,却依旧有些恋恋不舍。
眼看后门这边的婢仆早已知机地避开,而后街上却也没什么闲杂人等,张寿忍不住拉了她的手,随即上前轻轻抱了抱她,等放开手退后两步,他就笑道:“虽说还有大半年你才能嫁给我,但我们同在京城,时时都能见的。”
吴氏没想到张寿竟然当着自己的面就如此大胆,不禁吓了一跳,待见朱莹一点都没有被唐突的羞恼,反而面色越发娇艳,还轻轻嗯了一声,她就不禁笑了。觉得自己站在这碍着两人说悄悄话,她索性步伐轻快地往自家走去,心里却在盘算着另外一件事。
刚刚定立婚书的时候,她和赵国公朱泾商定,在婚书上重新写明了张寿的身世——父何人,母何人,而她则是作为养母与朱泾定约。而且,朱泾已经暗示过她,一旦张寿官品渐高,那么就可以在家里建造家庙,供奉祖先。
如此一来,已故的张秀才和娘子就不会只在逢年过节的时候享受香火。而她也不至于觉得自己厚颜占去了他们的美好生活。
张寿和朱莹说了好一会儿话之后,这才催促她回去,自己则是转身回家。
到家之后,听到吴氏说出婚书的那些细节,以及朱泾的告诫和提醒时,他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直截了当地说:“娘,这些事情就听你的。至于接下来,恐怕得辛苦您了,这几天择一个合适的日子,我们就搬家吧。”
朱廷芳和朱泾先后归来,赵国公府自然是一片欢天喜地,就连下人们走路做事,也都带出了几分喜气洋洋。因为太夫人授意,朱家和张家已经定立了婚书,把原本口头婚约彻底定了下来,婚书也送去了顺天府衙,这些消息也顷刻之间散布了开来。
一时间,早就习惯了张寿常常登门的他们自是热议不断,婢女仆妇们更是逮着朱莹就恭喜连连。朱莹却不像那些羞涩的女孩子,笑吟吟地大发赏钱,以至于府里竟是流行一句话。
“恭喜大小姐,贺喜大小姐!”
当朱莹晚饭后回到自己房里的时候,湛金和流银又笑嘻嘻地上前恭贺了一番,等到朱莹没好气地在她们白皙的手上各自一拍:“赏钱都已经给过你们了,还来闹!”
流银顿时吐了吐舌头,这才小声说:“大小姐,我还以为这两个月就要办喜事呢,没想到居然要拖到十月。也不知道老爷和那位吴娘子是怎么想的。”
庆安堂中张寿那番话,太夫人却授意不得擅言,所以外人都不知道,可此时朱莹被流银一言勾起,再次想起了张寿那会儿的掷地有声,她的脸上不知不觉又飞上了两朵红霞,随即喜滋滋地说:“阿寿也是为我着想!我就知道他很好!”
湛金和流银不禁对视了一眼,心下全都在窃笑。怪不得就连老爷回来那也是二话不说立刻定婚书,就自家大小姐这副样子,分明一颗心已经完全系在了寿公子身上,哪还容得有变?
相比朱莹的人逢喜事精神爽,当赵国公朱泾从庆安堂回到自己的永宁居时,他却越走脚步越慢。不但是他,他身边的九娘也同样是如此。而男主人和女主人之间这种僵硬难言的气氛,自然而然也感染了此地的婢仆,一时间,四周围鸦雀无声。
九娘在昭明寺中带发修行时,并没有带侍女,凡事都是自己亲力亲为,寺中尼姑知道她身份非凡,也让小尼姑们帮她做点杂事。等到她回到赵国公府之后,永宁居上上下下的婢仆早已不是当年那一批,个个存着小心方才渐渐摸到了一点她的性格。
知道她和朱莹不同,平时大多数时候淡淡的,并不挑剔,可对于某些错处却不会容情,众人面对她自然比面对赵国公朱泾更加忐忑。毕竟,朱泾为人粗疏,于身边小事并不怎么在意。此时此刻,目送两人一前一后进了正房,剩下的竟是没一个人敢跟进去,但也不敢离开。
没人知道这一对十六年前到底是闹了什么天大的矛盾,这才不顾还有个年幼的女儿朱莹,一个寺中修行,一个不去接妻子回家,但也不休妻,不纳妾,就这么虚耗着,这会儿谁要是做错了,万一成了被泄愤的替罪羊怎么办?
就当他们留也不是,走也不是的时候,就只听里头传来了朱泾的声音:“先去把浴室收拾一下,备好热水,我一会要沐浴。不得我吩咐,不许靠近这屋子!”
有了这么一个吩咐,众人顿时慌忙应喏,然后如鸟兽散。屋子里,九娘觉察到外头这动静,嘴角一挑,哂然一笑道:“看来,人人都怕功劳赫赫的赵国公一回来看到原本的下堂妻重新进门,于是大发雷霆。”
朱泾有些僵硬地露出了一个笑容:“九娘,过去的事情不是都过去了吗……”
“我回来是为了莹莹和张寿,也是因为对不起娘这些年来辛苦操持,对不起大郎和二郎两个无辜的孩子,不是为了你。”
九娘依旧冷冰冰的,哪怕是见朱泾面色一沉,她却没有收回前言的意思,就这么站在那儿,目光犀利地瞪着他。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听到他叹了一口气。
“我知道你生气的是什么,当初那稳婆确实是醉死过去,什么都不知道,张寡妇也因为难产去世了,吴氏又惊又怕,昏了头什么都不记得,裕妃……”
朱泾顿了一顿,苦笑着摇摇头道:“裕妃怀胎之后在宫里,乱七八糟的事情经历了不少,再加上一番厮杀,孩子平安落地,虚弱的她就昏死了过去。当时我赶到的时候,确实有些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是,你知道的,我也是未雨绸缪,防患未然……”
九娘直勾勾地看着自己的丈夫,随即哂然笑了一声。没错,当时先赶到的并不是花七,而是她这个记挂妻儿的好丈夫看到她留的记号折返了回来。她至今还记得,发现那又凄惨又混乱的情形时,朱泾惊怒之下的第一反应。
乘龙佳婿 第二百七十四章 错
“这三个孩子混在一起,旁人怎会相信这么巧就是你和裕妃生的女儿,张寡妇却是生的儿子?他们不会相信这所谓的因缘巧合,很可能会认定这其中是我朱家耍阴谋!”
“就算你说裕妃也看见了,这男婴确确实实是张寡妇生出来的,并不是你又或者她的儿子,可你自己也说,她那时候已经几乎快晕过去了,回头说不记得了又如何?她乃是皇上宠妃,焉知日后不会因为膝下无子而心生他念?”
“宫中已经有两个年长皇子,帝后之间又生怨怼,若是再像前朝那样从夺嫡闹到被外藩乘虚而入,那我朝这一个个轮回就无药可解了!张寡妇的这个儿子必须送走,不能让他留在京城!哪怕她确实是在危难之际帮了你和裕妃,我可以用别的方法报答她的儿子!”
想到朱泾在那第一时间的反应,九娘嘴角微微翘起,随即冷笑一声:“对你来说,未雨绸缪,防止宫中再出乱子,比一个无辜的孤儿更重要,比报恩更重要。只怕你当初对娘说,为了报恩,所以定下莹莹和阿寿这桩婚事的时候,觉得自己已经对得起张家姐姐了,是吗?”
“九娘……”朱泾只来得及说出这两个字,话语就被妻子打断了。
“是,你还去请了葛太师这样的帝师去那种乡下地方教导一个孩子,确实是够仁至义尽了。可我问过吴氏,当初阿寿在乡间身体孱弱的时候,你是帮忙请过大夫,但也谈不上什么真有好手段的名医,因为你怕露出风声引起别人注意!”
九娘知道,门外必定有久久不曾回来露面的花七望风,而那些婢仆因为惊惧,也必定早就躲得远远的,因此,她这番憋在心里许久的话,如今自然就肆无忌惮地说了出来。
“当然,吴氏没见识,还担心被人暗害了阿寿,这确实也不假。她撵走了你好心好意给阿寿请的第一个启蒙先生,只为了孩子一上学就病,这也没错。甚至因为她老把阿寿关在家里,生怕他到外头跌倒碰伤甚至于又旧病复发,于是错过了葛雍,这全都是事实。”
“但所有这些,全都无法掩盖一件事。毕竟是你把他们安置在了不便照料的乡间,是因为你阿寿才会早年身体病弱,差点错过了人生最应该读书练武的时光。可以说,阿寿能够在那样的乡野之间长成如今这栋梁之材,那是老天保佑他!”
朱泾知道妻子一贯性格执拗,如今听她说话,果然还是因为当年旧事,他不禁心中苦涩,只能默默忍耐。然而,九娘接下来说出的话,却让他渐渐面色大变。
“你不就是想防着祸起宫墙吗?你以为没有阿寿,两个皇子就能和睦?想当初你在京城的时候,大皇子和二皇子就斗成了乌眼鸡,等到你率军出征了之后,他们更是变本加厉,你算计我,我算计你,皇后更是连一宫之主的体面都不要了,派出御前近侍去吓唬阿寿……”
“她敢说这是吓唬?我射她一箭,回头说这是吓唬,那又如何?更不要说她那两个好儿子,竟然派人在清宁宫门前栽赃阿寿,更是鼓动郑怀恩那个蠢货先是恐吓而后下手害人?你去问问你家二郎,这段时日,京城出了多少奇闻,王大同在任宣大总督之前接了多少黑锅!”
朱泾几次想要张口,可却在九娘那铁的事实面前无话可说。京城发生的有些事情他确实不太清楚,可但凡涉及到现任宣大总督前任顺天府尹王杰的,他却都一清二楚——王大头背了那么多锅,到了大同之后,怎么会不一五一十地对他说清楚?
更不要说他放在京城的人里,先出了一个叛主的护卫朱宇,后出了一个得人好处就心生他念的幕僚朱公权!
想到他当年那番措置,此后十余年韬光养晦,结果却换来此次出征未半就招人弹劾,险些牺牲长子,被朝中某些人掣肘得连战局都无法完全把控,那些军中将兵更是个个刺头,朱泾遥想自己当年协助皇帝平叛业庶人之乱后的近乎隐退,终于生出了深深的悔意。
他盯着九娘看了许久,最终缓缓低下了头:“当年的事,是我错了。”
九娘只是十几年的怨气无处发泄,今天干脆一吐为快,如果朱泾还是当初那态度,她也懒得多说什么,拂袖而去回她的昭明寺——大不了她去太夫人面前先行赔罪,日后她也就只打算见女儿女婿,旁的事情再也不管了。然而,她完全没料到,丈夫竟然会痛苦地认错。
别人一直都说她性格倔强桀骜,可只有她知道,朱泾才是那个更骄傲更强硬的性子。让他低下他的头,承认自己错了,简直比杀了他还要难!
她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两步,随即侧过头去不看他的表情,可眼角余光却还是掠过了他发间的点点银丝。遥想当年,他不过三十出头,而她也还在花信年华,如今她早生华发,他更是苍老了许多,她不知不觉就有些心软了。
“要是认错有用,这世上很多憾事岂不是能够重来?”
九娘转过身,竭力想让脸上表情镇定下来。可是,当感觉到背后有人突然靠近,紧跟着肩膀就被一双手紧紧按住,她待想挣扎,最终却又松弛了下来。
“听说莹莹对阿寿那孩子一见钟情的时候,我简直觉得老天开眼,而等到我见着他的时候,我忍不住又在想,一定是张家姐姐在天有灵,这才会保佑她的孩子平安长大,才貌双全。因为我是很感激张家姐姐,但说实话,我并不打算拿莹莹的终身去报答她的恩情。”
察觉到放在她肩膀上的手明显有些发僵,九娘就沉声说道:“儿女没长成之前,谁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更不知道是否会早夭。我不知道莹莹长大之后会不会性情乖张,也不知道阿寿长大之后会不会顽劣不堪,所以,自幼定娃娃亲这种事,我从当初不以为然。”
“但那时候莹莹把阿寿带来见我时,那兴高采烈的劲头,那洋溢满身的喜悦,再看看阿寿那相貌和谈吐,举手投足连世家子弟都比不上的温文闲雅,还有那番才干和手段,我自然是绝口不提当年我和你的那点纷争,立刻认下了他。”
“寒门出贵子,从前我不相信这话,因为没有最好的师长,没有汗牛充栋的书籍,养不出有见识的人,真不知道当年葛太师给他留的书,他怎么看懂的。”
朱泾一声不吭地听着,尤其是感觉到九娘身体渐渐松弛,就这么靠在了他的怀里时,他最终轻声说道:“当年的事情,确实是我想错了。我以为尽快让事情过去,免得节外生枝,那样才会对谁都好。我以为这样才能免得外人多想,可事实证明,不是每个人都是皇上。”
听到朱泾再次认错,九娘不禁大为黯然:“是啊,皇上虽说随性,有的时候还特立独行,但宽容大度,心无杂念。否则,这些年伤了身体的裕妃只有永平公主一个女儿,性子又渐渐变得沉默寡言,他却不曾移情,对永平公主也一直都很好,哪怕在婚事上,也愿意纵着她。”
哪怕永平公主前后两次来,都伤了她的心,但九娘谈及她的时候,却并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只是她自己也没有注意,不知不觉就抓紧了丈夫的手。
“所以,我不如皇上……他曾经劝我去寺中接你回来,是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莹莹从那么小开始就失去了你这个母亲,娘一把年纪却不得不亲自操持这个家,说到底,都是我的一念之差。因为我一直都忘不了睿宗皇帝临终前对我说的话。”
朱泾缓缓闭上了眼睛,眼前仿佛又浮现出了睿宗皇帝那张憔悴苍白的脸。
“本朝一代代天子,哪怕自己马上打下的江山,也都想好好栽培自己的儿子,可似乎就仿佛是魔咒,太平顶多不过两代,第三代就必定出乱子,一代代因果轮回……如果不是每次都不是打的天下四分五裂,都是直逼中枢一举斩首,只怕这天下早就不姓郑了。”
“泾儿,你是皇后的外甥,朕其实也一直都把你当成自己的外甥。你务必要帮着你的表弟,务必要看着他的江山。日后如若他有了儿子,千万不要闹家务,给外人可趁之机!”
朱泾情不自禁地轻声说道:“我家几代都出自军中,父亲居功进指挥使,但到了我的时候,如果不是舅舅们不争气,如果不是弟弟们不上进,我也不会硬着头皮上战场,可如果不是睿宗皇帝一直信赖我,给我独当一面的机会,我也不会在二十出头就封了国公。”
“我知道。”九娘松开手,打断了朱泾的话,“所以你想防患于未然,哪怕那只是你一时恐慌之下的臆想。朱泾,你知道么?要不是你这些年太沉寂了,让人认为你软弱可欺,之前的仗又怎么会打成那个样子?朱家又怎么会被人蹬鼻子上脸欺负到这个样子?”
“是我错了。”
再一次坦然承认是自己错了,朱泾深深吸了一口气,最终一本正经地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夫人若是还不肯原谅我,我就只能让人去准备荆条了。”
九娘旋风似的转身,又惊又怒地斥道:“说什么傻话,你以为自己几岁?”
待看到丈夫哈哈大笑,她登时想起从前时他也曾经这样和自己开过玩笑,她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待要狠狠再给他一点颜色看看时,她突然就只听到外头传来了砰砰砰的敲门声,听清楚那声音,她顿时大为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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