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龙佳婿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府天
于是,有了花七这承诺,两人货真价实地如释重负,赶紧答应一声,立时就离座而起对张寿拱了拱手,随即快步溜之大吉。
眼见这两个溜得这么快,被“剩下”的张寿眼见花七似笑非笑打量自己,干脆泰然自若地站起身来,直截了当地对朱莹说:“莹莹,现在走吗?”
“走,当然走!”朱莹想都不想就跳了起来,“有花叔叔和阿六跟着,咱们就是战场上都能杀个来回,就不要说村子里了!对了,等过了子时,就是我们俩的生辰了……哎,最好再来一拨不长眼睛的乱军,我们俩这次的生辰就算完满了!”
张寿简直对大小姐的神思路震惊了。为了过个有纪念意义的生辰,就希望可怜的乱军们再撞上来?他可没有那么坚韧的神经,真的不希望再撞见这种见鬼的事了……
可偏偏在这时候,他只听到身后阿六突然问了一句:“少爷,刺客不审吗?”
见花七那利眼似笑非笑看着自己,张寿略一思忖,就头也不回地说:“阿六,这世上有一句很有哲理的话,叫做……难得糊涂。”
与其费尽心思问出一堆假话,他还不如且装糊涂!
乘龙佳婿 第五十三章 千里共婵娟
八月十四的皎洁月光之下,两侧村中房舍寂静无声,俊秀公子和美艳佳人并肩而行,迎接即将到来的,两个人共同的生日。
这是一个很美好的场景,如果不是背后还有那一对仍然在不依不饶冷嘲热讽的师徒俩,朱莹会希望这一条路更漫长一点。可现在……实在忍不住那时不时传来的对话,她猛然停步转头,恼火地喝道:“花叔叔你有完没完?阿六还小呢,你就不能让着他一点!”
张寿其实也对身后两人那小孩子似的斗嘴挺无奈的,可转过身见花七用有些微妙的表情看朱莹,他只能收回目光,冲着阿六责备道:“阿六,敬老尊贤,别故意气人!”
“哦。”阿六斜睨了花七一眼,突然轻哼了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张寿很少看到阿六这么人性化的表情,见人撂下这话就蹬地而起,一个起落就消失在了一旁的村中房舍屋檐上,他更是微微一愣。下一刻,他就看到花七摸了摸鼻子,悻悻念叨了一句,竟也是一个纵身跟着消失了。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他只觉又好气又好笑。
阿六那小子居然嘲笑花七做电灯泡……原来这小子一点都不沉闷……
而这时候,朱莹没好气地嘟囔了一声:“花叔叔真是的……老不正经!”
张寿知道朱莹也察觉到了,不禁哑然失笑,可在这种很适合谈情说爱的环境之下,他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从煞风景的话题开始。
“刚刚被生擒活捉的那几个人说,留了十个人守在山下,可我们刚刚下来,那是人也没有,马也没有。如果真是村里这些大叔大爷们干的,想想这些年我和他们朝夕相处,我到底都是和什么强人一起生活在这个村子啊!”
可朱莹却反而喜欢听张寿说这些乡里乡亲的日常,尤其是他感慨村人的强大战斗力时,她也忍不住轻哼道:“最让人惊讶的,难道不该是阿六吗?想当初他带我去齐良那儿找你的时候,呆呆愣愣,寡言少语的,谁知道他是花叔叔的徒弟,本事居然还不小!”
张寿对朱莹的怨念大为赞同:“没错,这小子简直是装傻充愣的人才,哄了我这么多年!回头我要好好审审他,对了,还有杨老倌,小呆的老爹邓二牛……村里这一张张死紧的嘴,我非得撬开不可!莹莹你一定要帮我,没你的大小姐虎威,我肯定什么都问不出来!”
“好啊,那就这么说定了!”
听到张寿自然而然地叫自己莹莹,朱莹顿时笑得眉眼弯弯,毫不犹豫答应了下来,月光照在她那光洁的脸上,原本就修长的睫毛更加挺翘动人,那黑亮的眼睛更是直勾勾看着张寿:“我也很想知道,爹的旧部,花叔叔的徒弟,为什么都在这。”
“那当然是因为姑爷在这!”
当这个突兀的声音响起时,张寿和朱莹同时吓了一跳。转身看到那个不知道从哪窜出来,满脸堆笑的老头儿时,张寿简直恼羞成怒,说出来的话不禁带着几分杀气腾腾:“杨老倌,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的道理,你懂不懂?”
“当然不懂。”杨老倌嘿然一笑,随即立时一本正经地说,“但姑爷现在这么一说,我当然就懂了。我应该再躲一会儿,等姑爷和大小姐说完话之后,再现身出来。”
朱莹原本没觉得两人说了什么见不得人的话,可一听杨老倌这么说,就连素来大方的她都有点受不住了,当即恼怒地嗔道:“你胡说八道什么,赶紧说正事!阿寿刚刚还在疑惑呢,那个丁亥派去留守在竹林入口的人呢?”
张寿也没好气地问道:“还有,他们有没有放出过讯息?村外是否还有接应的人?”
“看我这张嘴,当年就被国公爷骂过,都多少年了还是忍不住!”
杨老倌轻轻拍打了一下自己的嘴,随即就笑容可掬地说:“说正事说正事。听到山上动静,我们几个人就立刻下了手。用的是苗疆传过来的吹箭,直接射人,拿下十个人没费什么功夫。而且用的是麻药,不得已射中的那些马匹,回头大多还能活蹦乱跳,也值一大笔钱!”
张寿简直无语。那是临海大营的军马吧?老头儿这也敢打主意,简直掉到钱眼里去了!
杨老倌又继续自信满满地说:“至于村外,邓二牛亲自带人去排查了,再说,花七爷见我时说了,还有一支他亲自带来的人马在外头游荡,保管不会让漏网之鱼再来惊扰村子。”
听到这里,张寿虽说放下了心来,但还是免不了犯嘀咕。京畿重地,花七哪来的人马可供随便抽调,还能这样招摇过市?可想到阿六不在家中,那就意味着只有老刘头和刘婶夫妻陪着母亲吴氏,他不禁又问道:“我家中情形如何?”
杨老倌顿时笑了:“知道姑爷孝顺,放心,老刘头那家伙最奸猾,他看门绝对没问题,他媳妇那也是一等一的能干人。至于吴娘子,牵挂姑爷当然是一定的,可只要回头见到姑爷,她就肯定好了。姑爷要再不放心,我这就让人去报个平安信。”
见杨老倌说完不等他吩咐就鼓起双颊,发出了一声如同夜鸟啼鸣似的尖锐叫声,不远处也如是应和了一声,张寿突然发现,话都被人说了去,他根本就已经无话可说。
然而,杨老倌却还没说完。见朱莹刚刚那一点点嗔怒来得快去得更快,他就笑眯眯地说:“大小姐您是不知道,姑爷对村里人甭提多体恤了。”
他还生怕朱莹不了解张寿的安排,添油加醋地说:“姑爷担心咱们和这些乱军硬来,到时候难免有个损伤,而且也打算和大小姐您并肩作战,竟是设计诱敌深入……”
“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张寿简直想撵跑这老头儿,这活脱脱的媒婆架势哪学的?
见势不妙,杨老倌这才赶紧岔开话题:“刚刚我遇上花七爷,他说竹林中没伤什么人?咱们也是,拿下那十个人顺利极了,连个碰破皮的人都没有!这样好对付的乱军,再给我来个百八十好了!”
朱莹却已经被杨老倌说得眉开眼笑,早就忘了这老头儿刚刚似乎躲在一旁窥视:“说的是,就这么一丁点人,填牙缝都不够。”
杨老倌这么说,朱莹居然还这么附和,张寿简直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大晚上才有过一次乌鸦嘴经历的他,不得不重重咳嗽一声,打断了这一老一少。
“眼瞅着就快要子时了。”其实这会儿还不到亥时(九点)。
“明天就是莹莹的生辰,赵国公府里太夫人还送了长寿面来,但要全村人一块吃还不够。”
虽然那银丝面是用车装的,每人吃小一碗都够了,但你在这啰嗦还不如去忙!
“所以,杨老倌,你回去说一声,赶明儿要劳烦乡里乡亲,大办流水席,替莹莹庆生。”
赶紧给我把那乱七八糟的心思收回来,好好研究怎么过生日,别再想着乱军的事了!
张寿如此简单粗暴的话题岔开术却奏了效,杨老倌喏喏连声,打了个哈哈就一溜烟跑了。可跑出去一阵子,他却突然回头叫道:“明天不只是大小姐的生日,还是姑爷你的生日呢,是该好好大操大办一下!”
而朱莹虽说高兴得脸上放光,但还是忍不住说道:“这是不是太兴师动众了?”
只求打发杨老倌的张寿煞有介事地说:“有什么兴师动众的?我听说在不少地方,乡下老寿星过寿,长街上摆流水席,大家热热闹闹三天三夜。如今一场风波平定,就算是犒劳大家一夜辛苦,也应该大摆宴席,安抚人心。这不是兴师动众,这是大家同乐!”
“好好,那就听你的!”
朱莹笑吟吟地点了点头,随即抬头望着空中一轮明月,面上渐渐有些怅惘:“阿寿,你知道吗?爹说,我这个名字就是因为生辰这天的圆月来的。人人都喜欢说莹白如玉,爹却偏偏喜欢说,莹白如月……往年生辰都是他和大哥,还有祖母和二哥给我过的,可今年……”
那一刻,见刚刚还笑意盈盈的朱莹眼睛渐渐红了,张寿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可在即将接触到那张美艳的脸庞时,他的手却还是停住了,最终只是探回怀中取出一块帕子递了给她。
“苏东坡的《水调歌头》说得好,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他轻轻吟了自己最喜欢的这几句词,随即微笑道:“如果我是你爹,有你这么好的女儿,一定会克服千难万险,得胜归来。如果我是你大哥,有你这样好的妹妹,便是插了翅膀,也会平安飞过任何障碍!莹莹,相信他们,没有什么能隔开血浓于水的亲人。”
哪怕生和死……
朱莹侧过头来,眼神中的泪花化成了欢喜。她用帕子擦了擦眼睛,随即使劲点了点头:“你说得对。阿寿,我想,你爹娘当初给你起名字的时候,也一定是希望你福寿绵长,无病无痛。咱们生在同一天,名字又都代表长辈最美好的祝愿,就该活得好好的!”
看到朱莹破涕为笑的刹那,张寿清清楚楚感觉到,他那颗沉寂已久的心轻轻动了一下。
乘龙佳婿 第五十四章 青莲纱衣,利益均沾
事实证明,乌鸦嘴会奏效的只有张寿,尽管朱莹和杨老倌口口声声希望再来一拨乱军让他们过过手瘾,但接下来的半宿,风平浪静,如果不是那十几个血迹斑斑被吊在村中大树上的俘虏们,就连张寿也会认为昨天晚上的经历是一场梦。
而大清早,当翠筠间里什么都不知道就被朱大小姐药翻过去的纨绔子弟们醒来之后,听随从们添油加醋说了昨晚上的凶险,大多将信将疑,所以,不免有不少人跑到村中围观乱军。
看到这些被绳子捆吊在树上,半死不活的俘虏一个个无精打采,根本不理会他们,纨绔子弟们不禁恼将上来,若非一旁漫不经心抱刀坐着的花七实在太显眼,拿着短弓在一旁的阿六又冷肃到杀气腾腾,他们绝对要上去狠狠教训那些毫无反抗能力的乱军一顿。
可也不是每个人都有兴致去痛打落水狗的,如张武便有些惶惑地在村中乱转,发现四处村舍中都是人在大呼小叫,仿佛在备办什么,没带随从的他就想拦人问个究竟。奈何一连拦了两个,人却都忙得无暇回答他,最终他还是远远看见张寿,这才慌忙快步奔上前去。
“小先生!”
张寿一见张武那患得患失的样子,就知道人在想什么,当即笑吟吟地说:“人多力量大,但不能拧成一股绳的人太多,反而是麻烦。莹莹又是最怕麻烦的,所以快刀斩乱麻,索性让你们一块都睡去了。至于张琛和陆三,留下他们,也是因为乱军会觉得挟持他们价值大。”
“所以说,朱大小姐仅仅是为了……图方便?”说出这最后三个字的时候,张武整个人都有些发懵,等看到张寿点头时,他不禁大为沮丧,“她只要告诉我,我可以下令随从护卫都听她的。”
“事出紧急,哪有功夫这么麻烦,大不了我先做了,回头再给你们赔礼!”
张武听到背后传来这声音,顿时吓了一跳,回头见是朱莹,他满腹牢骚全都吓得不敢再发了。然而,朱莹接下来说出的话,却让他满腹委屈化作乌有。
“今天我和阿寿一块过生日,中午便是流水席,我本来还打算去翠筠间叫一声,你既然来了,那正好帮我回去叫他们一声。闲着没事也别围着那些已经被捆好吊成鱼干的家伙转,有功夫就全都来帮忙。你们帮不了,你们带来的那些人总能打打下手摆摆碗筷吧?”
“再说,阿寿才和我说呢,昨晚上能抓到那些乱军,功劳也少不了分你们一份,别纠结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了,快去!对了,记着保密,功劳的事情先别提!”
张寿见张武先是一愣,随即就仿佛被猛抽了一记的陀螺似的,拔腿就往来路跑,他顿时笑了起来:“还是你厉害,一句话下去,人就立刻有动力了!”
朱莹微微一翘下巴,得意地说:“那只是积威之下,他习惯了而已。真要说起来,还是你那句分功劳的话最实在……来,快和我走!”
张寿顿时一愣:“去哪里?”
“我们是寿星呀,寿星当然有寿星的行头!”朱莹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见张寿还在发愣,她便上前不假思索地在他背后推了一把,“每年生辰,祖母都要送我一套做好的新衣,今年也送来了你的!吴姨就是让我出来找你回去换衣服的,快走吧!”
赵国公府那位太夫人真是周到得过分了……
张寿在心里深深叹了一口气,到底还是认命地往家里方向走去。
这一刻,他在心中默默祈祷,千万别是那种大红大绿的喜庆颜色。他不像穿大红便犹如吃饭喝水一般自然的朱大小姐,那种艳丽的颜色,他压不住……当然也不想穿!
虽说他承认,如今对朱莹确实有好感,可如果被人强迫穿得像新郎官,他绝对不干!
尽管是临时筹办,但村中到底人多,纨绔公子哥们又是人手各带一个能下厨的厨子,他们的随从一个个卖足了十二分力气干活,不到午时,街头就已经摆上了一张张桌子,有些干脆是砖头上架了床板……
当然,这次是没人再会拿出棺材板凑数了。
而昨晚自认做过莫大贡献的陆三郎,则是笑容可掬地硬拉着张琛来到了张家大宅门口,美其名曰迎接今日的寿星翁。
张琛虽说还有些别扭,可因为张寿昨晚痛斥丁亥的那番话,他已经不仅仅是因为葛雍的关系才接受这位小先生了,剩下的只有唯一一点纠结。
“哟,出来了!”
当张琛听到陆三郎这一声嚷嚷时,他不禁本能地抬起了头。
就只见张宅厅堂门口,两个人正并肩出来。
朱莹身穿樱桃色的衫子,石榴红五彩襽边的裙子,那两颊微微晕红的胭脂,衬得她犹如天边的朝霞一般娇艳,就连那红宝石的耳饰,都显得不那么引人注目了。
而在她旁边,张寿却是青莲色的交领襕衫,看似比朱莹那鲜亮的衣裙朴实得多,可青莲色的纱料上是巧手织工织就的福寿万字纹,襽边上则绣着一圈仙鹤纹。只是看了第一眼,张琛就认出了那块料子,随即愣住了。
张寿当然注意到了张琛那复杂难明的目光。之前发现不用穿大红大绿宝蓝玫瑰紫,他虽说稍稍松了一口气,可随即就发现,青莲色同样很招摇,甚至比正紫还更加鲜艳……
他一没功名,二没出身,三没官位,能穿这种接近于正紫的襕衫?
然而,从穿上衣裳开始,他就已经察觉到那几乎是根据自己的身量尺寸定做的,换好衣服出来时,面对母亲吴氏那又惊喜又骄傲的表情,他想想自己这三年离经叛道,先斩后奏的事情不知道做过多少,她也没怎么阻止,也就决定索性不在这高兴的日子扫她的兴了。
所以,张寿假装没发现张琛那明显有些微妙的反应,等出了张宅大门,迎来乱哄哄一大堆祝寿词,其中甚至有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的时候,他只能顶着一张僵硬的笑脸,不断在心里提醒自己是十六,而不是六十!
朱莹倒无所谓这些吉祥话是否应景,早已经习惯面对一大堆人,她笑眯眯地和人打招呼,面面俱到。
而陆三郎见缝插针上前祝寿,随即就把面色微妙的张琛给挤到了一边去,自己堂而皇之站在了张寿身边,一副学生的模样帮忙待客。
忙里偷闲中,他低声说:“今年三月三的时候,朱大小姐硬是靠投壶赢过了永平公主,从太后那儿讨了一块青莲纱,为此据说永平公主在背后说她骄横。我虽说没亲眼见,可估摸着就是小先生你身上这块,张琛那时候是亲自在场的,估计认出来了。”
也就是说,我现在这身衣服一穿,那位公主肯定会不高兴对吧?
张寿一下子就听明白了陆三郎的弦外之音,当下呵呵笑道:“看来太夫人真够大方,也不问问孙女,就直接做成衣服送了给我。”
“是啊是啊。”陆三郎连连点头,声音压得更低了一些,仿佛生怕谁听到,“朱大小姐肯定觉着小先生你最衬这颜色,只会欢喜,可有些人会不会起坏心去搬弄是非,那可不得不防。”
他一边说,一边又义正词严地说:“张琛那小子自视极高,也许不会背后告状,但翠筠间人多嘴杂,难免会有人和大家不是一条心!小先生放心,我会好好警告大家的!”
张寿突然觉得,陆三郎这家伙绝对是当班长的材料……这念头一闪即逝,他打了个哈哈,姑且把这话题岔开了过去。
等到他和挤出人群的朱莹来到位于村口的头桌上,拍了拍巴掌,象征性地说了几句,随即示意便所有村人和贵介子弟以及随从等各自入座。当一大群人乱哄哄地入席了之后,他便笑吟吟地执壶,在自己的杯中斟满。
“一敬天地,多谢天地保佑村中风调雨顺,人丁兴旺。”
“二敬乡亲,若非平日辛勤耕耘,昨夜齐心协力,没有今年这好收成,更不会有昨夜这有惊无险地拿下这伙叛贼乱军。”
接连痛饮了两杯,见众人轰然叫好,齐齐陪饮,张寿便笑道:“这第三杯,自然是敬今日同过生辰的莹莹和有缘到融水村来的各位。有缘同聚,有难同当,自该有福同享。昨夜这场惊险,大家一同担了,昨夜这场功劳,自然也是大家一同享!”
听到这里,因为张武谨慎地守口如瓶,本来觉得自己睡了一晚上什么都没赶上,懊恼至极的贵介子弟门顿时如同打了鸡血一般,猛然之间激动了。尤其是发现朱莹丝毫没有反对张寿这番话,狂喜的他们毫不犹豫地一个个站起身。
和陆三郎一样,他们也猜出了张寿这身衣裳的来历。有赵国公府做后盾,有帝师葛雍做老师,他们怎么和人家抢朱莹?张寿肯分润功劳,他们当然是接受了!
至于不乐意不甘心的……那也不能在眼下表露出来!反正站在赵国公府这一边,现在准没错!
然而,就当张寿三杯敬完落座,一时四下里乱哄哄一片正在享用酒菜的时候,张寿突然听到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紧跟着,一只手轻轻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乘龙佳婿 第五十五章 谁怕谁
耳畔那马蹄声滚滚而来,似乎不是一两个人,而是一整支兵马。
肩膀上那只手颇为有力,仿佛一用劲就能将自己牢牢控制住。
在最初的愣神过后,张寿立刻就放松了下来,头也不回地笑问道:“花七爷不来喝一杯?”
“你这小子,确实有意思,很不错。”
花七见不少听到马蹄声的人都在紧张地左顾右盼,甚至还有贵介子弟露出了慌乱的神情,他就懒洋洋地呵呵一笑。
“不用慌张,我昨夜已经飞鸽传书回去。只不过是京城那些老大人们终于回过神来,调兵遣将打算扫荡临海大营的那群漏网之鱼了。安心吃你们的喝你们的,他们难道还敢把你们当乱军剿了?”
他的声音乍一听似乎并不大,但每个贵介子弟几乎都听得清清楚楚。只是刹那之间,流水席上刚刚生出的那股骚动不安就立刻被压了下去。
但张寿却听出了弦外之音。什么叫敢把你们当成乱军剿了?万一人家敢呢?
察觉到花七依旧按着自己的肩膀,紧挨自己坐了下来,张寿若无其事地亲自执壶给人斟了一杯递上,见人单手举杯一饮而尽,却依旧没有松开扣着自己肩膀的手,就连朱莹也为之侧目,更不要说眉头微皱的吴氏了,他心中一合计,当下就放下了酒壶。
“花七爷,我有几句心里话要和你说,能不能行个方便?”
“哦?”花七微微一笑,眼神幽深地说,“自然可以。”
张寿见肩头那只手骤然放松,便笑着放下酒壶和茶杯,不慌不忙地离席,等走远十几步,来到村口自家大宅门前,他甚至已经能望见远处官道上弥漫的尘土,他这才开口问道:“花七爷刚刚按住我,是不是生怕我问出什么不妥当的话?来的兵马难道有什么问题?”
花七沉默片刻,随即就嗤笑道:“大小姐是千回百转的玲珑心,只不过不到必要的时候,她懒得动脑子,你比她还要聪明,以后你们俩这日子可怎么过?”
见张寿一脸啼笑皆非,他方才若无其事地说:“预先有准备时间的冒险,和骤然面对险境,那是不同的。我就怕你昨晚上能处之泰然,今天骤然面对惊变却举止失措。”
“但看来你比我想象得要镇定。不过,你是莹莹的未婚夫,赵国公的女婿,那位太夫人的孙女婿。以后要面对的风浪多了,如今练习练习也好。实话告诉你吧,我留在外头的兵马竟是没有事先送个信来,所以来的兵马很可能有问题。”
花七说完便转身朝那条直通村外官道的小道走去,头也不回地说:“不过呢,昨夜的事情我早就飞鸽传书报了京城,那是真的。哪怕领军之人真有问题,只要他不想变成叛军又或者反贼,应该不至于丧心病狂。但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我去应付周旋一下,若有事自会示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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