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龙佳婿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府天
至于稍嫌甜口的苏帮菜,他倒觉得不错,奈何长者们并不中意,于是四票中只得了一票。虽然他可以一人决之,但最终只决定回头额外对皇帝提一提。然而,与此同时,他心里倒还生出了一个极其大胆的念头。
等到这一天傍晚,张寿把葛雍三人一个一个送到家时,已经是傍晚时分了,他中午吃了三顿饭的饱腹感早已没了,虽还不至于饥肠辘辘,但已经忍不住自嘲地想,是不是吃得越多越容易饿。
就在这时候,他就听到身边的阿六低声嘀咕道:“算学真能当饭吃吗?”
张寿侧头瞥了一下午当哑巴的阿六,鉴于劝学对这小子来说完全是无用功,他只能哂然一笑道:“对于老师和那两位先生来说,那确实是珍馐佳肴,而且还是永葆青春的不死药。你能想象老师和那两位先生老了,研究不动这些东西时,他们会何等痛苦?”
阿六歪头仔细想了想,会意地点了点头:“也是,我想不出我老了打不动了会怎么样。”
你老了打不动了的时候……呵呵,我也想不出那是个什么光景!
张寿忍不住笑出声来,可随即他就听到阿六突然说道:“要不要我再去查一查,那栽赃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觉得郭尚宫偷东西是真的,那个御膳房姓周的和她有奸情,在御膳房这些年里揩油无数也是真的,但那次栽赃有问题。”
对于阿六的敏感,张寿从不怀疑,而他自己也相信这事情背后说不定还有什么蹊跷,可此时此刻看到阿六那瞬间杀气腾腾的样子,他还是不由得笑了:“皇上不是让御前近侍去查吗?那就意味着有你师父带队,你还担心什么?”
阿六有些烦躁地皱了皱眉:“但疯子做事很乱来的!”再说这事情源头还说不准在哪!
说得你好像做事不乱来一样!张寿不禁哑然失笑:“事涉宫闱,除非你想跳槽干回老本行,否则休想我答应你!别多想了,人家说不定是特意把那么一个蠢货和那个皇上常常把玩的木人送到你手里的,与其现在计较细节,还不如想想将来从什么地方找回场子!”
“我知道了。”虽说答应得很爽快,但阿六再次开始盘算起了京城地面上的三教九流之徒。虽然他已经用拳头揍服了一部分,用承诺挖过来一部分,还让一部分人盯着另一部分人,但作为初到京城一年多的过江龙,他还是觉得自己的手段少了一些,家里那些人太不努力。
不就是一天睡两个时辰,其他的时间不用来习武就用来做事吗?居然这都叫苦连天!
如果张寿知道,阿六竟然将对自己的严苛标准强加在别人头上,他一定会觉得好笑,责备这小子要求太高,但既然他不知道,家里上上下下处在某人威压之下水深火热的众人,也就注定了短时间之内还不得解脱。为了这事跑张寿面前告状,还没人有这胆子。
当主仆二人到了张园门口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门前两个写着硕大张字的灯笼正挂在门楼两边,两扇黑漆大门紧紧关着,只有一侧供人马进出的小门还开着。
按照张寿的品级,这门楼形制已经很显然违禁了,然而皇帝早已特旨在先,保持原样随便住,他也就只把朱漆大门重新刷成了黑漆——在这个只有皇宫和别宫才能大门刷朱漆的年代,光是大门颜色,就可见当年那位庐王曾经是何等风光和跋扈了。
他骑了马进门,听老刘头絮絮叨叨地说着家中景况,忍不住想到了从前在乡间的情形,一时也不觉得人啰嗦,只是下马之后把缰绳丢出去时,他方才突然意识到了一个挺重要的问题。虽说阿六招募了不少人,朱家也借了不少人送了过来,但是……
内院还好,有吴氏当家,只要有两个管事的妈妈辅佐就够了,但外院,管家是谁来着?
他想到这问题,见阿六也已经下马跟了上来,他就随口问了这样一个问题。可紧跟着,他就看到阿六用异常古怪的眼神瞅了他一眼,随即竟是昂首挺胸。这一刻,他陡然之间想到了一个之前根本没想过的可能。
“难不成……是你?”
“本来就是我。”阿六迸出了掷地有声的五个字,见张寿犹如见了鬼似的,满脸不可置信,他顿时有些闷闷不乐,脸上还有些委屈,“怎么,我不行吗?外院开支陆三郎代审,待客老刘头兼管,防卫瘸子安陆兼管,外厨房徐婆子兼管,家里人手不够,只能一人多能。”
后头那几个兼管张寿可以理解,这也很正常,但开支陆三郎代审是什么鬼?小胖子怎么会答应管这种细枝末节的小事?他越想越狐疑,狐疑的同时还觉得好笑,但随之他就忍不住看向阿六道:“那你这个管家兼管什么?”
“我管他们啊!谁要是偷懒耍滑,顺手牵羊,吃里爬外……呵呵。”
听到这一声笑,张寿忍不住捂住了额头。他就知道!阿六这是真的把管家两个字提升到了字面上去了。管家管家,不就是管着家里……的人吗?他深深吸了口气,最后决定不要去对这个认定了自己很忠于职守的小家伙解释什么叫管家。
盘算了一下家里现在的人手,他已然认识到,就如今家里这么个配置情况,要说挑出一个能够震慑上上下下所有人的管家,那确实只有他眼前的阿六了。因为其他人谁都镇不住场面!可是,想想阿六成天跟着他出门这情况,他就叹了一口气。
“好吧,你这管家继续当着,确实也没别人能够顶替你,别人没你这样的威信。”
见阿六顿时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他就继续补充道,“但陆三郎代审账目这种事,也不能长久,说出去简直就成了笑话。以后小花生可以学着……不行,那小子还被老咸鱼骂过不肯好好读书,这样,你回头记得提醒我,让九章堂的人每天人人给我出十道四则运算题给他做。”
“那些去光禄寺和公学的人没时间,让其他人帮忙出,这种事对他们来说,不过是呼吸间就能完成的。等小花生做完之后,你拿过去找人帮忙批改。错一道,罚那小子抄十遍!”
阿六的脸上顿时露出了深深的同情。想当初他在乡间时被张寿逼着每天算四十道题,就差点没被折腾死,更何况小花生如今一天得至少做两百道?
而他那时候经过百般求恳,错一道题罚蹲马步,总算不至于像小花生现在这么惨!
既然给小花生丢了这么个任务,张寿转念一想,又笑着说道:“干脆给萧成也找个伴,小花生虽说比他大几岁,但也是在民间长大的。他不是老嚷嚷要自力更生吗,让他也去九章堂打杂。如果日后能磨砺出一点数字天赋,至少还能给你这个管家帮忙看看账目。”
听到张寿再次强调了自己这个管家的正当性,阿六顿时眉飞色舞,当下立刻满口答应。
张寿这一天从出了光禄寺,接了葛雍三人出来,那便是逛吃喝茶,悠闲得无以复加,甚至压根没去光禄寺过问今天查账的结果。可是,盯着他的人却不免再次吃足了苦头。而晚间得到光禄寺那边传来讯息的众多朝中大佬,那更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如孔大学士这样的,虽说不知道当日楚宽在背后狠狠给他上的眼药,可自己的亲家从前在光禄少卿位子上致仕,他总不至于不记得。御膳房一堆御厨一概革退,甚至有人下在狱中,家里抄检出了远远胜过其该拥有的家财,他也不至于不知情。
而如今听说光禄寺这三个月的账册就已经是一塌糊涂,哪怕还没有查到五年前,他就已经不得不考虑自己是不是需要大义灭亲了。有个那么蠢且贪的姻亲,他从前真瞎了眼!
头大的并不仅仅只是一个孔大学士,素来与人为善,事事揣摩圣意的吴阁老也很头大,因为他的内侄在光禄寺里任闲职,虽说因为职位太低,而且时间不长,此次并不在下狱的人之中,但官职却还是没了,妻子在他面前哭个没完,差点没把他烦死。
至于皇帝去年初才提拔起来,在内阁众人中排位最低,性格却也素来刚强的张大学士张钰……人固然和光禄寺没瓜葛,可也不知道是谁人张扬出去,他的管家和御膳房那个姓周的掌御乃是同宗,他都还没来得及过问处置,这管家就跑了,于是他也一样陷入了麻烦之中。
这还仅仅是内阁,六部和都察院以及其余各寺监,那也同样有众多人与光禄寺和御膳房的人有千丝万缕的瓜葛。
哪怕皇帝仅仅把彻查的范围划定在光禄寺和御膳房这两地,而且更有尚宫盗取禁物,光禄寺贪赃的人证物证,却依旧不免有人自危。
光禄寺和御膳房往日虽不算极有权势的地方,却也是最近天子之地,于是与之交接的,自然而然就是朝中有头有脸的人物——没头没脸的人家也不理你!可一旦出了问题,与这两地有牵涉的昔日头面人物们也自然免不了要灰头土脸。
因此,当次日早朝,内阁三个面和心不合的阁老彼此碰到了一起时,孔大学士注意到了吴阁老那青黑的眼圈,吴阁老注意到了张大学士那发黄的面色,而张大学士……他发现了素来一丝不苟的孔大学士那落到官帽之外的一缕乱发。
这一刻,三人几乎心意相通一般,同时露出了一个苦笑。
说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但当患得患失的时候,和普通人又有什么两样?
果然,这一日的朝会平淡而乏味,并没有什么值得说,又或者值得大动干戈的事,很快就平铺直叙地结束了。等到朝会结束之后,众官各自归各自的衙门,当孔大学士等三人也打起精神预备走时,却有人突然来请了他们移步前往乾清宫。
虽说三人如今是各怀鬼胎,当然心虚的程度各有不同,可当进入乾清宫时,他们还是人人满脸正色,那坦坦荡荡的风度任凭是谁都会赞一声宰相风仪。可是,当他们到皇帝面前行礼过后直起腰时,看到皇帝将手中那个木人转到正面时,却是齐齐面色一变。
甚至都不用皇帝解释,他们就知道,那就是宫中窃案的那桩因果了。
“御膳房从今往后收归宫内管辖。朕的饮食,内库拨付的开销,既然和外头毫无牵扯,也就没必要由光禄寺再经管了。这是其一。”皇帝似笑非笑说出了这话后,见孔大学士微微一怔,随即就立刻张口想要抗辩,他却伸出手直接阻止了对方。
“朕意已决,光禄寺和御膳房那些乱七八糟的丑闻已经在整个京师广为流传,甚至也不知道被多少文人写进了自家杂记之中。恐怕就连市井百姓,也都知道朕堂堂天子,竟然被一群勾结在一起的贪官和厨子克扣了饮食,就连宫中后妃,也都成了笑话。”
“之前那些和你们有关的传言,朕一概不信,但你们也不要有那些息事宁人的心思,更不要想将这一桩大案压下去。有些事,堵不如疏,相信你们比朕更清楚。”
皇帝都把话说到了这么严重的份上,三人你眼看我眼,最终尽皆无言。
要不是因为流言确实散布得越来越离谱,他们又岂会那样忧惧?
然而,孔大学士终究不是寻常人,心志刚硬的他只一瞬间就恢复了过来,当下再次长揖行礼:“皇上,御膳房都已经多人得咎了,可既然掌管宫中膳食,不可长时间缺位,不知道可有后备人选?若是无有,又信不过光禄寺,可令朝中台谏官举荐。”
让挑人刺的御史们给朕推荐厨子?你确定这不是开玩笑?皇帝哂然一笑,随即就轻描淡写地说:“朕原本吩咐了张寿这个吃货替朕留心选几个御厨,但张寿给朕出了一个更好的主意。既然京城官民最近惶惶不安,那便借着遴选御厨之名,办个御厨选拔大赛吧!”
乘龙佳婿 第四百二十九章 好久不见?
什么叫做转移注意力?在最近京城各种事情层出不穷,一桩又一桩引来无数惊叹和关注的时候,用一桩声势更大的事,将京城百姓对前头这一系列事件的关注转移到另一桩更容易让人参与进去的事情上,这就是张寿的想法。
所以,他前一天晚上请了葛雍三人吃了那三顿午饭之后生出这么一个念头,就立刻差遣人送了信给朱莹,而朱莹一早就进了宫。至于她说服皇帝,甚至都没用上盏茶功夫……
此时,眼见孔大学士等三位阁老都走了,朱莹这才从屏风后头溜了出来,随即笑嘻嘻地说:“看他们脸色,一副恨不得和皇上您当场大吵一架,也好显摆一下刚正不阿的样子,结果却不得不忍气吞声,真是太解气了!尤其是刚刚孔大学士说台谏举荐却被皇上驳回来……”
“嘿嘿,他那副始料未及的样子看着真有趣!”她啧啧一声,忍不住又伸手去抢皇帝手中那木人,随即摩挲着那连衣褶都精细而生动的纹路,这才头也不抬地说,“不过,皇上你答应得好快。阿寿送信给我的时候,我都觉得要花很大力气才能说服您呢!”
“那个御厨选拔大赛的点子是挺有趣的。一来,张寿在信上举了他和老师还有那两位老先生众口难调的例子,所以认为一个人推荐太独断,朕觉得很有道理。二来,京城最近事太多,来一桩喜庆的节目让普通百姓乐呵乐呵,顾不得那些纷乱,很符合朕心意。”
皇帝顿了一顿,随即一手支着下巴,兴致盎然地笑道:“三来,朕很喜欢热闹,而张寿的这一出,那竟是京城这些年来少有的大热闹!能够与民同乐,有什么不好?寻常百姓一年到头,哪里有多少娱乐,如今肯定有大厨为了扬名而引诱更多人去试菜,那不是很好?”
“盛世气象,不仅仅是天下识文断字晓礼仪,这等丰衣足食之后才能有闲钱闲工夫办的盛大活动,官民同乐,也同样是盛世气象!张寿既然说他来做计划,那就交给他了!”
朱莹眉头一挑,双手将那自己把玩到爱不释手的木人奉还,随即笑眯眯地说:“皇上还漏说了一样……我和阿寿的生辰就快要到了,那也是明月的生辰,皇上有什么表示没有?上一次我和阿寿是在融水村里过的生辰,还开了热热闹闹的流水席,这次可是在京城!”
皇帝顿时哈哈大笑,随即盯着朱莹意味深长地说:“那好,这御厨选拔大赛的第一天,就放在八月十五好了,就当是庆贺你们三个人的生辰!这一天,你们三个代替朕去主持盛事!那么多人替你们庆祝,还有什么比这更热闹?”
朱莹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得了皇帝这样的承诺,立刻兴高采烈地去了,却是压根提都没提那桩匪夷所思的栽赃案子。
然而,她没问,不代表皇帝就会装糊涂。他端详着那自己少年时最喜欢的木人,心想时隔多年,与其说是至今还爱不释手,不如说是变成了一桩习惯。而且,看到这个拔剑难制的自己,已经忍了太久的他,也就仿佛是把某股怒火发泄了出去。
不消一会儿,他就听到门外传来了一个低沉的声音:“皇上,臣奉旨来见。”
分辨出这个熟悉的声音,皇帝不禁眉头一挑,唤了一声进来。等到看见难得把自己收拾得整整齐齐,只是却换了一身侍卫服色的花七进来,他忍不住上上下下端详了人好一会儿,这才嘿然笑道:“这次居然这么快就有结果了?”
“既然有人故意把一个蠢货和皇上手中之物送到了阿六手里,那么臣这边只用一日就查到线索,自然是理所当然。”
花七说着就躬身行礼道:“臣已经查得,是坤宁宫徐尚仪冒充御膳房周掌御,模仿他笔迹给郭尚宫送的信,然后郭尚宫信以为真下手盗窃了禁物。而徐尚仪在交待此事时,忿然说是为皇后和大皇子报仇出气。”
皇帝顿时气得笑了:“你确定她真的是这么说的?她觉得这是报仇出气,而不是给皇后母子惹出天大的麻烦?”
“臣确定,她就是这么说的,而且不只是臣一个人听见,楚公公也在旁边听见了。最重要的是,”花七顿了一顿,这才抬起头来,非常无奈地说,“臣已经是在别室审她,可皇后竟然不知道从哪里窜了出来,她还认出了臣是赵国公府的人,于是大发雷霆。然后……”
他再次停顿了一下,仿佛在犹豫着怎么组织语句,毕竟,皇后的那些话实在是很难听。
然而,皇帝却意兴阑珊地阻止了他:“如果是她搬弄是非,骂什么污言秽语,那就不用说了,朕懒得听,省得听了之后又火冒三丈。你只需告诉朕,皇后对徐尚仪招认的这件事有什么回应?是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还是破罐子破摔一口承认?”
哪怕花七一贯天不怕地不怕,但复述皇后骂皇帝和朱家时那些污言秽语,他确实还是有些忌讳。而皇帝最后这个问题,他却还是能够回答的,而且答得也很爽快。
“皇后一口就承认了,声称徐尚仪只不过是听她之命。当然徐尚仪一个劲否认,说只是自己自作主张,但皇后却冷笑说反正大皇子已经被皇上糟践成了那个样子,如果皇上要给外人一个公道,那就直接把她也一块打发去宗正寺吧。”
对于皇后的大放厥词,皇帝并不觉得意外,也许是因为哀莫大于心死的关系,他从很久以前开始,就已经对她不抱什么期待了。然而,他此时还是认为,她应该只是因为事到临头而心头怨恨,于是方才不顾一切大包大揽。
就算人真的愚蠢,也不至于觉得这样陷害朱莹和张寿就真的会成功——而且成功了又怎么样,就算朱莹真的偷拿了他的东西,他难道不是把那丫头叫来劈头盖脸骂一顿就完了?
“好了,朕都知道了。这件事不用再查了,你回赵国公府之后,也对赵国公把事情原委说一声,就说事到如今,差不多也已经到那一步了,让他有个心理准备。等这件事完结之后,莹莹也没多久就该要嫁了,你也不用在朱家呆了,索性去张园,帮她和张寿多练几个人出来。”
见花七爽快地答应一声,随即立刻告退了出去,皇帝不禁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想当初花七就是一听说可以去赵国公府卫护朱莹,就忙不迭满口答应,现如今也是,一听到去张园也同样乐于接受,但要是让人回宫……人绝对不会这么高兴!
宫里这种地方,住久了真的容易厌倦,容易狂躁……
当花七行色匆匆溜出宫,随即给赵国公朱泾捎去那个非同一般的讯息时,张寿正陪着陆三郎一块从国子监号舍往外搬。就算两人原本还觉得保留一间就在国子监的号舍比较方便,现在也不愿意偷这个懒了。
给别人添麻烦的同时,还给自己惹麻烦,何必呢?腾出一间号舍,至少还能住两个监生。
至于帮陆三郎一块搬东西,倒不是张寿身为老师这么没架子,实在是里头有一小半都是他的书稿。同时过来帮忙的,还有萧成。得知张寿平日中午也要借他的宅子临时午休,萧成简直喜出望外。
毕竟,身为小孩子的他虽说决意自立自强,可到底还是免不了会有软弱,希望能有人陪着作伴,否则从前扮过几个月鬼的他真要觉得自己也变成鬼了。
而刚被张寿提溜过来,刚在国子监挂了个杂役名头的小花生,则是晕乎乎地过跟着一块搬书、搬书稿、搬习题册……虽说国子监到萧家挺近的,但马术还完全谈不上精熟的他,来回走了一趟过后,就已经出汗了。
他最觉得不可思议的是,那个貌似憨厚的胖子,在阿六口中是个阴险的算学天才!
而且之所以跑这么多趟,就是因为这胖子东西多——除却算学书、习题册、稿纸……还有乱七八糟很多书坊中常卖的那种连载的传奇话本,一辆马车一次居然还装不下!他实在不明白,能看得下去那种连叔爷都骂乱七八糟东西的人,怎么还能是个天才!
他还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即将进入更加水深火热的境地,一直在悄悄地好奇打量陆三郎。就因为这偷看分心,直到他再一次跟着前头的张寿陆三郎来到了萧宅门外时,他陡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嚷嚷:“小花生,怎么这么巧?咦,这不是张博士吗?”
张寿微微一愣,等抬头望去,就只见那个喜出望外一溜烟跑过来,随即把小花生从马上一把揪下,当众就开始揉小家伙脑袋的,不是老咸鱼还有谁?
然而,除却老咸鱼之外,他还看到那边厢马车旁还站着一个精神矍铄的老者和几个仆役下人,但最醒目的是马车前头一个年约二十许的女子,只见人穿着翠绿色的比甲,柳绿的裙子,乍一眼看去青春活力,虽说并不十分漂亮,但那微笑的样子,却别有一番端庄。
他正在想这拨人是谁,怎会和老咸鱼一路,陡然就听到一旁的萧成大叫了一声:“周姐姐,刘老大人,你们回来了!”
张寿这才恍然大悟。敢情是朱廷芳的老师刘志沅正好在今天回京了,可竟然会和老咸鱼搭伴一路过来?他与其相信会事情真的就这么凑巧,还不如相信老咸鱼那个自来熟的家伙主动和人搭讪,问出了什么端倪之后就死皮赖脸一路同行!
看到萧成从马车上跳下来,一溜烟地跑上去,随即一把抱住那个端庄少女就大哭了起来,他也跳下了马,随即就一把拖过了还在装模作样地和小花生嘘寒问暖的老咸鱼:“你不是说要重新熟悉一下出海的感觉吗?怎么有功夫到京城来?”
“咳,有几个老伙计正在京城,我就过来看看……”老咸鱼打了个哈哈,见张寿似笑非笑看着自己,他就赶紧拍了拍脑袋,随即一溜烟跑到刘志沅等一行人那边,点头哈腰说了几句话之后,随即就从马车后头翻出了一个大口袋,随即一把背上,这才又跑了过来。
“这是我另外一个老朋友刚送到沧州的种子,他刚跑了一趟西边,那边各种各样的小国如今不像当年那样老是乱打一气了,比从前太平很多,丝绸、茶叶、瓷器这些东西都很好卖。不过那边不像南洋和东洋,没有什么特别值钱的,而且货物多了,他们还买不起。一堆穷鬼!”
“我那老朋友知道我和藏海在藏海下院折腾了不少地,也从那边弄了点种子,分门别类都记了一下大致的名称,食用口感,还有播种收获的月份。就不知道和海东大陆的那些作物比起来如何,要是又能填肚子,又好吃,那就好了。”
听到老咸鱼用鄙夷不屑的口气说西边欧洲那些小国都是穷鬼,张寿不禁哑然失笑。别看电视剧里把卢浮宫、凡尔赛宫之类的地方以及各种大教堂演绎得金碧辉煌,但实际上在如今这个西方诸国还没来得及从美洲掠夺黄金的年代,西方诸国真的大多数都挺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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