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龙佳婿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府天
“朱二公子竭尽全力也只拿出私房钱三百贯,怀庆侯那些顶尖的勋贵捐了一千贯,华四爷他们那些顶顶有钱的富商也就是八百,李三爷你干嘛打肿脸充胖子?要的是这份心,不是钱多少。”小花生振振有词地提点着李三儿,见人连连点头,他顿时就更得意了。
“不过捐钱记账的事情,现在是陆三公子在管,你直接去找他就好,千万别听信别人,回头被讹诈了钱去。好了好了,我还要回去给少爷回话呢,不送你啦,慢走!”
见小花生笑眯眯对他拱了拱手,随即转身要走,李三儿愣了片刻,随即立刻回过神来,连忙上前一把拦住,这才殷勤地问道:“小哥你给我指点迷津,我还没问过你名字呢?我这个人最好交朋友,否则也不会有缘和万爷结交,我们也交个朋友?”
小花生有些讶异地扫了李三儿一眼,却也没在乎人是因为张寿的缘故要和自己结交,还是真的因为自己指点迷津的缘故要来攀交情,当下呵呵一笑道:“少爷和别人都叫我小花生。”
这要是在数月之前,从来没听说过花生两个字的李三儿还会觉得这名字着实古怪,可如今花生和土豆之类的东西在南城那可谓是如雷贯耳。
所以他知道,在前时第一次御厨选拔大赛时出现过的花生,那是来自海外的一种食材,据说又香又脆,如今在南城根本是有价无市,也就只有兴隆茶社中能吃到,其余那些会馆又或者旧楼饭庄开的馆子根本就没有。
因此,他瞬间就对拥有这样一个名字的小花生肃然起敬:“原来是花小哥。今天你这点拨的情分我记下了,等你来日正好不当值的时候,我在前门大街找家老店,请你喝酒!”
见李三儿郑重其事拱手谢过,随即转身大步离去,小花生忍不住伸手去擦额头上的汗。
谁是花小哥啊!他本名叫水生,自从父母双亡,跟着老咸鱼过活之后,这位叔爷就自作主张给他改名叫小花生,于是张寿也沿用至今,可他又不姓花!
算了,反正如今也没人知道,他真名叫做罗水生。被人叫一声花小哥就花小哥吧……
既是华四爷特地因为方青和宋举人的事情赶了过来,张寿当然也不会慢待这位苏州首富,当下就留了人在张园用晚饭。而华四爷也千肯万肯,当小花生回来,张寿吩咐人带他先在张园转一转,自己则声称先去见养母吴氏的时候,他便连忙起身送了人出去,心里异常高兴。
走在这座带着很明显苏式园林风格的张园中,他就不会像蒋大少那样拿自家后园来暗比了——虽然华家在苏州那座园林和张园乃是同一个当世有名的园林大师设计的,但那位大师在业王之乱后都绝口不提园林,他就更不会拿出来提了。
一通乱转之后,华四爷就发现,偌大的张园很明显的人手不够,不少院子虽说开着,但内中那些屋子却都铁将军把门。
而对于这一点,小花生也并不讳言:“少爷常常说,就张园这么大地方,要填满所有屋子的话,至少得有比现在多两倍的人手,可要是那样的话,每个月开支恐怕得多好几倍。所以在没赚到那么多钱之前,屋子该空着就空着,人少一点就少一点,不用摆那样的排场。”
华四爷早就知道张寿出身京城外头的某个小村,说是人和赵国公千金朱莹自小指腹为婚,但各种传言满天飞,甚至连朱莹和张寿怎么一见钟情都活灵活现,坊间甚至还有《蝶恋花》这种甜得发腻的传奇,可他自小生在豪门,却知道所谓传奇故事从来就不可靠。
戏文和传奇里各种俊雅书生和富家千金相约后花园私定终身的故事,那不过大多是落魄文人的痴心妄想,而就算是万中无一癞蛤蟆真的吃到天鹅肉的情况,曾经花前月下的美好也一般持续不了太久。
就犹如卓文君当垆卖酒之后,便是司马相如最终的见异思迁。穷小子自知配不上大小姐,婚后因为自卑,往往会变本加厉地追逐名利,又或者作威作福。他在苏州就见证过好几桩当初看似美满,后来却一拍两散收场的婚姻。
本以为张寿和朱莹多半也是如此,可自打亲眼见过一次张寿,他就知道自己想错了。
而如今走在这说是皇帝贱卖,实则却很明显是天子厚赐的张园里,听到张寿身边这亲信小厮如同闲聊似的复述主人的话,他更能察觉到张寿当初说这话时的豁达。
这种不在乎出身,不讳言昔日的豁达,出现在饱经风霜的人身上很正常,可出现在张寿这种少年郎身上,他却没法不觉得惊异。因此,他忍不住就试探起了小花生。
“那张博士难不成就一直都打算把这些屋子空关着?要知道,屋子要人住才会有人气,若是长时间没人住的话,那屋子里的陈设用具也好,屋子本身也罢,都很容易坏,修缮起来的费用,那可未必比多买多雇几个人来得少。”
“如果张博士担心外来的人不可靠,何妨派人找可靠的来源买一批孩子?这些从小开始养在家里的孩子都是最可靠的,往往能忠心耿耿,大多数世家豪门的下人,便是由此而来。”
“再者,就算考虑到有些孩子也许是拍花党不知道从哪拐来的,可换一个角度去想,这些孩子落在张园,总比卖去某些见不得人的去处要强得多吧?”
小花生本来只把华四爷当成一个有求于张寿的富商来看待,可听到华四爷的这番话,他不禁觉得这位年纪轻轻的苏州首富当家有些眼光。
沧州那位西城首富蒋老爷的继承者蒋大少固然如今被沧州人盛赞是能干的小子云云,可在他眼中,也就是一个需要张寿点拨才能幡然醒悟的前废柴。大皇子那还是天子之子,可残暴贪婪在前,被他耍得团团转在后。
所以就和方青从前认定寒门出贵子,富家养娇儿一样,小花生也瞧不太起那些一帆风顺的富家子弟——当然张琛和朱二等等这样浪子回头的不算。而且在他看来,他们都是因为近朱者赤,被张寿教过才变好的。
因此,他此刻觉得华四爷确实颇有眼光见识,就对着人点了点头,随即就郑重其事地说:“华四爷这话说得也有道理,我回头对六哥说说看。”
见小花生明显听进去了,华四爷先是一喜,随即不禁愕然问道:“为何不是对张博士说?”
“六哥是管家啊!”小花生一本正经地说出这句话,见华四爷那分明是眼珠子都快掉地上的表情,他就憨厚地笑了笑说,“我哪能什么事都去少爷面前嘀咕,让六哥去说才最合适。别看六哥好像只跟着少爷出门的样子,其实从少爷的饮食到家里的防戍,他什么都管。”
“就连家里的账目,也都是六哥总揽。”小花生说到这里,在心里补充了一句——就算阿六在这方面很不擅长,架不住他能请的外援不要太多。从陆三郎到九章堂其他学生,一堆堆精擅账目的高手。再说,如今是徐婆子兼作家里帐房,吴安人也识字会看帐的。
华四爷唯有苦笑:“我之前就很好奇张园的管家到底是谁,却原来有眼不识珠。”
当小花生带着华四爷来到小花厅时,正出来的阿六就发现,华四爷看自己的目光竟然和之前有点不同。而等到他一如既往只是用手势请了华四爷入内,小花生上前对他低声转述了刚刚华四爷那番话,他转身瞧了一眼那花厅门口已经落下的门帘,随即就笑了笑。
“杞人忧天。”
见小花生有些讶异地看着自己,阿六就耸了耸肩道:“以少爷的性格,肯定不愿买孩子来训练,因为这等于助长了人口买卖。再说,我们曾经住的那个村子人口挺多的。”
之所以没有全部召来京城,是因为很多人习惯了男耕女织的乡野生活,未必喜欢到京城的豪门来过规矩重重的日子,张寿也不勉强。但是,不少五六岁的孩子其实全都想来京城这座张园,还是张寿考虑到府中人手不够没法看那么多孩子,于是直接请了个老师送去融水村。
而花厅中,原本打算迂回策略在张寿面前刷好感度的华四爷,却是一进门就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壮汉。他乍一眼看去,只觉不认得对方,可发现人看他的眼神中赫然流露出几分藏不住的异色,他就觉得不对劲了。而下一刻,张寿就对他揭开了谜底。
“这是沧州顺和镖局的总镖头曹五,华四爷你应该知道他。”
乘龙佳婿 第四百九十八章 海上镖船
号称武风卓著的沧州,镖局少说也有二三十家,不少都是总部设在沧州,其实却把镖局沿着运河往南北拓展,但这么多镖局之中,公认第一高手的,却是眼前这个曹五!
华四爷向来信奉儒以文乱法,侠以武乱禁,所以得知眼前这么一个明显对他流露出几分敌意的壮汉,就是曹五,他顿时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随即才想起如此一来恰是露了怯。他却也反应极快,站稳之后就立时苦笑自嘲了起来。
“之前我和苏州会馆的其他商人筹谋从日后的沧州码头扬帆出海时,若是遇到海盗时该怎么办,思来想去就决定和运河和陆路上那些走南闯北的商人一样,雇请镖局随船护卫,他们都说沧州顺和镖局实力非凡,曹总镖头威震八方,所以我就派了人过去联络。”
“如今看来,不是闻名不如见面,而是见面更胜闻名。曹总镖头你这气势在外,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可是被你吓住了。”
曹五这还是第一次见华四爷这位苏州首富,没料想人不但并不强势,反而还有几分弱气,一时就有几分鄙夷。可下一刻,他就只见华四爷突然面色一正,竟是直截了当问道:“可之前曹总镖头一直都没有给出一个明确的答复,今日既然刚巧遇见,我倒想问问你意下如何?”
见张寿但笑不语,曹五登时硬梆梆地反问道:“华四爷,你从前出过海吗?你知道海上那些海盗是如何劫船的吗?你知道数年前天津那闹得沸沸扬扬的临海大营劫杀商船事件,也曾经有镖局高手随船,却毫无建树就饮恨当场吗?”
华四爷顿时一愣,他下意识地瞥了张寿一眼,随即就有些踌躇地说:“海盗我倒是听说过,不过是那些驾着小舢板在波涛之间做一些没本钱买卖的盗贼而已。至于天津临海大营之事,皇上事后不是派遣刘志沅刘老大人杀一儆百,将所有涉事将士杀的杀,流放的流放吗?”
“听说此次临海大营营啸之后,皇上又再出重拳,严厉整肃,不但天津,据说沿海各地军营全都为之一肃,理应不会再发生劫杀商船这种震惊朝野的大案了。”
“你就知道这些?”
曹五有些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见华四爷这一回终于露出了疑惑却警醒的表情,他就干脆把当初张琛绘声绘色对自己说的那些海上风险一一道来。果然,他就只见华四爷一张脸渐渐变色,最后眉头也拧成了一个川字。
张寿一看这情景就明白了,这位对商场很熟悉的苏州首富,华氏当家人,一度把陆上和运河上的经验翻版到海上,就和曹五一样,完全忽视了海上和陆上以及河上截然不同的风险。
当然,这不应该是华四爷一个人的失误,而很可能是有人把一直都在误导他们。
看明白这一点,他就笑着说道:“华四爷,你帮我解决了宋方二位的那桩麻烦,我也没什么别的好谢你的,一顿晚饭之外,就是把曹总镖头请来,让你们两个人能当面聊一聊。好了,这都已经是晚饭的时辰了,有什么话大可边吃边说。”
见张寿一脸我只是牵线搭桥的表情,别说华四爷了,就连曹五……那也绝对不会相信!
然而,张寿愿意留他们吃这一顿晚饭,他们当然不会不识趣,当即就赶紧一口答应。
等到随着张寿落座,眼见两个明显粗手大脚的小厮进来上菜,而不是阿六又或者小花生,曹五就没话找话说道:“要是我那些兄弟们知道我今天竟然能有幸吃张博士这顿饭,肯定都羡慕死我。我那镖局里就是一群粗人,您之后若要送什么东西,无论天涯海角,只管说一声。”
华四爷见曹五直接溜须拍马奉承上了,他虽说能够给出更多更大的承诺,但十几岁就开始经历商场,如今执掌华氏的他,当然不能像曹五这样露骨。
再者他隐隐觉得,张寿今天把他和曹五凑在一起,应该绝对不仅仅是为了牵线搭桥,再加上刚刚隐隐察觉到了几分问题,他当下就诚恳地说道:“张博士,苏商虽则富甲东南,但不出海,于海事上当然也就不可避免地会闹笑话。不瞒您说……”
他顿了一顿,直言不讳地说:“请镖局在海船上作为护卫,这是宋公子的那位叔父建议我的。苏州华氏子弟众多,联姻也不仅仅局限于东南。除了张博士你知道的沧州蒋氏之外,广东宋氏也是一样。宋公子的一位婶娘,是我的姑姑,而我的一个嫂子,则是宋公子的族姐。”
“只不过,苏州到广州实在是太远,江河水路不通,所以借用广州港口出海无疑是远水解不了近渴。既然是姻亲,又谈不上冲突,宋会首给我这个海运门外汉出的主意,我自然就找上了曹总镖头。”
沧州武林之间也是联姻多多,所以曹五对华四爷所言的这些也并不陌生。此时此刻,他飞快地在心里思量华四爷此番话是不是暗指广东宋氏在暗中加以误导,可随之就听到张寿笑了一声。
“其实,我是觉得,阿六之前对曹总镖头提出的那个建议,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对,而张琛说从前那两位镖局好手不但没能保护好商船,还死在了海上,却也不能怪他们,毕竟谁都没想到天津临海大营敢于冒天下之大不韪。”
他顿了一顿,这才笑呵呵地说:“但我也赞同张琛的话,如果单单随船护卫,哪怕是精通水性,能在颠簸的海船上照旧如履平地拼杀的高手,真正碰到危险时仍然不能说有十足的把握。因为,海盗船上一窝蜂全都是海盗,可一条船上能搭载多少镖局高手?”
曹五顿时哑然。而华四爷敏锐地听出了张寿似有弦外之音,连忙问道:“那张博士你的意思是……”
“镖局在陆上有马队随行护卫镖车,在海上,为什么不能有自己的镖船随行护卫?”
此话一出,华四爷悚然动容,曹五喜形于色,但紧跟着,两个人就同时眉头紧锁。
相较于只是忧心于自己根本没钱置办海船,也没有这么多人手的曹五,华四爷明显想得更深远一些。他直接叹了一口气,随即摇了摇头。
“张博士你说得没错,如果有真正的武装船只直接跟着商船作为随行护卫的话,那么当然是最安全的,但朝廷必定不能容许,毕竟纵使镖局,那也是民,不是兵,平素带刀带棍带众多兵器,那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可要是连镖船都有了……这是要造反吗?”
“没错,朝中很多人确实会这么说。但是,如果换一个名义呢?比如说,民兵?比如说,预备队?”
张寿随口抛出了两个纯粹的概念,这才笑容可掬地说道:“太祖皇帝之后,最初常有朝廷的正经官船航行于南洋、东洋、西洋,但此后很多年,因为有人始终认为开销太大,而且放眼海外都是小国,因此除了偶尔的使节船之外,朝廷的官船已经很多年不出去了。”
“但是,这是和太祖皇帝的祖训相悖的。太祖皇帝昔日梦天帝而做球仪,此后官船出海,所见处处大多都和这球仪相符,如今这球仪还藏在军器局。”
说到这里,张寿顿了一顿,见曹五明显满头雾水,而华四爷虽说面露惊诧,可他怎么看怎么都觉得这惊诧有点假,心里就不禁暗自猜测,恐怕渭南伯张康认定的那个秘密,其实早已随着日积月累散布了出去。
甚至如广东宋家这种海商之家,早就有相应的实物作为导航地图也不一定。
“既然朝廷官船不出去,又不想花这么大一笔开销,那么,何妨给民间有活力的社会组织一个名义,然后朝廷只要运筹于帷幄之中,就能决胜千里之外,坐收对方打探的情报?”
张寿话一出口,就发觉自己把往日和阿六说话时那些调侃的名词带了出来,但索性也懒得改了。而且说都说了,他接下来就直接把话说透了。
“从古至今,无论哪一朝哪一代,最讲究的就是名正言顺,但朝廷愿意给一个个远在万里之遥,有时候连听都没听说过的小国之主一个册封,何妨也拿出一个轻飘飘的名义,让己国百姓能够真正有一种探索天下的底气?”
“要知道,如今不是立国之初,休养生息,地多人少的时代了。历经百年,大明人口较之从前,三四倍的增长幅度总是有的,而且还有很多逃避赋役的隐户,如今天下固然还有荒地,但若不把眼界放宽一点,再过百年,天下承平,人口数倍于现在,到那时候怎么办?”
人口暴增这种事,作为就在运河边上的苏商领袖华四爷,沧州一霸曹五,自然都心里有数。如果不是土地都有了主,不需要那么多人耕种,又怎么会有这么多人在苏州城里做各种活计来生存?
而如果没有这些土地消化不了的人口,华家雇不到那么多人来缫丝织绢,曹五也不可能带出那么多徒弟走南闯北护送镖货为生。可如果再这么人口倍增下去,那恐怕真的不妙了。
曹五还只是在震惊于张寿的大胆提议,而华四爷却已经是忍不住微微眯起眼睛,迅速合计起了张寿的话。
就和沧州建港之事,他联络了众多苏州籍官员以及相应的盟友在朝中鼓吹一样,这一次的事情,张寿是不是也想让他在朝中掀起一定的声势?而且,赵国公府和秦国公府乃至于陆家,再加上张寿那些学生的家里,好像都和海商没有关系,看不出张寿有任何牟利的迹象。
可要说这是纯粹为华家着想,他又觉得人不会这么高尚。
而震惊之后的曹五,却忍不住迟迟疑疑地开了口:“若是按照张博士你这说法,朝廷给名义,那么买船的钱无疑还是要我们自筹的。我们沧州这些镖局看似有名,但无不养着许多张要吃饭的嘴,就算大家合在一起,恐怕也买不起半条船。”
“而且若是日后真的有生意,一条商船就要一条镖船来护卫,这本钱是不是太大了?”
张寿这才呵呵一笑,泰然若定地说:“你们各家镖局合在一起买不起半条船,那么大可以人家出钱,你们出力,大家合股,组建一家海上镖局。而且又不是你们一条船只能护卫一条商船?人家几条船一同出行,你们一条镖船跟随提供保卫也就行了。而且……”
顿了一顿,张寿轻描淡写地继续说道:“要知道,出门在外人生地不熟,很容易被当地土著仗势欺人,若是有一船武力足够的队伍随行,自然而然便能够为我朝子民撑腰,也向外宣扬了朝廷的威名。至于这些不要朝廷饷银的队伍,其实可以挂在兵部旗下。”
见华四爷已然是两只眼睛圆瞪地看着自己,张寿就似笑非笑地说道:“朝廷若是不放心,可以特派文武官员随行作为监察官,每一年或者两年轮换一次。”
说到这里,他就仿若自言自语地叹了一口气:“我朝从前有商民航行在外,被小国刁难,朝廷鞭长莫及,于是很多事情只能当事者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咽。可这种事情一而再再而三发生,某些小国不免就胆子越来越大。如果我说的方法可行,那么也许能改观一下这样的局面。”
“就和太祖皇帝之后官船出行,威扬宇内一样,如果没有威慑力,那么在天下番邦眼中,也许还真要当我大明已经垂垂老矣,威名不再。”
作为生意人,华四爷对于开疆拓土没有兴趣,但对于威吓外邦开拓市场却很感兴趣,此时此刻,他由张寿这番话想到了当今天子,于是……一下子就想歪了。莫非皇帝要翻旧帐?
当今天子冲龄即位,别说年纪尚幼没亲政那会儿,就常常有种种匪夷所思的传闻在外,等亲政之后,更是曾经对某些文官大肆抨击,直到后来业王之乱后才一度消停了下来。
但这些年,随着年纪最大的首辅江阁老黯然致仕,当初在永辰初年叱咤风云的那些文臣领袖,已经大多或死或退。最重要的是,那些曾经给先帝定下庙号睿宗的文官领袖,子侄固然有通过恩荫或是科举在朝为官的,但据他所知没人突破四品。由此可见当今天子最记仇!
乘龙佳婿 第四百九十九章 愿为前驱
身在商场,华四爷对官场的了解一向很不少。这既得益于他有一个祖父时时刻刻关注朝局变化,然后做出相应调整,尽力让华家不要站错队走错路,也得益于他自己年未弱冠就考出秀才,而当时录取他的南直隶督学御史,却也是声名显赫的士林翘楚。
所以,他不但很清楚永辰初年那几位阁臣以及尚书们的子侄如今前途如何,家里还藏着永辰元年的恩科殿试金榜和接下来那几次春闱金榜,其中前十名的那些进士履历,他甚至都能够如数家珍。
当年那些大佬在当座师主持会试时,能够跻身前列的进士们,在当时都是享誉天下的才子,当时那位首辅许阁老,甚至还嘉许过当时恩科的那位状元是治世之才,将来必定能够封麻拜相,可结果……呵呵,人在去年因病致仕时,不过是四品四川某地分守道。
别说距离入阁,就是距离一省督抚,侍郎尚书都还距离老远!
而如今内阁六部都察院大理寺的主司们,几乎都出自永辰初年的恩科和会试,其中十个里头有九个都自认天子门生,和座师往来少甚至于没往来。而那剩下的一个也并不是漏网之鱼,人遇到座师家的子侄大概会客客气气以世兄称之,但人家要帮忙的时候就爱莫能助了。
记得当年就是那位首辅许阁老带头给先帝上了睿宗的谥号,之后更是在皇帝亲政之后,竭尽全力以劳民伤财为由,反对派出官船重走昔日巡洋路。可这些年来,许阁老真正视之为接班人的门生凋零殆尽,子侄更谈不上成气候,如今如果真的再被翻旧帐,看起来略凄惨啊!
华四爷正在为许阁老身后门生弟子的凄凉状况而心生唏嘘,而曹五就不像这位苏州儒商一般多愁善感,长吁短叹了。
他被张寿这话激起了满腔热血和雄心,当下竟是朗声说道:“我是个粗人,从小不喜欢读书,只喜欢习武,虽说被认识的人送了什么第一高手的名号,但说到底,不过是打打杀杀的粗人一个。若是真的能够如张博士所言,为我朝海疆稳定出一份力,那是义不容辞!”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