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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龙佳婿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府天
华四爷没想到曹五竟然如此乖觉,立马就对张寿摆出了惟命是从的态度,一愣过后,却也觉得能够理解。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奈何读书人有渠道可以卖,大多数武人却没地方可卖,最糟糕的是如今连仗都没得打了!
他在心里一合计,立时满脸堆笑地说:“张博士你这主意确实犹如拨云见月,但兹事体大,我却还得回去和人商量商量。不过,我听说前任首辅江阁老的一个门生,这一个多月来多有海事和农商的条陈上奏,似乎有意沧州知府,张博士你要多多留意才是。”
张寿打了个哈哈,抬手示意华四爷和曹五不要只顾着说话,自己也满饮了一杯,随即淡淡地说:“沧州是朝廷的沧州,沧州升格为府,任用谁为沧州知府,那自有皇上和朝廷诸公操心,哪里用得上我去费心费力?”
“就算真的是那位江阁老的门生最终脱颖而出,也必定是有人赏识他的远见卓识,能力不凡,这样的人难不成还能乍一上任就去破坏沧州好容易才安定下来的大好局面?”
华四爷只不过是想试探一下张寿对沧州的局势到底有没有掌控能力,如果有又有多大,可看到张寿这样毫不在意,他又顿时迷惑了。
于是,接下来这一顿饭,他吃得可谓是食不甘味,相比曹五那大吃大嚼风卷残云,丝毫不在乎什么体面,简直是另一个极端。直到眼见满桌杯盘狼藉,他这才忍不住看向了正兴高采烈和张寿谈笑的曹五,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粗人真是粗人,一被撩拨就心痒难耐。
然而,当他和曹五一块告辞出去时,才一出张园,他就只听曹五呵呵笑道:“华四爷刚刚肯定是在笑我,被别人三言两语一说就立刻心花怒放,到底是没见过世面的土鳖。”
“曹总镖头言重了,我哪里敢笑你?我自己还不是被张博士说得目弛神摇,满心都是那美好的前景?”在华四爷心目中,镖局中从上到下全都是刀头舐血的亡命之徒,身家豪富的他哪里会招惹人家,当下他自然是极力否认。
可是,曹五却满不在乎地呵呵一笑:“你不承认也没关系。你是家资巨万的豪商当家,我是领着弟兄们打打杀杀讨生活的粗人,原本就相差甚远。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我只知道,这次跟我进京的好些弟兄,那都是沧州武林道上响当当的人物。”
“本来他们都是跟我进京想见你一面的,毕竟你给大家画了个挺美妙的大饼。但是,在海上给人保镖,和在陆上江河上给人保镖没什么两样,照旧是脑袋别在裤腰上,挣两个辛苦钱。要不是沧州学武的人太多,但武人能做的事却越来越少,谁也不愿意冒这么大的风险。”
“可如果冒同样的风险,却能够从朝廷得到一个相应的名义,哪怕只是一个名义,那对我们来说,也是意想不到的绝大惊喜。”
“华四爷你是苏州首富,这天下响当当的豪商之一,但天下并不仅仅只有您一个豪商。”
说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曹五刻意加了重音,见华四爷果然面色一肃,分明是听出了这里头的警告之意,他就冲着人咧了咧嘴。
“您要是不乐意,可以当今晚张博士这番话没有说过,可要是您不乐意却还把消息散布出去,背后使坏,那我们这些眼看前途破灭的粗人,也许会做出点冲动愚蠢的事情来。”
曹五一面说,一面轻轻弯腰捡起一块石头,随即放在手心里搓了搓。眼见各种碎渣渐渐落地,他这才拍了拍手,口气冷淡地说:“这天下读书人能够科举做官,商人能够钻门路赚钱,唯有我们这些习武之人,纵使去从军,没人罩着也会被当成炮灰一样消耗掉。”
除非再撞上一次英宗和睿宗起事,捞到从龙之功,否则别想有出头之日!
他略过了心底深处的这样一句心里话,随即就嘿然笑道:“所以哪怕是一线可能,我也要试一试。华四爷你要是不愿意,其他有钱的豪商也多得很。”
“退一万步说,张博士那些学生家里各自拔下一根汗毛,外城就有一座公学建起来。那么他们若是再拔一根汗毛,那么我这船说不定三五条都有了!”
华四爷见曹五很随便地冲自己拱了拱手,随即策马扬长而去,他默然伫立了片刻,随即一声不吭转身上了马车。今天这档子事,他是自己送上门来的,但曹五却应该是张寿请来的,所以孰近孰远很明显。
而且,正如同曹五说的,天下富商多的是,就如同之前沧州建港,暗中鼎力支持的商人绝对不止苏州商人这一拨一样。再说,最重要的不是他们,是天子的态度!
在这夜色已经降临京城的时候,朱莹却并未回家,而是仍然留在清宁宫太后那儿。然而,这一次不是太后留饭,而是她主动留下来蹭饭,只不过,太后小厨房的那清淡养生口味,她其实一点都不喜欢。所以,她随便吃了两口就推说饱了。
太后哪里不知道朱莹这脾气,此时慢条斯理把饭吃完,她就开口说道:“怎么,中午在外头吃了那么多大厨的手艺,如今却嫌弃我这里厨子手艺不够好了?”
“倒不是不好,是我吃腻了。”朱莹却也没有虚词敷衍,做了个鬼脸就直截了当地说,“我家小厨房那都是成天琢磨着换口味,两个厨子还常常去外头尝试新菜回来试做,阿寿也教给他们不少菜谱,可太后您这清宁宫的厨子却几十年一点变化都没有。”
太后顿时莞尔:“因为不变就意味着不会出错,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和皇帝,求新求变,恨不得把那些过了时的老东西全都丢进垃圾堆才算好?”
朱莹被太后说得唯有干笑,眼神飘忽了一阵子,这才小声说道:“不是说身为天子,不能让人知道自己喜欢什么吗?所以皇上这喜新厌旧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呀。喜新厌旧,别人就摸不清楚皇上到底喜欢什么……哎哟!”
见太后直接一指头戳过来,朱莹立时往后一仰头,随即夸张地叫出了声。
果然,太后哪里舍得真的碰这个孙外甥女一根指头,收回手就呵呵笑道:“怪不得皇帝从小就喜欢你,你们这脾气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这御厨选拔,我从一开始就没反对,还出了钱,怎么,莹莹你还打算让我这个老婆子再干点什么把声势造大?”
没等朱莹开口,太后就笑眯眯地说:“比如说,再给你们要造的学堂也捐点钱?”
“哎呀,那可太好了!”见朱莹喜不自胜地跳了起来,太后顿时啼笑皆非,指着这个兴高采烈的丫头就笑骂道,“你还真是一心一意都想着你那如意郎君,连我这点钱也要讹,真不知道他给你灌了什么迷汤!”
“哪有什么迷汤!”想到今天张寿在对自己说的话,朱莹顿时眼神迷离,随即就坦然说道,“他只是说,他喜欢率直冲动的我,也喜欢长袖善舞的我。”
这样堂堂正正地说喜欢,太后自忖自己若是倒退回少女时代,也许听到如此真诚的情话,那都招架不住,更不要说朱莹这个本来就感性的丫头。于是,她只能无可奈何地摇头,随即一口答应出钱助学,果然就收获了朱莹一大堆感激的话。
直到目送了神采飞扬的朱莹心满意足出宫,她才召来玉泉,详细问了今日兴隆茶社的情形。等得知种种内情细节,她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陆绾也好,刘志沅也好,都是宦海沉浮几十年的人,竟然也会事先就被这张寿三言两语说动,足可见他们看重的是公学未来的前景,看重的是这样一件事能够惠及无数人,看重的是自己能够青史留名。从这一点来说,我捐一点钱,那是应该的。”
可张寿这个人,他是真的只醉心于为朝廷育人才,还是仅仅以此为进身之阶?纵使太后曾经垂帘听政,权握天下,可她却依旧无法确定。她甚至和葛雍生出了一样的猜测,那便是张寿在融水村那十几年里,也许还有其他人曾经去教过那个明显天赋异禀的少年。
而朱莹离开清宁宫,却没有立刻出宫,而是让引路的小宦官带自己去乾清宫。她是宫里常客之中的常客,比太夫人进宫的次数还要多得多,自然没人敢违逆她,因而她顺顺当当就到了乾清门。可她才刚一进乾清宫前那偌大的院子,就听到了皇帝的咆哮。
“她如果要绝食,那就让她去。两个儿子都快被她教成了废人,现在还怀疑朕要给她挑两个乱七八糟的儿媳?她也不想一想,朕还担心自己的儿子苛待了别人家好好的女儿!”
朱莹犹豫了一下,觉得这会儿自己好像不那么适合进去。可是,她就在外头踯躅了一小会儿,就听到里头又传来了皇帝的声音。
“大晚上的,谁在外头犹犹豫豫?有话就进来说,朕还不至于迁怒于人!”
盛怒之下的皇帝随口这么一说,可当看到正殿那宽大的门帘被人挑起一条缝,紧跟着探头进来的是笑意盈盈的朱莹,而后她就敏捷地闪了进来,他不禁哑然失笑。
“原来是莹莹你……怎么,你还得朕保证不迁怒你才敢进来?”
“谁让皇上少有这么雷霆大怒的时候。您这些年脾气越来越好,很少这么大声骂人了。”朱莹耸了耸肩,随即就笑靥如花地问道,“我就是想问问皇上,我大哥是不是要回来了?他这一回来不在沧州,我和阿寿是不是就可以在那边放手做点事了?”
听到朱莹问朱廷芳归期,皇帝还打算随口敷衍一下,逗一逗这个一直当女儿看的小丫头,可当朱莹一说朱廷芳回来,她打算和张寿一块干点什么,他就立刻头疼了起来。
又是张寿那个最会折腾的小子!他中午回宫之后,痛心疾首的孔大学士和张钰联袂而来,还裹挟着一个无奈的吴阁老,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之类的话都快把他耳朵根子说出了老茧,对建学和兴隆坊虽说只是稍加点评,但对学报和商报却表现出了极高的警惕。
皇帝烦恼地揉了揉太阳穴,随即谨慎地问道:“他又要干什么?”





乘龙佳婿 第五百章 今夕何夕
“就这样?”
“就这样。”
朱莹小声讲,皇帝仔细听,在这样六个字之后,他们这一番交谈终于告一段落。两人交谈的场地,也从最初的乾清宫正殿,挪到了乾清宫东暖阁。眼见皇帝已经开始来来回回踱步沉思,朱莹也不去打扰,自顾自地转到了一侧靠墙的大书架上,随即在上头翻翻捡捡。
当皇帝陡然醒悟过来想要阻止的时候,却发现朱莹手中已经拿着一本书饶有兴致地翻看了起来。再看她那拿书的位置以及那本书的封皮,他就不由得在心里哀叹了一声。果然,下一刻察觉到他视线的朱莹就抬头瞄了他一眼。
“皇上,你也未免太闲了一点吧?这种书你也会看?被人知道不怕被笑死。”朱莹抖了抖手中这本书,似笑非笑地说,“我之前还在想呢,陆三郎哪来的胆子写我和阿寿的那点私事,敢情因为皇上你在背后给他撑腰?要不是有人告诉他,他怎么会起《蝶恋花》这种名字!”
皇帝顿时显得有些狼狈,幸好这会儿没有别人在,就连那些亲信的宦官和宫人,此时也都离开远远的。他只能干笑一声道:“什么撑腰,朕是听楚宽说,这书和那《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一样,卖得差点没脱销,几次加印,所以就让他捎两本给朕看看。”
“皇上你要是推到柳枫身上,也许我还信。至于楚公公,他堂堂司礼监掌印,会这么闲?”
朱莹呵呵一笑,但到底还是若无其事地把书放了回去:“不过这书虽说写得很无稽之谈,但那朱茕至少性格还直爽坦率,张涛也算是个正人君子,否则要是那死小胖子歪曲我们,我非得好好收拾他不可!”
她轻轻扬了扬下巴:“好了,天色都很晚了,我也该回去了,否则祖母和爹娘怕是要着急了。皇上你日理万机,少看这些传奇,那都是给闲极无聊的人看的。”
没等朱莹往外走两步,皇帝突然叫道:“莹莹,四郎前两日对朕说,之前阿六给他讲了一个大唐游侠的故事,结果只听了一点就没了下文,只知道故事是张寿讲给阿六听的。他这两天一直抓耳挠腮似的,只恨没考进九章堂,没法追着张寿听下文。”
“你回头不妨对张寿说一声,陆三郎旗下那点读书不成于是写书谋生的家伙,让他们写才子佳人还行,写那些侠义的故事,短篇勉强还能写出意头来,长篇却只会那些俗套,出不了佳作。张寿既然胸中有故事,却没时间,何妨口授大意,让他们去写?”
朱莹顿时转过身,有些难以置信地盯着皇帝,随即扑哧一笑道:“皇上,你这是为了四皇子要听下文,还是为了您自己要听下文?您真是什么都像太祖爷爷,太祖爷爷也喜欢看书,想当初为了《三国演义》和《水浒传》,对那罗贯中和施耐庵以礼相待,留下了好一段佳话!”
皇帝最爱听的就是被人说自己像太祖皇帝,如今朱莹这脱口而出的话,更是成功取悦了他。他作势板脸做恼怒状,随即轻喝道:“你来给他做说客,朕都只当没发现,朕让你做一回说客,你却这样推三阻四,果真是女生外相,气煞朕也!”
朱莹知道皇帝也就是佯怒,当即犹如蝴蝶一般飘了回来,一本正经地屈膝行礼道:“是,是,我知道了,回去一定对阿寿说,这总行了吧?陆小胖子要乐疯了,阿寿让陆老爹在公学训练出了那么多的排字工,如今要是还能给他想一堆故事,他简直是闭着眼睛数钱!”
听朱莹直接用陆老爹三个字来指代陆绾,皇帝不禁笑了起来。等朱莹出去之后,他听到门外传来了朱莹嘱咐柳枫的声音,尤其是别给皇上乱买乱七八糟的书这一条,他那嘴角上翘的弧度就更深了。不多时,听到外间传来那丫头叫人出宫的话语,他就唤了柳枫进来。
“去永和宫吩咐一声,朕去看看裕妃和明月。”
皇后被废这段日子,皇帝就一直独居乾清宫,从来没有去过嫔妃那儿,为此柳枫都被太后私底下召见问了好几回,此时听见这话简直是喜出望外。
哪怕皇帝只是说去看看裕妃,没说留宿,但总比日日在这乾清宫独守空房强!
而等到皇帝驾临永和宫,却只见门外挂了两盏宫灯,亲自出来的裕妃永平公主只带着两个宫人,此时甚至连头发都披散在了肩头,分明是原本准备睡了。见了他来,裕妃照旧是一如既往的大方坦荡,永平公主却笑了一声:“父皇终于舍得晚上出乾清宫了?”
听到这话,皇帝顿时有些尴尬,可女儿调侃,和妃嫔幽怨却完全不是一回事。因而他只能干咳一声道:“朕中午胡吃海塞吞下去一大堆东西,直到现在这肚子还饱着,当然要出来走动走动。”
“中午吃的东西,晚上还没克化?父皇你这话传扬出去,该有人说那些御厨候选不知道体谅圣体了!”永平公主少有的说话丝毫不客气,见皇帝干脆装模作样在那仰头看月亮,她就上前搀扶了自己这死鸭子嘴硬的父亲往里走,却不忘对后头跟的柳枫和几个宫人打手势。
见他们知情识趣地落后了几步,她就笑吟吟地说:“找借口也该找高明一些,我看父皇你是之前被气得太狠了,到现在还心里不痛快,这才来找娘说话。不过说话不如动手,我看你们还是到后头院子里去练剑出出汗好了。”
裕妃没想到永平公主竟然会出这么一个主意,此时待想反对时,就只见皇帝突然停下了脚步,随即转头看了过来。四目对视,她陡然想到了当年进宫之后皇帝第一次真正和她二人相处的时光,便是因为看她练剑时加入了进来,她登时不知不觉就怔住了。
“练剑出出汗……明月你这主意不错。”
皇帝前些日子是心情烦闷,今天是心情烦闷之后又遇到朱莹这个开心果,所以才有出来散心的心情,平心而论,他也不知道自己该对裕妃说什么——他不是喜欢对人抱怨的性格,就算当年和皇后失和,也不曾在裕妃面前抱怨过,而裕妃也是一样,从不曾提过皇后苛刻。
可年少时和裕妃畅谈什么大好河山,壮丽风景,憧憬日后能够离开京城周游天下,如今这上了年纪再拿出来说,不免就有些不合时宜了,因为只是去了一趟佛寺进香就差点被那场业王之乱给掀翻,皇帝如今虽然仍旧常常出宫,但对于出京巡游天下,却已经不抱指望。
所以,永平公主的建议,无疑解决了他一个很大的难题。
而裕妃回过神来,见皇帝竟然活动了一下胳膊,随即带着几分期待看着自己,她到底还是微微点头道:“既如此,我去换一身衣服……皇上也是,这宽袍大袖的便装,练剑就不相宜了,还是换一身好。”
柳枫早已在听到永平公主那建议后,紧急差遣人回乾清宫去找皇帝练武的行头,此时见皇帝扭头朝他看过来,他立刻就打了个万事俱备的手势。
于是,等到收拾停当的两人来到永和宫后头那小小的院子时,反手持剑的裕妃神色如常,而皇帝扫了一眼这有些狭窄的地方,却不由得眉头大皱:“在这里舞剑实在是有些逼仄……朕记得不是在御花园里特意留了一块空地造了演武场,还说了你可以随时过去的吗?”
裕妃笑了笑,脸色显得很恬淡:“御花园是嫔妃少有可以散心的地方,我去那边练剑,大概会扰了很多人兴致。而且那边从前又种着不少奇花异草,磕磕碰碰就不好了。就在自家院子里练剑,即便地方小了点,但清静自在,还不用担心别人多话。”
皇帝顿时无语。身为天子,纵使与皇后不和,他在宫里那也是没有什么地方去不得的,心情要是再不好,还能去宫外溜达转悠一圈。然而,对于身为宫妃的裕妃来说,当九娘一度在寺中青灯古佛的时候,她就只能守着永平公主这个女儿默默呆在小小的永和宫。
他想要挤出一个歉意的笑容,但最终话到嘴边,还是变成了一声叹息:“好吧,那朕让你先攻,朕看看你这剑术可有生疏!”
永平公主站在最旁边,看着裕妃哂然一笑,二话不说便运剑如飞,身姿飘逸地舞起了剑,她忍不住想起了小时候母亲要教自己剑术时,自己那坚决排斥的态度。
“我才不要学剑,我不要向朱莹那样只会打打杀杀的!再说练剑有什么用,我又成不了万人敌的高手,如果什么人都要靠蛮力去打倒,那么以后遇到难事,别人就只会远远地看着我自己去迎战……娘,您不觉得您一直都太好强了吗?”
“这世上有些事情可以靠自己,但有些事情不能靠自己!我不要学武,我就算真的手无缚鸡之力,还可以靠聪明的头脑,还可以靠父皇来帮我!最重要的是,我不想学朱莹!”
然而,此时此刻,看到皇帝突然仗剑加入,两人双剑交击,刹那间便犹如两团银光在月下飞舞,煞是好看,她忍不住想到了朱莹日后嫁给张寿之后,那个泼辣冲动的丫头对上闲雅君子的张寿,又会是怎样的光景,可想着想着,她不知不觉又笑了。
她还有功夫去操心朱莹?不该多想一想自己吗?
永平公主是怎么想的,皇帝不知道,裕妃也不知道,或者说,这对父母往常在闲着的时候一定会替这个女儿多想想,但此时此刻,在最初舒缓的纯粹剑舞之后,两人渐渐就变成了真正的交手,现在已经完全没了想其他事情的余裕。
因为裕妃的动作越来越快,剑势也越来越凌厉,而与之相对应的,皇帝的应对招式也同样越来越快,最初存下的谦让之类的打算早就烟消云散。打到酣处,若非两个人拿的都是没开锋的钝剑,只怕站在永平公主身后的柳枫都能叫出声来。
已经兴起的皇帝完全忘了面前是自己的爱妃,女儿的母亲,嘴里渐渐叱喝出声,而裕妃同样很久不曾这般酣畅淋漓地施展过剑法,虽不至于如同皇帝那样打到了忘乎所以,可她一贯古井无波,只有清冷和浅笑的脸上,也渐渐流露出了几分潮红。
而这时候,别说柳枫渐渐有些胆战心惊,就连永平公主瞧着两人这架势,也有些没有看热闹的心情了。她下意识地想往前走两步,试图阻止这一场已经越来越不像舞剑这样的娱乐活动,而更像是真刀真剑的比拼,可随之就被扑面劲风给逼退了回来。
而后头的柳枫见势不妙,连忙把永平公主给拦住,随即小心翼翼地说:“公主,皇上这一旦练武的时候疯起来,那是眼睛里只有对手,没有其他人,您千万小心误伤。这会儿就是喊话他都未必能听见,要不,您叫裕妃停手试一试?”
“母妃是女人,本来就力弱,这要是她收手了,父皇却来不及收手呢?”永平公主这会儿真心开始后悔自己的那个提议了。早知道她的父母疯起来会这么不管不顾,她哪里敢让他们舞剑?幸好她就没有学这个,否则若是平常被父皇拉过去当陪练……
见永平公主不肯出声提醒裕妃,柳枫只能暗叹倒霉,随即就上前一步,大声叫道:“皇上,裕妃娘娘,您二人差不多就行了,这算平手行不行?”
最后这半截话仅仅只是调侃,他压根没指望那两位会回答,于是,当随之而来这帝妃两人几乎异口同声地回答时,他登时就傻了眼。
“谁要平手!”
几乎在迸出这四个字的同时,皇帝和裕妃同时挥出了凌厉的一剑。随着双剑交击的那一声厉响,两人倏忽间对攻了七八招,最终方才力竭,几乎同时踉跄后退。相较而言,裕妃明显多退了三四步,立足未稳的她甚至一个趔趄险些跌倒。
好在永平公主一直都有留心,此时慌忙疾步赶上搀扶了母亲,这才有些嗔怒地瞪了皇帝一眼:“父皇,你怎么真的把母妃当成对手了?就算是钝剑,用了这么大力气,万一斩到身上,那难道不会出事吗?”
皇帝随手一松,任由手中那边钝剑叮的一声落在地上,这才长长吁了一口气,面上露出了明显非常舒缓的笑意。只不过,对于永平公主的责问,他就有些尴尬了,只能干笑一声,假装没听见似的打了个哈哈:“好久没练过,裕妃你的武艺竟然丝毫没退步!”




乘龙佳婿 第五百零一章 双去双来君不见?
刚刚开打的时候说看看你剑法可有生疏,打完之后称赞武艺丝毫没有退步,这种话用在两个武人身上自然是丝毫没有问题,可放在皇宫……至少永平公主就忍不住想要扭头装成没听见。可是,让她意想不到的是,裕妃非但没有生气,竟然还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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