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龙佳婿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府天
国子监的大学牌坊外,在这里做早点生意的小摊小贩们面对今天这人流极多,却生意极差的场面,一大堆人都有些欲哭无泪。平日里一个时辰不到,所有东西就都能卖完,但今天这却连三分之一都没卖掉,甚至还有人在推推搡搡中,被某些监生顺走了东西而没拿到钱。
而且,刚刚中气十足和人对骂的一个小摊贩,此时此刻在几个同行那恼火的眼神注视下,也不知不觉生出了后怕。别看刚刚他骂的只是一个监生,说不定那就是个家境富裕,官面上兜得转的,回头对衙门递个话,他们这每日里的小本买卖还能做吗?
可他又拉不下面子,在别人的怒瞪下,只能色厉内荏地冷哼道:“这些家伙总也要讲道理!太子殿下不是来了吗?人正在里头训示,大不了回头我拦住他老人家磕头求恳……”
“褚大脚你就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你敢拦东宫太子?你冲出去往那一跪,你能把话说齐整了,我就把名字倒过来念!”
这人的揶揄立刻就被另一个哄笑声给打断了:“王大,你别占褚大脚的便宜,就你那名字,倒过来就成了大王……呵,你要是真有胆子改名,我才叫服了你!”
虽然还有彼此调侃的力气,但众人那仓皇却不是如假包换。可有人悄悄偷窥那些站在墙根底下的黑氅汉子,却发现这些人依旧如同桩子似的一动不动。
这些小摊贩们都是土生土长的京城小民百姓,很熟识京城内外诸城门守军,也远远张望过宫门那些锐骑营健卒,但从来没见过这样明明是活人,却能够有如此站姿的人。如果他们看书再多一些,那么也许会琢磨,这是否根本就是傀儡。
然而,他们到底没那么多见识,此时哄笑打趣过后,发现对方全无反应,不见有哪个打头的过来问两句,也就渐渐唉声叹气了起来。眼看日头渐渐升高,在这儿推车做生意的时限眼看就要到了,一群人方才焦躁了起来。
就在这时候,里头突然匆匆跑出来一个人,对着那些黑氅汉子嚷嚷道:“太子殿下吩咐,把半山堂的榜单也一块贴出去!”
此话一出,一众小摊贩就只见刚刚还以为是泥雕木塑一般的黑氅汉子们,终于一下子动了。然而,这些人却并没有如他们想象中一般,异常训练有素地去忙活,而是彼此互相看了看,最后方才有人开口问道:“榜单我们昨晚上都贴了,不见有半山堂的啊?”
几乎是话音刚落之际,一个慢悠悠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半山堂这榜单在我这儿,我原本想张贴到公学去的,既然太子殿下吩咐,那就贴吧!”
现身的花七见刚刚开始活动身子的那些御前近侍瞬间站得笔直,甚至笔直中还透着几分僵硬,他脸上的笑容就更深了一些,于是一手拿着黄榜,一手提着浆糊,再次招呼了一声。
见终于有几个人如梦初醒似的急急忙忙赶了上前,他把手中榜单和浆糊递了过去,等到几个人急急忙忙跑回,找到那最后一个恰恰好好的空位,开始在那忙活,他就笑眯眯地说:“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你们也算是忙了一个通宵,早起又在这守着,也算是辛苦了。”
尽管御前近侍们绝对不会一嗓子嚷嚷出一声为人民服务,但诚惶诚恐谦逊几句,他们还是非常熟稔的。然而,又冷又饿的他们还没来得及客气,花七就笑容可掬地又开了口。
“虽说夜半喝过一碗羊肉汤驱寒,但你们应该都还没来得及吃早饭吧?今天刚刚这一大堆监生摩肩接踵看榜单的场面,正好却害得在这儿做早点买卖的人都没了生意,也总该有个补偿。你们贴完了这榜单,去把各家没卖完的这些早点全都买下来。”
“也算是我犒劳你们一夜辛苦,顺便补偿他们一早上没好好做成多少买卖。”
张头探脑的小摊贩们听到这一番对话,一时不由得喜出望外。然而,还不等个别狡狯的在心中盘算着狮子大开口这档子事,就被花七接下来的话吓得打了个哆嗦。
“吃完之后,要是觉得哪家以次充好,短斤缺两,东西做得不正宗,也记得告诉我一声。我回头和顺天府衙刑房捕头林老虎好好说道说道!”
意识到这会儿面对的是个心地不错,却也不好糊弄的官爷,一群小摊贩们自然不敢漫天要价,老老实实地把剩余的存货全都卖了出去。即便二三十个御前近侍平时习武强身,确实胃口很大,可四处一打听,得知剩下的有几十碗面,百来个馒头,上百个烧饼、数百个饺子……他们还是不禁傻了眼。就算他们是大胃王,也吃不掉这些吧!
乘龙佳婿 第六百六十八章 藏书和借书
事实证明,食物这种东西,永远都不用嫌太多。虽然饿了一早上的御前近侍们在贴完榜单后,大吃大嚼,那些热气腾腾的早点却也只不过消灭了一大半,但剩下的食物依旧有去处。因为众人就只见花七那竟是如同传说的饕餮一般,一口气消灭了至少十人份的东西!
而紧跟着,御前近侍中无人不认识的阿六从国子监出来,又消灭了十人份……于是,今天没能做成生意的小摊小贩们,剩下没卖出去的食物,也就差不多清空了。
当这些小本生意的摊贩们上来千恩万谢外加套近乎的时候,花七却回避了众人打听自己来历的问题,笑呵呵地和人说起了家常,临到最后,他就咳嗽了一声。
“好了,这会儿天光大亮,你们再占住这成贤街做生意,实在是不好看,都散了吧。虽说没见着太子殿下,但这辈子难得和太子殿下这么近,说出去也是一桩佳话,不是吗?都去好好宣扬宣扬太子殿下驾临国子监的事,给咱们太子殿下扬扬名!”
几个大胆过来说话的小摊贩你眼看我眼,最后那当然都是一口答应,至于其他不敢过来的,也都把这话记在了心上。而花七更是耐心告诉了他们,今天贴的这都是什么榜单,太子殿下把监生都拎进去训诫又是怎么回事。总之,和蔼可亲,就像是个寻常邻家老叔。
任凭是谁都看不出,这位衣着整齐,面上含笑的老叔,不但已经五十了,还是绝代凶人。
阿六见惯了花七凶神恶煞的一面,此时见人笑眯眯地和一群小摊小贩唠嗑,他反而觉得极其不习惯。然而,别人却不知道花七那到底是何等凶人,此时一个个兴高采烈地回到赖以活命的推车前,收拾炉子,互相打招呼告别,推车……顷刻之间,成贤街就再次冷清了下来。
见四周围彻底安静了,那些黑氅汉子又已经退到墙根底下去守榜了,阿六若有所思地皱了皱眉,随即却一声不吭就往国子监里走。倒是花七憋了老半天没见人发问,此时忍不住笑骂道:“你小子就没什么想问的?”
“没有。”阿六仿佛丝毫不觉得自己直接把天给聊死了,但是他不用回头,也知道花七这会儿是什么表情,当下就轻哼了一声,“就算你想吸引人过来,人也不会来得这么快!”
“哦,不信这些家伙传话的速度?要不要和我赌一赌?”花七轻轻搓着手指头,一脸的狡黠,“要是回头太子殿下和张学士他们出来时,这里已经有人闻风而至,你就输我一百贯?”
“没钱,不赌。”阿六鄙视地扫了一眼花七,头也不回地继续往里走,直到了那大学牌坊底下,他这才哂然笑道,“你连太子殿下都敢骗过来,更何况是其他人?”
这一刻,墙根底下那些眼观鼻鼻观心,装作自己不存在的御前近侍们,不由得齐齐陷入了惊悚。
他们听到了什么?今天太子是被他们的新任顶头大上司给骗来的?这消息如果传出去,人会不会吃不了兜着走,能不能达到把这个心狠手辣的家伙撵走的目的?
花七没好气地搓了搓脸,却丝毫不在意阿六在人前道破自己的这一设计——毕竟,他昨夜夤夜造访张园,却是对阿六把话说明白了,而撺掇四皇子去鼓动三皇子之后,却也去乾清宫中留了一张字条给皇帝。
他很清楚,皇帝也希望三皇子多多出现在公众场合,多多表现出身为一个太子的见识和担待。而三皇子今早能顺利出来,就说明他这撺掇顶多在事后被皇帝骂一顿。
而眼下花七很有自信,堂堂东宫太子带着众多讲读官莅临国子监训诫监生,再加上外头这长达几千个人的排名表,哪怕那些小摊小贩未必会把这件事的所有细节宣扬出去,甚至会以讹传讹,但也必定会在短时间之内吸引来第一批人。
他当然不希望三皇子也和这些小摊小贩一样,被匆匆赶来的太庞大人流直接堵在国子监回不去。总要有人恰逢其会,有人失之交臂,这样的故事方才会流传千古。
虽然有所预计,但花七还是错误估计了三皇子这一行人在国子监中停留的时间。
满是灰尘的见贤阁,就连岳山长和肖山长这等不愿意过分得罪国子监学官的外人都实在是看不下去,一时摇头叹息。
而翰林院那些心里有数的学士们哪怕很想三缄其口,可当张寿轻飘飘地说这藏书阁尘封也是由来已久,不能都怪如今的一众学官,他们便一下子醒悟了。
如今这些大小学官们的前任,甚至前前任,不少都还在朝中,当年是祭酒和司业这一级别的,如今有人已经赫然跻身内阁,有人已经赫然一部尚书乃至于侍郎,在太常寺大理寺光禄寺担任正卿的,那也很不少,就连当时品级低微的博士们,眼下也已经有不少仕途正好。
相形之下,如今国子监的这些学官们却是举步维艰,身上背了不少恶名,不把责任推在眼前这些学官头上,难道还要推给他们那些正如日中天的前任甚至前前任们?
庆幸今天那位素来说话不好听的太子詹事刘志沅刘老大人不在,身为翰林院掌院学士,隐隐作为东宫讲读官之首的孟学士立刻率先把这件事给定了性。
“见贤阁竟然颓败成这个样子,实在是有违太祖皇帝当年设立此地的本意。如今外城兴隆茶社附近那算经馆正在紧锣密鼓地动工,日后据说还会设立借阅室,供人借书阅读抄录。堂堂国子监藏书阁,若是连这等民间筹资建造的地方都不如,岂不是笑话?”
“如此管理不善,确实是可悲可叹!看看这些书,朽坏的朽坏,充数的充数,就连书架似乎都已经被虫蛀了……”
另一个接口的侍读学士满脸激愤地评价到朽坏的书架时,陡然就住了口。
书架这种东西不可能没事就换,往往是沿用十几年甚至更久,一个不好就要把周祭酒他们的前任给牵连进来。
他立时痛心疾首地改口道:“这样的藏书阁,空有其表,其实难符,实在是可惜啊!”
见一众人等无不争先恐后地落井下石,刚刚还“雪中送炭”的张寿就闭嘴不言了。他已经很“厚道”地帮助国子监的学官们推卸责任了,可最终别人不帮忙,他有什么办法?
难道他还要因为,自己曾经是国子监的一份子,于是不计前嫌继续帮人说话?他可不是那样以德报怨的好人!
眼看周祭酒摇摇欲坠,罗司业牙关紧咬,剩下的学官们不是面如土色,就是面色激愤,三皇子最终沉声说道:“这见贤阁的事由来已久,孤也知道,不能全都怪大司成少司成以下诸位,但如此景象,难道不是这些年国子监日渐式微的原因之一吗?”
“此事孤会上奏父皇,一来汰换藏书,二来修缮见贤阁,三来择选妥当人主持此地……”说到这里,他突然一顿,随即转头看向了自己身后的诸位讲读,但目光很快落在了张寿身上,“老师,这藏书阁如何正常运转,你可有相应的法子?”
在三皇子那炯炯目光下,张寿就悠悠然走上前,随即笑了笑。
“臣听说,民间多有藏书大家,藏书楼一盖数层,占地广阔,藏书数以千计乃至于万计,内中管理严格,然而,往往却有规矩,三代以内嫡系男子方才能够进入,女眷一律隔绝在外,外人更是欲求一观而不可得。藏书再多,受惠的甚至连一家一姓都做不到,更谈不上其他。”
“所以,见贤阁这样的藏书阁如今变成这样子,顶多只能说是管理不善,还请太子殿下不要苛责太甚。”
见自己说到这里,包括岳山长这样对他还算熟悉的人投来了诧异的一睹,其他人则是满脸不可思议,尤其是国子监那些学官们,那更是面色复杂微妙到了极点,张寿就随和地笑了笑。那笑容配合上他出众的仪表,显得非常温暖人心。
“说到底,那是因为藏书阁这种名头,本来就注定这些书只能束之高阁,而不能真正起到作用。既然真正的古籍善本,全都存在了宫中的古今通集库,那么这国子监藏书阁中都是些什么书呢?我刚刚随便翻了翻,发现也就是诸如四书五经以及各种集注之类的。”
“既然不是需要郑重其事收藏,不能让一般人翻阅的珍本,那么与其让见贤阁继续空关朽坏,何妨把这儿变成监生们可资利用的书籍借阅室?这儿的书籍一一甄别之后,汰换已经朽烂的书,重新购进那些监生必备或者常用的书,哪怕坊间热卖的时文集子也好。”
“然后,把书目一一列出来,然后加以编号,悬挂在墙上,作为借阅的目录……”
张寿气定神闲地说着现代图书馆的种种借阅规则,这种犹如信手拈来似的从容,之前被皇帝召来京城的三位书院山长在聚精会神一边听一边想的同时,心情不由得都是沉甸甸的。
虽说他们的书院也都有针对普通学生的各方面扶持,老师也会偶尔借书给看好的学生,但书院固然有真正的藏书阁,却也同样不是针对普通学生开放的,甚至连普通老师都未必进得去。毕竟,藏书阁对于很多书香世家来说,是底蕴,对于书院来说,也是底蕴!
而张寿所言的这种书籍借阅室,便是把藏书阁下降到了市井书坊的水准,当然,不会有那些乌七八糟的传奇话本甚至艳情书。但市井书坊大多是纯粹为了盈利,绝不会允许寻常人没事站在那看书,当然更不用说抄书了!
而张寿在侃侃而谈说完了图书馆的设想之后,他见周祭酒和罗司业那面色分明很不好看,他就淡淡地说:“如果大司成和少司成觉得这有违国子监藏书阁的初衷,那么见贤阁一半藏书,一半借阅,那其实也可以。而且,书只能在现场看,不能带走,也可以减少损毁。”
“而由于借书要登记,于是就能定期统计哪些书是监生真正急需的,原本只备一本,之后就可以采购更多本。这对于那些印书的书坊来说,也可以视作为一种书籍满意度的调查。”
张寿顿了一顿,随即用一种漫不经心的语调说:“须知陆祭酒亲自募资建造的那个算经馆,他打算把家中珍藏的一些古籍善本捐出去供书坊排版印制,若是印出来,届时那里将会有不少市面上几乎难觅踪迹的书。预计在算经馆开放最初,将会有各类书籍超过三百种。”
“而再算上那些卷数多的套书,大概总藏书量能有个几千卷吧。”
他随口说出了一个让四周众人登时鸦雀无声的数字,随即又笑着说道:“当然,赵国公府对这种能助学的好事也非常支持,太夫人和赵国公以及夫人全都表示,他们愿意拿出家中古籍善本,挑选合适的来排版印制。如此一来,读书人就有可能看到市面上没有的书。”
前头说国子监可以改建借阅室供监生使用,后头却突然词锋一转,说到了陆绾的算经馆,这要是在场众人再不知道是什么意思,那就枉为这年头的精英了。
然而,他们的反应再快,要开口却还不得不斟酌,可某个熊孩子那却是根本不加考虑地就嚷嚷了起来:“老师,那要是日后算经馆造起来了,里头能坐多少人?”
见四皇子那一脸我很感兴趣的表情,张寿就冲着熊孩子眨了眨眼睛:“应该也就一百个座位吧?毕竟,这才刚刚起步,不能太贪心。若是以后顺利,可以扩建嘛。”
听到这样的话,别说周祭酒和罗司业,就连众多东宫讲读官,瞬间也都为之色变。藏书阁更多只是藏,而不是面对普通大众借阅,在这种情况下,能容纳一百个人进去借书阅读又或者是抄书的算经馆,那绝对是一个庞然大物!更不要说,张寿居然说还能扩建!
可想而知,出身富贵的人兴许还能抵抗一下这样的诱惑,那些出身贫寒识文断字,却苦于没有更多阅读途径的读书人们,怎能不趋之若鹜?张寿当初可就有一篇借书说流传在外!
三皇子没有去看那些面色各异的人,他一把拽住满脸兴奋的四皇子,把人拖到自己身后,这才轻轻点头道:“老师所言这借阅的法子确实很有道理,孤回宫之后,一定会好好禀报父皇。若是真的可行,这不啻为一桩造福千秋的好事。”
乘龙佳婿 第六百六十九章 责以大义
太子和那些东宫讲读要是再不出来……那就真的出不来了!
国子监大学牌坊之外,面对越来越多的人流,隐在大树上的花七不由得眉头大皱,一面寻思自己是不是派出来的人太少了一点,一面担心至今还不见从国子监出来的三皇子一行人。他也没有想到那些小摊小贩们竟然这么有行动力,这好像还只过去了两刻钟吧?
等到一传十,十传百,还会有多少人过来看热闹?
瞟了一眼那八字墙前围着看黄榜,顺便评头论足的众多举子,他心里很清楚,这是因为乡试桂榜放榜之后,身家殷实且动作快的举人已经抵达了京城的结果。当然,也不排除有那些寓居京城,只求一中的老举人。
他轻轻吸了一口气,随即悄无声息地跳落了下地,绕过了贴有黄榜的围墙,最终来到了一处没人的地方,不费吹灰之力就悄然翻过。可当他犹如闲庭信步一般转了一圈,最终在博士厅门前正好撞上张寿这一行人时,却发现张寿和其他讲读倒是还在,三皇子竟是不见了。
见众人面色都有些微妙,花七就径直上前说道:“门外已经有众多人蜂拥而至,太子殿下和诸位若是再不回宫,回头外间人满为患,恐怕就要出动更多兵马护送,那时候就麻烦了。”
此话一出,他就听到了熊孩子的声音:“刚刚国子监已经有人报说外头人很多了,太子三哥不愿意为了他而净街扰民,所以已经让人护送他先行回去啦。他不在,我带着大家从正门走,反正只要我说出身份,别人肯定就会失望退去的!”
四皇子见花七愕然朝他看了过来,顿时得意地抬头挺胸道:“身为弟弟,当然该为兄长分忧,这才是兄友弟恭,花统领你说是不是?”
听到四皇子特意点明自己的身份,花七忍不住觉得脸上有些僵。这就是针对昨天晚上他悄然推醒熊孩子后,人在明面上答应,而后暗地里悄悄设计的一次报复?他瞅见张寿身边居然不见阿六,哪里还不知道是什么缘故。
四皇子胡闹不要紧,那却也得要三皇子这个太子肯听!而且,在场这么多学官,就没有一个人想着劝谏一下太子殿下吗?更何况,堵在外头的人如果知道三皇子就这么悄然走了,那反应如何,恐怕也很难预料。
花七的目光略过张寿,朝其他人一一看去,就只见东宫讲读官中泾渭分明的两批人,翰林院掌院学士孟学士等都显得特别镇定,一脸我完全不懂四皇子在说什么的表情,而那三位出身民间的山长,则是正在谈笑自若。于是,他最终只能期待张寿能给自己一个交待。
而张寿也果然没有辜负他的期望,笑吟吟地说道:“阿六从皇上那儿接受过一枚东宫侍卫的令牌,所以太子殿下既然吩咐,他自然不得不从命。太子殿下还说,正值举子齐聚京城的时期,虽然之前各位讲读在经筵和国子监都一一讲过学,但无法聆听的人却很多。”
“既然如此,此次考选中,东宫诸讲读官评点过的那些排名在前的范文,当一一结集印出来,也好让人知道,此次的考选所出何题,有何偏重。”
历年春闱发榜之后,会有人为这一科金榜题名的人们编撰进士金榜,甚至还会设法弄到他们的会试文章乃至于之后的殿试策问卷子,结集出版,以供广大有志于科场的读书人参考。而如今三皇子竟然打算也效仿这种做法,花七登时暗自心惊。
这才当上太子几天,三皇子就已经这么有主见了?
他在心里盘算这是否张寿的撺掇,但最终还是没有开口询问又或者质疑,只是侧身让开路,就只见四皇子雄赳赳气昂昂地带着一众讲读官朝外走,颇有一种熊孩子长大的气势。
只不过,发现国子监那些学官竟然连一个送的人都没有,之前进来时也没看到监生,他不知道人是被打击得太狠,于是忘了礼数,还是打算如太祖皇帝当年留下的名言一般,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不由得在心里头又给此地师生们记下了一笔。
虽说让四皇子带着一众讲读官走在前面,但原本跟在后头的花七,动作却比他们快得多,竟是直接再次翻墙出去,本以为自己要召集人的,没想到锐骑营那些卫士已经赶来了。
好在这时候闻讯而来的读书人虽然不少,但至少还不及之前监生云集看榜时那场面的沸反盈天,再加上墙边上有御前近侍弹压,另一边锐骑营卫士护送几辆马车过来时,大多数闻讯前来围观的读书人们都老老实实地退到了后头。
发觉都不用自己表明身份,四皇子刚舒了一口气,可昂首阔步的他才刚刚靠近马车,就只听人群中竟有人突然嚷嚷了一声。
“太子殿下,敢问东宫侍从只从监生中选,置天下寒窗苦读,百战科场的举人们于何地!”
正打算上马车的四皇子顿时为之一怔,随即就恼火地转身喝道:“首先,我不是太子三哥!其次,天下寒窗苦读,百战科场的又不仅仅是举人,还有童生,秀才!而最后,东宫侍从并非官途,甚至连东宫侍读,除开的确有功勋的陆高远,也都没有实际上的品级!”
四皇子这清亮的声音,把那个质问一下子压了过去,但只是须臾,人群就再次传来了一阵小小的骚动,似乎他这话并没有能够让别人为之服气。
然而,还不等他再想出别的说辞,他面前这辆马车上,却传来了一个他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四弟,你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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