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龙佳婿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府天
此话一出,众人登时如鸟兽散,分别去忙活了。面对这一幕,花七这才没好气地冷哼道:“一群只知道打打杀杀的家伙,这真是脑子全都被刀剑打成浆糊了!”
嘴里说得轻松,他心里却在想,朝廷又或者官衙可从来没有粘贴过如此数量庞大的告示……所以,张寿在提出全部排名这一招大杀器之后,早就把国子监两边八字墙的长度和高度给算进去了,甚至在准备纸卷的时候,就估算了宽度和长度,墨线画的表格也算好了尺寸。
因此,抱着双手当监工的他,却是在心里不无恶趣味地想到,明日国子监的监生们来上课的时候,看到这份大礼时会是何等反应。
当然,他也没忘了皇帝交给他的任务,那就是去吸引人……尤其是举人来关注这件事。可是,敲锣打鼓这种满街嚷嚷的方式,无疑很没有创意,再加上之前司礼监那档子人事变动的,闹事的就是这样做的。可要是把人化整为零派出去满大街散布这个排名表,引人来看……
这好像又有点刻意,要不,剑走偏锋试一试?
花七微微眯了眯眼睛,随即瞅了一眼正在热火朝天大干特干的一帮御前近侍,自己竟是悄然退入了夜色之中。
昭仁殿西暖阁,今夜由于三皇子秉烛算题,于是四皇子只能一人独寝,当他感觉到有人在使劲推搡自己的时候,忍不住起床气发作,撩起手臂就打了过去。往日,在这昭仁殿伺候的年长宫人早就习惯了他的这种小毛病,会轻轻松松地抓住他的手脚,然后把他拽起来。
然而今天,四皇子却陡然觉得脖子传来了一个冰冷的触感,下意识地就发出了一声惨叫,可那到了喉咙口的声音却发不出来。他的睡意一下子全都没了,猛然睁开眼睛,见面前依稀晃动着一张脸,而嘴巴则是被一只大手死死捂住,他那惊恐就甭提了。
可下一刻,他就听到了一个轻轻的声音:“四皇子,是我,明天有一个能帮得上太子殿下和张学士的小任务,你能出面帮忙吗?”
咦?四皇子陡然瞪大了眼睛,好不容易才看清楚面前的人是常常在父皇面前晃悠——当然也常常在宫中各处晃悠,曾经来自赵国公府,现在却负责教授他和三哥武艺的花七。他记得人是阿六的师父,行事好像很特别,因此想了想就姑且压下了心头怒火。
可对方这大半夜的突然潜入,说这种话,他不免有些犹疑。当花七悄然在他耳边说出了一番话之后,刚刚满心犯嘀咕的熊孩子立时眉飞色舞,那高兴劲就别提了。没有太多犹豫,他就立时重重点头道:“你放心,这点小事,全都包在我身上好了!”
他相信,三哥就算最近对他要求日渐严格,但这次肯定会答应他的!
乘龙佳婿 第六百六十六章 放榜
清晨的阳光再次姗姗来迟。都已经卯正过后,天空却依旧黑蒙蒙的,仿佛仍是在深沉的黑夜。国子监门前的成贤街,却渐渐有了些人流,但并不是监生们如此勤勉,而是早起打算做早点生意的小摊小贩。
这是成贤街上常见的景象。什么豆花、豆浆、烧饼、饺子、馒头、面条、稀粥……恰是应有尽有。然而,到得最早的几个小摊贩,却突然发现,今天竟有人比他们还早!
意识到往日约定俗成的地盘兴许会被这些新来的人占去,几个小摊贩无不急了,可是,当这些人推着小推车迅速赶上前去理论时,却骇然发现这些新来的人一个个身穿黑氅,犹如钉子一般默然站在国子监门前的八字墙下,每个人之间的距离甚至也整齐划一。
正当几个小摊贩惊恐交加,只以为是国子监出了什么事,于是哪里派了人来将这里看住,却有人突然发出了一声惊咦。虽然发出声音的人立刻捂住了嘴,但却还是伸手指向了那些黑色大氅的人背后那墙壁。
看清楚墙上竟是贴满了黄纸告示,众人不由得面面相觑。都是做早点生意的小摊小贩,也许能算得清楚价格,也许能认识几个字,但要看懂这么多告示,那自然大多数人都力有未逮。但唯一一件事众人却是明白的,那就是这告示理应是好事。
否则怎么会用黄纸?要知道,历来如乡试会试放榜的时候,那才会用有颜色的纸,至于平常告示,白纸墨字张贴在那就行了!
既然知道不是坏事,一群小商小贩也就安心了,一时也没人再去关注这些黑氅大汉,纷纷自顾自地把车推到了一贯做生意的位置,开始生火预备了起来。一刻钟之后,天色渐渐有些蒙蒙亮,他们之外的其他摊贩们也多半都到了,同样第一时间注意到了异样。
虽说大多数人都没工夫看热闹,都在那自顾自地忙活,但也有好事且认识字的在收拾停当之后过去瞅了瞅。只没看多久,人就匆匆跑了回来,却是对左右的其他摊贩嚷嚷道:“是之前国子监那次选拔东宫侍从的结果,所有人的名次都排出来了!”
在国子监门前做了多年生意,小摊小贩们大多有一个共识。
一是做生意要有分寸,也就是早上这一个时辰,他们尽管把这天下最高学府的门口堵住都没关系,但若是贪心不足还想再延长时间,那么邻近顺天府衙的差役就要来赶人了!
二是国子监的学生们那十个里头九个都是绣花枕头一包草,没有多少真才实学,所以这么多年监生出身的进士凤毛麟角,一二十年才一个。这次太子选拔东宫侍从,竟然在国子监选,在他们看来,那还不如九章堂呢!至少九章堂那些监生刻苦,随和,还有个好老师!
想归这么想,马上就要到监生们光顾的高峰,包括刚刚那个去看热闹的小贩在内,谁也没工夫再去查看那榜单上的名次高低,全都急急忙忙干起了自己的活。哪怕约定俗成的没有吆喝,但随着香气渐渐飘散,最早一批客人终于来了。
住在国子监号舍的监生,自然不可能是什么富贵出身,往常大多也就是一个馒头或是烧饼解决早饭,但今天,发现墙上张贴了黄榜,众人无不立刻就被墙上黄纸吸引了过去。
虽说有人只瞥了一眼,发现是长长的表格,就忙着先解决早饭的问题,但也有人好奇地先去看了个究竟,可不看不要紧,一看之下,三五成群的监生们一时炸开了锅。
“是之前东宫侍从选拔月考的名次,所有人都列出来了,竟然不是只列出入选的人!”
“真的假的?所有人?那得是多长的名单,天哪,莫非这满满当当的八字墙贴的都是?不可能吧,之前大司成少司成还有各位博士们全都没说!”
随着这个大嗓门却又饶舌的一声嚷嚷,刚刚还在解决五脏庙问题的几个监生登时忍不住了。有人叼着烧饼就过去看热闹,也有人端着面碗就过去溜达看榜单,还有人则是慌忙揣着馒头匆匆赶回号舍,去通知更多的人来围观。
于是,在这儿卖早点多年的小摊小贩们,很快就目睹了有史以来最大的人流!顷刻之间,监生们从国子监那大学牌坊下头蜂拥而出,到两边八字墙那边翘首观望,如若他们会用成语,一定会觉得,毫无疑问,那就是摩肩接踵!
而由于八字墙那边里三层外三层,不时也有被人挤到后头去没能轮上看榜的监生,又或者已经看完前几名,发现没自己之后的监生,意兴阑珊地回来买早点,忿忿不平地一边填肚子一边在那恼火地抱怨。
然而,随着人群中有人嚷嚷了一句,率性堂的某某某竟然排在六百多名,刚刚或自怨自艾,或垂头丧气的监生们,一下子就如同打了鸡血一般兴奋了起来。
于是乎,东面那八字墙张贴的黄榜不过是靠后那些名次,起初没什么太多人关注,可现在却有一大堆人过去围观。随着一个个也算是在国子监中名声挺大的名字和名次被念了出来,有人哄笑,有人惊叹,有人不信……却也有人一时恼羞成怒。
有道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某个自诩奇才,此番却名落孙山的监生,就是怒喝一声简直荒谬之后,下意识地伸手就要撕去那一张写了自己名字的黄榜。可他才刚刚伸出手去,手腕就突然被人牢牢捏住了。
看到那一双冷冽到杀气腾腾的眼睛,那监生这才意识到,黄榜之下还守着二三十个黑氅大汉,而且这是黄榜,不是平常那些揭帖!不知道对方是锐骑营的,还是哪来的,他到了嘴边的骂声最终吞了回去,却是使劲一甩手挣脱了开来,等退后两步方才撂下一句狠话。
“如此儿戏,我下次绝不会参加了!”
见人悻悻而走,那御前近侍顿时轻蔑地嗤笑了几声。忙活了一整晚,天亮的时候顶头大上司总算命人送来了一碗碗热气腾腾的羊肉汤,说是慰劳品,但这会儿又在风地里站了这么久,他当然冷,再看到这些乱哄哄的监生们,他忍不住想起了在外流传的四皇子的话。
这些所谓国子监监生,真的不如内书堂那些宦官!
随着天色越来越亮,得到消息赶过来看榜的监生赫然越来越多,而这其中却是没多少人还有功夫吃早饭。于是,难得看到这么多人,却发现生意不但不如从前,反而好像还差了一截的小摊小贩们有些失望,而监生们则是更因为这些小推车和小摊贩占了地方而怨声载道。
随着一个出身富庶的监生忍不住从抱怨到破口大骂,某个脾气同样暴躁的小摊贩竟是反唇相讥,这下子,原本就沸反盈天的成贤街那赫然是犹如炸开了锅。
有同样名落孙山的率性堂监生自己不敢对黄榜怎么样,就想挑唆这些小摊小贩们闹事,看看能不能损毁了那让自己丢人现眼的黄榜。
也有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先骂了再说,然后骂着骂着又因为太过动怒而一时低血糖昏厥——当然这是昨晚因为花七送信而一大早带着阿六赶到某处的张寿居高临下俯瞰判断的结果。
更有人发现自己名列前茅,跻身东宫有望,于是在那耀武扬威,最后被人打了黑拳。
总而言之,已经算得上宽敞的成贤街,此时此刻那赫然是一团乱。那些小摊小贩旁边正点着火炉的小车,就如同油锅里的火星,随时可能爆燃;又如同沧海中的小舢板,一个浪头就会被彻底淹没。就在这时候,也不知道是哪里突然传来了一声大喝。
“太子殿下驾到!”
因为阿六方才得以悄然潜入国子监那座最高建筑,人称见贤阁的三层藏书阁的张寿,此时就只见那条成贤街上的监生们,犹如打鸣时却突然被卡住喉咙的公鸡,那此起彼伏的乱象竟是一瞬间收住了。虽然声音并没有立时三刻消失,可明显却呈现出了锐减的态势。
不多时,这条刚刚简直像挤了几百上千只嘎嘎乱叫鸭子的成贤街,终于呈现出了极其安静的氛围。紧跟着,他就听到了花七那熟悉的声音。
“太子殿下及众讲读官已至彝伦堂,诸监生回国子监听训!”
而直到这时候,阿六方才对张寿低声说道:“少爷,去彝伦堂吗?”
“别的讲读官都去,我要是不去,岂不是落人口实?去,当然去。”嘴里这么说,张寿心里却对国子监的鄙薄更添一层。他还是第一次进见贤阁,因此头一次发现,这里不但空气里弥漫着尘灰的气息,而且从地上到书架,到处都是灰尘,架子上的书不少都已朽坏。
他早就听说,见贤阁说是太祖皇帝特意建造,让监生们能够有个借阅书籍的地方,结果却因为管理不善,书籍借出去却收不回来,又或者大批量损毁,国子监经费不足,学官们也没办法从朝廷要钱,又没有其他手段赚钱,于是很多年前就只能将其空关了起来。
再好的学校,没有好制度,没有好生源,更没有好师资,最重要的是没有足够的经费,那么,每况愈下就是唯一的结果了!
一大早被自家四弟突然爬上床来,三皇子差点没吓得一脚把人踹下去,可听人嘀嘀咕咕小声灌输了一通今日国子监放榜的事,这位太子殿下实在禁不住熊孩子的纠缠,再加上这也是自己第一次出题考人,因此在四皇子的撺掇下,他请示皇帝后带着一众讲读官亲临国子监。
刚刚从那座大学牌坊下悄然进入了自己曾经读过书的国子监,他却没有故地重游的那种怅惘感怀,就算有,这满腹情绪也都被外头那喧闹给完全败坏了。
也正因为如此,当站在太祖皇帝曾经讲学的彝伦堂之外,他那张脸不知不觉就变得很严肃,哪怕周祭酒和罗司业赶过来时,一贯温和的他也依旧绷紧着一张脸。
而知道外头发生了什么情况,国子监这一正一副两位最高领导,那张脸也同样好看不到哪去。周祭酒还试图用太子殿下不该白龙鱼服来劝谏一二,顺带稍稍缓和一下气氛,结果却被三皇子那无可辩驳的理由给噎了回去。
“孤来此是请示过父皇的,随行除了诸位老师之外,还有锐骑营护卫。只不过是进国子监的时候,因为人全都在外头看黄榜去了,所以也没什么人注意孤这一行人。”
当耳畔传来了花七的声音,得知外头那一窝蜂扎堆的监生们,已经渐渐回来了,三皇子这才沉声说道:“我出了这三道题,那道四书题就是科场上常见的时文题,而且不是什么偏题怪题,料想精于制艺的人都能答好。这一题是进士出身,如今又是翰林的诸位老师批阅的,想来没人会有异议,更没人会觉得有什么不公。”
“算经题是九章算术中很容易的一道,只要稍稍动动脑子就能算得出来,为的是日后出去主政一方时,不至于连最起码的赋役都受制于胥吏。这种题目,对是对,错是错,一目了然,异常分明,想来也不至于有人会有异议。”
他看到已然有不少监生往这边聚拢,他就提高了声音。
“但这道算经题最后答得出的人很少,也难怪,这年头的地方官,很多人都不记得自己管辖的府州县有多少人口,多少土地,每年又要多交多少的赋税,又有多少的应役丁口,每每述职的时候,都要准备夹片悄悄藏在袖子里,可是,难道这些不应该烂熟于心的吗?”
“至于农事那道题,这正是父皇一直都在孤面前念叨的事,而太祖皇帝也说过,农乃国本,那么,思量如何以有限的国土养活越来越多的国民,难道不是致力于仕途的监生应该好好考虑的问题吗?”
“把重心放在沟渠水利上,虽说不全面,但至少还了解过农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可说什么在种地的时候拜圣人,什么毁林开荒,什么泻湖为田,什么驱赶北虏之后,把草地改为耕地……甚至还有更荒谬的,煞有介事地说在水田里怎么提高小麦的产量!孤想知道,这国子监到底有多少人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只知道纸上谈兵,根本不懂民生疾苦!”
乘龙佳婿 第六百六十七章 自知之明
三皇子这掷地有声的质问,登时让四面八方汇聚过来的监生们大为窘然。这其中,也不是没有人想开口反问,难不成太子殿下你能分得清楚稻麦?可是,他们这心里不满的嘀咕,仿佛就被三皇子听到了似的,很快就得到了回答。
“也许有人要问,孤是否认得出稻麦,是否知道农田耕作是怎么回事。呵,恐怕要让那些质疑的人失望了,孤曾经跟着老师张学士去过农田,骑过水牛,也亲眼看到老师带着如今九章堂一年级的斋长纪九还有几个半山堂监生下地割过麦子。”
“孤年少体弱,所以没办法去和别人一块割麦,但孤至少带着四弟捡拾过麦穗,深知那干活时腰酸背痛的滋味!父皇尚且亲农,地方官尚且要劝农,你们呢?孤今日亲临,就是想看看到底有没有人会觉得惭愧,可听到的只是沸反盈天的抱怨,看到的是一团乱相!”
“孤的老师,东宫讲读官召明书院岳山长已经算是手下留情了,要是换成父皇,又或者是孤,就那些狗屁不通的农事策问,什么二十分,一分都不能给!如若你们觉得不服,那些农事的策问,孤倒是想把不服的人那些农事策问结集印出来,让天下读书人都看看!”
此话一出,之前那些义愤填膺,叫嚣最凶的监生,只觉得面上火辣辣的,恨不得找一条地缝钻进去,更有人双股打颤,显然是想到了万一自己那文章印出来让人看到之后,那四处传播,无数人哄笑取乐的结果。
然而,比他们反应更大的,那却是周祭酒和罗司业。之前觉得那块从天而降的馅饼有多鲜美诱人,现在他们就觉得如今面对的窘境有多棘手。别说那些监生,他们都恨不得把外头那满满当当的总分排名表给撕掉!
可既然情知这是不可能的,周祭酒只能硬着头皮说:“太子殿下息怒,这些监生不过是年少气盛,少有自知之明,这才一时做出了过激举动,并非质疑太子出的考题,更不是质疑诸位讲读官的评卷结果……”
自打江都王和徐黑逹说出评卷都是那些东宫讲读充当之后,周祭酒就知道事后绝对不可能质疑结果。本想着矮子里拔高子,反正国子监总能有那么几个人跻身东宫侍从,可谁能想到,原本只应该列出最终录取者的选拔,竟然破天荒公布了所有人的排名!
而且只看这些监生的反应就知道,不少自视极高的人都折戟落马,也难怪会有这么大的激愤!当然,要是不公布这排名,只有录取者,说不定回头也会有各种乱七八糟的流言风靡一时,所以,东宫如今赫然是把一切摆在了明面上,断绝了人质疑的后路!
因此,见自己说出这番话之后,三皇子面色冷淡,分明因为今天发生的种种,本来就对国子监成见已深的这位太子已经更加不满,周祭酒只能把心一横,挤出一丝笑容道:“而且,据说半山堂也参加了这次遴选,不知道他们的名次如何,又张榜公布在何处?”
三皇子的眼神彻底转冷。就在这时候,刚刚一直躲在他身后装老实的另一个熊孩子就闪了出来,冲着周祭酒嘿嘿一笑。
“半山堂的总分和名次也已经出来了,可太子三哥觉得,张贴在国子监附近,未免有些不好看,毕竟如今人都已经转到公学去了。当然,要是大司成一力坚持的话,那也不是不可以贴出来。”
说到这里,四皇子甚至又特意强调道:“不只是名次,半山堂那些人做的农事策问,得分在七十分以上的,也可以贴出来供大家比较优劣!当然了,这次半山堂里,总分最高的张无忌放在国子监六堂的总名次里,那也有些显不出来。”
周祭酒哪里不知道,如果说三皇子是从腼腆羞涩中成长为稳重可靠,那么,四皇子就是一如既往的冲动莽撞,十足十的闯祸胚子。如今人这么一说,他总觉得有些不好,却不想身后学官中,到底有一个博士忍不住出了声。
“若是如此,那就贴出来让大家评鉴评鉴好了!”
“当然可以。”随着这句话,刚刚才带着阿六恰然来到彝伦堂,却隐在其他讲读官之后的张寿,这才不慌不忙地现了身。见一群昔日同僚的目光犹如针刺似的齐射了过来,他就笑眯眯地说,“反正半山堂跟过去的也就那么几十个人,排名的时候却也不费事。”
见张寿如此气定神闲,众多学官这才隐隐觉得事情恐怕有些不妙。虽然有些人不免暗自腹诽,觉得是三皇子这位太子故意泄题给了半山堂众人,可即便再蠢的人也不会把这种质疑宣之于口。
皇帝如今明显对太子偏爱非常,质疑太子作弊,那不是找死吗?
而三皇子接下来的话,却再次在众人心中落下了重重一击:“既然有博士如此要求,老师也答应了,那就这样吧,令外间御前近侍将半山堂的榜单也一块张贴出去。原定这样的筛选一个月一次,如今看这反响,改成一季一次吧。”
“免得有些人不是知耻而后勇,而是被吓怕了,不敢再应试。不过,孤也有言在先,此番是农事策问,日后也许便是牧监,是海运,是水利沟渠的具体实施……不用想着从哪里准备一份面面俱到的范文来应付。毕竟,那些范文再能耐,能比得上父皇为孤挑选的老师们?”
“至于时文,那就更不用说了,孤不认为国子监中这些监生的时文,翰林院中这些过五关斩六将进士及第,最终通过馆选留馆,锦绣文章天下知的翰林还会评不出高低。”
虽然之前那几千份卷子批阅得头痛——这还是有学生乃至于其他人帮手的结果,但此时此刻听到三皇子对他们这高度评价,包括岳山长在内的东宫讲读官们,大多都难抑自矜之色。
尤其是当三皇子诚恳地拜托这次没能参与阅卷的肖山长等人,道是术业有专攻,下次若出到相关题目,就要劳烦他们出手的时候,几个人登时一面谦逊,一面满口答应。
至于帮忙作弊?那是脑袋进了水吗?他们的愿望,本来就不仅仅是在太子殿下面前刷脸熟,而是在太子殿下心目中树立一个良好的形象,建立起足够的信任——在这方面,张寿就是最好的榜样!尤其是他们只不过掌握阅卷权,并不掌握出题权,谁愿意落下话柄?
再说,这年头真正让他们拒绝不得而必须卖人情的人,又怎么会在国子监蹉跎时光?
而他们这种表情,国子监众多学官看在眼里,自然更是觉得难堪至极。可就算是周祭酒和罗司业,也不会贸贸然扛上东宫这一堆名声在外的讲读。
因此,当三皇子这位太子再次强调了一番,国子监不是混日子混名声的地方,随即就往见贤阁的方向去时,措手不及的他们顿时就更加呆滞了。
三皇子和四皇子从前在国子监半山堂读书时,学官们一度很担心他们会作为皇帝的眼睛,悄然注视着国子监中的一切情况,但久而久之,见人上课下课之外,少有时间在国子监停留,渐渐也就安下心来。哪怕三皇子离开半山堂后又考入九章堂,那也没出什么幺蛾子。
因为他们已经看出来了,三皇子对国子监其实一直都没有什么太大兴趣。可现在,当初在国子监时都没去过见贤阁的这位太子殿下,竟会突然起意去这座蒙尘已久的藏书阁!
这一刻,周祭酒和罗司业不约而同地想到,去年张寿初来乍到京城时,不就带着半山堂中那一堆贵介子弟夜游国子监,夜扫九章堂?
那一次,因为九章堂牌匾被锁在了仓库中,九章堂灰尘密布,年久失修,因而周祭酒还差点被人诬告。而这一次,甚至都不用别人诬告,自周祭酒以下都知道那见贤阁是什么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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