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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龙佳婿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府天
他甚至可以预见金发少年接下来那段苦痛的学习时光,可听阿六说,人跟着梁九城回去屋子里之后,那眉飞色舞喜气洋洋的样子,他就觉得这个好学小子估计至少能坚持一段时间,至于能坚持多久,那就要看人决心有多大,反正平时有阿六盯着。
他之前已经和梁九城敲定,每天下午用一个时辰讲讲成语和唐诗宋词之类的东西,以及一些简单的历史故事和小常识,然后就是练字课,一方面是以便于吴大维慢慢接受,另一方面当然是考虑到家里那些小家伙们正好能顺便蹭课。
因此,他少不得对阿六吩咐道:“你以后也不用天天都泡在公学,又或者没事就去和那些三教九流交流,抽点时间回来好好当这个督学,顺便自己也学一点。须知学习使人进步。”
见阿六顿时苦了一张脸,就和他从前教人读书识字时一般发愁的光景,张寿顿时哭笑不得。有些人就是能文不能武,有些人就是能武不能文,阿六无疑就是后者。他无奈地拍了拍少年的脑袋,突然感觉到就这几个月时间,人好像都要长得比他还高了,以后就摸不着了,他顿时又有些怅然。
当然,这情绪来得快去得更快,他当即没好气地说:“我又不是让你去考状元,但凡你把学武的那点悟性稍微放一点在读书上,不提多大的成就,至少……”
一向不和张寿顶嘴的阿六,此时却是忍不住小声嘀咕道:“至少什么?既然不考状元,那我还读书干嘛?看得懂书信,能写个字条,那不就够了吗?”
张寿顿时被噎得哑口无言。他很想说世上有人读书是真正为了做学问,但这样的人明显和阿六完全不搭。当然他也可以说,读书是为了明理长见识,可他面前的这个少年那是很懂道理——他自己的道理;也很有见识——当然是他自己那斗狠的见识;于是,他只能扶额。
“好好好,我说不过你,总之要是日后那些小家伙谁若觉得肚子里有了墨水,然后和你对着干,你自己解决。那个时候,别人和你说君子动口不动手,你有本事就别动拳脚。”
阿六顿时面露懊恼,显然被缚住了手脚之后就有些头疼了,毕竟,他虽然可以说没有拳脚我还有头槌胸撞,反正到了他这程度,浑身上下全都可以用作武器,牙齿甚至可以咬断麻绳……可他深知,张寿都是为了他好,有些场合确实是不适合动手的。
别人他不知道,赵国公府的那位大总管,说是朱家的世仆,实则读书极多,待人接物颇为文雅,走出去非常得人好评,而接下来作为大总管接班人培养的那几位管事,也同样是资质上乘,八面玲珑,非常会来事。
因此,少年在沉默了一会儿之后,突然开口说道:“如果哪一天家里有人学得好,为人处事也好,我这管家让给他当,那也不要紧。”
“笨蛋,胡说八道什么!”
随着这个声音,阿六就觉得有劲风从后头袭来,可他却一动不动,任由那一记敲打正中头顶。须臾,那人影就转到了他的面前:“管家如果真的仅仅是纯粹凭本事,凭能耐,那么,豪门大户里头就没有那些纷争了。就比如从前我家那大总管,他家里世袭三代了。”
“他老祖宗跟了我爷爷,他爹跟了我爹,险些连命都送掉,而他则是皇上登基之后才被我爹选了亲随,然后一步步做到大总管的。家里是有人比他更有能耐,但是如果把资历、情分和能耐全都加在一起,那当然他才是第一。所以,这个大总管他不当,谁当?”
“当然,资历和情分也不能管用一辈子,就比如我爹,对我大哥那么严格甚至残酷,还不是因为他们这一批勋贵,因为跟随睿宗皇帝的缘故,特准世袭三代不降等,但接下来就要降等承袭?不把严厉的作风传下去,家里子孙有扎实做事的传统,以后爵位没了喝西北风?”
说到这里,朱莹忍不住上前再次敲了敲阿六的脑袋,这才叉腰嗔道:“所以,你傻呀,论资历,论情分,论武艺,论做事,家里谁能比得上你,难道就凭读书好,日后其他做事能力强,就能把你换下来?你以为阿寿和我是什么人?”
纵使防御能力强,阿六依旧被朱莹敲得脑袋生疼,此时心下虽然非常欢喜,但却仍然没吭声。紧跟着,他就听到张寿接在朱莹之后开口说话了。
“叫你读书,又不是叫你去背四书五经。莹莹请来的这位梁公公,和外间那些名士大儒不一样,他做的不仅仅是学问,因为他对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应该没有兴趣,他追寻的仅仅是太祖的脚步,毕生心愿大概也就是把太祖的遗稿翻译出来。”
想到当初也对自己鼓吹过薪火传承靠阉党的楚宽,张寿说这话时,那是相当有把握。
但是,梁九城的宏愿如果是别的,那也……不关他的事,因为他总觉得古今通集库的太祖遗稿那是个天坑。此时此刻,他却是借着这个由头,语重心长的规劝阿六。
“那个金发小子也好,咱们家那些小家伙也好,所谓的读书也就是增广见闻。你以为梁公公会教你们什么之乎者也?他也就是把上下五千年那些有名人物,有名的典故,全都给你们讲一讲,说一说。他教那金发小子认字写字的时候,你当然不用在旁边听着。”
这一次,刚刚虽然心中感动,但依旧有些不够情愿的阿六,这才终于不再垂头丧气了。
原来是让他旁听那些……这不就是和自家少爷从前在半山堂的讲史差不多吗?
见少年终于开窍了,张寿不由得也很想和朱莹那样再狠狠地敲人脑袋。然而,实在是担心把本来就脑袋一根筋的阿六给敲成了傻子,他只得没好气地撵走了这个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少年,等人闪了之后,他这才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
“莹莹,我这张园本来挺大的,我们加上娘总共也就三个人,可现在瞧瞧,怎么人口越来越多,再这么下去都好像就要住不下了?”
朱莹顿时哭笑不得。要说张寿招揽人的本事,那可真的是很不小——当然和那些达官显贵都喜欢招揽文人才子不一样,张园这儿住的固然有举人,但除却落水那三个,其他两个都是非主流,而剩下的更是杂七杂八什么天文术数,什么百工之人都有。
所以,她忍不住就白了张寿一眼:“是啊是啊,皇上好歹几乎是白送了你这么大一座园子,可不要日后我们有了儿女,却被你这太过仗义的习性闹得没地方住才好……”
说到这里,她陡然舌头打结了,一时双颊生霞,娇艳不可方物。就算是夫妻,但张寿之前和她商议好,先不急着要孩子,这样两人可以周顾着彼此的事业,所以但凡夫妻敦伦,都算好了她的小日子……她眼下这话会不会被张寿误解为她很想生孩子?
天知道因为裕妃的那次分娩,她到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心情郁结,只觉得担心极了,害怕极了……她从前其实是很喜欢小孩子的,但现在一想到那分娩之苦,她根本就不敢生啊!
见朱莹脸色红过一阵子之后,突然又由红转白,由白转青,本来还想趁机调侃她几句的张寿,当下就按下了本来的那个念头。同样亲身经历过裕妃生孩子那桩事情,他又怎么会看不出朱莹的情绪变化是因何而起?说实话,裕妃都已经算是生得很顺利了!
如果是后世那些想得开,玩得开的新青年,那么他此时说不定会不假思索地说,你不用担心,我们不生就是了。可他更知道,有很多曾经不想生孩子的家庭,临到最后却又后悔。
因此,他一点都没有在这种时候就让朱莹立刻正视心意的打算,而是先拥人入怀,随即低头在她的香唇上轻轻一点,继而移开一段距离,含笑说道:“杜甫曾经说,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我现在就先把广厦借给那些寒士。”
“等到来日,他们必然会给我带来千百倍的回报。所以,别人喜欢招募那些未来能在官场上扶摇直上入青云的潜力人才,我却喜欢自己发掘,自己培养,日后若真的出现一个两个拔尖的,那时候,为夫必定腰缠万贯,富可敌国,我们就算儿孙满堂,还会发愁没地方住?”
朱莹直接被张寿这大言不惭的口气给逗得花枝乱颤:“还腰缠万贯,富可敌国呢,古往今来,那些最有钱的人全都被皇帝给杀猪了,也就是皇上对你另眼看待,太子更对你敬重备至,否则你哪来这么好日子过?”
张寿也同样笑开了:“娘子说得极是!但皇上另眼看待也好,太子敬重备至也罢,最重要的难道不是,娘子你毫无道理地垂青一个乡野村夫,所以我这才妻荣夫贵吗?”
明明自己是调侃张寿,可反过来却被张寿调戏了,朱莹登时嗔怒的瞪过去了一眼:“谁要你长得这么好……谁要你偏偏就和其他人不一样!反正,我今生今世最庆幸的事,就是听了祖母的话,再加上被那朱公权怂恿,去了融水村!”
夫妻俩畅想了一番日后继续扩张家园的计划后,自然就携手入眠,度过了一个无限美好的夜晚。然而,本来精神十足的金发少年吴大维,那却是清早起来却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
他一向觉得自己热爱学习,酷爱读书,一直都很遗憾没有一个真正的老师来教导他,所以昨天真的多了这么一个专属自己的老师,他其实很高兴……但那真的是个魔鬼!
那些明国特有的天地君亲师这样的礼法之类,这位梁先生并没有教导他太久,而接下来人也没有教他什么中的常识,而是强行要求他进行了大量的对话。
要知道,吴大维虽然已经可以大致和人交流,但那些日常用语都是在船上日积月累,然后又在从广州到京城这一路上训练出来的,日常会话固然没有太大问题,可但凡涉及到各种各样的指定描述,那就完全抓瞎了,因此一个半时辰的语言训练,他最后只觉得自己想死。
以至于他一晚上都做的是各种各样的噩梦!
就连他最终醒过来,那都不是自然醒,而是被硬生生冻醒的。而醒来之后他才发现,自己脸上丢着一块冰冷刺骨的软巾,那简直是冻彻心扉。
“头悬梁,锥刺股,你的基础太差,以后当有刺血读书的决心才行!”
昨天晚上已经听梁九城说过头悬梁锥刺股以及凿壁偷光,映雪读书之类的典故,本来还睡眼惺忪的吴大维,在听到这句话之后,打了个激灵,那是一丁点睡意都没了。
因此,被梁九城以书童的本分打发去送了张寿出门后,他甚至根本连吃早饭的空闲都没有,就遭遇了半个时辰的早读课。早读课后,一刻钟的早饭时间,而后是一刻钟的散步消食时间,接下来又是两个时辰的课,然后午饭一刻钟,休息两刻钟,接着再是两个时辰的课……
总之,饶是他自负好学,一整天的课下来,眼看那群蹭课的小子一哄而散,好容易在这一个时辰得到了少许轻松之后,他就又看到了梁先生那慈祥的笑容:“晚课还是和昨天一样!”





乘龙佳婿 第八百二十一章 赐金
家里一个好学的意大利少年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张寿当然不会放在心上——人在九章堂不是想方设法四处请教,上课的时候不是狂翻拉丁文版的几何原本,然后在那拼命一边琢磨一边抄他的算式吗?现在送一个精通语言的老师给你,如果还嫌弃严格,那想怎么着?
而张寿不在家,朱莹也高高兴兴去女学当自己的督学御史,张园只有吴氏这一个不想管事却又不得不管事的,这一天,根本不老,却会被人尊称一声老安人的她就得到了门上派人急急忙忙禀报的一个消息。永和宫贵妃又派人送了一车东西来。
对于宫中赏赐东西这种事,自从和张寿到京城,吴氏自认为已经相当习惯,而等到朱莹嫁进门来,这就更加习惯了。可前天朱莹才从永和宫中带回来满满两车皮毛衣料,入库的时候还特地叫了她一块去分拣,让她如有喜欢的就先留下,她差点就没眼花缭乱。
而现在这竟然还送?虽说张寿和朱莹都已经告诉过她,裕妃在分娩之前,已经开口把珍藏多年的志怪玄奇书籍以及各色兵器之类的东西送给朱莹,但她还是忍不住觉得有些惶恐,此时忙不迭起身打算亲自出去时,却还不忘问道:“有人跟车送东西过来吗?是永和宫哪位?”
“来人自称是贵妃娘娘身边的大宫女晓月。”来报事的金妈妈没有直接阻拦吴氏,而是亦步亦趋地跟在了她身后,“贵妃娘娘身边虽说没有尚宫尚仪这样的女官,但自从代掌宫务,却也调了两个女史过去,但娘娘并没有把身边的宫人提去当六宫局的女官。”
要是朱莹在这里,那么自然听得懂这言下之意,说的是此番来的为何不是宫中女官,然而,吴氏毕竟见识有限,因此并不大明白这其中的意思。但她却记得张寿和朱莹从前对她的嘱咐,那就是听不懂的话,点点头不发表意见就完了。
不过,吴氏也好歹明白了一个意思,那就是来的并非宫中女官,那么她也用不着到大门口去迎接,只要在小花厅见一见对方就可以了。但即便如此,眼见人进来之后恭恭敬敬地行礼拜见,她还是忙不迭地站起身虚扶了一把。
见人年纪并不算太大,她吃不准应该如何称呼,就干脆避开这一茬,含笑说道:“娘娘一再厚赐,我家上下实在是诚惶诚恐,心中不安。”
“娘娘如今还在坐褥,否则说不定就亲自来了。那一日若非张学士和大小姐一块陪着,娘娘总算是放松了,也不知道会吃朵少苦头。娘娘说,别提这些她日后再也用不着的东西,就是搬一座金山银山,也道不尽她心中的感念和情分。”
对方把话说得这么诚挚,甚至又口口声声以贵妃的名义,吴氏这才终于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她本来就不是很擅长言辞的人,此时顿时讷讷难言。
好在一旁跟着的金妈妈擅长拾遗补缺,当即就开口说道:“我家公子和少夫人也常说,娘娘对他们视若亲生,能为娘娘做些事情,那是他们应该的。毕竟,他们能有今天,不但是娘娘赵国夫人,还有已故太宜人拼了性命,更是老安人多年养育的功劳。”
这一次,因为金妈妈是代张寿和朱莹开口,就连吴氏都有些坐立不安了,而晓月作为永和宫出来的人,此时也就不好代自家主人过分谦逊了。于是,接下来吴氏就只见金妈妈和晓月一来一往又客套了一番,随即就只见晓月竟是含笑告退了。
她想拦却又不知道不是不是妥当,一时如坐针毡,眼看人出了屋子转过身,这才极其不安地侧头去看一旁的金妈妈。结果,她就只见人又上前一步,凑在她耳边轻声说话。
“安人,晓月姑娘就是替贵妃娘娘来跑个腿捎个话,反正这事咱们家也不可能推辞,能推辞的话,公子和少夫人早就推辞了。”
吴氏犹豫了一下,这才最终不得不接受了这样的结果。然而,当她真正出面去接收这一批赐物以及相应单子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想得还是太简单了——因为那竟然并不仅仅只有朱莹和张寿提到的什么书和兵器之类的东西,而是还有……
还有整整一箱子金银锭子!
那与其说是一个箱子,还不如说是一个一尺来长,半尺来宽,高约五寸的匣子,因为装的是金银锭子的关系,沉甸甸压手到她要非常吃力才能搬动,乍一打开,吴氏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随即就本能地叫道:“这……这怎么可以!金妈妈,要不要把晓月姑娘追回来!”
金妈妈刚刚正在翻阅那厚厚一沓单子,毕竟,那单子上列着每一卷书的名字,天知道当初那位裕妃是怎么在宫里搜罗到那么多志怪玄奇书的,诸如红线红拂聂隐娘之类的比较有名,那也就算了,可很多名头她压根就没听说过!
因此,直到因为吴氏的反应而侧头去看,她这才发现了那一匣子金银锭,一时再也顾不得仔仔细细一个个字地看那单子,三两下就翻阅到了最后,微微一愣就连忙把那一页送到了吴氏面前,还特意用手指在最后一行上戳了戳。
“安人,你看,这上头写得清清楚楚。金一百两,银一百两,这倒不算多,但没提过啊。”
吴氏也是平常不太接触这样的实物金银——毕竟,如今有钱庄,很多钱都经由那边中转,她看到的也就是一个数字,平日大宗开销都是钱票。而日常赏人的铜钱,一串一串全都是用绳子穿好,然后用箩筐装的,毕竟,就算下人的工钱,有些时候也不用铜钱发。
否则那么多人口,得多少箩筐的制钱才够用?
至于金银……她还真没见过这么多,毕竟她和张寿在乡下的时候,诸如衣料和一应杂物都是赵国公府供给,佃户交的佃租,也都是制钱又或者实物。朱莹嫁过来的时候也许陪嫁了很多金银,可她又不是会去翻看儿媳妇陪嫁的婆婆。
刚刚那一瞬间,她甚至以为那就是从前戏文中说的,什么一千两黄金白银之类的……
当然此时吴氏被金妈妈一说,已经反应了过来,真要是一千两金子一千两银子……那得两百斤吧?那怎么也不可能是这么一个小匣子能装得下的!但就算如此,她屈指一算,依旧觉得永和宫这赏赐实在是太重了。最重要的就是金妈妈说的,事先可没这么说!
于是,她当机立断地说道:“这样,你挑两个人分头去公学和女学,把这件事告诉张寿和莹莹。至于东西,你就送到莹莹房里去,让她那边的李妈妈她们帮着清点。”
当人在公学的张寿得知,永和宫除却之前裕妃和他以及朱莹说好的那一箱东西之外,竟然还多了一个装满金银的匣子时,他也有些始料不及。
这些钱说多不多,毕竟一百两金子和一百两银子,加在一起按照市价来算,那也不到一千贯,大富之家谁也不缺这点钱;但说少却也不少,因为本朝后妃的吃穿用度走的是内库的帐,一般外臣自然不知道,但架不住有朱莹这样熟悉宫闱状况的。
除却饮食衣料供给,从前的裕妃一年也就只有三百六十贯,如今晋封贵妃之后,也就六百贯,三分之二发制钱,三分之一则是金银,就算裕妃把那些金银都积存下来一分不花,那百金百银也得存十年八年。这么一股脑儿往他这里一送,永平公主和那位五皇子会怎么想?
“要我去大小姐那儿问问她怎么说吗?”
乍然听到耳畔传来了这么一句话,张寿侧头一瞧,见阿六不知道什么时候悄然站在自己身边,他就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娘肯定也派人去告诉了莹莹,所以,不用特意去问她了……再说,晚上回去问也行,不差这么一会儿。这件事有点蹊跷,让我想想……”
既然张寿说不用去告诉朱莹,那阿六立刻就准备闪人了——事实上,要不是家里有人过来禀报永和宫赐物的事,他听到学厅中久久都没有任何反应,不放心所以进来看看,否则这种他完全出不了任何主意的事,他是绝对不会乱插嘴的。
可他还没走呢,突然就听到张寿又开口叫了一声等等,等扭头去看时,他就只见张寿笑容满面地轻轻以拳击手,刚刚那脸上的疑惑不解一扫而空:“我写个字条,你去送给莹莹!送到了你不用特地再回来告诉我,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虽说不知道张寿为什么突然就改主意了,但是,这样的信使阿六还是非常愿意去当的,甚至都没去想为什么不让自己去传口信,而是送字条。
而前往送信的路上,哪怕那只是一张连信封都没装进去,只是折成交叉形的字条,他也没有因为什么不切实际的好奇心而去打开来看,而是完完好好地把东西送到了女学,交到了朱莹手中。
之前同样得到了家中婆婆派人报信,朱莹那纠结和犹豫没比张寿好到哪去。毕竟,裕妃送她各种各样的东西,这可以理解,可却送钱来,这算是怎么回事?好在永平公主这几天忙于女学的事情,压根没在意张园报信这一茬,否则她很不确定人得知之后是什么反应。
所以,捏着阿六郑重其事送过来的这个字条,她却没有打开,而是盯着阿六问道:“阿寿写的是什么?”
阿六顿时大为不解地朝字条努了努嘴——想知道是什么,大小姐您不会自己看吗?结果,他这动作却招来了朱莹的一声嘀咕:“要是送信的人是我,我老早就在路上打开看个究竟了!”
“少爷没让我看啊!”
你可真是太听阿寿的话了!朱莹很想这么说,可转念一想,她几乎也和张寿一样信任这个少年,可不就是因为他在执行吩咐的时候从来都不会打任何折扣?她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可等展开张寿那字条,随眼一扫就轻松看完了那几行字时,她就愣住了。
好半晌,她才突然使劲一拍桌子,也不管旁边阿六是不是被自己这动作吓了一跳就嚷嚷了起来:“我怎么没想到!我就说嘛,娘娘应该不是这么俗套的人……不行,我要进宫去!”
阿六根本来不及说话,就只见朱莹直接兴冲冲地往外奔去。他思量了一下就拔腿去追,谁知道等出了门,他就只见朱莹竟是站在那里等他:“我身边人够了,不用你跟了,你不用担心,我这就进宫去问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见朱莹撂下这话就立刻大声招呼了今天跟她出来的流银,随即就出去叫那些护卫了,阿六只能狐疑地打道回府——真正意义上的打道回府。毕竟,如今的他还多了一个督促张园家中那些小家伙努力学习的任务。只不过,就算张寿一直都吩咐他,回到张园之后就不用特地再返回公学接人,他却依然故我。
于是,傍晚时分,放学的张寿依旧在九章堂前看到了打伞而立的阿六。抬头看了一眼又开始飘雪的天空,他就悠悠然走上前去,眼见阿六照例把伞全都打到了自己这个方向,他知道压根劝不住这小子别这么奔波,直截了当开口问道:“信送到之后,莹莹怎么说?”
“大小姐说她会去问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这明显是一个极度符合朱莹性格的回答,因此张寿当即就笑了。虽然之前他可以等到回家之后再把自己的猜测告诉朱莹,但那样的话,这位性急的大小姐很可能会按捺不住连夜进宫,他还不如早点告诉她,这样的话,他至少不用在这冬日漫漫长夜独守空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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