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龙佳婿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府天
他话音刚落,朱泾就淡淡地说:“最近这日子,于我则风向不利,于高丽则风向有利,孔大学士就没有想过,海上劫掠高丽贡品船的,应该绝不止一艘船吗?而既然他们能够轻易到秦皇岛,则沿海各地都能轻易到达!”
“所以,不是如今大明是不是派兵的问题,而是他们若是派船骚扰,则大明边境各地,无所不在战火之下!”
“而且,这些打着太祖皇帝后裔幌子的贼子,未必就不是曾经肆虐高丽,打得他们苦不堪言的倭寇!”
最初被朱泾驳斥的时候,孔大学士还死板着一张脸预备反唇相讥,然而,听着听着,他的脸色就渐渐变了,都最后更是暗自心惊。如若真是朱泾说得那样,可不是防不胜防?可要他立刻支持用大举进攻来代替被动防御,那却也是万万不能的。
在他看来,怎么能够因为一时猜测,就担负那大军出动,钱粮耗费无数的后果?
可是,吴阁老却抢在他前面,用不紧不慢的语调开口说道:“大司马所言极是,如今风向不利我朝水军,但高丽也好,日本也好,他们那边船队跨海而击,却是非常便利的。万一那些逆贼丧心病狂,岂不是战火直接烧到了我国?”
孔大学士不自觉地抬起头来看天子,在他看来,这很可能是因为皇帝提前和朱泾以及吴阁老通过气,所以这两位方才说这样的话。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皇帝并没有趁势附和,而是露出了微微有些得意的表情,随即就目视朱泾,用一种兴致勃勃,或者说唯恐天下不乱的口气说:“朕早先就让兵部行文江南各地水军,开始临海水军演练,现在应该差不多开始了吧?”
“这要是他们这些每年砸下去无数钱粮的水军大营,还会被区区叛贼占据上风,那还不如裁撤了!”他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口气越发不容置疑,“如今三月都快到了,北边的港口也逐渐解冻,通告各地渔船,下海的时候小心些个,再有就是……带上朴刀之类的武器!”
孔大学士不禁微微错愕,渔民也就算了,什么水军演练,他之前怎么不知道?他这才猛然想起,因为年底二皇子被杀,各种各样的善后以及相关方面的处理堆积如山,都是他领衔去做的,而至于那些牵连到问罪高丽以及相关问题,则是吴阁老担纲。
所以,他这个不是首辅的首辅,方才居然都被蒙在鼓里!
而皇帝见孔大学士面色阴沉,却也没有继续刺激人,而是收起了刚刚那姿态,语重心长地说:“太祖后裔四个字之所以能够轻易糊弄住人,也是因为这些年来,水军的船只也就是在近海游弋,查禁走私,却不再远洋四海,走得最远的反而是商人,是商船。”
“朕无意像太宗年间那样,派出无数大船铺天盖地地满世界转悠,由此虚耗钱粮无数,毕竟,太宗皇帝末年也醒悟到了这种做法实在是有些不妥,于是就有了你们心里知道,嘴上不说的那些船。”
听到这里,孔大学士也好,吴阁老张钰也好,甚至就连赵国公朱泾和几位尚书,那表情都有些尴尬和微妙。
皇家那船队,看似是隐秘,而且一直都有明面上的东主,奉公守法,按时纳税,当然在外国是不是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幺蛾子,这谁也不知道,可总体来说,在场的这些人,哪怕其中有人不知道具体是哪个船队,但都影影绰绰听到过这生金蛋的母鸡。
见其他人都不说话,孔大学士只能硬着头皮说:“皇上的意思是,不只是水军演练,还要派船出海?多少船?多少人?多少开销?对民间又怎么说……”
还没等孔大学士把这些问题一一罗列完,皇帝就声音冷淡地说:“对民间就直截了当一点,传闻太祖皇帝于海东建国,因此有叛贼居心叵测,暗地筹谋,于是有之前芦台马驿那件事。为防再有此事重演,既然大明号称天朝,当重新绘制天下舆图,遍访天下风情!”
“不是大明天下的疆域,而是这寰宇天下的疆域!不是大明天下的风情,而是这寰宇天下的风情。太祖皇帝当年梦天帝留下的球仪上,既然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标注了海东大陆,也有船到过,那么就去找找看!哪怕找不到太祖后裔,却也未必不可以在海外建立藩属!”
“既然被属国称之为天朝上国,那么,就该有天朝大国的担当,固步自封,困于号称中央的球仪之一隅,算得上什么天朝上国!”
如果张寿在这里,那么听到这样慷慨激昂的话,一定愿意脱口而出叫一个好字,当一个最合格的捧哏,然而,在场的部阁大臣们,此时却大多眉头紧锁,就连号称天子应声虫的吴阁老反应都慢了半拍,反而是朱泾率先开了口。
然而,身为兵部尚书的他却没有颂圣,口气也非常冷静:“皇上想要将此事公诸于众,然后派船远洋四海,宣扬国威,自无不可。而海东大陆既然有许多高产作物,如若能适合大明土地,日后也可以盛世无饥馁。然则,单单如此,支出庞大,不知要从何处挤出这些开销?”
孔大学士简直是又惊又喜,他从来都没有想到朱泾竟然有朝一日会站在自己这一边,而只不过是须臾之间,他就只听吴阁老慢慢吞吞地说:“皇上这蓝图着实让人心折,然而,臣想请教,那些远洋的大船和如今各地水军大营的船截然不同,是要新造吗?”
再接着,大学士张钰和其他几位尚书,也各自提出了他们的顾虑——无非是,船从何来,钱从何来,人从何来。
而面对这一系列质疑,皇帝却依旧和最开始一样,不慌不忙地抛下了石破天惊的话:“船自然就是当年皇家那些船,人就是这些年皇家用的那些人,至于钱,也不用从国库中走!”
顷刻之间,在场这么多人,除却不动声色,其实却为皇帝当了一回托的赵国公朱泾,其他人个个倒吸一口凉气。这么多年了,那支船队素来是宫中禁脔,也不是没有强势的首辅想把手伸过去,然而,哪怕再懦弱再不管事的天子,在这一点上却是态度极其强硬。
当然不强硬也就有鬼了!天子手头有钱,就不用看大臣们脸色,听那些御史们痛心疾首地劝谏,而宫中嫔妃不管贤德与否,在这一点上也极其一致,因为她们都得到了数额庞大的脂粉钱!
而现在,皇帝竟然打算把这从来都是在台面下的东西拿到台面上?
真的假的?要是真的,这件事当然做得!做成了,他们就名垂青史了,谁不想限制内库!
孔大学士和其他同僚交换了一个眼色,随即深深一揖问道:“皇上此话当真?”
就知道你们会上钩!皇帝得意一笑,若无其事地说:“君无戏言!”
面对这样掷地有声的承诺,不用孔大学士带头,吴阁老就第一个附和道:“若真的如此,朝廷无需靡费就能威扬四海,而且船和人都是现成的,之前又是熟手,这自然是可行!而且,之前那支船队固然相当隐秘,但朝堂民间也不是没有议论,如今这样一来……”
“天下臣民必然会赞颂皇上不爱虚华,正是我大明圣君!”
孔大学士简直觉着自己酸得牙都快掉了,这种赤裸裸的颂圣之词,当着这么多朝中顶尖大臣的面前说出来,却还能理直气壮不羞不愧的,也就是吴阁老了。
然而,还不等他坚持一下自己的风骨,却发现紧跟着便是户部陈尚书以掌管朝廷钱袋子的大掌柜身份入手,也煞有介事地表达了自己的支持——陈尚书之后便是大学士张钰,张钰之后便是另两位尚书……最后他发现,只有自己和朱泾两人站着没动。
他知道自己不能和朱泾这个勋戚相提并论,当下只能不情不愿地开口说道:“皇上有此心,便是我朝太祖太宗之后最英明的天子。然而,乍然从商船改成军用,只怕也不止一天两天能够成形……”
这一次,他还是没能把话说完,因为刚刚没有吭声的赵国公朱泾便淡淡地说道:“掌管军器局的渭南伯张康,这些日子一直都在督造船用火炮、火铳以及撞角等各色接舷战的武器,如果需要,大概他那边提供的武器,足够装满二十条船。”虽然那些船本身就有武器……
我怎么不知道!
当孔大学士从乾清宫出来的时候,他那张脸简直黑得如同锅底盔。而不仅仅是他,好几个大臣都是如此,哪怕他们之前才盛赞过天子的高风亮节。可是,当各自回到自己的官衙时,其中大多数人的心气已经平了。
说是君臣一心,天下大兴,可古往今来,君臣之间哪有真正其乐融融,一点博弈都没有的?董仲舒那天人感应,说是给皇帝脸上贴金,可也不是为了给人套上枷锁吗?否则,当天子的完全没了敬畏,那岂不是动辄就会造就昏君?
从前的太祖皇帝便是那样,威望太高,所以很多制度历朝历代闻所未闻,很多事物历朝历代也从未得见,大臣瞠目结舌却无法制之。而到了太宗,更是凭借登基得早,有一批功臣拥护,于是捣腾出一个独立于户部府库之外的庞然大物来,内库供给一应自足。
当朝臣们没有办法从源头卡住天子的开销,当天子不用横征暴敛也能维持奢华的生活,那么很多时候就没办法制衡了。之前英宗和睿宗那两次夺位看似水到渠成,可何尝不是宫里头那些完全疯狂的皇子忘记了敬畏之心,于是方才有大臣里应外合,迎立新君?
可现在,皇帝愿意自断一臂,今天受气就受气吧!
空空荡荡的乾清宫正殿中,皇帝却突然没头没脑地说:“这一次的风似乎刮得太猛烈了一些,好些人都直接晕了,大概所有人都觉得,朕是自斩臂膀,从此之后,就能把肆无忌惮的皇家关进铁笼子里,毕竟哪怕是天子,没了钱也不能为所欲为。”
正殿中此时看似没有人,可在皇帝这话说完之后,屏风后却悄然转出了一人,正是传说中因为二皇子之死而触怒皇帝,于是不知所踪的楚宽。人在皇帝身后站定之后,就低声说道:“各位老大人们大概还会想着在船上安插官员,把所有人都收归朝廷管束。”
“是啊,他们想这一天很久了。”皇帝若无其事地耸了耸肩,继而就一字一句地说,“你预备好随船出发。再有,告诉楚国公张瑞,朕又要用他了。回头还得在兵部之下设海事司,”
乘龙佳婿 第八百七十一章 蜂拥
乾清宫中这一番君臣奏对,本来应该秘而不宣,毕竟泄漏禁中语从古至今都是极大的罪名。然而,遇到一个不走寻常路的皇帝,那就不一样了,在皇帝的授意下,要大规模派出官船远航的消息不胫而走,这立时就引来了京城上下的轰动。
而紧跟着,又一个天大的消息,把所有人震动得七荤八素。这么大规模的远航,要耗费的钱粮人手是显而易见的,可皇帝竟然声称,不动用国库,而是动用一支从太祖皇帝开始草创,太宗皇帝年间正式成形,如今已经有十八条船的船队,以及所有船员来完成此事。
船队的事,从前皇家秘而不宣,朝廷官员品级高的隐隐有所耳闻,品级低的却一无所知,民间也就是有好事者神神秘秘说说,但多数会被请去衙门喝茶,所以久而久之就成了默认的隐秘。所以,面对这绝大的手笔,一时间也不知道多少人在议论纷纷。
不止寻常百姓,就连上层的官宦子弟也不约而同地八卦了起来。尤其是赚钱兴趣非同小可的陆三郎,那更是捶胸顿足,只觉得自己自豪不已的文化产业,相比当年太祖太宗那生意头脑,实在是小巫见大巫。
当然,下一刻他就被朱莹捶了——本钱能相比,地位能相比?既然都比不了,那就别去羡慕那两位的未雨绸缪,更别惊叹当今皇帝的气魄。但想要建功立业的人,不如想一想自己有没有那绝大的勇气,甘冒葬身鱼腹的危险,在这支如今从私变公的船队中,谋一个差事。
而朱莹这话在陆小胖子的蓄意宣扬下,顿时一传十十传百,成了人尽皆知的秘密,也不知道多少人在暗地盘算,悄悄思量。
虽说官宦子弟有的是饱食终日,自得其乐的,但也有文不成武不就却自命缺乏机会的,更有野心勃勃希望,家族却素来不重视,自觉困在高墙生不如死,于是打算闯一闯的。
这一天,楚国公张瑞去了乾清宫,受命设立海事司,同时听懂了皇帝暗示,知道自己恐怕要做好准备,随时接任赵国公朱泾这兵部尚书一职——这就说明皇帝对太夫人的状况很不看好。虽说他和赵国公朱泾那是真的有仇,可对那位太夫人却还是有几分敬重的。
所以,他出宫的时候,没什么幸灾乐祸,反而觉得心里沉甸甸的。人生自古谁无死,纵使再英雄豪杰,临死还不是一杯黄土?就比如太祖皇帝,那般盖世英豪,临到老埋在哪里都不知道,也难怪一向仰慕太祖皇帝的当今天子,会做出那样的抉择。
想着想着,他出宫的时候难免就有些出神,等听到动静不对,抬起头时,他就发现自己面前赫然是乌压压一大堆人。
哪怕不觉得有人胆大包天,敢于在大庭广众之下围堵自己这个楚国公,张瑞还是微微皱眉,然后却不退反进,直接上前了两步。因为他看到了内中竟然有熟悉的人影,那就是自己的侄儿,襄阳伯张琼的儿子张无忌那绝大的块头!
他往那一站,见其他人纷纷后退,他这才冷冷问道:“这是在干什么?”
张大块头见了自己的父亲襄阳伯张琼,那都犹如老鼠见了猫似的畏畏缩缩,更不要说自己这位更加位高权重的大伯父了。可今天他不止是一个人,身后还有一大堆人,绝对不能怂,因此哪怕后背有些发凉,他依旧鼓起勇气嚷嚷了出来。
“我们是来主动请缨的!”张大块头说着就用力挥舞了一下拳头,仿佛是想为自己鼓劲,从而能顺利一抒心头块垒,“与其让那些盯着皇家这些船,籍籍钻营的那些小官儿登船,败坏了朝廷的名声,还不如我们这些不怕死的上!”
“我们不怕死!我们会把大明的声威扬遍五湖四海!”
张瑞简直又好气又好笑,可是,当听到张大块头这一句话之后,一个个人都挥舞拳头纷纷嚷嚷了起来,他认出其中几个好像真的出自相熟的几家勋臣贵戚,但到底是老大老二,没有朱泾那过目不忘本事的他就记不得了,当下,他到了嘴边的呵斥不知不觉又吞了回去。
淡然和这些人对视了好一会儿,见有些人畏怯地低头避开实现,却也有人鼓足勇气和他对视,他这才笑了一声:“主动请缨,承担这种艰险的任务,确实是好事,但是,我且问你们,你们中间有多少人真的坐过船?”
“不是你们府邸里那些荷塘上的小舟,也不是什刹海上那些稳稳当当的船,更不是运河上平稳的漕船,乃至于大江大河上大多数时候都能平平稳稳的江船河船,而是大海上动辄就会遭遇风暴,技术再好的船工也只能听天由命,然后求老天保佑的海船!”
“你们知不知道,有些人在陆地上,那是上马能马战,下马能步战,但是上了海船却吐得犹如一滩烂泥,没几天就消瘦得不成样子,只能病恹恹地被人抬下来?你们知不知道,从太祖年间开始,皇家那些船遭遇风暴或是其他事故,累计沉了多少条,死了多少人?”
“又有多少人险死还生,逃出生天?”
一番话把面前一群刚刚还雄赳赳气昂昂的人问得哑口无言,张瑞这才哂然笑道:“我不怕自揭其短,那个上了海船吐得一塌糊涂的人就是我。而且,上船要学的东西很多,你们与其在这时候堵着我表决心,不如回去好好打听打听,海船上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有,看看人家张学士,你们都在那议论纷纷,他却已经建议开一座新学了——学一学异邦语言,学一学如何在海上辨识星象,学一学遇到紧急状况之下如何自救,包括新手在船上不要犯傻。他就料到,有的是人想要拼命一搏,但在赌博似的登船之前,该学的东西得先学好。”
之前已经被自家大伯父震慑得够呛,此时听到是张寿的建议,张大块头立时闭上了嘴,而不止是他,其他人也一个个大气不敢吭一声。
张瑞这个健硕善武的人到了海船上之后,都一度吐得形销骨立,他们是不是把海上的营生想得太简单了一点?建功立业确实很吸引人,可要是连海船上生存都成问题,那都用不着什么风暴,他们直接就死了!
张大块头眼看着张瑞就这么拂袖而去,他站在那里犹犹豫豫好一会儿,有心追上去,可想了又想,最后却拔腿跑去一旁找到了自己的随从,上了马就直奔公学。
作为张寿的正牌学生,这时候不去找老师指点迷津,难道还去找自己的老爹讨骂吗?
而张大块头这么一走,其他人面面相觑了一阵子,最后有人嚷嚷了一句跟着去,一时间,一大堆人竟不是一哄而散,而是纷纷去找自己的车马,随即迅速追上了张大块头。
虽说对于这些跟屁虫非常不满,可骂也骂不走,打……如今张大块头也没那么冲动易怒了,而京城的大道上更是严禁驰马,防止伤人,所以他在骂了两句之后,也只能扭过头当成没看见。而就这么紧赶慢赶地出了城门,匆匆骑马赶到公学,他恰是只见张寿出来。
如此迎面相遇,对他来说却并不是什么好消息,因为他一点都不想带挈背后这些闲人,于是立刻想都不想就一跃下马奔上前去,随即殷勤得搀扶住了张寿的胳膊:“老师,您这是要到哪去,学生送您?”
张寿莫名其妙地瞥了张大块头一眼,再看到其背后那乌泱泱一堆人,耳报神还没这么快的他压根没想到这是什么情况,可发现张大块头那分明是用大力气把他往里头拉,他就看出了人的心思,当下就调侃道:“你这是犯了什么事,被人追到这儿来了?”
“我的老师耶,您不知道,您被我大伯父给卖了!”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张寿越听越觉得糊涂,结果,下一刻背后就传来了一个声音:“张学士,咱们之前去找楚国公,主动请缨为国分忧,可楚国公说您上了奏疏,您就指点指点我们吧!”
这极其没头没脑的话,张寿却终于听懂了。他最近有且仅有一个奏疏,当然知道自己究竟谈了什么事情。此时此刻,他扫了一眼这起码二三十个人,当下就笑了:“原来张无忌不是因为打了人被你们这么多人追,然后到这来避风头,而是因为带你们来求主意?”
他也不理会一旁百口莫辩,恨不得说老师你别理他们的张大块头,气定神闲地说:“楚国公那是个急脾气,应该把该说的话都说了,论理不用我再啰嗦,而你们若是要建议,我就只说一条。”
“皇上虽说要动用船队,人手之类也都是现成的,但不会这么快就成行。过两个月就会有船从登州去高丽,这也是宋元以来很成熟的一条海路了,快的话没几天就能到,你们要真的有那样的决心,就不妨随船去体验一下。”
话说到这里,那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可随之张大块头就率先开口问道:“可是,老师,就算要派船去高丽,咱们这些人,怎么可能上得去?”
正打算回家去好好筹谋的众人这才一个激灵醒悟了过来。是啊,就算从张寿口中提前知道这么一个计划,可是……他们怎么才能去?
幸亏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秘密,张寿摇头笑了笑,随即就直截了当地说:“派船当然不是为了去高丽打仗,也不是为了去做生意,而是为了两国友好交流。毕竟,高丽隔三差五就派王族子弟来大明国子监求学,那么,我朝派一些贵介子弟过去看看,不是很正常吗?”
见面前刚刚那一张张兴奋不已的脸,此时却变得犹如见了鬼似的,他就笑得越发开心了:“怎么,不信?就是去游山玩水的,而且还会给你们带上一批最好的通译!虽说那是个穷地方,但他们前朝的前朝的前朝,也就是曾经的高句丽,也是打败过隋炀帝和唐太宗的。”
张寿那前朝的前朝的前朝这个描述着实有些累赘,众人也就是听到后来人点明了高句丽,这才算是恍然大悟——当然,也有不学无术根本就对唐宋元没什么印象的家伙,此时依旧顶着一张非常茫然的脸。
可这时候张大块头却没有使劲从深处去掰碎了琢磨张寿的话,因为就他对张寿的了解来看,人应该就是说的实话!
这下子,心思简单的他登时喜形于色:“那老师的意思是说,这事儿很简单,只要咱们愿意,就一定能去?而且去了之后就是走走看看,没什么特别的差事?”
“那当然。但是……”张寿突然来了个转折,却是煞有介事地说,“前提是你们不晕船!估摸着到时候到了登州,会让船载你们出海试一试。否则,这要是上了船吐得淅沥哗啦,还没到高丽就因为晕船而形销骨立,甚至一命呜呼,那可就完了。”
“等去过高丽回来,估计你们也对海路行船有些真切的了解。若是日后真的有意从此建功立业,那么再去好好学一学相关的东西,你们也就算是人才了。”
这却和刚刚楚国公张瑞的意思差不多,既然如此,一大帮人闹哄哄地行礼道谢,不多时就散得干干净净,却是都忙着回家去打听是否真有此事,有的话,又该如何筹谋。于是,最后只剩下了一个孤零零的张大块头。
这下子,人反而高兴了,他还想殷勤地继续把张寿往里头搀扶,结果却听到了一声轻轻的咳嗽。等一抬头发现阿六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张寿身后,他方才赶紧缩回了手。
被阿六瞪得又缩了缩脑袋之后,他这才小心翼翼地问道:“老师,您这是要往哪去?”
“去女学接你小师娘,怎么,你要一块去?”张寿似笑非笑打趣了一句,见张大块头吓得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他这才轻声说道,“海路多艰险,别看这条是走熟的海路了,可却仍有不可测的风险,从前也不是没有淹死过高丽使节,否则他们也不会大多往陆路走。”
知道张寿是在善意地提醒自己,张大块头不禁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沉声说道:“我知道老师是为了我好,可我这个人读书其实只不过半吊子,又空有大块头却学不好武艺。与其人生就这么虚掷,我愿意拼一拼!”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