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龙佳婿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府天
乘龙佳婿 第八百七十二章 大阵仗
“什么,走海路?让我走海路回去?”
说这话时,者山君那张脸简直是煞白煞白,别说血色,就连魂都快丢了。不只是他,就连一旁陪侍的礼曹参议,那也是魂飞魄散,就差没有跪下来恳求张寿去帮忙求情了。而得到张寿那确定的答复,者山君终于忍不住双腿一软,整个人往前就是一个踉跄。
幸好张寿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这个瘦弱的未来高丽王,这才没有让人直接一头栽在地上。而等到看见礼曹参议颤抖得如同筛糠,他就清了清嗓子,随即语重心长地说:“当然,朝廷会派人护送你们回去,与你们同行的,还有众多勋臣贵戚子弟。”
这一次,者山君的脸上终于恢复了一点点血色,而刚刚震惊到忘了在未来大王面前献殷勤的礼曹参议,也是终于醒觉了过来。他挤出了一丝笑容,小心翼翼地问道:“张学士,敢问这是怎么回事?”
“你们高丽的使节,年年都会到大明来,相较之下,大明派人去高丽,往往只会是册封等等大事的时候,以至于朝中上上下下,多数人都说不清楚高丽到底是个什么状况,年轻一辈就更不用说了。所以,皇上打算遴选一批勋臣贵戚子弟,让他们到高丽好好看看。”
听到这里,礼曹参议终于深深舒了一口气,但者山君虽然年纪小,此时想得反而比旁边这位高官更多,因此,他在满脸惶恐谢过张寿的搀扶之后,就小声问道:“老师,天朝派出这些勋臣贵戚子弟,他们是打算看什么?”
“看民生,看风情,看官制,主要是好好磨一磨他们的骄娇二气。”张寿才不管这年头有没有骄娇二气这种说法,微微一笑后就反问道,“怎么,难道高丽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不能让这些公子哥们看看?”
“那绝对没有!”这一次,赌咒发誓似的接过话茬的,是礼曹参议。他虽然心中气恼者山君太不会说话,但脸上还不敢带出来,只能赶紧对张寿赔笑道,“天朝能够派一些贵介子弟去我国看看,我国自然是不胜荣幸。只不过,我国不比天朝富庶,恐怕他们会失望。”
“看一看别人家的江山和子民,对比大明的天下和子民,他们可以对这寰宇有一个更深刻的了解。当然,要是你们觉得是大明趁着这机会打算探听你们高丽虚实,那也可以上书对皇上提出异议。反正到时候所有人的名单会开列出来,你们可以看个清楚。”
者山君顿时面色一变,而礼曹参议赶紧解释道:“断然不敢这么想,张学士您别误会!我国为大明藩属多年,一向恭谨守礼,而天朝使节也往来不绝,国中没有什么秘密不能给人看的!只不过,我朝毕竟不富庶,万一对诸位公子招待不周……”
他稍稍停顿了一下,见张寿仿佛没听懂自己的意思,他就咬了咬牙,把话说得更透彻了一些:“如秦国公长公子那般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恐怕会有所不便。”
说来说去,原来是担心张琛这个地位尊贵的喷子!
如果不是要保持自己淡然若定的人设,这会儿张寿简直就要笑喷了。想想张琛也实在是够有牌面,喷过上任高丽王,又喷过即将登上高丽王位的者山君,也难怪高丽人对于这位心里发怵,唯恐人跟着去之后横挑鼻子竖挑眼睛。
他呵呵一笑,随即就若无其事地说:“张琛当然不会去,他最近忙着呢,正在那拉着一大堆人,推演宋金大战和宋元大战是否可能因人和各种外力而产生变局。不过,带头去高丽的那个家伙也姓张,也是我的一个学生,正是襄阳伯之子。”
张寿随口报出了几个人名,大多是朝中官员之子,礼曹参议一边听一边琢磨,但随即就陡然想到自己千方百计打听到的某些状况。
传说这位张学士能够在京城立足,就是因为他给一大批原本郁郁不得志的贵介子弟提供了机会,而这些人大多不是家中嫡长子,甚至根本就是庶子。和自己的国家不同,大明的庶子也许在继承爵位上一样没份,但在其他地位上却高得多。
也就是说,去往高丽的那一批人,哪怕出自贵幸之家,但很可能都是旁支庶子之类的角色,说不定还是能够被轻轻巧巧放弃,说不定还能利用这些人闹出什么事件,而后归罪于他们!想通了这一点,礼曹参议刚刚好转的脸色,此时瞬间又发白了。
于是,他立刻开口问道:“那除却这些人之外,请问可还有其他人同去?”
张寿一听就知道,礼曹参议心里还是怕得要死。可这年头海上风险绝大,就连二皇子那样的,尚且都会沉船之后落在一群不明根底之人的手中,更不用提别人了,所以这些个怕死的高丽贵人生怕被沉了海,那也可以理解。
他也没打算藏着掖着,就这么气定神闲地说:“兹事体大,虽说之前已经去了信使送了问罪书,但皇上还是决定再派出使者。二皇子虽说被除宗籍,按理应该只是庶人,可我们上上下下尚且都还这么敬称一声,更可见皇上作为君父的心情。”
“所以,此次同船而行的使团副使,自然不是什么无名之辈,而是渭南伯。”
渭南伯是谁?者山君听张寿灌输了满脑子的华夏古代史,可反而对于大明如今得用的官员没有太多的了解,所以听到这个爵位,他只觉得满满当当都是陌生。
而礼曹参议就不会像自家未来大王这样小白无知了。他轻轻吸了一口气,满脸不可思议地说:“渭南伯张康?掌管军器局的那位?”
等张寿微微点了点头,他这才一下子惊醒了过来,慌忙赔笑道:“对不住对不住,我实在是一时吃惊,这才叫了渭南伯大人的名字……哎呀,听说渭南伯这几十年来一直都是宠臣,执掌军器局,深得天子信赖,想不到他此次会是副使……”
说到这里,他陡然喉头一滞,恰是心头悚然。
渭南伯张康这样的人都尚且只是副使,那么正使是谁?难不成皇帝会派出一部尚书这样的重臣前往高丽吗?要是那样的话实在是太隆重了,说实话他都觉得有些承担不起!
而在礼曹参议那惊喜却同样惊吓的目光注视下,张寿就笑眯眯地说:“正使大人今天这才刚刚在讨论,有人建议内阁孔大学士去。”
嘶——
哪怕知道自己就不应该这么倒吸一口凉气,可礼曹参议还是忍不住,而同样忍不住的却还有者山君。纵使这位小小的高丽王族其实不怎么了解大明的高层人物,但内阁到底是什么意思,他还是明白的,而孔大学士就是有实无名的首辅,他也是知道的。
就这样一位相当于李氏朝鲜领议政的顶尖高官,竟然要作为正使去他们那儿?这是打算干什么?示威吗?不不不,天朝根本就不用示威,就足以让他们噤若寒蝉,可这样的阵仗是不是太大了?
“还没定呢,等定下来之后,我肯定会立刻先告诉你们。”说这话的时候,张寿仿佛是在安慰此时受惊过度的两个人,“这也表明,朝廷对此次你们回归高丽之行非常重视。”
我宁可不要这样的重视啊!
无论礼曹参议还是者山君,此时都忍不住在心中发出了这样的悲鸣。从前老是觉得大明派来的使节无足轻重,大多数时候也就是行人司的一个行人,再加上六部的一个主事,六品官员而已。可如今大明这边一个超品的伯爵作为副使,还很可能派一个大学士作为正使……
这种强龙就压地头蛇的架势,怎不叫人心惊肉跳?甚至最擅长打听各种八卦消息的礼曹参议,甚至还生出了一个最最阴谋论的想法。
莫不是皇帝用一个最信任的渭南伯张康,兑掉一个不喜欢的孔大学士吗?
也难怪礼曹参议会生出这种无稽的想法,就连孔大学士自己,今日从乾清宫出来时,他都有一种恍惚的感觉,甚至平生第一次认认真真地考虑了一下,自己是不是应该一怒之下挂冠而去,以免遭受到同僚们那种极度诡异的凝视。
好在他还没来得及回到内阁去面对更多下属那诡异的目光,就直接被皇帝又派人匆匆请了回去。而因为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他身上,因此也没有人注意到,还有另外一个人也悄然回转了乾清宫。以至于当孔大学士发现人时,一时惊讶得瞪大了眼睛。
而大学士张钰从容自若地和孔大学士打了招呼,这才开门见山地说:“之前皇上不过是在部阁大臣中间这么说一说,观一观风色,实则怎么会让孔大学士您亲自出马?”
“之前皇上已经打算好了,由我领衔,渭南伯为副。”
尽管刚刚恼火得几乎想要辞官,可此时真的听见张钰这么直截了当地把真意透露出来,孔大学士还是觉得心里极其不舒服——那是一种自己被排斥的感觉,如果是别人排斥自己,他可以不当一回事,可排斥自己的人是皇帝,那意义就非同寻常了。
因此,刚刚就脸黑的他,此时此刻非但没有恢复正常,反而显得更难看了。好在他迅速调整了过来,尤其是见皇帝施施然走出来之后,他就疾步上前行了礼。
“皇上,之前这是……”
“孔卿,之前吓着你了吧?朕当然不会把你派去高丽,那样的话,坊间那些津津乐道于某些阴谋的家伙,岂不是更加能够大放厥词了?朕想看一看,到底是谁想要看到君相失和,还有就是,想当初废后和那两个小子是自己胡闹,还是有人也在背后煽风点火。”
“所以,委屈你一下,回头就装成火冒三丈和朕置气的样子,在你们出发之前,朕自然会把人选改过来。而此行高丽,当然不在于问罪,也为同时派人去日本做准备。昔日蒙元那么强势都不曾征服日本,朕自然不会自高自大,但是,访查日本却势在必行。”
“除了日本,还有琉球,包括南洋诸国,甚至西洋诸国,这些年那些商船更多的都是去做生意了,和诸国朝廷的接触很少,在很多时候,那里流传的都是太祖和太宗初年,官船远洋的场景,这一次,朕打算好好了解一下天下诸国,当然说不定还要打仗。”
孔大学士见皇帝说着就露出了一丝笑容,若是平常的他一定会抗争,劝谏,但今天他却知道自己不适合说话——因为他很怀疑,如果他此时说什么,那么除非走出这扇门时辞官,否则,皇帝很可能就会把去高丽那件事弄成既成事实!
至于天子此时说去的是大学士张钰……还有其他人听见吗?
皇帝当然没有恐吓的意思,事实上,他觉得自己是在好好说话,摆事实讲道理。他已经从皇家回来的那些船上,知道了西方如今的局势,更知道西面某个大国有许多大船游弋在海上,把持商路,甚至还打算向自己那些船收税。这很显然是一种危险的苗头。
所以,接下来他就从开销、人手以及将来的收益等方方面面,摆出了自己的态度——虽说如今对孔大学士谈不上特别满意,但一而再再而三地按照自己的心意换首辅,用太后的话来说,如此任性的行径,必定会遭到士林相当的反弹,所以他还是决定耐心一点。
而认清现实的孔大学士也渐渐淡定了下来。因此,他不动声色地等待皇帝说完,最后确定这些海外的事务和国内以及自己的权责谈不上什么关系,只要皇帝不是失心疯到派船派兵四处打仗,那就不用瞎操心,他就完全放弃了。
摊上这个当初年纪还小就能把大臣气到吐血的天子,他还能说什么?
于是,他用自己都觉得淡定过头的口气说:“皇上的吩咐臣明白了,总之就这样吧。无论引蛇出洞也好,别的也好,臣都会尽力配合。”那一刻,他终于明白,什么叫做破罐子破摔!
乘龙佳婿 第八百七十三章 纷纷乱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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派一个实为首辅的大学士,外加一位伯爵送高丽者山君回国继位?还要再搭上一群号称去海上历练,顺便去高丽看看,将来预备随船出海去往寰宇其他诸国的贵介子弟?
如果说前些天那些年轻人围堵楚国公张瑞,以及呼啦啦一群人跑去公学求教张寿,而后又把自己家闹得鸡飞狗跳,这还仅仅是传出了相应风声的话,那么,现在这就犹如石破天惊,简直把朝臣们都给震懵了。
而孔大学士重新被请回乾清宫之后,再出来时却也没去内阁,而是一言不发地回到家中,只送去了一张告假的条子,随即就开始闭门谢客。这种明显在闹情绪,或者说表明抗议的态度,顿时更是一石激起千层浪,也不知道激起多少小圈子的震荡。
毕竟,这不但事涉一个内阁的位子,还在于一整条线上上下下无数位子——虽说这年头还不至于真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可孔大学士若是真的倒了,门生故旧乡党,自然非同小可。于是,就在当日,便有人弹劾孔大学士擅权……结果,奏疏却如同石沉大海,留中不发。
这种暧昧的态度顿时引来了更多的试探者。当然,绝对不是一窝蜂上来弹劾孔大学士,而是还有义正词严指斥皇帝此举过分的——什么高丽小国,纵使问罪也不用文官之首和勋臣一块前往,纵使册封国王也不过区区小事之类的……
而随着越来越多的奏疏被留中不发,试图揣摩上意,然后脱颖而出的也好,试图攻谮孔大学士,然后把自己这一党的头头保送内阁的也好,试图保住孔大学士的也好……顺便提一句,孔大学士固然闭门谢客,但自己那些心腹却都让人去特意知会过,嘱咐他们克制及安静。
于是,群魔乱舞的调子固然愈演愈烈,但上窜下跳的主要是一些低阶官员,中高阶的大佬们或作壁上观,或淡定做事,总之就是一副不参与的态度,这固然使得朝廷一边犹如热油锅,一边却似乎是一潭死水。
而张寿这个只挂着一个翰林侍讲学士名头的闲人,最终却也没能置身事外。有人直接把矛头指向了他之前的那份奏疏,言辞激烈地指责,他那所谓再建新学的主意纯粹是邀宠邀名,居心叵测,居上位者岂能学舟夫船工之术?
接着,抨击九章堂教授的算学涉及了钦天监的专属领域,这样的奏疏也接踵而来。再接着,有民间人士投书,声称天上星象大变,乃人主为奸佞蒙蔽之像……
接受过现代化的思想科学教育,张寿对所谓天人感应非常不以为然,再加上天文观测这玩意,直到他那个时代都有技术的局限,就别提现在了。他对什么测算日食月食的算法又完全不在行,所以从来没教这方面的东西,更对星象对兴衰政务之类的嗤之以鼻。
所以,此时被人喷了,他真觉得有些人脑袋有坑,直到这把火直接烧到了他家里正要参加会试的几个举人身上,他就意识到,这场针对他的风波竟然还有别的名堂。
很明显,这一场会试很多人志在必得,所以觉得他家里那几个近水楼台先得月——可这些家伙也不想想,宋举人哪怕考不中进士,和江都王府的婚约也不会作废。方青倒是势在必得,可人出身微寒,要看运气,至于落水的邹明以及两个同伴,对前程的态度都很豁达。
不豁达也没办法啊,因为科举这玩意从唐朝时的肆意作弊,糊名只是一层遮羞布,再到宋朝的誊录,哪怕也总有考生或者考官想尽办法互通关节,可真的不像某些电视剧里拍的那样,动不动就在科举当中动手脚。
因为这就和高考作弊一样,动辄就会杀一个血流成河!否则历史上明初朱元璋造成南北榜事件的那次,怎么直到现代还被人津津乐道?洪武年间会试一度都停了十几年!
所以,张寿一点都不觉得,自家这张园里能走出几个新科进士,能出一个都要烧高香了,而且他对今科被点为主考和副主考的那两位,那是连面熟都没有,压根就属于同在翰林院,老死不相识。如今突遭无妄之灾,他那股火气就别提了。
可弹劾他的又不止一个,皇帝统统留中不发,而且还在朝会上制止有人拿那些奏疏的事出来说话,他就是想找一个当面喷回去的机会也暂时没办法,而且他又不用常常上朝。想了又想之后,他就直接让阿六请来了正在备战会试的宋举人和方青。
因为从早些日子开始就不出门了,所以两人压根不知道外头发生了什么事。只不过,出现在张寿面前时,他们的精气神却截然不同。
宋举人那是满面红光,眉飞色舞,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天天和江都王那位海陵县主在谈情说爱,而不是在家苦心备考。然而,方青就不一样了,人面色苍白,眼圈发青,一看就是在那苦苦读书读到精神恍惚,恐怕吃饭睡觉都不怎么样。
因此,张寿到了嘴边的话忍不住变成了一句责问:“我说小方,会试在即,你怎么把自己折腾成这样子?”
方青尴尬地笑了笑,紧跟着就听到了宋举人那大惊小怪的声音:“就是就是,小方你怎么搞的!我是天天变着法子给自己做好吃的,毕竟考试在即,怎么也不能委屈了自个……”
张寿这才明白,宋举人这好气色是怎么来的——因为这小子精通厨艺,能做一手好糖水的关系,他特意在人的院子里给人准备了厨房,结果就算在这备考前夕,人竟然还有心情做好吃的减压,这吃货两个字真是比他还要名副其实!
因此,他见方青用极其古怪的目光斜睨了宋举人一眼,他就咳嗽一声道:“总而言之,劳逸结合,小方你得学学小宋。对了,今天请你们来,是有件事得和你们通个气。”
张寿没有卖关子,当下就语气轻松地将这些天发生的事直截了当说了。被阿六常常戏称为宋笨笨的宋举人挠了挠头,还没有特别明白这其中的奥妙,只觉得是朝中某些人吃饱了撑着,但是,方青就不一样了。
出身贫寒的他自尊和自卑同在,又特别敏感,此时下意识地想到了即将到来的会试,一时又惊又怒:“这些家伙难道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磨刀霍霍,剑指会试?”
宋举人足足愣了好一会儿,这才有些牙疼似的说:“你还会不会好好说话了?”
方青没想到连一句话都要被宋举人挑刺,此时却来不及理会这家伙。他满脸凝重地对张寿拱了拱手,沉声说道:“张学士想要我们怎么做?”
“呵呵,也没什么,就是打算请你们两位姑且放下温书和功课,替我捉笔写几篇文章。我这人其实并不常常上书,因此也没个代笔的幕僚,让我和这些人当面吵一吵还成,让我拿圣贤文章和人对战,那就不太行了。”
张寿说到这里,脸上就笑开了:“不过,我刚刚想到,也不用捉笔,不如就用你们两个的名字,我直接帮你们送上去,一般的举人上书当然到不了御前,但现在却情况不一样。与其整天在那练习八股,还不如换个思路,写写其他文章,让你们的脑子松乏一下。”
方青还在微微犹豫,宋举人却是不假思索,立刻喜上眉梢地叫道:“这敢情好,张学士你指点指点,我们都该写什么?啊,对了,要不要把邹明他们也请过来?”
“还有,这不是有人拿着天文星象说事吗?我记得那一次张学士你已经驳斥过这事了,陆高远甚至还当众把叶孟秋差点给难哭了,可人家现在迷途知返,这不是都快成你半个学生了吗?不如把叶孟秋他们师兄弟几个一块拉上,人多力量大!”
方青简直是出离震惊了。这么大的事情,宋举人竟然这么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态度?可是,当他看到张寿非但不反对,不提醒,反而还认认真真地思量了起来,他顿时有些无力。
可下一刻,他就明白了宋举人……又或者说张寿为何会这么有恃无恐。
因为宋举人竟是在那喜气洋洋地说:“海陵告诉我,皇上从小就最讨厌那些成天死抠着祖制和传统的老大人,最喜欢推陈出新,所以才会支持张学士重开九章堂。如今不过是派人送一个高丽王子回国即位,芝麻大的事,就被人突然这么闹了起来,肯定气坏了。”
“这所谓的留中当然不是因为想把事情压下去,而是想看着都有哪些牛鬼蛇神跳出来!”
宋举人竟然因为海陵县主的话而有这样的判断,张寿都有些佩服这个有些时候很迟钝,有些时候却相当敏锐的小子。只不过,他固然察觉到这风头有些问题,却也不知道皇帝和某些老大人到底是什么打算,因此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让你们两个琢磨文章反击,那是因为皇上知道你们,但邹明他们毕竟不是那么一回事,他们只不过是遭了无妄之灾才在我这暂住的,所以,就别牵累他们了。”
“至于叶孟秋那师兄弟几个,他们算学在行,但和人吵架不在行。”
见宋举人满脸遗憾,张寿就轻描淡写地说:“其实,如今这档子事,未必就不是因为宫中太后和诸位娘娘送出来那些金子惹的祸,别人认为我占了先机,心生嫉恨。所以,负责那事的陆三郎会和你们一块参详。他这人鬼主意多,而文章则是你们写得好,正好相辅相成。”
相辅相成这四个字不是用在这种地方的吧!
纵使方青心里吐槽,可是,当被宋举人兴冲冲拉出去商量的时候,这些天来温书温到昏天黑地,各种模拟的八股文做到想吐的他,突然觉得心头一阵轻松。那种势在必得的气一松,取而代之的却是眼前豁然开朗。
而当陆三郎赶了过来时,那真是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小胖子文章做得不行,但一二三四五却拎得门清,用张寿的话来说,人属于各种逻辑特别分明的人。
于是,一夜之间,这三个人炮制出的竟然不是一篇文章,而是……十篇文章,而且是从各个角度反驳连日以来关于张寿的那些弹劾。
而小胖子犹嫌不够,一拍脑袋又去九章堂找来几个算学天赋极佳,逻辑也不错的同学,然后从纯粹的算学角度,仿照九章算术那种一般人绝对看不懂的术语模式,又花了一天时间,炮制出了八篇文章。
宋举人到底还是没忍住,去找了邹明那三个,然后以捉刀代笔为名,把三人请来帮忙写文章反驳,然后陆小胖子拍胸脯承诺,请了张大块头等一些半山堂的学生来认领这些文章。于是,到了第四天,本来就已经应接不暇的通政司,迎来了四十一份奏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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