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龙佳婿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府天
被叫来的那个家将登时心中了然。若只是赵园这么一乱,回头也不知道有多少盆脏水泼过来,可如果其他各家园子也来一场大抄检,那么就算最终各家查出点什么谁也不知道,但至少赵园这场骚乱就不会那么显眼了。他当下毕恭毕敬答应了一声,立时就赶出了门去。
当朱莹身心俱疲地带着李妈妈出了晓翠堂时,得到的便是海淀附近十几个园子,以秦园为首,全都在鸡飞狗跳大搜大检的消息。朱莹满面茫然,而李妈妈想到刚刚张琛来找张寿的事,立刻意识到这对于赵国公府来说,确实是最好的分谤。
她连忙低声说道:“应该是寿公子对张琛说了些什么。”
“是阿寿……”刚刚一口气或轻或重发落了二三十个人,朱莹只觉得到现在太阳穴还突突直跳。她忍不住轻轻吸了一口气,非常懊恼地说,“阿寿真是被我连累了,昨天晚上才冒了一次险,今天就又帮我想主意!从融水村到现在,都是因为我,给他带去了多少麻烦!”
“大小姐怎么能这么说!”李妈妈知道朱莹看似开朗,但一旦事涉身边亲近人,她却常常钻牛角尖,赶紧劝解道,“若不是遇到大小姐,寿公子也许就会一直呆在那小小的村子,世人哪里会知道他的才华?如今他是皇上亲口点的国子博士,就连皇子也要叫他一声老师。”
见朱莹总算是表情松动了一点,李妈妈连忙趁热打铁地说:“昨夜他以身犯险,但到底是促成了叛贼被生擒活捉。以皇上对他的一贯态度,说不定又要给他升官。大小姐您要是觉得心里过意不去,回头好好督促阿六练好剑术,寿公子日后学会了,也就防身有术了。”
有些闷闷不乐地嗯了一声,朱莹便径直往暖香坞去找张寿,谁知却扑了个空。屋子里空空荡荡,别说人了,鬼都不见一只。待要找人询问,她才想起,赵园被她狠狠清洗了一回,如今非战斗性减员三分之一,剩下的人都被她勒令回房里呆着了!
赵园这么大的地方,她上哪去找人?
就在这时候,朱莹突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大小姐!”
循声抬头望去,她就只见阿六竟是不知什么时候蹲在了墙头。还不等她发火,少年就一字一句地认真说道:“少爷在大门口茶房,说请您一块去秦园。”
满头雾水的朱莹来不及细想,立刻匆匆往外赶。当来到大门口左手边的茶房时,她就只见张寿正坐在门房们往日唠嗑时常常坐着的长凳上,神情轻松自如,直到她上前方才站起身。
“阿寿,我们去秦园干什么?我听说张琛从这回去就搜捡秦园,不只是秦园,邻近各家园子听说都在那紧急搜捡盘查,乱成一锅粥了。”
“就因为如此,赵园作为率先传出消息的地方,也得有个相应的慰问和表示啊。我们去一趟秦园,告诉张琛,我们这抄检出了什么结果,发落了多少人,主动张扬一下家丑,其他那些因为我们递过去的消息而不得不大动干戈的人家,也就能少几分怨气,不是么?”
只一细想,朱大小姐就恍然大悟。一回头发现阿六不知道什么时候把他们三人的马匹也给牵了出来,她也就不耐烦派人再去找李妈妈,当即叫来门口一个家将,吩咐给李妈妈捎个信,随即就立刻跃上了马背,眼看张寿在阿六托扶下上了马,她就立刻使劲一抖缰绳。
“快,我们走!”
正如刚刚李妈妈一行人前脚刚到,张琛就追来了一样,张寿和朱莹阿六从赵园出发,策马小跑不到半盏茶功夫,就已经到了同样在湖边圈了老大一块地的秦园大门口。还没等他们下马,里头就传来了张琛那愤怒的咆哮。
“私藏兵器,还有来路不明的金银古董,这也就算了……秦园里竟然多出了不在名册上的人,而且不是一个两个,而是七个,你们这是要造反吗?”
乘龙佳婿 第一百四十一章 甩锅和背锅
秦园大门口,张寿和朱莹就只见里头那一条青石甬道上正跪着一排人,人人都耷拉着脑袋,衣衫都是一样的形制。可只凭刚刚张琛那愤怒的声音,他们就知道,这些人就是张琛愤怒的主要原因。
用一句易于理解的话来说,这些人都不是秦园,又或者说秦国公府的在编人员。
果然,下一刻,张琛的声音就一下子提高了不止一个八度:“私自容留外人?你信不信朝中那些嗡嗡嗡的御史逮着机会就敢参咱们家一个私纳亡命?简直无法无天!全都给我绑了,绑严实一点,然后给我送顺天府衙,就说他们……”
对于送顺天府衙的时候给这些人安设什么罪名,张琛却一下子卡住了。他对律例这玩意实在是不怎么熟悉,此时听到一阵哭天抢地的求饶,他却不但没有大发慈悲,反而打手势命令堵嘴。可他越是冥思苦想罪名,就越觉得烦躁,越烦躁就越怒火高炽。
恰正在此时,他听到外间传来了一个温和的声音:“不在秦园名册上却莫名其妙在秦园里头,那自然是擅闯民宅,图谋窃盗。”
“没错,擅闯民宅,图谋窃盗!”张琛附和了一句,随即才立刻看向了门外。
发现是张寿和朱莹联袂而来,他连忙丢下马鞭迎上前去。还不等他开口,朱莹就抢着说道:“我家之前也是,查出来被外人蒙混了进来,而且那帮我之前还以为兢兢业业的下人,有藏污纳垢的,有私做账目的,有鬼混的,更有窃盗的……反正什么乌七八糟的人都有!”
得知赵园中也是这么一个状况,不仅仅是自家出了糟心事,张琛的脸色终于和缓了一些。
而朱莹又接着说道:“我一早上在晓翠堂眼看板子打得劈啪作响,一口气把十几个人撵去了石场和煤场,又连好些跟过我爹的老人也给一并发落了,现在想想也觉得心里难受。不过,早发现总比晚发现好,否则日后不知道会是个什么光景。”
“我这也已经抽了十几个人的鞭子,而这揪出来的七个外人,要按照我的性子,恨不得把石头绑脚沉了海子,至不济也狠狠抽一顿!”张琛说着便气不打一处来,“家里那些人平日里在我面前全都毕恭毕敬的,谁知道背后会引外人进来,私设赌局聚众滥赌!”
朱莹瞥了一眼张寿,见他在刚刚给张琛提了个醒之后,就不做声了,此时也是一样,她就只好开口说道:“听说其他各家接到我家的消息也都在查检,所以我打算和阿寿去各家转一圈,顺便赔个礼。毕竟,事情也是从我家而起。”
“那我也一块陪着去好了!”张琛那是想到什么就做的性子,当即竟是忘了自家的鸡飞狗跳都还没彻底平定,“万一有人没把你家的提醒当一回事,那我也好提醒他们一声。我这就真的审出了一个从前和临海大营叛贼有过勾连的家伙,还常常泄漏我的行踪,简直混账!”
于是,跟在朱莹和张琛身后的张寿,淡定地眼看着京城顶尖的千金大小姐连同世家贵公子联袂出马,旋风似的在邻近各家园子里刮起了一场绝大的风暴。
鉴于如今恰是一年之中最后一个适合在海淀庄园小住的时节,各家园子里大约一半是有主的,再加上叛贼两个字非同小可,所以少说也有三分之一的园子听了朱家的传话,在急急忙忙地抄检整顿。
尤其是朱莹和张琛亲自莅临,不怕家丑外扬,唾沫星子乱飞地形容了一番乱象之后,大多数人家甚至还加大了力度。
至于剩下的三分之二,一多半是主人不在,但看园子的总管也是慌忙开始隐秘并快速地敲打整顿,乃至于毁灭证据;而剩下的一小半,也虚应故事地少许处置了几桩小事。
反正,等这一日傍晚,张寿和朱莹约了张琛一块回京时,整个海淀区域的名门庄园,那就如同台风过境似的被狠狠扫荡了一遍,也不知道多少人在凄凄惨惨戚戚地被严厉发落时,诅咒赵国公府和秦国公府吃饱了撑着没事干。谁都没想到,这只是张寿的甩锅。
而由于这些名园的主人不仅仅是勋贵,还有不少文官——这其中便有家境殷实的陆尚书,以及家境清贫,却被皇帝赐予园林的几位大学士和高官大佬。就算消息也传回了京城,但一贯嗅觉最灵敏的御史们,也因为牵涉到文武至少十几二十位大佬而不敢妄动。
阜成门内,当张寿这一行人刚被查验的守卒毕恭毕敬放进去之后,就有几个身穿皂衣的差役迎了上来。领头恭恭敬敬地行礼问好后,刑房捕头林老虎就赔笑说道:“张博士,我家大人刚收监了那两个叛贼,他让小的给您带一句话。”
虽说朱莹那不悦的目光有若实质,张琛那眼神也分明有些恼火,可再大的贵人,也顶不住现管的府尹大人,因此林老虎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说。他知道这里是人来人往的城门口,于是索性又上前了两步,随即进一步压低了声音。
“王大尹说,张博士您这一趟出城,顺天府衙牢房里先是关了一个宗室,紧跟着又被人扔过来两个临海大营的叛贼。紧跟着还有几家庄园送来了一堆所谓擅闯民宅的不法之徒。顺天府衙监牢就算地方再大,再这样下去也要关不下了!”
“关阿寿什么事,都是别人招惹他的!”朱莹顿时气恼得帮忙辩解,可紧跟着,林老虎又转向了她和张琛。
“朱大小姐,张公子,王大尹还说,他也知道这事不怪张博士,因为归根结底,如今这各种官司案子层出不穷,大多要归结到您二位身上。劳烦二位安分守己一些行吗?否则年关岁末他老人家实在是太忙,到时候指不定因为忙昏了头,误伤了两府里头的谁谁谁。”
这个谁谁谁不用特别指代,朱莹和张琛就都能明白。谁家头上没几个虱子,朱家有个从前成天在外闯祸的朱二,至于张家……不说别人,张琛从前自己就没少闯祸!至于打着主家名义胡作非为的豪奴,那更是很难禁绝。
就算心里再不痛快,碍于王大头实在是铁面名声远扬,再加上刚刚这话其实也没说错,朱莹和张琛却都沉着脸没做声。
而当林老虎毕恭毕敬行礼带人准备告退时,张寿却突然出声说道:“劳烦给王大尹带个话。我也不想的,可事情既然都被推给了王大尹,他这位大忙人能者多劳,只当是大扫除吧!古人云,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对他来说,一京不扫,何以扫朝堂?”
林老虎迅速环视左右,确定带来的都是心腹差役,应该都不敢乱说话,他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但心里却忍不住犯嘀咕。
张寿这位国子监博士怎么会知道王杰的心愿?就连他,也是偶尔一次听宋推官提起过府尹大人的这句原话,一京不扫,何以扫朝堂?
不过他只要面前这三位得罪不起的别把气撒在自己头上,那就足够了,当下便满脸堆笑地一口答应了下来。然而,他这次还是没有走成,因为张寿竟是又叫住了他。
“对了,九章堂面试的名单,王大尹之前答应我说,这两天就让顺天府衙派出差役把名单张贴出去,再一个个通知到位。但我忘了国子监毕竟是监生读书和上课的地方,不适合用来面试,所以,我想借用一下贵方宝地,这件事也请你禀报一声王大尹,就在府衙面试吧。”
林老虎顿时愣住了。这招监生的事情,为什么要借用顺天府衙?莫非是……
不用说了,自家府尹大人那张脸一黑,那是小孩儿都会被吓哭,更不要说某些侥幸之徒!
只不过,这一次林老虎很小心,他不敢满口答应,只说回去一定转达。等他一走,张琛顿时恼火地骂了一声,但字句却有些含糊不清。很显然,张大公子很不希望有人听到自己怎么骂王大头。他板着脸对张寿和朱莹打了个招呼告辞,随即就用力一鞭打算挥下。
可还没等他打马狂奔,朱莹就没好气地说:“京城街头打马狂奔那是犯忌的,小心王大头拎你过去狂喷一顿!”
张琛慌忙使劲一收劲头,结果半道上拐了个弯的马鞭险些打到自己。
而瞧见他那狼狈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的朱莹这才心情好了许多。眼看张琛愠怒地策马小跑离去,她咯咯一笑,斜睨张寿道:“阿寿,今晚你回国子监,还是……”
“当然是回去看我娘。”张寿若无其事地耸了耸肩,笑吟吟地说,“如何,你也来做个客?我今天心情不太好,所以打算做点好吃的犒劳犒劳自己!”
朱莹微微一愣,随即便喜笑颜开:“好,你可得等我,我回府和祖母和娘先说一声,然后就去你家!”
张寿笑着点了点头,随即却在心里想,无论是求萌妹子的陆三胖,还有其他几个希望求门当户对婚姻的贵介子弟,也该请朱莹出面动脑筋给他们做做媒了。
乘龙佳婿 第一百四十二章 母亲
一顿丰盛的晚饭之后,送了兴高采烈的朱莹离开,当张寿关上院门时,他想到刚刚朱莹对做媒的事兴致勃勃的样子,忍不住莞尔。要知道,刚刚晚饭时,他和朱莹商量之后发现了一个问题,朱莹平日确实也和一些千金大小姐来往,但是……那些姑娘们层次都太高!
也就是说,如果是命中注定要继承秦国公爵位的张琛,那么和这些名门千金自然门当户对,而无论陆三郎还是张武张陆乃至于其他人……对不住,他们的家世也许还算足够,但他们在家中不是长子,也不是受器重的儿子,没功名没出身,那些千金大小姐多数瞧不中他们。
所以,很少去参加什么游园会、茶会、赏花之类的朱莹,已然决定主动出击,至于那些个还算相处不错的千金贵女,她也打算去探探口风——毕竟陆三郎如今是皇帝亲口称赞过的天才小胖子,也许有人会喜欢他呢?
越想越觉得有趣,张寿忍不住喃喃自语道:“真不知道那些从前只是例行给赵国公府发帖子的人家,在看到莹莹登门参加什么赏秋会赏花会的时候,是什么反应……”
“阿寿。”
听到声音,张寿连忙转身,却只见是吴氏站在身后。他连忙歉意地说:“娘,难得休沐两天,我还把你一个人留在家里,自己和莹莹出去玩了,实在是对不住您。”
“你长这么大了,有那么多事情要做,我也没指望你一天到晚呆在家里陪着我。男子汉大丈夫,本来就应该志在天下。可你说是带莹莹出去赏秋,可我刚刚听你们两个说话,这趟出去,竟然不是去游山玩水,而是去以身犯险,引蛇出洞的?”
张寿从来没见吴氏如此横眉冷对的样子,顿时暗叫糟糕。他正要解释,可吴氏却一时怒道:“你知不知道,你这条命来得多么不容易,怎么就舍得一次又一次拿去冒险?你要是有什么闪失,你让我拿什么脸去面对……你娘?”
吴氏顿了一顿,到底还是把那两个字说了出来。见张寿面色渐渐变了,她就苦笑一声道:“如果我早知道你不单单是和莹莹去赏秋,而是去当什么钓饵,我怎么也不会放你出去的!你大了,我是管不了你,有些事,如今也是时候了该告诉你了。”
见提着灯笼的吴氏不由分说地伸手拉住了他,张寿顿时生出了一种预感,继之前裕妃对他说过一段当年之事的真相之后,吴氏只怕也准备对他说出她知道的那部分实情了。
果然,进正房之前,吴氏见阿六正把张头探脑的杨好和郑虎给撵了回房,她也不在意,径直拉了张寿进门。跨过门槛,她将手中的灯笼塞给了张寿,随即又亲自关好了房门,又下了门闩,这才转过身来,正视着屋里昏暗的灯光下,那个丰神俊朗的少年。
哪怕当年在他睡着时,她不知道多少次仔仔细细端详过他那清俊的脸,可她就是觉得百看不厌,此时也是一样。她甚至忍不住想伸出手去,犹如小时候那样摸一摸那下巴和眉眼,可最终手却还是停在了半空中。
“阿寿,你知道吗?你能生在这个世上,是你娘拼了命的。”她顿了一顿,声音一下子低沉了下来,“你小的时候,村里很多人就私底下议论过,说我这样普普通通的女子,却能生出你这样仿佛聚集了天地灵秀的儿子,不是你爹实在太出众,就是我运气太好。”
见张寿仿佛有些发愣,吴氏这才拖着此刻犹如灌铅的双腿,一步步挪到椅子边上,颓然跌坐:“其实,我根本就不是你的亲生母亲,所以你才不像我。我软弱无能,当年若不是娘子收留,早就成了路边饿殍,可你却承袭了娘子那有担当敢拼命的脾气,所以才有今天。”
尽管已经从裕妃那儿听到过母亲张寡妇人生最后时光的那段故事,可此时真正听吴氏这另一个当事人提起,张寿还是觉得整个人有些恍惚。他没有做声,而是缓缓上前,就这么默默站在了吴氏跟前。而吴氏没有抬头,只是自顾自地继续讲述。
“外人都叫娘子张寡妇,她当然并不姓张,姓张的是你爹张秀才。娘子收留我的时候,他正在准备读书应考,夫妻俩生活美满。”
“张秀才是个很有前途的读书人,父母双亡,却还十八岁就考中了秀才。当一次路过看见披麻戴孝,刚给父亲办完丧事的娘子豁出去拿着镰刀对抗要她嫁人的宗族长辈时,他就一下子动了心,好容易才成功娶了她回来。他们俩一个和气,一个善良,都是最好的好人。”
吴氏抬头看着张寿,见他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专注地听着自己说话,她觉得很欣慰。
“我对你说,我家中开过织坊,其实那是假话。我从前在家里的时候,是学过绣花,但那是因为家里太穷,不做活就要挨打挨饿,要不是我拼了命学了一手绣艺,早就被亲生爹娘卖了。可就算我那一手绣活能养家,那场雪灾之后,家里房子塌了,最后只活了我一个。”
“娘子好心收留了我,我自然也拼命想回报。家务、灶上的事,我都会做,我还跟娘子学织补、界线、染色,娘子就靠着那个绣坊,一针一线,辛辛苦苦赚钱维持这个家,给你爹张秀才备考。在发现怀了你时,娘子就和张秀才说好,不论男女,都起名叫阿寿。”
“可谁都没想到,张秀才在备考时染了风寒,又被庸医耽搁,不过半个月就去世了。街坊四邻都说娘子命硬克亲,娘子却不哭不闹,她说伤心垂泪对腹中胎儿不好,更对不起一直爱她护她的夫君。可是,不管是夫家还是娘家族中来闹,她都寸步不让。”
“我真的没想到,她留我在家里绣一件别人高价定制的嫁衣,自己去寺中为即将降生的孩子祈福时,却碰到了那样一场天大的乱子。当她带着那两位夫人浑身浴血回来的时候,我简直都快吓呆了。而我更想不到的是,三个人一个接一个地临产,偏那稳婆却喝得烂醉。”
说到这里,吴氏已经浑身剧烈颤抖,几乎再也无法说下去。
而张寿通过她的话语,逐渐在心中刻画出了一个坚韧善良的母亲形象。他蹲下身子,双手按在了吴氏膝头,而下一刻,吴氏突然抬头看向了他,随即伸出手来一把将他死死抱住。
“阿寿,娘子是拼死催了那烂醉的稳婆在她身上动了刀,这才把你最终平安生了下来!你不知道那时候有多乱,那两位夫人生的都是女儿,可因为那稳婆昏头转向,最后连谁生了谁都分不出来,赵国公府的人找来时,那简直都快气得发疯了!”
听到吴氏口口声声都只说是两位夫人,张寿便隐隐有个猜测,只怕吴氏并不知道裕妃的身份。可等到吴氏居然告诉他说,九娘和裕妃生下女儿之后,竟是难以辨别谁是谁的,他就不由得愣住了。
这是说,朱莹和永平公主两人,谁也不能确定哪个是皇家公主,那个是国公之女?
怪不得当初太夫人暗示过他,所谓婚约,并没有铁板钉钉的文字,一方是他,另一方说是朱莹也可,说是永平公主也可。朱莹和永平公主从小就彼此看不顺眼,难不成是这与生俱来的孽缘?又或者是,明显心思更细腻的永平公主察觉到了这段隐情,所以才对朱莹有敌意?
他摇了摇头,暂时制止自己继续发散思维,缓缓站直身子,轻声说道:“娘,如果这些旧事说出来很难受,那你就先不要说了。”
吴氏微微一怔,随即苦笑道:“我已经说了,娘子才是你的亲生母亲,我只不过是张家收留的一个无依无靠婢女,只不过是一个代替她看着你长大的外人而已,你还叫我娘?”
见张寿没说话,泪流满面的她忍不住把脸埋入了双手之中。
“当莹莹去了村子之后,我一直都在问我自己,若不是我当年一念之差,总觉得赵国公府会不会觉得女儿身世有疑就想夺子,也许能让你在赵国公府长大。如果不是我发现你读书读着读着就越来越病弱,气急败坏赶走了启蒙先生,也不至于赵国公府的人就不来了……”
“如果不是莹莹第一次见你就慧眼识珠发觉你的好,你一直长在乡间,岂不是白白被我耽误了?可我实在是怕,所以我拼命告诉村子里的人,如果发现你往外走,一定要拦着你,把你送回来。我害怕娘子拼了命留下来最宝贵的儿子,却在我眼皮子底下丢了……”
“娘,不要再说了,过去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
张寿沉声打断了吴氏那形同自怨自艾的话,随即一字一句地说:“生恩自然重如山,但养恩也一样不可忘。娘,等今年冬至的时候,我会去拜祭母亲的。还记得我曾经在你拜祭祖宗的时候说的话吗?我会努力活得精彩,不辜负她给我的血肉和生命,不辜负此生。”
吴氏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张寿,见他眼神清澈地看着自己,那口吻却坚定而不容置疑,她终于彻底确信,张寿在前一次从京城回村子时,已经知道了身世,可那时候的他却依旧对她一如从前,依旧口口声声认她为娘!她死死地握紧了张寿的手,低下头来泣不成声。
这样的儿子,娘子在天之灵,一定会时时刻刻看着,不会让他受到半点损伤的!
乘龙佳婿 第一百四十三章 声声惊堂木
“琛哥,这么大的事情你也不叫上我!上次咱们组团抓到那二三十个叛贼,皇上之前往我家里赐了一套文房四宝,我家嫡母那张脸,简直拉得比马脸还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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