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枕(长嫂为妻)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墨书白
那尸体已经处理过,放了特制的香料和草药,虽然已经开始生了尸斑,却也没闻到腐烂的味道。
曹衍大笑出声来,指着旁人道:“看!看看传说百发百的断指卫四郎!”
没有人说话,棺材裂开那瞬间,所有人都愣了。
全场安静下来,死死盯着那棺木。
棺木里的男人,已经被处理过了,他穿得干净整洁,脸上的鲜血也已经被擦干净,然而却仍旧可以看出,有一只手已经没了,可见他死前,也经历过怎样的残忍。
而也是在这尸体漏出来的瞬间,哪怕是跟着曹衍来的士兵,这才想起来这棺木里的人,经历过什么。
他们是死在战场上,哪怕七万军被灭是他们的责任,可在他们这些人待在京安逸度日的时候,也是这些人在沙场,浴血厮杀,保家卫国。
楚瑜撑着自己,站起来,看着地面上的卫风,沙哑出声:“曹大人,您所求,到底是什么呢?”
姚珏哭着冲过去,扑到了卫风身边,她跪在地面上,捧起卫风失去手的袖子,嚎哭出声:“你的手呢?王八蛋,你的手呢?!”
曹衍看向楚瑜,见楚瑜一步一步朝着卫风走去。
“我卫家,自开朝追随天子,如今已过四世。我卫家祠堂,牌位上百,凡为男丁,无一不亡于战场……”
“我卫家如今满门男丁,仅余一位少年归来,这份牺牲,难道还换不来我卫家一门,一个安稳下葬吗?!”
楚瑜抬头,看向远处站在墙角下一个老者。
那老者穿着一身黑衣,双手负在身后,平静看着楚瑜。
谢玖立于他身后,为他执伞,楚瑜身上血与泥混在一起,卫府所有人顺着楚瑜的目光,看向那角落,只有姚珏还抱着卫风,哭得撕心裂肺。
楚瑜盯着谢太傅,猛地扬声:“太傅!天子之师,正国正法,您告诉我,是不是满门忠血,是不是百年英魂,还不如宵小阳奉阴违溜须拍马,还换不来唯一那一点血脉安稳存续,还得不到一具棺木,安然入土?”
谢太傅没有说话,他看着楚瑜的眼睛。
那女子眼睛里仿佛有光,有火,她审视着人的良心,拷问着人性。她让阴暗滋滋作响,让黑暗狼狈逃窜。
见谢太傅不语,楚瑜转过身去,她身上鲜血淋漓,却还是张开双臂,看向那些看着她的百姓。
“元顺三十一年,陈国突袭边境,围困乾城,是卫家三公子卫成云守城,他守城不出足足一年,牵制住陈国二十万兵力,让我大楚以最小伤亡得胜,但他四个孩子,却均在乾城死于饥荒。”
“平德二年,北狄来犯,是我卫家四公子领七千精兵守城,战到只剩两百士兵,未退一步。”
“平德五年……”
楚瑜一个人一个人说,慢慢走向百姓。
她目光落在百姓身上,直到最后,她终于哭出声来。
“平德十九年,九月初七,卫家满门男丁,除却那位十四岁的卫七郎,均战死于白帝谷!这其——”
楚瑜抬手,指向卫珺的棺木,因痛楚抓住自己胸口的衣衫,嚎哭出声:“包括我的丈夫,镇国侯府的世子,卫珺。”
“他如今年仅二十四岁,他本有大好年华。他本可像华京众多公子一样,当官入仕,享盛世安稳!”
“可他没有,他去了战场,他死在那里,而如今归来……”
楚瑜闭上眼睛,转过身去,朝着谢太傅,俯身跪拜下去:“谢太傅……我只求他能安稳下葬,我只求一份属于卫府的公正,求太傅……给我卫府,这应有的尊严罢!”
“太傅!太傅!”
百姓跪下来,哭着出声:“太傅,帮帮卫家吧!”
谢太傅站在人群,背在身后的手轻轻颤抖,他慢慢闭上眼睛,捏起拳头,似乎做了一个重大决定。
“曹衍,”他沙哑出声:“跪下吧。”
第18章
听到这话,曹衍皱起眉头,犹豫道:“太傅这是什么意思?”
“忠魂之前,又怎容得如此放肆?!”
谢太傅猛地提声:“曹衍,莫说如今卫家尚未定罪,哪怕卫家定罪,那亦是四世三公之家,只要陛下未曾剥了卫家的爵位,那他就仍旧是镇国侯府,尔等小小区区从四品大理寺丞,安敢如此放肆?!礼法乃天子之威严,你莫非连天子都不放在眼里了?!”
听到这话,曹衍脸色巨变。
这话若是楚瑜等人说出来,于曹衍而言,不痛不痒。因为他知道,如今所有人对于卫家逼祸不得,哪里还敢拿着卫家的事往天子面前凑?
如今皇帝什么脾气?他喜欢一个臣子能纵容到什么地步不知道,可他讨厌一个臣子时,便听不得那臣子半句好话。当年顾家也算大族了,就只给秦王说了一句话,落到了怎样的地步?
曹衍敢这样闹,也是笃定了如今朝无人敢为卫家讲话,更是笃定了皇帝如今对卫家的态度。
可谢太傅作为天子之师,一向深得皇帝宠幸,他要为卫家出这个头,曹衍就要思量一二了。
莫要说谢太傅他惹不起,就算惹得起,谢太傅从来深得帝心,他愿意出头,那陛下到底是什么意思,就摸不准了。
曹衍心一时千回百转,许久后,他笑了笑道:“太傅说得是,是在下莽撞了。在下心系礼法,一时误读了礼法的意思,还望大人,少夫人不要见怪。”
说着,曹衍收起鞭子,朝着楚瑜恭恭敬敬鞠了个躬道:“曹某给少夫人,给卫家赔礼了。”
他面上笑意盈盈,模样十足诚恳。楚瑜被蒋纯搀扶起来,她没有看曹衍,径直朝着谢太傅走去,同谢太傅道:“太傅里面坐吧。”
谢太傅看了看那些还停留在外的棺材,平静道:“先让镇国公等人回家吧。”
楚瑜点点头,扬了扬手,管家便指挥着人将棺材抬了进去,曹衍看了这场景一眼,上前同谢太傅告辞之后,便带着人离开。
等棺材都放进了灵堂,百姓这才离开,楚瑜扭头看着谢太傅,微微躬身,抬手道:“太傅,请。”
谢太傅点了点头,跟着楚瑜进了卫府。
谢玖一直跟在谢太傅身后,为谢太傅撑着伞,等入了庭院,谢太傅慢慢开口:“谢玖来我府找我时,我本以为她是来求我助她。”
听闻这话,谢玖手微微一颤,她垂下眼眸,掩住心慌乱。谢太傅淡淡瞟了她一眼,眼未见责备,只是道:“她向来善于为自己打算,今日让我颇为诧异,倒不知少夫人是如何说动这丫头的?”
楚瑜抬手将前方挡道的树枝为谢太傅拨开,声音平稳:“人皆有心,五少夫人本也是性情人,拨云雾见得本心,无需在下多说。”
说话间,三人来到大堂。脱鞋踏上长廊,步入大堂之后,楚瑜招呼着谢太傅入座,随后同谢太傅道:“太傅稍等,妾身稍作梳洗便来。”
此刻楚瑜身上全是泥水和血,只是她态度太过从容,竟让人忽视了那身上的狼狈之处,全然未曾发现原来这人早已是这副模样。
谢太傅点了点头,抬手示意楚瑜随意。楚瑜回到屋换了一件素衣后,回到大堂来,这时大堂只剩下谢太傅,其余人都已经被谢太傅屏退下去,仅有蒋纯站在门口,却也没有进来。
谢太傅正在喝茶,秋雨带含,热茶在空气凝出升腾的雾气,遮掩了谢太傅的面容。
他看上去已近七十岁,双鬓半百,但因保养得当,身材清瘦修长,气度非凡,亦不觉老态。
楚瑜跪坐到谢太傅对面,给谢太傅端茶。谢太傅看了她一眼,淡道:“少夫人嫁到卫府,似乎都未曾见过世子的面?”
楚瑜听这话,便知道谢太傅是缓过神来了。
她和曹衍冲突,故作这样狼狈姿态,为的就是让谢玖领谢太傅来。而谢玖领了谢太傅来后,她那一番慷慨陈词的痛哭,也不过是为了激起这人情绪,让这人忍不住出手。
上一辈子,谢太傅是在卫家这件事上唯一公开站出来的人。他乃天子之师,当年卫忠乃天子伴读,他亦算是卫忠的老师。他与谢家人性格不太相似,如果说谢家人自私自利只顾自保,那谢太傅就是谢家一个异类,哪怕活到这个岁数,也有一份热血心肠。
只是上一辈谢太傅出声的时候太晚,那时候卫韫已经在天牢呆了一阵子。天牢那地方,多是曹衍这样的宵小之辈,卫家当年树敌众多,卫韫待在天牢里,多一日就是折磨。
于是楚瑜故意示弱,想要激一激谢太傅,让他看一看自己曾经得意门生如今家惨烈的场景,再加上谢太傅心里那一点良知,以及谢太傅对皇帝的了解,谢太傅十有八九是要出手的。
楚瑜心思转得很,于是她坦然笑开:“见过一面,感情尚还算好。”
谢太傅冷哼一声:“少夫人好算计。”
“太傅若是无心,妾身又如何能算计到太傅?”
楚瑜目光看向谢太傅:“圣上心是怎样的意思,太傅难道不明白?”
听到这话,谢太傅沉默不语,楚瑜便是确定,对于皇帝而言,果然,他并不想对卫家赶尽杀绝。
这也是,如果要对卫家干净杀绝,上辈子就不会留下一个卫韫。
可不愿意杀,又在明面上震怒于卫家,这是为什么?有什么事情,皇帝不敢让别人知道他其实打算放过卫家?
楚瑜认真思索着,面上却是已经全然知晓的模样,低头给自己倒茶,胸有成竹道:“陛下要找人背这口锅,心难道没有半分愧疚?七万精兵,七位良将……”
“你……”听到这话,谢太傅露出震惊的表情,然而他很又压制住,颇有些紧张道:“你知道些什么?”
“在下什么都不知道。”楚瑜清清浅浅一笑,然而对上这个笑容,谢太傅却是绝不肯信,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谢太傅皱起眉头,看楚瑜端茶递给他:“太傅,您爱赌吗?”
谢太傅没有接茶,他盯着楚瑜的眼。楚瑜的目光一直如此,平静从容,没有半分波澜惊慌,从他遇见她开始,这个明明只是少女年龄的女子,就呈现出了一种超乎了自己年龄该有的镇定。
看着谢太傅警惕的审视,楚瑜双手捧茶,放在谢太傅面前,继续道:“如今的卫家,就是朝堂一场赌局。如今大多数人都将筹码压在了另一边,没有人肯压卫府,可是如果有人压了卫府,那就是一人独占了所有收益。”
“太傅,”楚瑜神色郑重起来:“若此番能救的七郎出狱,我卫家可许给太傅一个承诺,日后有任何事,卫家可无条件让步一次。”
谢太傅没说话,似乎还在思索。楚瑜继续道:“太傅若是赌赢了,所得的,便是圣心,是卫府这个绝对可靠的盟友。而太傅若是输了,太傅乃陛下之师长,以陛下的性子,并不会对您做出什么,不是吗?”
谢太傅神色有些动摇,楚瑜盯着他,语调颇为急切:“太傅,这一场豪赌,稳赚不赔。”
听到这话,谢太傅笑了笑。
“楚家大女,”他抬眼看她:“你与卫世子并没有什么感情,为何要做到如此地步?”
“为了良心。”楚瑜平静开口,声音却带着不可逆转的坚定。
“这世上总有人要牺牲,牺牲的人是英雄,我不能成为英雄,那我至少要护着这些英雄,不堕风骨。”
“我从未怪过谢玖或他人,”她的话题骤然拐到其他人身上,谢太傅颇为诧异,楚瑜抿了口茶,淡然道:“这世上所有的普通人,都是心怀善良,却也趋利避害。谢玖、姚珏、张晗、王岚,她们的选择并没有错,只是普通人。”
“可有人牺牲当了英雄,有人当了普通人,那自然要有人,当这个介于普通人与英雄之间那个人。追随敬仰着英雄的脚步,将其当做信念,维护它,保存它。”
“这条路很苦。”谢太傅有些惋惜。楚瑜漫不经心道:“可总得有人走。”
总得有人牺牲,总得有人付出。
当一个普通人并不是罪过,可付出更多的人,理应尊敬。
谢太傅静静看着楚瑜,好久后,他端起楚瑜捧给她的茶,抿了一口。
“等一会儿,去祠堂抱着卫家的灵位,跪到宫门前去。卫韫不出来,你们就跪着。”
楚瑜点了点头,看见谢太傅慢慢站起来,她皱起眉头道:“还有呢?”
山河枕(长嫂为妻) 第18节
“剩下的有我。”
谢太傅叹息了一声,有些惋惜道:“少夫人,陛下并非您所想那样铁石心肠。卫忠年少伴读,而后伴君,再后保家卫国,护君一生,陛下……”
他没说完,最后只是摇摇头,将所有话藏进了这秋雨里。
然而话到此处,楚瑜却也明白了谢太傅的意思。她退了一步,弯下腰去,深深作了一揖,真诚道:“楚瑜替卫家谢过太傅。”
谢太傅点点头,往外走去,走了几步,他突然顿住脚步,看着楚瑜。
他静静看了一会儿,点了点头道:“虽为女子,但大楚有你这样年轻人在,我很放心。”
楚瑜微微一愣,谢太傅转过身去,走进那风雨里。
第19章
谢太傅走出几步后,楚瑜才反应过来。
她思索了片刻,抿了抿唇,终于还是追了上去,扬声道:“太傅!”
谢太傅停下步子,楚瑜走上他面前,咬了咬牙,终于道:“太傅能否给我一句实话,此番事,卫家到底有罪无罪?”
谢太傅没说话,他目光凝在楚瑜身上,许久后,慢慢道:“少夫人该做聪明人。”
聪明人,那便是如果你猜不到、不知道,就不要开口询问。
楚瑜何尝不是要做聪明人?可当谢太傅说出那句话时,她也忍不住有了那么点期盼,或许谢太傅会比她想象做得更多。
楚瑜没有回话,谢太傅见她神色坚定,沉默了片刻后,慢慢道:“有罪无罪,等着便是。”
楚瑜明白了谢太傅的意思,如今既然被抓,那必然有罪,可是天子心,或许还在犹豫,所以才有可能无罪。
她明白了谢太傅的意思,斟酌了片刻:“那,若卫府有罪,我如今便带人去跪宫门,于陛下而言,又岂可容忍?”
谢太傅想了想,没有多言,楚瑜打量着谢太傅的神色,继续道:“不若,太傅做个传信人,替妾身向陛下传个意思,求见陛下一面?”
“你见陛下想做什么?”谢太傅皱起眉头,楚瑜平静回复:“如今一切依律依法,七公子尚未定罪,我自然是要去求陛下开恩。若陛下不允,我再寻他法。”
这话的意思,便是她其实只是去找皇帝走个过场,至少先和皇帝商量一声,给他一个面子。
谢太傅想了想,点头道:“可,明日我会同陛下说此事。其他事宜,我也会帮你打点。”
楚瑜拱了拱手,同谢太傅道:“谢过太傅。”
谢太傅点了点头,看了看渐渐小下来的秋雨:“不必送了,我先回去罢,之后若无大事,你我不必联系。”
“楚瑜明白。”
楚瑜躬身目送谢太傅走出去,没走两步,她便将管家招来道:“赶紧准备两万银送到谢太傅那里去。”
管家愣了愣,却还是赶紧去准备了。
楚瑜舒了口气,回到大堂,蒋纯忙走上来,焦急道:“如何了?”
楚瑜点了点头:“太傅说会帮我求见陛下。”
说着,蒋纯坐下来,倒了杯茶,颇有些怪道:“你不送谢太傅?”
楚瑜摆了摆手:“他既已答应帮我们,我们此刻不要走得太过于近了,否则陛下会猜忌谢太傅到底是真心被卫府所触动,还是别有所图。”
“那你送那两万银……”
蒋纯有些疑惑,楚瑜抿了口茶:“他答应帮我们,这上下打点的钱,总不能出在他身上。”
蒋纯点了点头,楚瑜放下茶杯,同她道:“你安置父亲和小叔们,我还要出去一趟。”
“你去哪儿?”
“还有其他要打点的地方。”楚瑜面上带了疲惫之色:“可能也不会见,但也要去看看。”
说着,楚瑜吩咐了管家准备了礼物,便往外走出,蒋纯有些踌躇道:“你身上还带着伤,要不休息……”
楚瑜摇了摇头,直接道:“小七还在天牢,我不放心。”
说完便出门去,上了马车。她列了一份名单,将说的话、可能会帮着说话的人全都列了出来,一一亲自送了礼物上门去。
那些人一听是她来了,纷纷闭门不见。
长公主府也是如此,然而楚瑜却是知道,长公主从来都是一个爱钱的,她面色不动,将银票暗压到了前来交涉的奴仆手,小声道:“长公主的规矩我都明白,这些碳银端看长公主的意思。”
那奴仆倒也见怪不怪,不着痕迹将银票放在袖后,便将楚瑜送了离开。
一连走访了十一家大臣的府邸后,楚瑜见入了夜,便悄悄赶到了天牢,亮出了楚府的牌子,随后又散了银子,这才换了一刻钟的探望,被看守的士兵悄悄带了进去。
卫韫被单独关在一个房间,楚瑜进去时,看见卫韫端坐在牢门边上。他换了一身囚衣,头发也散披下来,面色看上去有些苍白,见楚瑜来了,他微微一笑:“嫂嫂怎么这么就来了?”
楚瑜没说话,她上下打量了卫韫一圈,旁边士兵谄笑着道:“少夫人,您说话些,我帮您看着。”
楚瑜点点头,含笑恭敬道:“谢过大人了。”
说着,晚月就从后面递了银子又过去,那士兵赶忙摆手:“不妨事,不妨事的。”
一面说着,他一面同一起退了下去,晚月将食盒交给楚瑜,也跟着推下去,牢便只留下楚瑜和卫韫,楚瑜见卫韫神色平静,关切道:“他们没打你吧?”
“没呢,”卫韫笑了笑:“毕竟天子脚下,我又无罪,能把我怎么样啊?”
楚瑜没说话,她走到门边,将食盒打开,把菜和点心递了过去:“你若饿了就吃点菜,点心和馒头你藏起来,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将你接出去,别饿坏了……”
听到这话,卫韫有些无奈:“嫂嫂这话说得,这天牢又不是虎狼之地,我每天就在这里吃吃喝喝喝睡睡,饿不着。嫂嫂你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做过天牢呢。”
其实也是做过的。
楚瑜恍惚想起来,上辈子,宫变之前,她作为顾楚生妻子,便被关在天牢里。
那日子哪里有卫韫说得这样轻松?
她抿了抿唇,没有多说,只是将糕点塞了进去。
卫韫知道她不信,忙道:“我说真的,我刚才还在睡觉呢,你就进来吵我……”
“地上有血。”
楚瑜开口,卫韫僵了僵,听她继续道:“从刚开始,到现在,你没有换过姿势。卫韫,你敢不敢站起来?”
卫韫沉默下去,楚瑜盯着他,冷声开口:“站起来!”
卫韫没动,楚瑜目光落到他脚上,卫韫艰难笑起来:“其实也没什么的,就是崴了脚……”
“骨头裂了没?”
楚瑜垂下眼眸,拉开食盒底层:“这些都是府里顶尖的药,你藏好。牢房里会松动的砖头大多是能够拉开的,里面很多都被犯人掏空了,你就藏在里面。我会尽救你出去,不过你先给我说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卫韫没说话,楚瑜捏着食盒,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你们去之前,我便同你们说过,不要追击残兵,一切以稳妥为主,为什么,还会追击残兵而出,在白帝谷被全歼?”
“我不知道……”卫韫沙哑出声。
楚瑜皱起眉头,听他摇着头道:“我也不明白,明明父兄从来不是这样的人……我不知道到底怎么了,那天他们就像是蛊一样,我都去劝了,可父亲就一定要追,我劝了没用,就罚我去清点军粮,他们就都去了。去之前,大哥还和我说,事情不是我像的那样,让我别担心。然后……”
卫韫哽住了声音,楚瑜平静听着,声音镇定:“小七,你别难过,长话短说,事情从你觉得有异常的时候开始讲。”
第20章
“其实太子来之前,一直并无异状。”
卫韫收拾了一下情绪,开始仔细回忆:“我自十一岁开始随军,虽然很少上前线,但是却也熟知军事务。我们到了前线之后,和北狄正面交锋了一次,将北狄逐出城外之后,双方便进入对峙,甚少有交战。父亲惯来稳重,他曾说,北狄自远处来攻,粮草难继,我们只需守城不出便可。”
楚瑜点了点头,她当年也曾了解过大楚各将领带兵的风格,卫忠风格的确如此。卫韫继续道:“对峙不过七日,太子便来了前线,持圣旨任监军,太子曾言,如今国库空虚,需速战速决,但父亲并未同意,两人曾在帐有过争执。但因父亲固执不肯出兵,太子无法,倒也相安无事。”
“不日后,姚勇来了白城。”
“姚勇为何会来白城?”楚瑜皱眉,姚勇本是青州统帅,白城死守并无压力,为什么姚勇会出现在那里?
卫韫摇了摇头:“我的品阶不足以知道。但我清点粮草,管理杂物,我知道,当时姚勇是偷偷带了九万精兵暗过来。他的军队没有驻扎进入白城,反而是躲在了周边。”
楚瑜听着,细细捋着线索。
上一世,卫韫最后是提着姚勇的人头去见皇帝的,可见此事必然与姚勇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姚勇在卫忠守城时暗带兵来了白城,而卫忠明显是知道的——连卫韫都知道了。也就是说,卫忠那时候就没打算只是死守了,他和姚勇必定合谋布置了什么。
楚瑜抬了抬手,示意卫韫继续。
卫韫一面回忆,一面思索:“后来北狄便来叫阵,那一日于城门交战,北狄很便溃不成军,父亲带兵往前,我听闻之后,赶忙前去阻止。北狄之勇,决不可能这么溃败。然而父亲却一个劲儿叫我放心,还道北狄二王子在那里,要抓回来庆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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