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世歌

    “未敢想老衲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公子一面，已然是此生无憾了！”

    复仇淡淡颔首：“昔日禅师到访，我因修炼未曾相见，失礼了！”

    说话的正是这慈济寺住持应恩禅师，而另一位乃是他自幼一同长大修炼，彼此相处已近百年的师弟，同样也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应贤禅师！

    “其实昔日拜访仙师之时，老衲也曾远远见过公子，只因公子正在精修未敢打扰。但昔日一面，老衲至今记忆犹新！可喜公子终于突破迷局，超凡脱俗！但……，请恕老衲直言，天道有量，兼容顺逆！但若妄断至理真言，恐终难逃天谴……”

    “哈……”

    一阵长笑，复仇毫不在乎：“上天给了我一条绝路，我走便是！只不过我会把这条路走得更绝，哪怕连上天都绝掉！这十几年我活着，无论能不能达到目的，我都一定要让安排命运的上天后悔当年让我不死……”

    两老年皆过百，禅功盖世，原本就算天塌地陷，也未必能令他们稍微动容。但此刻面前这个年轻人身上所散发出那种强大无比，而且似乎无穷无尽的怨念和恨意，竟然让他们感觉浑身发颤，心中极其不安！




20、面查善恶痴愚尔
    需要向上天祈求的，显然不会是唾手可得的！但是，上天不欠你的，没有义务对你千依百顺——

    对复仇虽然不了解，但应恩禅师是知道他根底的，所以对他此时的状态虽然忧心，却也并不太感到意外！

    可无论是作为一心为善的释门大德，还是仅仅作为一个老人不忍心见到一个大好前途的年轻人断送未来，禅师都没办法视而不见！

    “苦海无边，公子何苦如此执迷眼前大好前程，只为一场虚无误人误己，何其可惜啊”

    复仇听了冷笑说：“禅师自然可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但对我而言，十几年来这样的话我已经听过太多了。只是四渊我都走了一遍，加上在红尘一遭，我更明白凡是好心好意劝我的人，没有一个经历过和我相同的过去。所以，一切的良言道理于我而言只是站着说话不腰疼！那么我自己就算毁天灭地，永不超生，我亦无惧！其他的，又算得了什么……”

    虽然知道，可听他口中说出“四渊”，两老仍旧不由得微微一颤，闭目合适默念佛号……！

    半晌，应恩声音悲悯的问：“公子不曾想过自己会有后悔一日吗”

    “呵呵！只要我想做的事都做完，我这条命也就毫无意义了。毕竟我可没自信，能在这样的世界活上百八十年……”

    两老心中悲叹！又默念了几声佛号后，也明白至少单凭说话想劝他无疑天方夜谭！

    “公子可知老衲以仙师所赠信物相邀，所为何事”

    “无非两件事！可你把我找来有用吗死了的人难道还能复活而且我还会继续杀人，你们自认能拦得住我至于赤野，八大神剑都是通灵认主的神器，到谁手上可不是我能说了算的！”

    “哎！公子所言自然不错，但此番殷赫端公开遍邀江湖同道前往见证，想必公子当然明白其心意”

    “那又如何如果你们觉得无论如何都不愿意让神炎教得到赤野，我就把他们灭了可好”

    “公子言重了！神剑认主，若真命定剑主是神炎教，那必然是自有定数，即便真可改变也难料祸福！老衲只是担心！赤野神剑现世只是开端，八大神剑很快就会相继出现世上，无论是因争夺会出现的无谓死伤，还是日后更大的灾祸……”

    不等他说完，复仇满心不耐截口：“打住！这些话我也早就听腻了。几千年前的事与我何干今时今日我留下这条命苟活至今，只是为了报仇。你们想的那些事，我可没兴趣……”

    “哎……！老衲自知公子所做决定非旁人可以改变。但愿公子可以悲悯苍生，勿负有用之身……！其实，今日请公子来乃有一件当务之急……”

    说着，应恩从蒲团下取出一封信平平离手，复仇伸手接过来打开一看，微微皱眉：“哼！我就知道天下间岂会又白占的便宜不管嘴上说的多冠冕堂皇，迟早是要讨债的……”

    应恩暗暗叹气，也不愿跟他多计较：“无论如何，还望公子慨然相助！”

    二指一捻，复仇手中的信顿时烧为灰烬，站起来走向楼梯口：“记住！我与你们之间从此两不相欠，最好也不要再见了……”

    一直走出洛迦塔，已经是黄昏。有僧人领着他和小狼到了一间清净的禅堂里，复仇一碗薄粥到哪都不费事，只是小狼可没这么简单！而负责招待的僧人异常惊奇，这俩到底什么人居然住持亲自下令让寺中的俗家弟子为小狼去准备鱼肉……

    只住了一晚，转天六人凑到一起便由僧人送回了南海城。四人都是满心疑惑，但也不敢问他。

    只是看起来四个人的神情都挺憔悴，很显然这一夜没睡好。而夏碧晨那张脸一副苦瓜相，略一思量就明白必然是因为谈到自己，旁人不以为人，但夏碧晨本就不知所以，却不得不听从祖父的命令。但其实，他自己本身和旁人也没什么区别，所以更感委屈！

    别别扭扭的走了一段路，到了镇江府。想想最初遇到复仇二人是在江都，直到如今才不过一个来月。宇文俊并没什么特别感受，但叶空和霍纹依却是感慨丛生！

    归根结底与这两人结识，还是叶空主动的。如今回忆起来虽然奇怪，可到底也没什么特别。直到今天，其实细想的话如果不考虑已经知道的，比如复仇杀人的残酷手段，就其个人而言，其实自己对他和当初难道真了解的稍微多了点

    还是丝毫感觉不到他修为的程度，仍旧是丝毫没有一样！并且，如果闭上眼在他旁边，也是完全感觉不到丝毫的杀气，以一个三天不到就能杀了上万人的人来说，这实在太匪夷所思了！

    或许唯一能真正确认的，就是复仇的修为和功法虽然与普遍玄门、释门之类有别，但的的确确是厉害的让人想象不出！

    而更让四人想不到的事发生了，复仇第一次主动挑选住宿的客栈。而且才住进去，竟然就有人来求见！并且一见人，竟然就是才分开没多久的金山派方伟成！

    一见到自己奉命要迎接的人，方伟成也明显极其意外！复仇倒是很坦然，但其实本来就没什么事能轻易让他表情发生变化！

    但总归时间也已经晚了，还是只能暂住一夜。而晚上五人凑到一起，方伟成才说出自己因何奉师命赶回，以及发生的种种，四人听得更加莫名其妙！而且这件事，也的确是非常的诡异，离奇！并且金山派掌门和事主托高人请到的援兵居然是复仇，也显得更加不可思议了……

    本来方伟成是听从师父的吩咐来接应援兵的，所以他自然想先将几人带回金山派。不过复仇却执意要直接往金山寺，他决定的事谁也没办法左右！

    昨天晚上方伟成也已经把发生的事告诉了叶空等四人，原来现在发生事的也不是金山派，而是毗邻的金山寺！

    和一般市井常见的寺庙不同，金山寺在江湖上没什么名气，但熟悉的人却都知道这座寺里的住持观天和尚，可是位天下罕有的释门大德。就算比不上应恩禅师那样四大禅门的领袖，但旁人也万万比不上了。

    这座金山寺要说建成年代也很久远了，不过规模并不大，全寺僧人加起来也不过十来人。平常的生活也比较清贫，但观天以下这金山寺的僧人目前全都修行苦禅！

    事实上，金山寺一直以来也都是刻意避免出风头，不去显山露水，为的就是保住寺中一个非常大的秘密！

    那是在金山寺后面一个非常不起眼的小山洞里，由多位曾经的释门大德合力封印者一个非常强大的妖异，粗略一算至今也有上千年了。之后历代金山寺僧人都苦心修行苦禅，为的就是在此加持封印。

    不久前，观天和尚一次入定中突然发觉到封印已经开始松动了，而且他召集所有僧人一同施法加固也无济于事，并且封印上的裂痕还在不断增加。

    无奈之下，观天不惜自损寿命祈祷梵天的启示，但结果却只得到了“修罗”二字。在释门中，修罗几乎可以算是最邪恶，并且强大的魔头。因此观天实在不懂，梵天指点自己封印恶妖的启示，为何会是释门有史以来最不共戴天的强敌

    于是观天明白，自己如果参悟不了的启示，普天下唯有四大禅宗的住持有希望，所以他只能同时向四大禅宗发出求援。

    可最后，其他三大禅宗皆无能为力，只有应恩因为曾经的偶然机遇，感到似有所悟。当即用了三天时间进入冥想，实际上是以意识形态去寻找一位遁世高人寻求指点。

    最后的结果仍旧不能让人满意，但如果一切都是天意，那任何事作为凡人也只能逆来顺受而已！

    跟着，应恩就通知观天耐心等候。而他可是当今世上释门中数一数二的大德，观天就算再多疑问也不会去质疑他。

    可毗邻千年，彼此又是老友的金山派掌门石文知道了此事，颇为老友担心！而观天也是想要向石文借出金山派的镇派法宝“心钟”，据说此宝可以迷人心神，亦可震慑妖魔。石文心知事态严重，况且又是挚友所请，便毫不犹豫的慷慨相借！

    并且，石文虽然论本事谈不到天下罕有，可见识绝对是超一等的！彼此相邻近千年，对于金山寺所守护的封印他多少还是知道一些的。因此不免想到万一妖异逃脱，自己门派恐怕也难免不会受到牵连，所以他才会急切召回同门中修为相对比较高的十数人，当然也包括得意门徒方伟成，准备万不得已时就只能一拼了！

    方伟成知道了事情之后，本身来说拼命倒是不怕，可终究最重要的还是要解决问题，否则这件事可不是自己金山派，加上金山寺这百十条性命就能了结的。但这一点谁会不明白，只是无非徒惹心烦，何必还要直说

    而接到应恩传信之后，金山寺的僧人都在全力加持封印，所以石文就负责派徒弟去接应援兵，只是方伟成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要接的竟然是复仇！

    方伟成之前也已经传信回山上了，此时观天和寺中僧人不便擅离职守，所以石文代为出迎。他之前也听过一些关于复仇的传言，加上徒弟口中的转述，可如今真正亲眼见到真人了，不禁感到难以想象，如此清秀，纤柔的年轻人，难道真是那种如同天魔般的残酷凶狠

    复仇也没有客气、联络感情那根筋，直接就要到妖洞去。而此时观天在内的金山寺八位修为最高的僧人，以及护法心钟的金山派五位名宿，乍见来人不由得感到心底一空，深感如此一个年轻人岂能应付此处恶妖

    而复仇看了此处阵势，轻蔑冷笑：“凭这点道行就想困住碧眼蜘蛛，你们是天真呢还是愚蠢”

    观天本来见到复仇只是个如此年轻的公子哥，心先已经凉了半截。但听他如此随便的叫出了这妖洞中封印的妖异，可着实吓了一跳，暗想莫非人不可貌相

    当即，复仇让小狼打开包袱，他从鸣隐边沿去下了一条四尺长，乌黑发亮的窄薄板尺，旁人奇怪看着也看不出是什么材质。

    相识以来，叶空等四人虽然偶尔听到过复仇抚琴，但怎么也想不到他这琴上还有兵器！但叶空、宇文俊都是比较谨慎，冷静的人，想复仇波澜不惊的三天中杀上万人，仍旧虚怀若谷的气度，如今尚不知那“碧眼蜘蛛”是什么妖怪，但他竟然先出了兵器，足见无论他表面多平静，实际上可并没有怠慢托大的意思！

    而且这下几个一路走来的人也不免心里更加疑惑不解了，这个复仇到底是什么人无论如何，即便对方是落草为寇的贼，他手段也未免太过残忍！可如今他居然又在设法降妖，实在搞不懂他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了……



21、妖蛛先见
    我走来，而你转身。然后，我再也没能感觉到身后的你——

    此时此刻金山寺禁地的气氛着实有些尴尬！一方面那么多人亲眼看到复仇，实在很难相信这么一个年轻人能够对付那洞里的千年恶妖！而另一方面，复仇手中黑尺杵地，讥嘲的看着那些拼尽全力保护封印的人。

    半晌，复仇似乎非常厌倦了才说：“把那些破玩意儿都撤了吧！一点用也没有……”

    众人听得大惊，观天首先急着摇头：“公子，万万不可！封印此刻已经非常薄弱，如果再撤了，就无法制住那恶妖了！”

    “废话！难道你们打算等他自己冲出来看情况大概坚持个把月都没大碍，可我哪有那时间耗在这”

    “可公子，请你来正为重新封印此妖啊！”

    “呸！我做事向来不留后患，碧眼蜘蛛这样的妖怪就算再封印千年，还是会出来，怎么也不如干掉了一劳永逸……”

    观天听得大惊失色！虽然他也明白应恩禅师不是随便的人，既然找来此人，无论表面如何必定是有本事的。可他如果能帮忙重新封印就已经谢天谢地了，居然敢说出要消灭洞里的碧眼蜘蛛，这实在不可置信！

    “公子三思！碧眼蜘蛛乃千年前妖域名将，若真任其脱困恐怕……”

    “不然我走好喽……”

    观天一愣！众人对他的态度皆感不快。可此情此景，也的确没有更多选择给他们了。

    最后，观天终于暗暗下定了豁出性命的决心，喊了声“撤”。洞口立刻空出了一片空地，但所有人都在严阵以待。

    跟着洞口一阵剧烈震动，传出尖锐刺耳的咆哮，众人都感到不寒而栗。

    复仇冷笑声，随手把黑尺往前一丢，落地时瞬间下陷一尺有余，震动也立刻停止了，而且洞里还突然传出一声无限悲戚的哀鸣！

    众人一见他果然有对付那妖怪的办法，都不由大喜，稍稍放下了心头的大石。

    倏地，洞内猛然窜出无数，成片的银丝，人们还来不及反应，就见一片火焰迅速往洞里返回去。跟着“嗷”一声历吼，洞内突然又窜出一条人影直扑复仇，但却似乎受到了什么阻碍转眼返回了洞口！

    此时众人定睛一看，洞口正站着个几乎，显然是刚被火烧了一场，口中两侧横龇出两颗尖牙交错着喷出白气的瘦高个！

    显然这就是复仇说的碧眼蜘蛛了，而见其看了眼地上露出地面不到三尺的黑尺，突然满脸恐惧：“不！这不可能！区区凡人怎……怎么可能……”

    复仇淡然一晒：“听说碧眼蜘蛛修行数千年，尤其内丹可以解世间一切毒性”

    碧眼蜘蛛紧盯着他，半晌怒喝问：“区区一介凡人，即便你真的能走出，老子也不信你真能用的了卐逆！”

    在场也有近百人之多了，可听到“净沉卐逆”四个字，只有观天和石文满面惊恐之色！那些年轻人，或者身份较低的人不知道也正常。但这两位不仅一派执掌，而且都是当代名宿宗匠，他们虽然并不清楚“卐逆”是什么，可“净沉深渊”却是他们几乎已经忘记了几十年的久远传说！

    相传在非常、非常久远的时代之前，人类生于大地之上，从原始一步步演变，形成了专属于人类的秩序时代！可相应的，也孕育出了最恐怖的战争！

    秩序衍生等级，造成分化，不可避免的发生了冲突。所以，秩序并没有真正让人们生活轻松很久，无休止的战争就将他们之中的大多数埋葬了。无法计算战争到底持续了多久，也根本数不清消失了多少生命。

    只有一点，死亡为这世界带来了无数愤怒、憎恨以及怨念。神明不喜欢这些，就如同人们不喜欢自己的房间里满布垃圾一样。可是，神明也不愿看到对立方力量增强，所以他们决定让人类自己去承受所有的罪孽，就在天地间创造了四大深渊，也称“极怨之地”。

    虚、凝、烈、净！净沉就是净沉深渊！坦白说，这个传说在百八十岁的人之中也许不算什么秘密，但能确定其存在的人却绝无仅有，所以很多人甚至都没有过将这个传说流传给后人的意识！

    不过在传说中，凡是可以从四渊中走出来的人，就能拥有匹敌神魔的极端力量。可为了阻止这种人的存在，连妖灵在内凡是可以达到的生命，在他们突破极限之前，都会被施以天罚抹杀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