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世歌

    夏浩阔听得一惊！当年信妙香虽然是灭了云天阁和灵缘天域，也的确杀了不少人。但那时他主要是为了泄愤，对于躲藏起来和逃走的并未赶尽杀绝。

    说到底也是两派咎由自取，若是逃脱的人回去重建门派，信妙香也只会睁一眼闭一眼就过去。但对他们而言，两派其实早就已经只是留着八玄宗的名义，可根本其他几派并不将他们引为同道一脉了，而外界更有很多门派虎视眈眈玄宗名门的称号，成天盼着取代自己。

    说白了，信妙香的确是对他们抄家灭门，但其实两派除名玄宗也只是早晚的事。所以他们索性就趁机从此隐藏起来，一边刻苦修炼，伺机报仇雪恨。另一边也在暗中联络和信妙香不合的势力，同仇敌忾！

    如今他们认为自己终于等到机会了，但对付信妙香和慈济寺有什么关系当然又，其一，两派被灭门的时候，不曾有人顾念过同道之谊，何况如慈济寺不仅与他们背道而驰，还与信妙香沆瀣一气。

    无论如何，对付信妙香只他一个人已经万分艰难，不先剪除其羽翼如何能行何况慈济寺乃天下四大名寺之一，收藏的典籍、法宝不计其数，若能夺到一些也更加助长实力。

    想当年大家年少相识，意气相投并肩行走江湖时何等意气风发，逍遥快活但谁也没想到人们心目中最尊敬的大英雄居然会背叛天下苍生。百余年后，更没人想到彼此会走到如今这一步。

    而此时听到院外面有人大骂：“什么人跑来给秃驴陪葬有种出来……”

    拦住苟艳艳，夏浩阔当先独自出来，看到迎面至少也得又三两百人之多，之前看到那十几艘大船这人数也不奇怪！而此时对面的人，虽然已经须发俱白，脸上也是皱纹堆垒，可眉目间仍可认出正是许畅。

    许畅自然更容易认出他来，毕竟夏浩阔的样子只是中年，变化相比要小太多了。而如此一来，更加激起了其心底的嫉恨和怨怼！

    “哼！原来是皇上驾到，草民是不是该先三跪九叩呐”

    夏浩阔曾为一国之君，这本是少年梦想，但没想到成真后却成了毕生之痛。不过他知道对方是故意讥讽，所以也并不当回事。

    “好久不见了！”

    “是啊！的确是太久没见了。不过你大概想不到我还活着吧怎样看见我没给信妙香捧臭脚也活了一百来岁，你心里什么感觉”

    夏浩阔长叹口气：“哎！事到如今，你就不曾有过丝毫反省吗”

    “反省我呸！我若要反省，那他信妙香是不是得自尽以谢天下和他比，我就算有错又算个屁！”

    “可他终究拯救了世间苍生，而你所作所为，也的确始终都是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直到如今这般堕落，难道不是吗”

    “夏浩阔！你跟我装什么好人要说作孽，你怕是早该死上千次万次了吧可凭什么你却还是神剑命主我为了师门，也是为了天下苍生，我错哪了我只不过是没按着他信妙香心意罢了，怎么现在姓许的命不该绝，早晚让他知道老子的厉害！”

    夏浩阔苦笑声：“哎！今时今日，你居然自以为能斗得过他”

    许畅听得一怔！随即哈哈一笑：“夏浩阔，你少吓唬人！若信妙香真到了，哪轮得到你来跟我白话少废话，受死吧……”

    且抛开附庸风雅所讲那套虚伪被称为“永恒”的玩意儿，恐怕真的未必有多少人受得了。因为事情无论好坏，哪怕真假总会有过去的一天，而之后感觉也会越来越淡漠。

    然而，对于曾经涉及一件令人印象深刻事件中的人们，受伤的记忆却真的有可能存留到生命尽头。

    曾几何时，八神剑的天命之主对于玄门弟子而言是人人向往的崇高宿命，因为那代表着世间最独特的位置和荣耀！

    诚然，成为神剑命主实际上又能如何相比那个可以任意掌控神剑的信妙香，岂非仍旧显得不值一提但没关系，因为他反正是不一样的！

    而随着神剑命主一个又一个出现，确立身份，坦白说就算那些人的同门也鲜有能够感觉认可的。

    相对而言阴幽派素来远离中原，别人感觉不会很明显。另外云天阁，起码对于当时的云天阁而言，沈云的确是门内首屈一指的弟子，别人或有不情愿，可不服也没用！

    天长山庄和玄心门在当时只能是另当别论，可其他门派呢一个从未被人正眼看过一次的小厮，一个成天只会风花雪月的公子哥，还有个年纪小小的闲话精，再就是那个一心吃喝玩乐的纨绔子。

    无论努力、刻苦，还是为了正道、天下苍生的心意，即便在同门之中他们也都是信念最弱，甚至未见得有过这样的信念。但既然天意如此，又灾难即将降临，人们也只能以大局为重先忍了！

    但当一切过去了，神剑永远只有一个命主，但绝非某一个人的私有物品，而是其所属门派每个人共同拥有的。为了师门，就算的确是为了天下大局，就算有些私心也并不过分。

    但是，那个人却断绝了本门派的全部希望。一点点的同宗之谊，故旧情分，哪怕他但凡考虑到自己终究也生于人世这一点点的情分，都不肯有一点点付出！因为这些人而心怀怨恨，觉得命运不公的人，在那个时代，甚至古往今来，以及未来不论过多久同样情况下会产生这些阴暗心态的人，岂止许畅一个

    他们隐忍了几十年，对于突然抛来橄榄枝的人，凭心讲不难猜想其绝非良善之辈。可世间有信妙香那种人的存在，善良究竟有什么意义谁又会去向往什么善良谁又能对得到的善良给予丝毫回应

    对信妙香来说，凡此类人都只是尚未断奶的婴儿！因为人类群居固然是天然的存在形态，但真正能够共患难，同富贵的人却从来少之又少，所以人活着最终仍然只能，或者说不得不依靠自己！

    因此，过于依赖群体，或者某个人，那样的人连生存对他们都是奢侈的，也已经应该去感激自己得到了足够的幸运，没有资格去希冀更多！

    而现如今，许畅报复的头一个目标是夏浩阔，这并非事先有过特别的预谋，只是正好撞到而已！而且对于他们同时代的人来说，一百多年前天长山庄祸乱天下的灾难，他也终究脱不了干系！

    然而，这个人却居然是神剑命主！没有为做过的事承担过任何责任，还得到了极大的幸运，看看如今彼此，原本年纪相仿，但看起来却又那么迥异！感觉到自己的衰老，更加重了许畅心底的愤怒和不甘！

    而事实上，夏浩阔在面对许畅这类人的时候心里也会有些许的内疚。因为他很清楚比起这些人，自己的的确确是太幸运了！所以他们绝对又资格憎恨自己，而且如果自己反省一下，也确实从未承担过自己错误造成的任何责任！

    但恨也好，爱也罢！想付诸实际终究还得有足够的本事。

    交手三十招，夏浩阔始终没法鼓足勇气下杀手，一直尽量忍让。可这些在对手看来，只是轻蔑和嘲笑，根本不会稍微减轻愤怒！

    “好！好！好！果然不愧是信妙香忠实的走狗，跟主子一样目中无人！姓夏的，今天有种你就砍了我，否则咱俩不死不休！”

    虽然一时不忍，但夏浩阔也已经感觉到对手身上异样的气息！开始虽然没察觉，可时间一长，就发觉到一种和人类不同的气息，但那又不是妖或仙，莫非是魔

    到了如今这个时代，了解“魔”的人已经越来越少了，除了信妙香等寥寥几人，即便真魔站在面前，也没人能分辨出来。

    现在观战的人们也颇多感到焦急，他们中有人可以理解夏浩阔的心情。但现在是什么时候对方人数几倍多于自己，而且都是决心杀人来的，你现在稍微犹豫就是在自寻死路，而且平添别人的危险！

    头一个忍不住的就是苟艳艳：“夏师伯且稍退，待我取此贼狗命……”

    夏飞泽听了先心头一凉，因为他知道苟艳艳手下想活命是何等不易而且，交手几十招若非自己心存不忍，早可杀他。如今久战之余再要和苟艳艳动手，凭他许畅再给他一百年也不够！但现在夏浩阔也明白，既然自己不能劝退许畅，那一切都无从谈起。

    许畅自己何尝不知道绝非人家对手但心里一股气顶着，无论如何也退不下去。但见到苟艳艳，相比当年看来也只不过长大了些的样子，更容易认出来为了。而面对这个狠丫头，许畅不自觉心里先有了三分胆怯！

    对手换了，形势马上就完全不同，还不到十招，许畅手里的剑就已经使不开了，拼命也只能是勉强护住自己的要害。跟着连中两剑，可理智上根本不明白人家招式是怎么发出来的。

    “许老！这丫头可够狠的，您终究打了一场，且请稍退，看我等收拾她……”




25、慈心滥为祸
    “生气”在很多时候都不会只是单纯的一种意外情绪，因为它经常会成为很多事情功败垂成的关键原因！而往往容易生气的人其实人缘普遍还是比较好的，因为这种情绪在那些工于心计的人身上并不多见！

    像许畅这样的人，曾经年轻的时候也是一代青年豪杰，意气风发，但并不算心机深沉。他心里存有太多的怨愤，其实到了今天也并不难理解，只能说造化弄人！

    不过，气愤也是需要足够的精力支持的。所以当看到苟艳艳那一刻，与夏浩阔交手几十招的疲惫立刻浮现，让他马上明白到自己整面临着生死大关！

    而突如其来的“救命稻草”，对他而言可谓救苦救难的菩萨一般，因为不仅救了他性命，还让他能有个功成身退的完美借口！只是虽然苟艳艳并未追杀，但许畅过于怯敌向后急跳，发力过猛，余力却衰，所以中途就气结摔落地上，还没忍住疼叫出声来，羞得一张老脸通红！

    而此时苟艳艳看到自己的新对手，乃是两个长相打扮完全一模一样的美妇人，唯一的区别，只是各自头上分别插在左右不同方面的玉钗！

    左边的妇人上下打量了苟艳艳一阵，咯咯娇笑：“好美的小姑娘啊！这般好的一副皮囊白白糟蹋在什么修仙练道上，着实太可惜了，倒不如往尘世中好生逍遥一番，尽享人间快活岂不更好”

    苟艳艳自然也会打量对手，她发觉这二人不仅外表基本无二，虽然其中一人说话，但表情，乃至眼珠转动居然都没有一丝一毫不同！

    “哼！什么东西也敢在此大放厥词不怕死就放胆过来，姑奶奶今天发慈悲给你个痛快！”

    真央神剑虽然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天赋能力，并且不像苍崖神剑那样厚重威猛，但居于八神剑之首，正因凌厉无比的剑气，纵横之际又迅捷得让对手防不胜防。

    可此时的对手行动力异常敏捷迅速，苟艳艳虽然不觉得自己会输，但也被对手转得有点眼花缭乱，想速胜似乎有点困难！

    此时观战众人都在纷纷才想着今日事态的发展，纯阳盯着那妇人看了好半天，皱眉思索着心里感到非常的奇怪！

    夏浩阔偶一瞥见他神情，不禁暗暗蹙眉。因为他以为纯阳年少，正是血气方刚所以才为那妇人风韵所迷惑。

    “纯阳……纯阳……”

    后脑被敲了下，纯阳一激灵缓过来，夏浩阔训教的话还没来得及出口，纯阳忽然大叫：“五姐！那是一个人……”

    众人听得一怔！夏浩阔也愣住了。苟艳艳听到提醒，忙收敛心神，仔细交战。而对手肯定也听到了，果然手脚开始有些迟缓，这也证明了纯阳所言非虚！

    此时骆云仙心里忽然一闪念，记起了自己好像听说过个如此美妇人一般的人物。当然那已经是很久之前了，狐族中有一高手用采阳补阴的邪法，害人如麻。遭到了当时玄宗一群高手围杀，最终断尾逃生。

    当时的人们还真以为已经大获全胜，根本没想到妖狐最后将元神寄予断尾中骗过了他们。百年后妖狐卷土重来，而且已经达到了顶尖十尾境界。虽然想报仇，但百年过去了只能将怨气发泄在那些人的师门或后人身上。

    而妖狐杀孽太盛，终于被一位玄宗高人所擒。而彼时因其修为太深，凡尘无法取其性命，那高人便只好断其十尾，毁其修为，却不料反而使其无意之中练成了以尾巴造分身的奇术。

    若只是单纯的分身法到不足为奇，但妖狐用尾巴造出的分身，不仅外表一模一样，连功法修为都可几乎完全复制，也就是说随时可以将自己的力量倍增。

    纯阳所以能看出来，是因为他注意到了那玉钗。常识可知只要是两个人，即便互相刻意模仿，也必然会存在一定的破绽。而妖狐的分身因为是完全复制的自己，所以不仅外表，乃至神态表情都能够做到完全一样。

    但唯独她疏忽的一点就是那区区不起眼一件饰物的反光，若是金属材质，反射光会比较强，很难分辨区别。若是木质，则不会产生反光。恰恰因为是玉钗，会反光，甚至玉会一定程度上含转光源。所以哪怕有一点点区别，即便是同一块玉石分割雕琢，都绝不可能没有丝毫的变化。那么如果真的毫无变化，就只有一种解释，其中一个是假的！

    心里有了这个认识，苟艳艳也意识到从开始交手对方最高明的双刺，发招方向虽然明显不同，因而自己不得不分心对付。但其实那两者发招只是完全相同的正、反两个方向而已，了解了这一点，其分身就等于已经只是摆设而已了。

    果然，看对方的出招，然后就可以同时预见另一边招式不看都可以闪避招架。事实上妖狐的分身固然厉害，但问题是她可以通过分身是实力倍增，那么面对实力稍高的对手分身便是取胜的关键。

    不过，别说一个分身，如今妖狐自己也没看明白面对的对手实力何止自己十倍以上并且狐性多疑，又被叫破了底细，行动更加迟缓。只不过，事到如今苟艳艳可不容她逃命了！

    出招逼退真身，同时守株待兔一般等到分身靠近施法以烈火将其笼罩，妖狐灵力顿时减半，还来不及反应，已经被一剑刺中名门，当场倒地尸体现了原形！

    见此，许畅心里不由得大为庆幸！虽然丢人现眼，但起码老命算是保住了。而其一方众人都不由暗暗惊骇，觉得那少女年纪轻轻，本事奇高，而且出手实在凶狠至极！

    倏地，苟艳艳感觉右肋下锐锋袭至，下意识远远避开。再看向自己偷袭之人，乃是个高大的老道，虽然对方是偷袭，但自己居然那么迟才发觉也足见其非泛泛之辈！

    老道出手又快又狠，而且毫无朕兆。慈济寺一方面面相觑，忽然济尘却认出了此人：“风随道长！本寺与你有何过节我们彼此邻居多年，如今大驾因何降至”

    那风随道人也并未否认辩解，只是阴恻恻一笑！原来此人是据此不远一座无名小岛上清风观观主，以往慈济寺双方本也还有些来往的，主要是因为其岛上人少，有时候采买不便。所以慈济寺每每登岸会将清风观需用代为采购，其有时求到门上也从无不应。但如今万没想到，这老道居然恩将仇报！

    想自己慈济寺今日之难起于叛徒，邻居又待如何呢

    不过，风随道人真本事倒的确略高于那妖狐，可首先其本身是凡人，功法中也没有那么多的法术花招，单纯凭实力道行，十个他也不是苟艳艳对手。所以还没到十招，就被削掉一耳。大惊要逃，苟艳艳真央神剑凌空一斩。道人感到背后风声已经躲避不及，生生被砍成了四块。

    如此一来，所有人都明白了眼前少女实非一般，乃是有真本事的，谁也不敢再贸然上来送死！而忽然间，不知道是谁大喊声“大伙一块上灭了慈济寺，看她一个能有多大本事……”

    俗话说：好汉怕人多，好狗怕群狼！

    面对十倍，数十倍多过自己的敌人，即便有苟艳艳和夏浩阔这样一对一不惧任何对手的高手在，也无法能及时保护所有的同伴。

    而他们此行六人，加上慈济寺尚堪一战的都不足二十人。还好在是这慈济寺后院中，守住门户还能勉强支持，若是宽阔地带对方一旦围攻上来根本无险可守。加上这可是在海上，连逃跑都没处去。

    本来如果是决意死守，凭夏浩阔等人短时间还不会如何。但对面显然有工于心计之辈，连连的闲话最终把苟艳艳说的忍不住冲了出去，这可就是极大的一个缺口了。虽然济尘和纯阳三人即使补上去，但他们加起来也远不如半个苟艳艳，很难支持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