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世歌

    而玉娘和他外公，夏飞宵认为他们和信妙香之间情分不算浅，难得是可以说上话的，也可能更容易被他接受！

    但复仇内心深藏的绝望实在比任何人想象都要重得多，加上他所修炼的修罗荒下，只会将心底最阴暗险恶的情绪无限增大，强化！所以即便到了这一天，之前感受到过的那些亲切，情感，也并没能起到任何作用！

    又是两天，除了玉蘅和小狼，复仇坚决不肯见任何人！而此时，谁也不敢再逆他的意了。连夏飞宵本来还对他的执着感到有些不满，可如今，即便仍旧不高兴，却根本不敢多说一个字了。

    私下里，夏飞宵忍不住问：“苟师叔！仙师老人家是不是该亲自出马了到了这地步，恐怕世上没有别人能劝那孩子了！”

    苦笑声，苟九摇头说：“他若不来还好点！否则，如今这情形岂非就是他一手造成的我看，他也想不到那孩子的修罗荒下居然能练到如此地步。当日若非你我联手几乎耗尽功力，天下间谁能将他元神护得住啊”

    “可现在事情可还远远没完啊！他已经醒了，一切终究要有个了结才行！”

    “是啊！可这恐怕不是你我可以左右的了。毕竟修罗荒下虽然有所听闻，但事实到底怎样恐怕就是那老东西自己也未必心里真懂多少。坦白说，我觉得除非妙香自己有一天能想通，放下，恐怕……恐怕已经无法挽回了！不过如果说当年是注定的，我觉得今天就只能认。否则，当年的事本就不该发生……”

    夏飞宵心知他是对自己有所埋怨，而自己这十多年中心里又岂真的好过

    “哎！若我能料到今日，当年断不容事情发生，可是……”

    说着，听到敲门声，进来的乃是信持公和阮潇夫妇！见他们一进门就双双跪地，夏飞宵赶忙伸手去扶。

    信持公坚决不肯起身，满面诚恳的说：“在下今日只请两位如实相告，秋哥儿他到底如何不论日后会发生什么，作为他的父母我们都希望能早点知道……”

    两人皱眉对视一眼，都不免心里十分感伤！

    事实上，有关“天眼玲珑心”的传说也并非全都虚妄！虽然真相到底如何也没人能确定，但天眼玲珑心的转世临凡，必然会决定红尘的存亡。

    别的不提，单妖域的突然蠢蠢欲动，沉睡千年的八大神剑可以经由他唤醒，恐怕没有人会相信只是巧合而已！

    信妙香当年被乃师，正是千年前突然隐退的玄心门上代门主，一瞬上仙从黄泉路强行唤回，那时信妙香其实已经深受阴司中的幽冥之气浸染颇深了。

    昔日一瞬上仙因故隐世，直到数十年前夏飞宵自玄都城出师，又跟随老人家修炼了数年，随即被传位玄心门门主。这也是因为一瞬上仙深信夏飞宵为人的正派，加上颇高的天赋。还有就是上仙深知人世浩劫将至，玄心门到时候必然不可或缺！

    所以昔日夏飞宵本就是名震江湖的一代高手，但从玄都城出师却反而彻底销声匿迹了，便正是因为接任了玄心门！

    而一瞬上仙生性风趣懒散，和苟九一样的游戏心性，很多时候一时兴起就会不经意做出些什么荒唐事。对复仇，其实他自己也早就十分懊悔！因为最初实在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一个四岁的孩子居然会如此心重，执着！

    但既然事成定局了，再说什么也没用了。而当上仙发现徒弟受到阴气的侵蚀越来越严重了，明显还日甚一日的心浮气躁，便提到若他想报仇，只有突破四渊才能尽快获得强大的力量。

    不过实际上上仙的目的，是想或许可以借助四渊中的阴沉怨煞暂时平衡复仇心中的凶性和嗜杀。这也是无奈之举，但本身也明白很可能会是负薪救火的结果。

    最后复仇竟然真的连续闯过了四渊，并且不如了修罗荒下的境界。

    更关键的是，上仙惊觉到徒弟在最后突破净沉深渊的时候，受到封印其中的魔王修罗蛊惑与之达成了交易！

    复仇会凭借卐逆拥有修罗的力量去报仇，而他要付出的则是当身死之后灵魂将要交付修罗。因此如果复仇真的突然暴毙，那么修罗就可以立刻凭借契约借由他的肉身突破封印重生。

    假使修罗真的突破现身人间，那危害可就远远不是妖域能比的了！

    可问题的复杂还不止如此而已，因为复仇是突破四渊得到了逆天的力量，所以他的境界越高，就会越快遭到天谴！况且他本身的怨煞之气就已经非常沉重，坦白说就连玄域中的仙人似乎都不敢确定一旦天谴降下是否真能杀得了复仇！

    为此，其实知道内情的人即便再多不舍，也明白复仇十有**已经是无力回天了。但至少在保证他不被修罗抢夺的前提下，要么找到办法解除他们之间的契约，要么，就只能找到可以真正在一刹那彻底消灭他的方法。

    时至今日，一瞬上仙，玄都城上师，以及苟九还有夏飞宵，就是在这种患得患失的心情中惴惴不安至今。他们一直希望可以尽力找到解除复修罗之间契约的方法，苟九屡次阻止复仇的行动，转移目标，就是为了拖延他，可最终却还是夏飞宵一时不慎造成了这个局面。

    这次的事情会到这个地步，的确要怪夏飞宵的一时莽撞。他早知那梵音就是独尾翼狐，也听说了发生的事。可本来他到了要是先去见一见苟九也没事，偏偏想这终究是皇宫，一旦信妙香突然出现不知会发生什么，倒不如自己先一步除掉妖孽。

    可夏飞宵对苟九和复仇之间有约的事一无所知，才会造成现在的局面。总之说到底，现在复仇不能死是必须的！

    作为父母，听到儿子如今这种状态，心里的痛苦根本无法用言语表达。可别说他们，就算此时正牌神仙到场也是无能为力！

    几天过去了，复仇虽然仍旧虚弱，但也已经可以行动了。只是他仍旧不愿面对被人，想走凭自己的身体又不可能悄然无息。

    自己的情况，他当然最清楚。怨气损伤严重，修为的消耗几乎就是涓滴不剩！不过也正因如此，自己才能至今还保持神智清醒。但事到如今，自己既然还活着，身体恢复只是迟早，那时还能不能撑得住就真没把握了！

    喝完粥，复仇看着玉蘅也不知心里想什么了，脱口问出：“你对我如此关心，只是为了我当初救你性命吗”话已出口，心里虽然疑惑也收不回了。

    玉蘅先是一愣，随即脸上突然绯红！扭捏了半晌，才轻声说：“我此命乃公子所救，报答是理所应当的！只是我虽自知身份低微，但心中对公子的倾慕之情却难以消减……”

    复仇听了沉吟片刻，才缓缓问：“你说的意思，是不是说你……喜欢我”

    玉蘅一下脸就红到耳根子了，可仍点头承认！

    复仇一看更是奇怪问：“喜欢人是怎样的还有，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玉蘅呆怔半晌，暗感他不解人之常情其实也不足为奇！

    “我也讲不明白，这种事多半还是心里突然的感觉！我只知道，公子在的时候，我的眼里就容不下别人！公子不在，我心里会不停的思念。当初在神剑阁别苑我的伤提前痊愈时，那时我心里还有些失落的，因为我怕再也不能陪伴公子左右。不过公子，我并无更多奢望。如果可以哪怕为奴为婢，我只愿可以追随公子就心满意足了……”

    复仇听得心里疑窦丛生！他根本丝毫理解不了玉蘅说的话，因为如果按照她说的意思，自己就是喜欢杀人吗

    坦白讲，他对玉蘅的感觉和对别人确实有所不同，但总体来说也没有太大区别。而且他对自己心里莫名的感觉也无法理解，对所谓人世感情更是想都没想过。

    但他了解的是，和玉蘅相处自己感觉比和其他人舒服！想远离她，除了那种仿佛被看透的不适感，就是因为害怕自己会对那份贪念产生依赖，动摇了自己的坚持！

    可直到此时此刻，他已经无法再去坚持初衷了。所以一切，对他而言都在强调一点，自己的所有，整个人生就是一个无比滑稽的笑话而已！




74、人心各异终一辙
    人应又羞耻之心！但必然的一点是从那一刻起，我们的心便不再纯洁无暇了——

    复仇虽然已经醒来五天了，可他的房间里除了玉蘅和小狼仍旧没有第四个人的位置，也没有人敢在这时候去逼迫他。

    玉蘅也已经对他坦陈了自己的心意，但并未得到更多稍微明确的回应！而她自己也明白，红尘情感对如今的复仇，恐怕难免会显得艰涩难解！

    阮臣是二十年来头一次回到家里，从一开始和外孙相认，他就已经很难一如既往的安心静修。但为了避免妨碍外孙，他只能强忍自己的心情，轻易不见别人！

    而如今一切都已经真相大白了，阮臣心里除了对曾经只在他两岁时见过一面外孙的怜惜，可以说对所有人都充满了气恼！

    女儿和女婿，倒不是老人护短，毕竟女儿也是身不由己！可女婿呢这个自己从小一手教导长大的得意门生，终究还是没学会处事泰然。而多年好友夏飞宵，以前他只是对自己提起过已逝外孙的天分多高，多可惜，如今想来他的目的就是为了让自己反映到外孙还活着。

    但如今看来，他们那些绝顶高手，还有那位传说中的活神仙，他们对一个只有四岁的孩子都做了些什么并且他们那帮早已远离了红尘俗世，自诩超凡脱俗的神仙，本身又到底做过什么光明正大，仁义道德的事

    再就是皇帝，自己的另一个弟子。当年阮臣的确是因为年迈患病，才决定归隐，但他的病何尝不也是因为对皇帝失望产生的优思焦虑

    事到如今，受伤害的倒没看得到了什么弥补，害人的罪魁祸首可的确没受到什么惩罚！

    如果世道就是这样的，那天底下又有谁有资格去责怪外孙的心狠手辣……

    将信、阮两家人全都召集到一起，自然连信持平也到了！

    面对这两家人，夏飞宵心头怅然，苦叹声缓缓说：“诸位！事到如今我也不会推诿责任，更不会去颠倒是非黑白。但我还是要说明一点，信妙香于这天下可谓至关重要！不夸张的说，也许不久之后这人世存亡就只在他一念之间！所以到了这地步我也没什么可怕的了，若是他想要，这夏家江山，哪怕是夏宏的人头，只要他一句话，我马上就全部双手奉上！”

    两家人本都不是普通人，不过家族的确并不庞大。信氏一门自来多武将，所以战死沙场的不计其数。而阮家只是由阮臣而兴，他本身又为人中正，耿直，昔日夫妻情深爱笃，虽然位高权重却不曾纳妾，妻子去世也并未生过续弦之心。因此平生唯有一子一女，恰恰也都各自生下了一子一女，因此这两家人加起来实际血亲也就才这些人！

    夏飞宵的话已经说得再明白不过，但此时谁也没法为复仇做决定！

    许久，信持公苦笑声拱手说：“大爷！您的意思我们都明白，但此时此刻，如果秋哥儿是会听人劝的，您也不必在此对我们枉费唇舌了吧……”

    连日来，玉蘅不辞辛苦的照顾复仇，所有人都看在眼里。阮盛文对玉蘅的一片痴情也不是什么秘密，他本身也还是个挺厚道的人。可凡事都不是一成不变的，以前阮盛文对复仇并没有过太多的特别感觉，而知道了他竟然是自己昔日的那个表弟，心里更多倒是种释然！

    因为虽然从未与人提过，但对阮盛文自己却曾暗暗思考过，这复仇天赋之高可谓自己生平未见，但说到少年天才，自己的那个表弟恐怕也不见得会比任何人不如。因此他也曾想过，若是表弟还在，今日也该是这般年纪，与此人并驾倒也算是一时双璧了！

    当知道复仇就是自己的那个表弟时，阮盛文心里有种恍然和释然！理由很简单，就是发现了这世上原来并没有那么多自己无论如何也比不上的人！

    这也无需苛责，只是年轻男女向来纠缠情爱在所多有。别的比不上还能忍受，但心仪之人却不是那么容易能舍弃的！

    “姑姑，姑丈！恕侄儿妄言，这不是劝不劝得了的问题！保家卫国难道还需要什么理由秋哥儿的确是吃了很多苦，但这恐怕也不能成为他漠视公理大义的借口吧”

    信持公不会去和小辈争执，仅仅摇头苦笑。而阮臣缓缓说：“盛文说的不能说没有道理！可归根结底也只是对红尘凡人的见识，但秋哥儿可是不同的，这一点夏大爷恐怕比我们更明白如你曾对我提过，秋哥儿原本可以轻而易举的被请入玄域成仙，若是当初他听劝了，不知今日你又是怎样的打算呢”

    “这……”

    夏飞宵感到无言以对！就他本身而言，当年知道复仇拒绝了玄域仙人让他感到庆幸！因为一旦进入玄域成仙，凡尘就算再大的灾难他也可以理所当然的视而不见！

    但到了今天夏飞宵不禁反思，人活在这世间并不能代表他是真的喜欢这个世界，也许仅仅只是代表他还活着而已！夏飞宵明白，自己忘了考虑如果信妙香根本不在乎生死，自己又能怎么样

    今天在场的这些人里，除了舅母之外都是确实和信妙香存在血缘关系的人，按常理来讲世间可以劝他的人都在这了。但如今，显然这些人，连老友在内对自己都有所怨愤！就算想先劝服他们，恐怕也都不简单，说定哪句话说差了还会适得其反……

    虽然一直闭门不出，可外面能发生什么，复仇也不难想象！但所有一切在他心里，此时此刻都只是无聊的闹剧而已！因为无论是谁，但凡可能对自己说的，永远只是那些三岁孩子都耳熟能详的陈腔滥调罢了，不会有什么新意！

    就夏飞宵还在充什么英雄慷慨，若他真有心弥补，何至于许多年来什么都没做过若他心里真有愧疚，如今以这种做交易的态度出现又算什么

    说到底，夏飞宵也还有私心！所以当年他刻意没有把全部真相告诉信持平，如今赶来先一步杀掉独尾翼狐，归根结底还不都是为了让信妙香远离皇帝！

    不过复仇也并不认为人有私心就是错的，只是有私心的人同时有必要了解他们没有资格去指责别人的私心！

    喝完玉蘅的粥，这碗可是她用木盘端来的，但复仇仍旧丝毫没感觉到很热。由此他也明白，自己的元气虽然未复，但真力却越来越强，同时也意味着自己的时间大概也不多了！

    此时他才想到问玉蘅自己在哪

    原来当天从勤政殿被苟九和夏飞宵带出来，阮臣在外便直接带着一起回家，现在复仇就是住在阮臣以前的卧房，也是整个阮府最深，最清净的地方。

    深夜抚琴，此一曲“素心”是昔日玄域仙人赠鸣隐时亲手所传，后来他才渐渐领悟到了此曲有让人宁心静意之效！

    时至今日，他也不在乎什么凡人，神仙，或妖魔鬼怪了！只是厌恶绝大多数人，包括师父、苟九和夏飞宵，乃至玄域仙人等等！

    复仇知道那些人对自己期待的是什么，可却始终不明白那些人凭什么去对别人指指点点

    成天大仁大义，可真正遇到事情就总是指使别人去干。坦白讲，复仇觉得自己人生已经够晦暗了，所以不太想把别人都想的太坏。

    只不过，事实根本不取决他怎么想。一出戏的每个角色都有特殊标记，人们会自己去对号入座。

    从小，复仇就觉得自己更喜欢看弦月，而不是满月！因为满月表面无遮无拦，但里面却总让人有种看不透的彷徨。

    反而弦月，露出的一部分可以发现很多。当然遮住的那部分仍旧不知道其中会有什么，可恰恰从暴露的地方可以去有根据的猜测！

    对人就是这样，一个人越显得无遮无拦，其实往往更容易暗中做事情，而别人永远都看不清！

    恰恰一个如果明显有遮挡，掩饰的人，就会容易暴露。

    所以，所谓的光明磊落从来不是像个大白痴一样到处大吵大嚷，只不过言行都武魁良心而已！

    诚然，复仇不是个喜欢说漂亮话的人，可他也从不会对听到的漂亮话只单纯当做是奉承或欺骗。他会更多去考虑，说话的人本身，内心真正想的会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