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大明春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王梓钧
王渊笑道:“亦卜次被赶出河套,又被赶出宁夏,再被赶出甘肃,早就成了落水狗。他想在西海站稳脚跟,就必须获得大明许可,招揽其部众轻而易举。”
“换成别人可不敢。”黄珂唏嘘道。
也就王渊胆子大,敢收一个多年劫掠大明的蒙古部落。
历史上是什么样子呢?
亦卜次请求甘肃巡抚,希望能在西海放牧。甘肃巡抚很有意思,既不同意,也不反对,居然赠送财货,希望亦卜次能带领部众离开,走得离甘肃镇越远越好。
走个屁啊!
亦卜次接收财货时满口答应,当蒙古小王子侵略延绥、宁夏时,甘肃镇被调去支援兵力空虚,这家伙就趁机跑去甘肃劫掠。而且尝到了甜头,但凡找到机会,就去甘肃镇抢劫,因此实力迅速壮大。
现在嘛,卜儿孩被王渊扔去昌吉驻牧,直接分走亦卜次一半兵力。
亦卜次根本没法拒绝,只能老老实实在青海放牧。因为昌吉那边草场丰美,卜儿孩获此牧场非常高兴,从此不再跟亦卜次一条心。
这种安排,不仅解决甘肃镇的南方之危,还让卜儿孩成为吐鲁番的北方屏障,也可让亦卜次牵制关西七卫。
随手落子,精妙无比,可谓一石数鸟。
熟知边境事务的杨一清、王琼、黄珂等人,简直打心里佩服:王二郎不仅打仗勇猛,以夷制夷也玩得炉火纯青。
“来,再……喝!”
王渊还只是微醺状态,黄珂就已经迷糊了,一番啰嗦之后,居然直接趴饭桌上睡着。
聂夫人早已习惯,让仆人把黄珂扶去休息:“若虚,让你见笑了。”
王渊笑着说:“泰山大人真性情,何笑之有?我敬岳母大人一杯。”
酒足饭饱,王渊带着黄峨,乘坐马车出城回府。
黄峨趴在王渊怀里,她也喝了些酒,双颊酡红生出云霞:“二哥,今天爹和娘都很高兴呢。”
“那你高兴吗?”王渊把玩着黄峨的柔荑,那双小手煞是白嫩好看。
黄峨干脆坐到王渊腿上,俏脸贴在他胸膛说:“我当然也高兴啊。有疼我的爹娘,还有爱我的丈夫,我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好命的女子。”
王渊将她紧紧抱住:“我会一辈子疼你的。”
“嗯,”黄峨突然说,“也不知灵儿姐姐怎样了,有时间我一定去贵州看望她。”
王渊叹息道:“找个机会,我们一起去。”
夫妻俩在马车里腻歪,擦着宵禁的边缘出城。
刚刚回复,周冲就来禀报:“二哥,阳明公来信,刚刚送来不久。”
王阳明已经去了江西半年多,这次主要是给王琼写信,希望能够挪用江西商税作为军费,否则根本没有足够的钱粮去练兵。他估摸着王渊已经回京,于是顺手给王渊也写了一封信。
怎么说呢,王大爷在江西剿匪的第一仗,居然大败而归!
王阳明只带了几个仆人和学生去江西,走半路上就遇到水匪。他忽悠客商跟自己同行,把商船伪装成官船,又亲自站在甲板上训斥,吓得那些水匪乖乖让出一条道路。
如果不这样做,王阳明估计半道上就被水匪给砍死了。
等到履任之后,王阳明更加头疼,当地卫所全是乌合之众,他只弄到两千老弱残兵。而给他办事的吏员,夹杂着一堆土匪奸细,王阳明使用计谋找出十多个,等他出兵的时候,消息还是被泄露出去。
不但如此,当地百姓也全是奸细,因为他们有很多亲人在做土匪。王阳明只得搞连坐法,十户为一组互相监督,尽可能解除土匪的群众基础。
接着王阳明又练兵,带着新练士兵去剿匪。结果呢,行军路线早被土匪掌握,刚开始打了一场胜仗,却在追击途中遭遇埋伏。
王大爷身中两枪,骑马突围,差点被土匪活捉……
王渊还没把信件读完,脸色就变得古怪。一代圣贤王阳明,居然在土匪那里栽跟头,纵横江西、福建、广东三省的江西土匪果然厉害啊。
太难了,王阳明打的不是土匪,打的是江西地方势力。
那些土匪,有些是当地士绅资助的,许多跟当地百姓沾亲带故,还有无数吏员是土匪的内应,而王阳明麾下只有一群新练士卒。
这尼玛怎么剿?
王阳明之前的那些巡抚,剿了几十年,土匪越剿越多,就是因为这些糟心事儿。
便是把王渊派去,估计也头疼得很。什么时间出兵,具体走哪条路,早被土匪打听得清清楚楚。你兵力强大,土匪直接分散再大山里,等你走了再重新聚起来。你兵力弱小,直接在有利地形埋伏,便是主将骁勇无双,手下的垃圾兵也会因中了埋伏而崩溃。
在信件末尾,王阳明向王渊推荐了一个人,希望王渊帮忙说说好话,给此人安排一个官位。
王阳明推荐的人才,叫做桂萼,跟王渊同科进士。
桂萼被外放到丹徒做知县,因为性格刚直,把上司和豪绅给得罪狠了。三年考满,非但没能升官,反而调去更穷的青田当知县。
一怒之下,桂萼辞官回家,如今在江西老家开门书院。
桂华、桂萼兄弟俩,主动找到王阳明,说愿意支持王阳明剿匪。王阳明自然投桃报李,又欣赏桂萼才华,于是向王渊推荐此人,希望能给安排个官做。
蝴蝶翅膀,扇起了大风。
历史上,王阳明晚一年巡抚江西。他是在初步剿匪成功之后,才接触到桂萼兄弟的。
为了巩固剿匪成果,王阳明重新划定行政区域,在江西新设了好几个县。桂萼的老家,被邻县划走不少地盘,于是兄弟俩主动联络王阳明,愿意倾力配合王阳明剿匪,换取老家的地盘不被领县划走。
由此,桂家在安仁县名声大噪,王阳明也得到切实的好处。
直至多年以后,王阳明再度出山剿匪,桂萼已经身居高位,两人直接闹掰了。
桂萼不但率先搞出一条鞭法,勒令全国清查土地,而且还梦想着开疆拓土。他给王阳明写信,希望王阳明借机收复安南,恢复大明曾经的国土。而王阳明碍于大明糟糕的财政,不愿再跟安南打仗,于是桂萼怀恨在心——当时确实有机会收复安南,但接下来肯定一堆战事。
在王阳明死后,桂萼甚至上疏嘉靖,把王阳明的爵位给剥夺了,并且开始全国性打压阳明心学。
现在二人提前接触,王阳明还帮着桂萼复官,这两位是不可能再撕破脸了。
桂萼?
王渊有些印象,毕竟他们属于同科进士。
但是,王渊属于历史小白,不知道桂萼会创立一条鞭法,也不知道这家伙在嘉靖朝当过首辅。直至现在,王渊都以为一条鞭法是张居正首创的……
既然王大爷说桂萼是个人才,王渊自然相信老师的眼光。
嗯,明天就去跟皇帝说说,把桂萼扔到浙江当知县,说不定还能帮助自己开海呢。
梦回大明春 288【远程换人】
桂萼此人,属于绝对的激进派。
力行改革,主张开海,梦想着收复国土。
翌日,王渊前往吏部,查看桂萼的政绩考核,差点当场就笑出声来。
桂萼在丹徒当了三年知县,一年报洪灾减免赋税,其余两年的赋税皆有所增涨,并且户口大增。如此数据,考核等级居然是“不称职”(第三等)。
镇江知府对桂萼的评价,是“酷烈,浮躁,不谨”,这属于地方考满。
监察御史对桂萼的评价,是“酷,民怨沸腾”,这属于随机巡查。
吏部考功司,就是按照以上两份考核,对桂萼进行最终复核的。
真正的贪官,怎么可能同时得罪知府和御史?
明朝官员考核,主要分为三项内容:
第一,是否执行《诸司职掌》和《到任须知》,前者是京官的行政守则,后者是地方官的行政守则。
第二,是否完成“本等六事”,即:学校、田野、户口、赋役、诉讼、盗贼。
第三,是否犯了“八项察例”,即:贪、酷、浮躁、不及(没有赴任)、老、病、罢(无能)、不谨。
从而可知,做地方官,办学第一,耕种第二,税收只能排第四。
不是说你gdp搞得好,政绩考核就一定好,可以指摘的地方多着呢。
镇江知府和监察御史,无法从桂萼的本职工作挑骨头,甚至都不敢说桂萼贪污,只能评价其:为官严酷、做人浮躁、办事不谨。
结合整体情况,王渊用膝盖都能想出来,桂萼定然在丹徒县清查田亩和户口。一下子就让该县户口大增,可惜得罪了豪绅,也因此得罪上司和御史。
此人用得!
王渊在小本本上记下桂萼的名字。
紧接着,王渊又去查浙江主官,结果没看见啥熟人。
此时的浙江左布政使叫王绍,弘治六年,三甲进士。巡按贵州时,平定蛮夷叛乱,从此平步青云。
这位老兄刚刚被任命两个多月,而且是从陕西调过去的。按照如今的出行速度,估计还没办完交接,不至于跟当地豪绅盘根错节,这对王渊而言是件大好事。
右布政使叫任鉴,成化二十三年,三甲进士。岁数够大的,而且任期快满了,等王渊抵达浙江,可能此人已经被调走。
所以,浙江的左右布政使,都跟王渊一样是新人,就看谁在杭州发展得更快。
杭州这地方很扯淡,不但浙江三司治所在此,一座城里还有两个知县。杭州城被劈成两半,一半归钱塘县管辖,一半归仁和县管辖。
王渊很想把桂萼、沈复璁弄过去,一人管理一个县。
不过嘛,沈师爷是浙江人,不能在浙江当官。王渊总不能让沈复璁辞职,担任自己的幕僚一起去浙江吧,沈复璁可舍不得那宝贵的官帽。
……
“王若虚在吏部库房做什么?”陆完惊讶道。
库房主事说:“似在查找浙江官员档案。”
陆完责备道:“吏部库房,岂能让人说进就进?你这个主事怎么当的!”
库房主事连忙说:“毛侍郎带进来的,说是为陛下办事。”
吏部左侍郎叫毛澄,正德东宫班底,跟陆完一样,属于杨廷和的心腹。
毛澄一度执掌翰林院,只要再得到掌管制敕房的差事,就有资格入阁当大学士。但杨廷和为了分杨一清的权力,把毛澄弄到吏部当左侍郎,目标直指吏部尚书。
结果呢,杨廷和突然丁忧回家。
陆完买通江彬说好话,被皇帝任命为吏部尚书。毛澄直接傻掉,他翰林院的差事丢了,吏部尚书的职位也飞了,竟落得个两头空,现在跟陆完的关系降到冰点。
“既得毛侍郎许可,那就没什么问题了,你且下去吧。”陆完无奈道。
一提起毛澄,陆完就感到头疼,他这个吏部尚书当得憋屈啊。
吏部各级官员,一部分是杨一清的人,一部分是毛澄的人(杨廷和党羽)。陆完作为吏部尚书,居然连吏部官员都指挥不动,至少还得花一年半载提拔亲信。
王渊大致了解浙江官场,慢悠悠离开吏部库房。
刚刚出门,就见常伦走来,王渊拱手道:“明卿兄,来吏部办事?”
常伦苦笑道:“我被外放了。”
王渊惊讶问:“什么职务?”
常伦叹气道:“寿州判官。”
这哪里是外放,分明往死里贬官,堂堂正七品京官,直接变成从七品地方官。
王渊问:“你得罪谁了?”
常伦说:“我得罪的权贵太多,不知道是谁干的。”
你牛逼,王渊彻底无语。
常伦的业务能力很强,可惜眼睛里揉不得沙子,偏偏又担任大理寺评事,负责复审各种案件。每每遇到冤案,而又被人阻挠,他就会写诗表达不满。常伦的诗词也很棒,有些讽刺权贵的词曲,居然传遍京城的各大青楼。
王渊想了想,说道:“你也别去吏部了,回去等几天,然后跟我一起去浙江。”
“浙江啊?又不能打仗。”常伦非常失望。
这货明明是一个法官,整天却想着打仗。
王渊笑道:“谁说浙江就不能打仗了?只要你敢坐船,肯定有仗打!”
“真的?那我跟你去。”常伦突然开心起来,完全忘记自己被贬官的烦恼。
王渊直奔豹房,找皇帝要人要官,并且暂缓常伦的外放。
“你想要钱塘、仁和两县的主官?”朱厚照说,“我让人问问。”
王渊自有做佞臣的觉悟和休养,他才懒得跑去地方跟知县斗法,至少得是知府级别的才够他出手。可知县阳奉阴违又讨厌,那就干脆全部换成自己人,反正皇帝一句话的事情。
钱塘知县叫承天秀,两年前上任;仁和知县叫张介,一年前上任。
现在,两人全部给王渊挪窝。
事实证明王渊是对的,特别是钱塘知县承天秀,真真属于天秀。历史上,这家伙盘在钱塘当了九年主官,每次都是深受百姓爱戴,万民请命把他给留下来,破知县一直当到嘉靖年间才离任。
什么意思?
承天秀举人出身,自觉仕途暗淡,干脆在钱塘县勾结豪强,可劲儿的贪污享受。当地士绅舍不得他走,一再挽留,一留就是整整九年。
这货如果遇到王渊,估计直接一刀给砍了。
有皇帝开口,不用那么血腥。
常伦担任钱塘知县,桂萼担任仁和知县,杭州府城就这样被王渊掌控。
梦回大明春 289【还得继续求官】
一辆骡车,自保定清苑县而来。
说是车,却连车厢都没有,只是骡子拖着木架而已。
一个中年男子,坐在车架上赶骡,身后捆着个大木箱,以及鼓鼓的麻布口袋。
三百多里路,中年男子不急不徐,赶着裸车足足走了六天,远远已经可以看到北京的城墙。
突然,一个商队追上来,头领朝中年男子抱拳:“张知县!”
中年男子拱手还礼,报以微笑。
商队头领问道:“张知县车上装的是什么?车轮吃土比较深啊。”
中年男子说:“些许物事,不值一提。”
“那不是搜刮而来的金银财宝!”商队头领冷笑道。
中年男子不再言语,也懒得辩解。
“抓住他!”
渐渐来到南城外,商队头领突然爆喝,随员纷纷扑过去,当着守城官兵的面,把中年男子拖下车来。
“大胆,我乃朝廷……唔唔!”
中年男子刚呵斥半句,嘴巴就被堵住,手脚也被捆住。
守城官兵愣了愣,随即质问:“你等欲作甚?”
商队头领解释说:“军爷,我们是保定府清苑县的良民,此人乃清苑县知县张钺。这厮在清苑鱼肉乡里,闹得民怨沸腾,百姓恨不得将其扒皮食肉。如今,趁着这厮进京考满,吾欲执之告发于吏部!”
守城官兵被逗笑了,指着骡车说:“就这破车,你说他是贪官?”
商队头领说道:“这厮惯会假装清廉,别看其骡车破旧,箱子和口袋里装的全是金银财宝。”
“唔唔……”张钺挣扎着想要辩解,却根本没法说话。
商队头领大喊:“京城的父老们,都过来做个凭证,我要把这贪官扭送去吏部!”
城门口聚集的看客越来越多,便是守城官兵都不敢犯众怒,只能放其进城直奔吏部。很快穿过正阳门,来到大明门,又是一番闹腾,守门官兵只得前往吏部通报。
吏部官员转瞬即至,将围观百姓喝退,只许商队头领和张知县进内城。
吏部尚书陆完、吏部左侍郎毛澄,以及众多吏部官员,全都被这件事情惊动。因为太反常了,县官进京述职,居然被老百姓捆起来,还扭送到吏部进行告发。
根据大明的法律,有冤也不得越级告发,无论冤情是否属实,越级告发者都要发配充军。
更何况,此人还是民告官!
但话又说回来,《大明律》只规定有冤不得越告。眼前这人并非喊冤,而是检举官员贪污,似乎又不用被发配充军。
常伦刚刚办完手续,在吏部领到文书,随时可以去浙江赴任。
听到外头的吵闹声,常伦好奇的跑来观看。只见吏部的吏员们,已经抬着箱子和口袋进来,张钺被捆绑着扔在堂前。
毛澄皱眉道:“朝廷命官,怎能如此侮辱,快把他的绳子解开!”
陆完也说:“解开吧。”
清苑知县张钺重获自由,长身站在那里,早已恢复镇定,只说:“我不是贪官。”
商队头领冷笑:“贪与不贪,打开箱子便知。”
“开箱!”陆完下令。
木箱被上锁,当场暴力撬开。
陆完和毛澄亲自过去搜查,对视一眼,脸色阴沉,各自离去。
考功司郎中也来查看,当即怒道:“将这刁民扭送去刑部!”
刑部就在隔壁不远,转眼就到了。
商队领头被架起拖走,急得大呼:“你们官官相护,我不服!”
考功司郎中喝道:“放开他,让他自己过来看!”
此人立即冲过去,结果发现箱子里装的全是书。他一本一本往外扔,搜寻到箱底,也没见到半两银子。
紧接着,这家伙又去解开麻布口袋,倒出来全是喂骡子的黄豆。
“怎会这样?怎会这样?”
商队头领失魂落魄坐在地上,随即哀嚎:“老爷,你可害死我了,好端端的派我来京城作甚!”
张钺慢悠悠捡起书籍,全部放回木箱之中,又拿出地方考评文书,递给考功司郎中说:“清苑知县张钺,七年考满。”
考功司郎中接过来一看,地方考核为“称职”(第一等),还附带保定知府的评语“清廉如水,爱民如子”。考功司郎中笑道:“张知县果然是清官!”
张钺,正德二年进士,正德三年会试落榜。
因受提学使赏识,被荐为行唐知县。只做官一年,就把当地豪绅搞得欲仙欲死,凑钱为其买官转任他处。随后,被调去附郭府城的清苑做知县,做了两年又逼得当地豪绅凑钱买官。
结果,刘六刘七杀来,张钺率领军民守城。因此深得保定知府赏识,在清苑足足做官六年,到现在才来吏部述职。
历史上,张钺因为今天这档子事,成为人尽皆知的大清官,遂被擢升为南京户部主事,负责管理油水丰厚的淮安关税。他在淮安钞关革除积弊,搞得“天怒人怨”,任期未满便升任常德知府,直接在常德跟荣王干起来。
至此,张钺的官也算当到头了,虽然考满政绩优秀,却一直在各地打转,当知府能当到死。谁让他只是个举人,且又得罪权贵无数呢?
常伦一直站在吏部门口等待,过了好半天,张钺才赶着骡子出来。他上前寒暄道:“张知县清廉如斯,在下佩服之至!”
张钺回礼道:“敢问阁下是?”
常伦说:“鄙人钱塘知县常伦,字明卿,还未赴任。”
“原来是常知县,”张钺抱拳说,“鄙人张钺,字豁德。”
常伦笑道:“豁德兄,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根本不容张钺拒绝,常伦就拉着他离开,骡子和书箱都让在吏部请人看管。
王渊正在兵部查阅档案,很快常伦经过通报,带着张钺进来了。
“若虚,刚刚吏部发生了一件稀罕事……”常伦把情况复述了一遍,又介绍说:“豁德兄,这位便是兵部右侍郎王渊,王若虚!”
张钺肃然起敬,作揖拜道:“见过王侍郎!”
王渊笑道:“豁德听说过我?”
张钺说道:“王侍郎之名,天下谁人不知?”
“坐吧,”王渊随口问道,“豁德可知海运?”
张钺反问:“王侍郎是想改漕运为海运吗?”
“你还真敢想。”王渊乐道。
张钺说道:“海运自然便利,却有两个难处需解决。”
王渊问道:“哪两个难处?”
张钺侃侃而谈:“第一,海上千里漂泊,如何处理飘没?第二,数十上百万军民,皆赖漕运为生,改成海运之后,如何解决这些人的生计?”
“豁德高见!”王渊立即知道此人是能办事的。
历来众臣反对漕粮海运,其中一个理由就是海上风险太大。这种风险,不仅来自天灾,还来自于人祸!
走漕河都能玩出飘没把戏,海上漂那么长时间,沿途根本无法监督,怕不是一年要给你“翻船”好多次,运粮官吞掉的粮食比运到北京的还多。
其次,就是漕运军民生计问题,那是上百万人吃饭的行当。
王渊又问:“豁德可赞成开海?”
张钺说话直来直去,毫不隐瞒:“我是胶东人,自小在海边长大。我觉得吧,开海还是有好处的,但必须有一点要注意。开海互市之利,不可全做内帑,当分户部一些、分地方三司一些,否则绝难开海。”
“谁跟你说开海之利全为内帑?”王渊笑道,“不过你说得也有道理,确实该分润好处。”
内帑就是皇帝私产,不说后世,就连明代中后期官员,都以为郑和下西洋弄来的钱全被皇帝拿走。
王渊这段时间,一直在查找资料,发现郑和做买卖,利润也是要上交国库的。
那玩意儿是真赚钱!
明宣宗时,工部尚书黄福对皇帝说:“永乐年间,营建北京,南征交趾,北伐沙漠,国库里银子多得是。而近年来,没有大兴土木,没有南征北战,而银钱只刚刚够用。如果遇到大灾,朝廷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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